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看之下她的神情顿时大变,伸手指向云歇,颤声道:“你,你怎么也......不,不可能!”她浑身剧烈颤抖着,仿佛云歇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妖魔一般,跌跌撞撞地后退两步,转身夺门而出。
云歇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离去,自言自语道:“这都是什么玩意儿?说话说一半真是最讨厌了!”
江寻意叹了口气,挥开云歇的手:“我刚才没听错罢?那女的说的人是我师尊?”
云歇道:“你没听错不代表她说的就对,一个疯婆子的话,别太当真。”
江寻意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当真?你不当真还给她下追踪符!”
云歇击掌道:“果然不愧是阿寻,这世上能一眼看破我符咒也就只有你了。不过你可别吃醋,那女的长的这么丑,我是不会看上她的。”
江寻意哼道:“我好不容易今天有顿饱饭吃,你先别恶心人行不行。”
云歇装腔作势地叹了口气,低头吃饭。
待两人吃完了饭,酒楼外面已是灯火寥落了。江寻意没头没脑地问道:“到哪了?”
云歇与他默契极深,闻言站起来道:“似乎不远,应该与我们只隔了几条街——走罢,去看看。”
江寻意跟着他下了酒楼,云歇一弹指,空气中便出现了一条隐隐约约的红线,唯有云、江二人可视。
二人便跟着这红线一路找过去,云歇的神色却越来越是惊疑,江寻意低声道:“怎么了?”
云歇犹豫了片刻后方道:“我怎么感觉到……越来越浓的死气……”
他的符咒连在那个干瘦女人的身上,此时此刻这死气指的自然也再无他人。云歇说完之后见江寻意不说话,就又补充道:“大约是我弄错了。”
“没有。”江寻意道:“你感觉的对。”
云歇:“?”
江寻意向前扬了扬下巴,云歇微微眯眼凝神看去,道旁一具死尸衣衫褴褛,披发覆面,正是那个不久之前还活蹦乱跳的女人。
他抢先过去查看尸体,刚到了近前便失声道:“又是洗髓玉!”
江寻意也走了过来,随意扫了一眼:“瘫软如泥,肌肤开裂,与其说是洗髓玉,不如说是宣离魔君罢——这一回,估计咱们两个也要被盯上了。”他虽然这样说,脸上倒是没有半分害怕之色。
云歇更是满不在乎,笑道:“那也未必。听说宣离魔君好色,说不定只是看上了这女人欲行那不轨之事,未料遭遇抵抗,怒而杀人……”
江寻意嘿了一声道:“你还不如说是这女的看上了他,宣离为保贞操才无奈出手。”他说着已经转过身来:“别扯了,走罢。”
云歇笑嘻嘻地就要跟上,然而他脚步还没迈开,忽然间周围光线一暗,一阵狂风平地而起,地面上顿时飞沙走石,打的人满脸生疼。云歇退后一步挡在江寻意前面,自己用袖子掩住口鼻,惊疑不定地抬头看去。
却见头顶上一片片厚厚的黑云重重叠叠地聚起,一道紫色的闪电轰然撕开天幕闪过。
雷声隆隆中江寻意骤然变色,惊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把天雷招过来了?”
云歇当机立断道:“不知道!此处凡人太多,咱们先走,把雷引开!”
江寻意点了点头,二人同时转身,向着人少的地方狂奔起来。
那云团也如影随形的追了过来,一道道闪电劈下,几乎是擦着二人的脚后跟落在了地下。江寻意长这么大都没有这般狼狈的逃窜过,只跑的几乎要断气,断断续续地道:“我......怎么觉得......这云好像活的一样......你、你是不是勾引它老婆了......”
云歇抓过他的手,一边拉着他跑一边笑道:“那不知道,不过若是真的,我现4 江寻意半死不活地翻个白眼,刚要说话,却被云歇拉着飞快地冲到了一条小巷中。他素来有过目不忘之能,这时候不由怔道:“这条路......我怎么记得......上次没有这条小巷啊。”
云歇头也不回的道:“是啊,没有,你要折回去吗?”
