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那么长，他想要守着她一同白头偕老。
离歌用一双明亮的眸子深深的凝视着他，“若能和你死在一起，我觉得没什么不好的。”
……
明明是初冬的夜晚，空气却沉闷如夏天，天空上方徘徊不去的亡魂让空气中也弥漫了一层血腥的气味。
第二天入夜，全军整装待发，待最后一抹夕阳没入地平线之后，七十万大军齐齐逼近闽西山脉。
按照离歌提出的计划，必须把北棠国的兵马引出闽西山脉，然后苍辰轩和离歌趁夜带兵混进山脉中，而苍辰夕与诺米则带领剩余兵马打拉锯战。
天空一轮嗜血的红月，怎么看今夜都会是布满血腥的杀戮之夜。
待到山脉时，苍辰轩扬手，大军立即停止前行，众人排成一个长形方队，而离歌与苍辰轩立于前排当中，离歌向左右两边看去，哪边都见不到方阵尽头，又加之夜雾阻挡了视线，更让离歌觉得压抑不安。
宣战之鼓咚咚震天59 ，苍辰轩特挑了最有臂力的百名鼓手，鼓声滔滔，震天撼地，可闽西山脉里却是出奇的安静，诺米恨声道：“这群反贼，老子想跟他们来个痛快的，他们倒死活不出来了。”
苍辰轩冷冷一笑，看了一眼苍辰夕，“那就按云朵制定的计划进行，逼他们出来。”
苍辰夕也笑了笑，向身后了个手势，离歌还未反应过来，突然就听见诺米扯起嗓子大声喊：“备箭！”
离歌回头往身后看，只听“刷”的一声，几万弓弩被同时拉开，燃了火的箭头星星点点，兵将们姿势统一，全部将箭头对准死寂一片的闽西山脉。
“放箭！”又是一声呐喊。
离歌目光随着那一齐发射出去的箭，只见几十万支火箭如同流星般从她的头顶划过，又没入不远处的林海之中。
顷刻之间，闽西山脉顿时火海一片，火光冲天，不断有惨叫声从林中跃起，叫声之惨烈实在令人心惊肉跳。
“这是本王替死去的将士还给你们的！”苍辰轩的脸上带着无法释怀的憎恶与恨意，他从来都是睚眦必报，北棠国给予苍国的伤害，他一定会带领着他的兵将变本加厉全部讨回。
离歌心中一怔，她突然明白他这是在为那些被北棠国侮辱的将士们报仇，虽然这样做会有无数的生灵在瞬间殒灭，可她清楚这就是战争，如果北棠国的士兵不死，那么死的人就会是苍国的将士们，弱肉强食，强者生存才是硬道理。
“不知我们这几万支箭能灭掉他们多少人？”离歌呢喃出口，只希望能尽量削弱北棠国的强大兵力。
苍辰轩应了一句，“应该只是一些隐藏在山脉外边的小兵小将，那些真正的狠角色都隐藏在山林深处呢。”
话音刚落，只觉得地面微微摇晃，林海飒飒作响。
离歌抬头看向前方，被火光映得锃亮的漫漫林海之中有黑影密集的窜动，如同蚁海叫嚣着朝这里滚滚而来，“很好，他们已经行动了。”
苍辰轩声音沉着，嘴角却勾起了一丝兴奋的笑意，他面向苍辰夕，“辰夕，等我和云朵冲进去以后，你立即带兵往草原里退，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知道！”苍辰夕盯着那些汹涌奔来的敌军，脸上并无慌张的神色，却与苍辰轩一样，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这时候是容不得他们内心有半点软弱的。
离歌也望向苍辰夕，最后忍不住叮嘱了他一声，“辰夕，小心应付，注意安全。”
苍辰夕没有说话，他不过就是微微点头，离歌一句简短的话已抵得过千言万语，他将她温暖的祝福放在心底，一刻都不敢忘记。
苍辰轩看了离歌一眼，握住她的手紧了一紧，“怕吗？”
离歌也看着他，“有些紧张，但是不怕，再说以我的身手，他们若是想伤我只怕还真的有些困难。”
苍辰轩撇撇嘴，“嗯，是是是，你确实厉害得很。”
可是苍辰轩的声音听起来明明就不是在真心赞美她，似乎还有些在讥讽她的意思，离歌气呼呼的白了他一眼。
苍辰轩笑的得意，可眼中却杀意顿起。
“备战！”苍辰轩蓦地伸手空对苍天，与此同时，又是哗的一声，几十万兵将同时举起武器对准铺天盖地汹涌而来的敌军。
“跟紧我，战场上刀剑无眼，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苍辰轩在离歌的身边沉声说着，然后一手搂紧她的身体。
