西维尔并不是妄自菲薄，但他明白，自己大大咧咧的性格不适合当老师。
“且不论教学质量，只按照剑术技巧来说，您的确是最佳人选，”莱利斯微笑：“当然，也不论性格人品。”
“……等一下你真的是在夸我嘛？”西维尔额头绷起了青筋，但还是不敢发火。
“我这是在称赞您的剑术技巧。”
“只是称赞我的话，第一句和最后一句也太他娘的多余了吧！”
莱利斯再次躬身将西维尔的手指擦干净，又递给西维尔一张干净的餐巾，看他把嘴上的酱汁也擦没了才直起腰：“身为贵族，请随时注意您的言语礼节，王城不比在野外，您在野外席地而坐，和衣而睡，言语粗俗都没关系，那有利于您融入佣兵生活。但在王城，还希望您多加注意自己的形象——这里可是有无数双眼睛时刻注视着您。”
“……好烦啊。”
“还请您忍耐……顺带一提，即便只是装装样子，我也
希望您在众人面前觐见陛下的时候，能够露出有学识的沉稳模样。”
什么叫做‘装装样子’！呜哇——莱利斯这家伙！有时候真的超让人火大！
西维尔怒极，想想又觉得莱利斯说的是实话。
一边是自尊心，一边羞耻心，西维尔最终只能啧了一声，虎着脸不继续反驳。
其实西维尔也想端坐在书桌前自我学习，自我充电来着，但奈何他就是没那种耐性，他可以连续几天在马背上颠簸，但却忍受不了连续三十分钟静坐在书桌前看一会书。（小黄书除外）
莱利斯看西维尔恼羞成怒，也不再刺激他，让人将餐盘收下去之后，递给西维尔一个布袋。
西维尔一见着那个朴素的灰色布袋就不禁喜形于色——那里边装的是他半个月的零花钱。
袋子很普通，灰蒙蒙的不说，看起来又窄又小装不了多少钱，但对西维尔来说，已经足够他喝上半个月的酒，虽然不是什么好酒，但总比软绵绵没什么力道的葡萄酒要好。
西维尔拿到钱袋就忘记自己方才还在生气了：“我下午去找老友叙叙旧，你知道，就在酒馆。”
“有事通知您的话，我会让马克去找您。”
“哦！”
西维尔吹着口哨就进房间去了，出来的时候背上多出了一把大剑。
“还是这玩意背着舒服！”
“请别背着那样的东西在城内行走。”
“哈？！这可是——”
“就算这是您用惯了的武器也不行，”莱利斯上前将西维尔背后背着的大剑解下来：“请佩戴早上的装饰剑，要么就别带武器。”
“以前也没见你管的那么严！”
“王城不比其他小城市，自然管制更严，况且——您上次来王城时，用的只是宽剑而已。\\\”
西维尔无话可说。
最后一脚踹翻了桌椅：“去他娘的！”莱利斯对此毫无表示，依然不动声色。
西维尔看故作暴怒没效果，只能悻悻地将桌椅扶起来，从墙上取下装饰剑挂在腰间。
没有武器在身上就会浑身不自在，这是西维尔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他早已经能赤手空拳对付魔兽，但他还是更愿意用长剑来保护自己。
因为剑对西维尔来说，并不只是一种武器，一种攻击的手段。
而是一种类似信仰或者精神的，虚无缥缈却又确实存在的东西。
第10章：尼桑
西维尔出来前换了件灰蒙蒙的布衣，尽管料子不错，但样式和普通平民的差不多，再加上刚才的大典上，民众离神殿广场太远，没人看见西维尔的脸，所以也没人认出来现在走在街上四处张望的青年，就是刚才在神殿广场上收了个学生的国民偶像剑士。
现在是刚过了吃午饭的时间，大街上还算热闹，尤其是饭馆一类的地方，人声鼎沸。西维尔就走在这条街上，慢悠悠的晃荡，时不时停下看看感兴趣的小摊子，不过鉴于他口袋里经费有限，他也只能看看而已，他的主要目标还是酒馆。
被西维尔中意的酒馆，算不上高级。
多半是鱼龙混杂的地方，聚集着佣兵和冒险者，大家都操着不同口音的粗鲁话语，没有血统与身份之分。合则聚，不合则散，比起嘴巴，拳头更加管用——西维尔中意的就是这样的地方。