又是一道闪电劈下,江寻意苦笑一声,顿时没了脾气。然而就在这时,他和云歇的脚下却同时一软,两人猝不及防,都是一个踉跄。闪电的咔嚓声震耳欲聋,电光石火之间,江寻意伸手便要将云歇推开,云歇却早有防备,就地一滚扑到江寻意身上,把他护在怀里。
江寻意一惊,急忙伸肘击向他胸口:“躲开,我不用你挡。”
生死之际云歇反倒笑了起来,他的气息浅浅划过江寻意耳畔,忽然带上了说不出的温柔:“阿寻,其实我一直......”
江寻意:“嗯?雷呢?”
云歇一下被他噎了回去,只觉得那没说完的后半句话“咣当”一下砸回肚子里,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一边懊恼一边也反应了过来——以那闪电的速度,有他和江寻意你推我搡的功夫,早该将两人一起劈死了,然而此时却是一片平静,连那滚滚的雷鸣都听不到了。
他环顾四下,顿时吃了一惊:原来不仅黑云和闪电消失了,连他们来的时候经过的小巷也没了踪影,天幕深蓝如洗,不见一丝云彩,唯有两轮明月高悬,一圆一缺,遥相辉映。他和江寻意的身下所躺竟是一片黑色的汪洋,那水浩浩茫茫,无边无际,极目望去而不见尽头,却不会使人沉下去,亦弄不湿衣服。然而海面并不平静,气势汹汹的浪头一个大似一个,重重叠叠地拍在他们身前,这也就难怪以云、江二人这等轻功高手都要立足不稳了。
空旷的空间里,只有无边无际的海,与无边无际的天,即便身为大能,也不得不在此地心生敬畏,似乎自己已经成为这天地间一孤魂,不知所来,不知所往......
云歇低头与江寻意对视一眼,难得正色叹道:“所谓‘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今日方知其境界。”
江寻意面无表情地拍了拍他后背:“云宗主压的还舒适否?可否先从小弟身上下来?”
云歇:“......”
他慢吞吞地爬起来,摇头道:“我怎么会和你这么块木头疙瘩相交了这么多年。”
江寻意嗤之以鼻,站起来在海面上踱了两步,沉吟道:“是幻境吗?”
云歇双脚踏在海面上,身形不住起伏,摇头道:“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你我二人一齐不知不觉的陷入幻境。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不怀好意地扫了江寻意一眼:“幻境中人应当没有味觉,可我却闻到阿寻你身上香的很啊!”
江寻意冷笑一声,挥手凌空一劈,一道火龙倏然而起,向着云歇身上扑去。
云歇身形飘逸,滑步避开,却见到那扑过来的浪头在火龙身上光芒的照耀下显得有几分怪异。他一愣,忙道:“等一下,阿寻,你再照一照这海浪。”
江寻意见他不像开玩笑,便依言伸出手来,手心向上平平摊开,一簇火焰顿时在他洁白如玉的掌心上燃起,又缓缓飘至半空,逐渐变大,照的四周大亮。
这一下他们都看得真切了,每一个浪头掀到半空时,都会形成一张巨大的人脸,再张牙舞爪的扑回海中。每一张人脸上虽然是表情各异,或喜或怒,或悲或痛,但均是显得夸张到了极点。
江寻意失声道:“心魔洞!”
云歇道:“什么玩意?”
江寻意眼睛直直地盯着一张张变幻的面孔,口中解释道:“心魔洞是灵隐山上的一处禁地,据说进了此洞后,人内心的喜怒哀乐会被极度放大,从而冲破桎梏,做出最符合自己本心的事情。我没进去过,但在一些画卷上见过洞内的样子——这些人脸的模样,正如洞壁上所绘。”说到这里,他心里也有了数,这片汪洋多半便是心魔之海了——传说中藏着宣离魔君身体的地方。
云歇听他说完,皱了皱眉道:“可我怎么觉得,这海浪像是故意躲着我们似的,你瞧。”他说着迎着水流的方向踏前两步,那海浪果然向后退了退,依旧是打在云歇脚边,却没有一滴水珠溅在他身上。
江寻意抱剑立在他身后,冷然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既然知道怕,就不该出现在此处张牙舞爪!”
他说着凌空跃到云歇身前,抬手召来灭华剑,那剑身上陡然清光大亮,被江寻意双手握住剑柄,一剑向眼前的巨浪斩去!