离歌的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容，“不用你保护，我自己可以保护我自己。”
可是苍辰轩却把离歌搂得更紧了，从敌军冲至苍国方阵的刹那间他大声喊：“你不许我保护你，可我偏要保护你，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的女人！”
离歌嘴角一斜，“不要脸！”
“我怎么不要脸了？”
“张口闭口都是你的女人你的女人……”
“这么快就后悔了吗？”
“谁说我后悔了？”离歌反问道。
“我也不会给你反悔的机会！”苍辰轩笑声刚落，就听耳边传来一声巨响，敌军便与他们冲撞在一起，厮杀声、惨叫声统统混成一片，鲜血漫天飞溅，残肢断臂如雨抛落。
离歌转头看向周围人，一个个都是杀红了眼的表情，离歌的身边不断有将士倒下来，但他们依旧不死心的咆哮向要杀死他们的敌人，此情此景是如此的惨烈。
四溅的鲜血染红了离歌的衣衫，喷在她莹白的脸颊和手臂上，锋利的宝剑在她的手中不住的颤抖着，或许他们的亲人和爱人还在远方等着他们荣归故里的消息，而不是看到他们染血的腰牌或者是一个残破的盔甲，他们只不过是立场不同而已，却要这样为了国家的利益进行残酷的肉搏，拼到你死我活为止。
苍辰轩一手持缰绳一手握剑，让马儿冲至敌军中央，一面左右杀敌，一面靠向闽西山脉的方向。
许多北棠国的士兵将苍辰轩团团围住，苍辰轩奋力拼杀。
离歌知道如果此时她再不出手，苍辰轩恐怕会遭遇不测，离歌握紧手中的剑，向那些包围住苍辰轩的北棠国兵将冲过去，她手中的剑砍在那些北棠国士兵的身上。
耳边回旋着血肉模糊的声音，还有那些士兵惨烈的哀嚎，她看着那些面目狰狞染血的面孔一点点在她的眼前消失，有些头晕目眩，可她不能停下来。
因为战场就是这么残酷，而这就是她选择的男人，这就是她选择的生活。
离歌每挥舞一下手中的剑，自己就跟着痛苦的呐喊一声，鲜血四处喷溅，苍辰轩一边吃力的对付身边的北棠国兵将，眼睛的余光却不时瞥向离歌那边，她比他想象的更加能干，时间不长就斩杀了许多北棠国兵将，可他又清楚的看到她脸上的痛苦，他不该让她随他来的，她不该面对这残酷的战争，她应该无忧无虑的生活。
离歌一路冲杀，后来跟北棠国的将领厮杀起来，离歌几下就将北棠国的将领撂倒在地，当她举起剑看到那个北棠国将领脸上恐惧的表情，她犹豫了。
苍辰轩看着离歌痛苦犹豫的表情，大喊一声：“云朵，砍下他的脑袋以振军威，这个时候你不能犹豫，他是你的敌人，杀了他！”
既然来到这里，她就没有退缩的理由，因为当所有的屠杀全部结束，换来的就会是永久的和平安宁和繁荣昌盛。
离歌咬紧嘴唇，眼中仍有迟疑。
苍辰轩带着命令她的口吻，“东方云朵，作为苍国的主帅，我命令你将敌国的将领就地正法！”
离歌扬起手中的剑用力砍下去，她听到来自于生命的最后一丝声音，温暖的鲜血喷溅在她的脸上，血的腥味在她的味觉周围蔓延。
苍辰轩看着离歌将那个敌国将领的头颅砍了下来。
☆、147 我很害怕失去你
苍辰轩飞身来到离歌身边，用剑挑起那个将领滴血的头颅高高举起来，只听一声强有力的呐喊在山林之中徘徊荡漾，“北棠国的主帅已死，你们这些小兵小将还不束手就擒？”
剩余的一些兵将看到苍辰轩用剑尖挑起的北棠国主帅的头颅，顿时神情慌张的往山林里四处逃窜。
还没来得及和离歌说些什么，苍辰轩就看到一个身负重伤的北棠国士兵从尸体堆里爬起来举起手中的剑向离歌这边无声的冲过来，而此刻离歌仍旧有些失神的站在原处。
眼看锋利的剑向离歌这边迎来，苍辰轩头脑一沉，下意识的抱住离歌的身子飞快转身过去，离歌听到剑刺进血肉里那“嗤”的一声，还看到苍辰轩皱起眉头痛苦的表情，那个士兵拔出剑想要继续刺过去，这时离歌才扬起手中的剑毫不犹豫刺进了那个人的胸膛，苍辰轩这才静静的舒了一口气。
离歌离开了苍辰轩的怀抱，这才看到他后背下方正在流血的伤口，“你流血了……”
苍辰轩忍住痛朝离歌笑了笑，“没事，我们还得乘胜追击，这次我们一定要直捣北棠国的老巢，逼出那个隐藏在后方操控全局的朴离。”
鲜血如同泉涌，他的脸色明显苍白了，离歌拉起了他握剑的手，“我不想看你丧了命，这次就听我的，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再打！”