而莱利斯并不喜欢这样的酒馆，他嫌弃吵闹与杂乱无章，况且他的容貌总会惹来不长眼的佣兵搭讪，所以一般情况下，莱利斯是不会与利西维尔一起去酒馆喝酒的。
西维尔自然不会主动邀约莱利斯，这是他唯一能甩脱莱利斯，好好酩酊大醉一场的机会——而且还不用听莱利斯的唠叨。
西维尔在商业街的小巷里左拐右拐，熟门熟路的来到了一家酒馆。
酒馆已经十分破旧，阁楼上吊着的招牌摇摇欲坠，不过西维尔不在乎，大步上前，推开酒馆的门。
喧闹的人声和扑面而来的酒气让西维尔整个人都忽然精神起来。
“来几杯啤酒！”西维尔直奔吧台。
吧台内风情万种的美女酒保向西维尔翻了个白眼，迷得西维尔嘿嘿傻笑——通常西维尔选择的酒馆还会有个共同点，那就是它们都拥有个成熟性感有风韵的美女酒保，当然，其实这里的佣兵们大多都是冲着酒保来的。
啤酒一到手西维尔就急不可耐的灌进嘴里，一杯下肚，西维尔才满足的打了个嗝——比起高价的葡萄酒和红酒，他还是更喜欢廉价的苦涩中带着麦香的啤酒。
西维尔端着啤酒四下走动一番，没看见熟悉的酒友，便想找美女酒保问问，刚要开口，西维尔对面的矮人，便喘着粗气将手里的啤酒摔在地上，木杯碎裂的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矮人满脸通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喝酒上了头——拔出了腰间的战斧：“我要向你挑战！”
矮人的
宣战对象是个人类战士，浑身酒气冲天，走路都有些勉强，但仍然一拍桌子站起来：“我接受！”
西维尔来回打量了一番之后，转过头继续喝自己的酒。但周围却开始喧嚣起来，以矮人和人类战士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圈。
矮人这个种族人数并不多，几乎可以算是稀少，远比不上人、神、魔三族，所以矮人们大部分选择了隐居，就像精灵和巨人一样，生活在森林或者山脉。
他们天生力量强大，在同是战士的情况下战斗，不考虑智商的话，矮人获胜的情况大概会比较多。不过遗憾的是他们脑筋总是转不过来，所以人类依靠智谋总能胜利。总的来说——除了制作武器防具以外，他们通常无法比人类更加出色。
而眼前的矮人显然等级不算高，充当武器的战斧的斧刃已经粗糙不堪——连修理武器的钱都没有，足以昭示他的佣兵工作并不顺畅。
而人类比矮人要好一些，至少有一件像样的盔甲，手中的长剑看起来虽然破旧，但至少完好无损。
西维尔不怎么感兴趣，自顾自喝着酒，找着法子和美女酒保搭话，酒保嫌他烦，不时对他翻个白眼——西维尔全当没看见。
这边西维尔自得其乐，那边围成一圈的人们却开始起哄：“战！！战！！战！！！”
“戈恩！打他个落花流水！”
“矮人？不错嘛！用你的力量天赋给戈恩点颜色看看！”
“来来来，大家赌一把赌一把！一赔二！二赔四！翻个番！”
西维尔立即把注意力从酒保身上转移开来——掏出怀里仅有的小布袋，扔进怂恿着大家下赌金的男人的怀里：“压！矮！人！”
“老子压戈恩！！”
“我也压矮人！”
“人类看起来比较有利啊！还是戈恩比较好吧？不……也许矮人的力量能占上风……但……”
“我要压那个人类！”
“我全部财产都赌在人类身上！”
“我打包票矮人能爆发！我压西曼！”
大家一哄而上，全部都跟着要决斗的两人到了酒吧外面。
西维尔也跟着人群到了酒吧外面，矮人和人类在街道上已经摆好了架势，周围站了一圈看热闹的路人和之前参与了赌博的佣兵们，而西维尔就在人群中
，紧紧盯着即将开始战斗的二人。
虽然他的赌运一向很差……但西维尔自认眼光绝佳，矮人和人类孰强孰弱他一眼就能分辨出来，没有道理会输了赌局！
