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只蚩尤/鸾停集完本[灵异耽美]—— by:匿名君
匿名君  发于:2017年0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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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集淡淡一笑:“殿下之子孙,可不都是殿下,而未来之臣属,也未必代代都有魏征。”
这两句话实在太过辛辣,李淳竟无力辩驳,登时便怔住了。过了良久良久,才低声一字一顿道:“可是,我还是不能答应。”
凤集难得长篇大论说这许多话,却劳而无功,也丝毫不恼,仍是笑道:“臣漫天要价,殿下自然可以就地还钱。但不晓得殿下的价钱,是甚么?”
李淳苦笑一声:“我有甚么价钱,子羽瞧得起我李淳,愿意辅佐,自然大佳,我也绝不会辜负子羽。子羽若觉得在我李淳这里找不到想要的东西,拂袖而去,李淳也不能强求。”
这话言下之意便是你柳凤集为了自己的理想,连师门家族都可以随意丢弃,我又有甚么法子能留下你?
凤集自然明白,望着李淳微微一笑,道:“不如这样罢,臣与殿下约期五年,在此期间,臣愿尽心竭力辅佐殿下,以成大事,条件还是原先那个,臣要的四条性命,殿下不能动。五年之后,看殿下彼时的心意,再决定是否要与臣继续合作下去。如何?”
这条件不可谓不宽泛,凤集此时的语气虽然对李淳不大恭敬,颇有些对等谈判的架势,但李淳依旧动心了。他固然已收罗了许多人才,诸如何先生、刘仲文、白志德等,但这些人中,却没一个能比得上凤集。此人要文实在已经声名远播,要武居然还通兵法,对待不同的人,也有无数面貌,要谦冲温润也可以,要婉转妩媚竟也做得到,最要紧的是,此人头脑之清晰,谋略之大胆,用人之果敢,实在是一代帅才。此子若能为我所用,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一大助力,自己若能对之推心置腹,细细安抚,想来假以时日,定可彻底收于麾下。
李淳思忖至此,终于下定决心,抬头望着凤集道:“好,君子一言……”
凤集浅浅一笑,举掌与之相击,道:“自然是驷马难及。”
说罢,凤集便要告辞而去,李淳忙又挽留道:“子羽慢走。李淳还有个疑问。”
凤集回头,笑问道“殿下可是疑惑,凤集为甚么这样早早的便脱离朝堂?”
李淳道:“正是。子羽所谋之事非同寻常,担心师门和家族受累,想尽快与之断绝关系,这李淳能理解,可为甚么这样早?离开了朝廷,岂非离开了权利的中心,很多事情便不好做了。”
凤集笑道:“臣离开了,还有刘郎在里头,殿下不必担心。”
李淳不赞同地道:“刘仲文资历还是太浅,寒门小户,又是面首出身,虽然很得宗室青眼,但在朝中很难建立威望。便借着圣人的赏识得了势,也会被人看做佞臣,关键时刻撑不起大局。”
凤集微微一笑,道:“臣有一友,具管仲之才,殿下可以用之。”
李淳一挑眉:“谁?”
“王希平。”
李淳一怔:“我以为,你会举荐卢少连。”
凤集摇头笑道:“卢小郎君早在为殿下效力,臣又何必多言。王希平是座主爱徒,为人谦冲正直,又乐于助人,在清流中很有些名声,提拔王希平,不会受到群臣的反对,可使其渐渐分薄座主手中的权力。然则王希平为人又不像顾相那样清高自傲,便是瞧不起的人,他也是肯和颜以待的,因此安抚宦官和寒门子弟的事情,非王希平莫属。王希平既有才华,又懂得审时度势,志在报效国家,若殿下取圣人而代之,他也不会一门心思跟着顾相送死,还是会尽心为殿下效力。待卢相、王希平、刘仲文三强联手,便是世族、寒门、宦官、宗室,都与殿下一心了。岂非大佳?”
“话虽如此,子羽也未必要走啊,留在我身边不好么?”李淳心里话:你推给我个王希平,自己跑到不晓得哪里去,这就算帮我了?
凤集微笑道:“以臣此时之声名,留在殿下身边有害无益。且殿下有能臣辅佐,在朝中奋斗,臣才放心在野为殿下奔走。”
李淳微微一叹,此子毁了自己名声,居然还有这个作用,让自己既不敢将他留在身边正式任用,更不敢与之发生甚么其他关系,只能放他自行其是,心思当真深远。可恨的是明知他动用了手段,自己还不得不照做。
他无奈道:“好罢,便依了子羽。但子羽此去不晓得几时再见,若李淳有事相求,又怎么联系你呢?”
凤集笑容更深:“到那时,臣自然会赶来襄助殿下。”
“那,要是我对子羽思念甚深,又如何?”