还没等苍辰轩说话，离歌便用沙哑的声音大喊道：“穷寇莫追，收兵！”
……
走进帐篷的时候，军医还在里面。
离歌索性接过药瓶让军医离开，她将纱布盖在药瓶上吸进瓶里的药，然后十分小心的涂在苍辰轩的伤口处，“还好没伤到五脏六腑，军医安静休息两天就会没事的，这一次北棠国遭到重创，定然不敢贸然出动，必修养数日调整战略才敢继续进攻，所以我们也不用着急，静观其变即可，他们若敢下山，我们必然不会手软，现在只须死守住山林，截断他们的粮草供应，切断他们的后路，他们被困在山上，士气肯定不如从前。”
苍辰轩点点头，“有你帮我处理我很放心。”
离歌笑了笑，“所以你给我好好休息。”
苍辰轩趴在榻上满脸不情愿，“让我躺在这里，还不如让我死了呢。”
离歌敲了敲他的脑袋，“呸呸呸，不许你把死挂在嘴边，不吉利！”
他“啊”的叫了一声，“好歹我替你挡了一剑……”
离歌怔住，眼睛里闪着水晶一样的光彩，“我说过我不许你再为我冒险的，如果伤口再深一点伤到内脏，你会没命的。”
苍辰轩眨眨眼睛，“为了救你，死了也值得。”
离歌想了想就说，“可我不要你为我挡剑。”
苍辰轩挑眉一笑，“我这样做是因为我喜欢你，而且我会永远对你好，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以后在你身边保护你的人一定是我，难不成我看着别人杀你还站在那里无动于衷……云朵，其实我很害怕，害怕你会离开我，害怕有一天我一觉醒来你就不见了。”
离歌在纱布上又倒了点药，内心早就好像有匕首翻搅一般的剧痛，她边为他处理伤口边问：“疼吧？”
苍辰轩半开玩笑的回道：“如果我说我疼，你会心疼吗？”
离歌斩钉截铁的回道：“会。”
“疼！”他扭头冲离歌傻笑起来。
离歌白了他一眼，不想理他的不正经，苍辰轩却望着她，眸心滑出一丝痛意，他接过她手中紧握不放的药瓶轻轻放在桌案上，离歌偏头看着地面发呆，他也不再看她，目光转向帐篷外斑驳的树影，“你在怪我吗？”
想起方才他命令她杀死北棠国将领的那一刻，苍辰轩确实心存歉意，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离歌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苍辰轩握紧了离歌冰凉的小手，“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可是在战场上，绝不能有感情，如果你不挥剑斩向战场上的敌军，反过来他就要杀你，抛开在战场上立场不同，其实我们并无怨无仇，可是在战场上却只能以死相拼，除非拼到有一方认输或者倒下来，这就是残酷的战场，不允许存在半点情感与半点犹豫，不然被杀的只能是你自己，你必须在别人杀死你之前把敌人杀死才能活下来，那一刻就算是再不怕死的人，也是想拼命活下来的，而且在刀剑无眼的战场上，我不能时时刻刻护你周全，如今这乱世就是弱肉强食，你没本事就要被对方吃掉，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我的梦想吗，我希望有一天要结束这战乱一统天下，给全天下百姓安居乐业的生活，但你知道要完成这个梦想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吗，这代价是极其惨痛的，需要用无数将士的鲜血和白骨堆砌起来，如果没有经历这个过程，就不会有所谓的统一大业，云朵，我不想逼你为我做什么，如果受不了就不要再和我上战场杀敌了，战场是男人的天下，打打杀杀不是你一个女子能够承受得了的，不管你再坚强，骨子里你都是一个女人，我不想你勉强自己。”
离歌抿嘴挤出一丝苦笑，“你是不可能把我从你身边赶走的，既然选择和你在一起，我就要完全适应你的生活，了解最真实的你，和你共同进退，我才不要和你隔着这烽火硝烟。”
离歌不想表露自己的脆弱，毕竟如今苍辰轩的压力已经够大了。
……
深夜。
没有月亮，厚重的云朵遮住了星辰，唯有遥远的北方，最寒冷的夜空尽头，一颗星徒自闪烁着，那是谁也掩饰不住的北极星的光芒。
传说，只要跟随着北极星的方向一直向前走，就可以找到回家的路，就可以寻找到温暖。