“您压了哪一方？”
身边的人压低了声音，凑过来问西维尔。
“矮人。”西维尔也同样小声的回答回去。
“为什么是矮人？他们实力差不多。”
“你不懂，”西维尔嘿嘿一笑：“这是战士的直觉。”
“这么说来，我的确还不太懂，”那声音说着顿了顿，才又说道：“要成为合格的战士我还要经历许多磨练，希望您可以多多指导我，西维尔老师。”
“你认得我？”西维尔总算将注意力分给了声音的主人，
那是拥有鲜艳红发的少年——看起来才十一二岁，跟艾泽差不多高矮，同样只到他的胸口。
看了那红发少年半天，西维尔才算想起来：“原来是你——桑……呃……桑……”
今天曾在神殿阶梯上见过一面的人类少年，正站在他身边。
“尼桑·夏多利。”尼桑露出笑容：“叫我尼桑就可以了，西维尔老师。”
西维尔刚想点头，就反应过来另一件事：“你这小鬼为什么在这里！”
“只是偶遇，”尼桑指着街道的另一头：“刚才经过这里发现很多人围在一起，一眼就看见了您——您总是很引人注目。”
“是吗？”西维尔疑惑的挑眉，接着不再细想，嘱咐道：“小鬼以后可不能在酒吧附近徘徊，下次再遇见人群扎堆，就别凑热闹了。”
“是的西维尔老师，”尼桑点点头，露出好奇的表情：“您出门并没有做什么变装呢。”
“啊，我很少呆在王城，他们认不出我——说起来你也没有变装？你以后会在很多场合出现，不小心一点不行啊。”
“没关系，他们记不住我的脸。”
西维尔闻言仔细打量了桑尼半天，最后摸摸下巴，给了尼桑很诚实但十分没有礼貌的评论：“你长的可真普通。”
神殿台阶上他们对视过不止一次，但西维尔想认出他却依然觉得困难。
尼桑并不在意西维尔的直言直语，而是笑了笑：“这是我唯一的优点。”
“天！！！”
“人类赢了！！”
“太棒了！！”
“可恶！”
“西曼！把我的赌金还来！”
“戈恩干的漂亮！我请你喝酒！！”
正在和尼桑说话，周围忽然喧闹起来，西维尔听见欢呼，面色一黑，僵着脖子望过去。
矮人垂头丧气的坐倒在人群中，斧子断裂成了两截在他脚边，人类在一旁洋洋得意的挥舞着长剑，大声的说着什么，大概是胜利宣言，但西维尔没听清，他更加在意的是自己的赌金。
“糟糕了。”
“西维尔老师？”
“……尼桑，带钱了吗？”西维尔苦着脸，犹豫了一会还是开了口：“那个……借我点……”
“呃，我带的不多。”
“三个银币有吗？”
“有的。”尼桑掏出几个银币递给西维尔。
“够了——谢了小鬼，回头还你。我很快就回来，在这等着。”
西维尔接过银币，沮丧的往酒馆大门走去，尼桑听见西维尔的碎碎念：“啧！矮人怎么会输？！那个戈恩弱的简直像是只病鸡！果然还是装备的原因吗——那把该死的斧子！啧，早知道我就……”
再往后尼桑就听不见了。
——西维尔老师真有趣。
尼桑从怀中掏出本小笔记本，将脖子上挂着的羽毛笔抽出来，在本子上记下了些东西。
“在写什么？”
西维尔探过头，刚好看见尼桑将本子合起。
“是夏提拉老师的要求，让我记录下每天的见闻——”
“日记啊。”
“唔，差不多吧。”尼桑将笔记本塞回怀里。
西维尔挠挠脑袋，看了看天色：“小鬼，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
“那就好，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第11章：巨塔
“请问，我们要去哪里呢？！”尼桑跟着西维尔的脚步，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几次都快跟不上的时，却又被西维尔扯一把抓到身前。
西维尔笑起来，一把揽住尼桑的肩，指向空中：“那里。”