剑气大盛,宛若疾雷破山,电光耀眼,山呼海啸一般直劈到底,顿时将滔天的巨潮劈成了两半。
云歇叹为观止,忍不住抚掌喝彩。
两侧的海水顺着江寻意劈开的裂缝轰然开裂,一座布满冰雪的高台破水而出,台子正中放着一具黑沉沉的棺木。
云歇看见那具棺木时,不知为何,心中竟是突地一跳,头脑中有些眩晕,连忙揉了揉太阳穴。
江寻意直接掐诀御剑上了高台,云歇怕他出事,定了定神,也跟了上去。
江寻意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听见云歇上来,头也不回的道:“我瞧这棺木中定是宣离魔君的身体,怪不得你我突然就闯了进来,一定是碰到结界了。”
云歇站在他身后,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几乎要破胸而出一般。他耳中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楚江寻意在说什么,只觉得他的声音朗朗动人,忽远忽近,让自己的心中陡然升起无限的渴望,那是云歇苦苦压抑了数年的渴望。
仿佛有个声音疯狂的在心底重复:“占有他——让他彻彻底底成为属于你的——让他再也不能离开你!”
不对!这是心魔吗?还是别的什么?云歇用尽自己平生的定力克制住冲向江寻意身边的想法,伸手狠狠攥住明河的剑刃,剧烈的疼痛使他的神志陡然清明。
然而,在高台的另一边,一无所知的江寻意徐徐推开了棺盖——
棺中是一张苍白而极富魅力的面孔,鬓发如墨,五官精致,面上的神情安详,似乎还隐带笑意。
江寻意趴在棺材边,伸手摸了摸下巴道:“这魔君长得倒是人模狗样......”
他说到这里,突然腰间一紧,被人一把搂住从棺材边上拖下来,狠狠按在了地上。
江寻意摔得后背生疼,正要破口大骂,抬眼却看见云歇双眼通红地看着自己,面上带了几分疯狂之色。
江寻意震惊道:“云歇?阿歇!你干什么呢?”
云歇重重地喘了几口气,似乎试图挣扎着什么,但从宣离魔君的面孔露出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再也无法压制自己心中那澎湃的*了,江寻意还在耳边叫着他的名字,云歇却猛地低头,狂乱地亲吻江寻意的面颊。
然而这种疯狂之中,却总是隐隐有一丝悲凉而绝望的情绪在他的心底跃动,仿佛烈焰中心的□□,不起眼,却无法忽视。
如跗骨之蛆。
江寻意目瞪口呆,完全可以确定此人是中邪了。他一边艰难地侧过头去,一边挣出一只手,蓄力向云歇颈侧砍去。
他怕伤了云歇,不敢用上十成力道,但这一下也是不轻了,云歇却只是微微一颤,反而捏诀召出缚灵索,将江寻意双手紧紧捆住。
那缚灵索是阳羡宗的法器,越是挣动勒的越紧,饶是江寻意一身本事,这时候被状若疯狂的云歇压在地上,又绑了双手,也是无计可施。
云歇吻着他的脸颊一路向下,突然一口咬在江寻意的脖颈上,这一下用力极狠,鲜血立刻便涌了出来。
江寻意倒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吼道:“我靠——云歇,你他妈的......看清楚我是谁!”
云歇浑身一震,慢慢抬起了头,他唇角沾满了江寻意的鲜血,发丝有些凌乱,一双凤目中布满了血丝,平时那温润如玉的面上此刻带着一股难言的凄伤之情,再无半丝笑意。
江寻意没料想他竟是这样一幅神色,心中也有些莫名的难过,但他很快发现云歇的面色飞快地变化着,身体也在不住颤抖,像是在挣扎什么。
他立刻意识到这时云歇自己清明的意识正在努力争取身体主控权,连忙趁这个机会一脚将他从自己身上踹开,飞快地退后了几步,靠在棺材上,心中陡然翻转过好几个念头,却无一能解释眼前这种情况。
云歇灵力高强,心志坚定,这一点甚至连自己也望尘莫及,他二人又是一直在一起的,说什么也不可能无知无觉地就被什么魔物所控制啊!