待苍辰轩睡去，离歌才走出帐篷。
她一个人慢慢的走出了军营的大门，在军营周围漫无目的的溜达，看到一条溪流，就兀自走了过去，却在小溪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直到走近离歌才看清楚，溪流边的草地上摆满了染血的木牌，每个木牌上面都刻着一个名字，而苍辰夕正在溪水中冲洗那些染满血迹的木牌。
“辰夕。”离歌叫了一声。
苍辰夕回过头，看到眼神忧郁的离歌正望着自己。
“你在做什么？”离歌在苍辰夕的身边站住。
苍辰夕放下手中的木牌，唇角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冷清，“每个苍国将士的身上都有一个木牌，木牌上刻着他们的身份姓名，战场上那些死去的苍国将士们，他们的尸首血肉模糊，我也分辨不出谁是谁，这木牌是唯一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我派人将尸体上的木牌都拿下来在这里用水清洗干净，每个人都是干干净净的来到这世上，我也希望他们能够干干净净的离开……”
望着这凄凉的一幕，离歌又想起战场上浴血奋战至死方休的那一幕，可是这一次，对于死亡的意义，离歌又有了不同的体会。
北极星凄冷的光芒照在苍辰夕俊美的脸颊上，他依旧是那么安静那么儒雅，“其实人真的很脆弱，可能前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他们就躺在血流成河的战场上，温热的身体也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每次看到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在我面前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倒下去，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我可以救得了离我最近的那一个，却救不了离我远的另一个，那种感觉真的难受极了，就是你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却无能为力！”
苍辰夕说完这些话，又捡起一块木头的腰牌放进冰冷的溪水之中用手指清洗，离歌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辰轩还好吗？”
离歌笑了笑，“没有伤到内脏，上了药以后已经睡着了。”
苍辰夕点头，“那你呢，今天有没有害怕？”他看着离歌有些苍白憔悴的脸庞，真的心疼这样故作坚强的她。
听见苍辰夕的话，离歌瞬间有些失神，此刻好像只要看到苍辰夕，只要看到他温柔的眼眸，只要看到他脸上淡淡的笑容，她就可以不必将心中的痛苦憋在心里，她可以毫无顾忌的告诉他。
在她心里，他一直是她生命中最值得信赖的人。
离歌在如镜子般澄澈的溪水中看到他和她的倒影，“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我发现我的内心还是不够坚强。”
没有人真正了解真正的她，所有人眼中的她都不过是那个吴国丞相的千金东方云朵，离歌内心的痛，没有人真正了解。
苍辰夕用温暖的手碰了碰离歌的肩膀，“身为苍国未来的王，辰轩没有软弱的权利，他必须坚定的站在最高处指挥全局，因为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整个苍国的命运，如果他心里有一点点犹豫或迟疑，那么失败的不只是他，最终遭受劫难的其实是苍国数以亿万的子民，没有人天生喜欢屠杀或喜欢鲜血，然而被逼到一个上下不得的境地，就没有任何退路了，不过走到这一步，你也不要怨恨辰轩对你太残忍，让你亲手砍下北棠国将领的头以示军威那是战争策略，这一点你应该比谁都明白，你要知道，逃避从来就停止不了战争，害怕只能让我们失去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