尼桑顺着西维尔指着的方向看过去——那巨大的白色建筑简直让人移不开眼。
就算仰着头，也很难看见最高处。
洛伦萨塔，高达三百三十七米，是很久以前一个叫洛伦萨的富豪出资建造，当时建造的目的只是为了观光，还开放给平民出入，后来富豪去世后，就被军队征收，当做军事眺望塔来使用，直到现在。
“但是那座塔不允许随意——”
“我可是西维尔。”
几乎可以称作嚣张的话语，没有让尼桑生出一点不悦，反而他两眼放光，露出了十分崇拜的表情。
是的。
没有西维尔·沃德做不到的事情。
尼桑简直是听着西维尔的英雄事迹长大的——或者说，近三十年内出生的人，都是听着西维尔的英雄事迹长大的。
英勇，正义，坚韧，善良，机智，聪颖，有怜悯心以及与之相匹配的强大，吟游诗人几乎将所有的赞美的词汇都用在了西维尔身上，包括尼桑的父母还没去世前，尼桑的睡前故事都是西维尔和他的伙伴。
在尼桑的心里，西维尔几乎就是无敌的代表——是崇拜的对象，也是憧憬的对象。
西维尔果然成功的带着尼桑登上了洛伦萨塔，守塔的士兵在看见西维尔拿出的令牌之后，就立刻让开了路。
洛伦萨塔的内部有精致的雕塑，生动的壁画，阶梯是大理石制成，绕着支撑起这座塔的巨大圆柱，以非常平缓的坡度往上构筑，这使得上楼不那么费力，相对的这座塔的阶梯数量也多的简直不像话——具体数量多少，西维尔已经忘记了，但总不会多过一万的。
一路畅通无阻，但即便如此，想要爬上将近三百四十米的塔也绝对不是轻松的事情，层层的阶梯几乎望不尽头，对刚满十二岁的少年来说，就算每天练习着剑术有不错的体力，也依然是个挑战
西维尔用不紧不慢的速度在前，尼桑跟在他身后，一开始还能追的上西维尔，越到后面就越慢下来，但西维尔没有放慢速度，依旧不紧不慢的在前面走，尼桑隔得老远，拖着脚一步步往上
爬——当尼桑最后总算是踏上了最后一阶阶梯，等了许久的西维尔一伸手在尼桑满头汗的脑门上呼噜了一把：“小鬼！体力还行嘛！”
尼桑很想说些什么，但身体却急促的喘着气根本来不及开口，擦了擦眼睑上挂着的汗珠，尼桑回了西维尔一个大大的笑脸。
西维尔一愣，哈哈笑起来：“小鬼！你不错！我喜欢你！”
看嘛！小孩子可不是笑起来最可爱！
他家艾泽要是愿意露出这么一个笑脸，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西维尔总算想起来自家还在生病的儿子，多少有点愧疚，琢磨着回家之后好好关心一番。
尼桑坐在地板上休息了许久才缓过气：“西维尔老师，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呢？”
“每次回到王城我都要来这里坐一会，原本打算喝完酒一个人来，但刚好遇见你——”西维尔顿了顿：“为什么你会在街上乱晃？夏提拉没给你什么任务？”
“闲逛就是我的任务，”尼桑撑着墙壁站起来：“导师说正式的教育从明天开始，今天让我先在城里逛一逛……因为这里是我即将奋斗六年的地方，而我却还一点都不熟悉这里。”
西维尔这才想起，为了候选人成为三界之王以后的王权公正性，三界之王的候选人，都是父母双亡的孤儿——比如艾泽。
偶尔王城没有合适的人选时，会在别的城市挑选出合适的人选。
“你是从哪个城市来的？”
“科斯鲁城。”
“原来是那里！”西维尔往前走了几步，招手示意尼桑跟上去：“我去过。”
“您去过？”
“几次，还是我当佣兵的时候的事情，哦说实话，那个城市可真糟……呃，只是我的个人意见，”西维尔察觉自己说错了话，干笑两声：“你别太在意，一个城市总有好的一面和坏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