江寻意不及多想,用被缚住的手艰难地捏了个诀召来灭华,劈断了捆在手上的缚灵索。然而他的手刚刚重获自由,身上便是一沉,又一次被云歇飞身扑倒在半开的棺盖上。
被棺材那坚硬的边缘在腰上重重一磕,紧接着又是这样一个大活人压上来,江寻意疼得眼冒金星,只是发了疯的云歇力大无穷,压制的他几乎无法动弹。
江寻意躺在棺盖上,只觉得云歇俯首下来,似要亲吻他的嘴唇,他下意识地一侧头,恰好看见了躺在棺材中的宣离魔君的脸。
他方才明明还平静无波的面上,此刻竟带上了一分诡异的笑容!
第19章 梦中说梦
江寻意一惊——难道云歇的异常竟与这魔君的尸身有关?
想到此处,他突然心念一动,灵隐山上有一种灵花,名叫般若莲,花生五瓣,极其娇艳,是抑制魔气,清心醒神的良材。二人在山上裹伤时,云歇曾开玩笑采了一朵送他。江寻意虽然嗤之以鼻,但还是随手塞进了怀里,这一下倒可以派上用场。
此时云歇的手已经不再按着他了,而是向江寻意腰带上摸去,江寻意趁此机会,飞快地伸手到怀中将已经干枯了的花取了出来,送到自己口中。
“嗤”地一声,他的外衫被撕开了。
江寻意骂道:“败家玩意。”他说罢后一咬牙,突然微微抬身,向云歇唇上吻去。
纵使在疯狂之中,江寻意这个动作还是取悦了云歇,他顾不得其他,双手捧住江寻意面颊,近乎疯狂地用舌头顶开了他的双唇。
——然后一头栽倒在地。
江寻意把花瓣成功送入了云歇口中,刚刚松了一口气,却又见云歇昏了过去,不由吓了一跳,他坐起身来,伸手点在云歇眉心,催动神识,探入了他的元神查验。
江寻意与云歇自小相识,对他的元神十分熟悉,这时候可以感觉他的元神一派平静,已经安定了下来,但不知为何,江寻意总能感觉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魔气不知从何处传来。
他闭上眼睛,调起灵力,再度催动神识,这一次的感觉清晰了很多,江寻意隐约看见一团黑雾蜷在云歇银白色的元神中,他凑近一看,那竟是宣离魔君的一魄!
原来如此!
这就是为何吃饭时那女人看见云歇时会如此恐惧,又为何宣离魔君的尸身露出后他会发狂,看来宣离魔君有一魄失落之后,不知为何竟到了云歇的体内!
江寻意有意顿了顿,觉得有些奇怪——系统已经很久没有和他说话了,按理说这种事关主角的大事,都应该有任务布置下来啊。
他微微皱眉,却也暂时没有法子,只好结了一个印伽,用般若花暂时将那一魄封住,又帮云歇温养了一下元神。
做完这一切,江寻意一口血呛了出来,心中却终于松了一口气,估计云歇是死不了也疯不成了。
他放下心来,方觉得浑身上下隐隐作痛,尤其是被棺材撞到的后腰和颈侧云歇咬出的伤口,稍稍一动便是一阵疼。
江寻意慢慢站起来,咬牙推上了宣离魔君的棺材盖,在上面接连绘了十二道符箓,这才又转身踹了昏迷中的云歇一脚泄愤,冷哼道:“若不是想着你也是身不由己失了神智,今天老子就劈了你。”
他引导魔君魂魄,元神受创不轻,没有力气带着云歇和宣离魔君的棺材破出此地了,索性也躺了下来,一面调息一面等着云歇醒来。
云歇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些恍惚,方才他似乎做了一个梦,这梦境中,自己变得疯狂而放纵,放下了一切的克制,对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做出了渴望已久的事情,那画面对自己的*反应的如此真实,便好像真的一样。
不,不对,这终究只是一场疯狂的梦而已,若是在真实的世界中,自己绝对对舍不得伤他半点,更不要提这样近乎残暴的强迫了。
——无论是云歇还是江寻意,都不知道,这片心魔之海能够将人的*放大,并且编织出最真实的梦境,所以虽然云歇与江寻意之间并未发生什么,云歇还是在昏迷时见到了自己强迫江寻意的场景。而江寻意却因为是外来之人,且心中并无执念,因此没有受到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