凤集哂然一笑:“若殿下是儿女情长之人,我等岂非都看走了眼。”
李淳被他挤兑得无话可答,只得挥手道:“今日李淳终于领教子羽之利口了,去罢去罢,记得时常给我传些信息回来,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凤集一笑,躬身作别,转身便出了大帐。
营中守军得了军令,任他来去自如,绝不多问。此时已是深夜,帐外的守军见有人出帐,借着火光一看,已认出了凤集,因他在军中名声极好,那守营的校尉便命几个士兵擎着火把,将他一直送出了大营门口。
天上繁星密布,偌大的夜空,宛如镶嵌了宝石的黑玉,草原上的风很大,凤集将袍子紧了紧,听着阔大的营门在他背后缓缓紧闭,只留他孑然一身立在那里。
这时,一个小小的人影忽然从营门旁边跳出来,笑嘻嘻道:“你可出来啦,我等得都睡过去几次了。”
凤集展颜一笑,很自然地拉起他的手,一路走,一路问道:“肚子饿不饿?”
永嘉笑道:“饿自然是饿的,所以你可得好好补偿我。”
凤集笑道:“那可不成。如今我丢了官儿,没了俸禄,家里人也不要我啦,以后,我可没钱养你了。”
永嘉皱眉道:“家里人不要你?”见凤集认真点点头,他大声道,“那是他们糊涂。他们不要,你还有我呢!别担心,你没钱了,以后我养你!”
凤集不由失笑。是啊,无论他变成甚么样子,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无论是官还是民,这个永嘉,总是在他身边的。
永嘉挺挺胸口,得意洋洋道:“既是我养你,以后你便得听我话,管我叫郎君了罢。”
凤集莞尔一笑,道:“也好,那么我便不用嫁你了罢。”
永嘉顿时萎靡下去,悻悻道:“好罢好罢,我听你的,还叫你郎君,总成了罢。”
凤集大笑。
这笑声在夜色中传得很远很远,这是真正开怀的笑容,没有丝毫的面具,更不带着任何的目的,是无比纯粹的,喜欢。
大帐中,李淳借着灯光展开了一封信件,是凤集临行前交予卫兵转达于他的。一纸右军小楷端端正正,笔触圆转如意,正是凤集的字迹。
“臣有一言,临别赠与殿下。当今宦官之祸貌虽不烈,其实暗流涌动,日久必酿大祸。纵观前朝,宦官擅权干政古已有之,何也?盖之为家奴,生杀予夺,尽皆由人,不可自主。媚上一时得宠,宠尽不免身消,若要长久自保,唯有反制其君。为君者,以一人居深宫,对几千之宦官宫人,稍有不察,便受其害。此彼此相持之祸也……”
洋洋洒洒一篇文字下来,末了还附了孟子中的一段话:“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李淳看着这封信,开始还在微笑,继而越来越沉默,看完了,又翻回头细细读了一遍,然后缓缓合拢了信纸,一声长叹。
通篇下来,其实只有两个字:尊重。
尊重每一个人对安全的渴望,尊重每一个人对于尊严的渴望。
即便是家奴,当他们感觉不到主人给予的安全时,当他们只能摇尾乞怜却永远无法得到旁人尊重时,他们会就会用自己的手创造安全和尊重。或者金钱,或者权势,或者,反过来控制这个皇帝。
如果说,刚才听凤集那番话,还觉得他是大逆不道的话,此时的李淳,却已渐渐理解了凤集的想法。长久以来,他都在困扰自己身边可以使用的力量太少,而要面对的敌人太强大。但凤集却在告诉他,其实身边愿意支持他的人有很多很多,同时敌人也可以变成朋友。他是没兵,也没钱,有的只是一个不够正统的二皇子的身份。但如果他按照凤集的路去走,将拥有远超他大兄,甚至远超当今圣人和顾相的优势。
那就是,尊重。尊重身边每一个人,甚至尊重敌人。明白这些人心中想要的是甚么,找到可以共存的法子。作为这个帝国地位最高,最为人所仰望的人之一员,他真心实意给出去的尊重,将远比金钱和权势,更让人喜悦,这会让更多的人愿意跟随在他身边。
李淳不晓得自己能不能做到这些,习惯了高高在上,忽然要试着俯下身子看看脚下的人,真的很难。他忽然想到了那天凤集在长安郊外说的那番话——



此时此刻,那个被李淳心心念念想着的凤集已经暂时将郡王殿下忘在脑后了。给郡王殿下买了那件皮袍子之后,他已算得上身无分文,永嘉翻遍了凤集身上所有的口袋,得出了这个结论,然后怒其不争地道:“被家里人赶出来了又怎样,总得把原先属于自己的东西拿走罢。当年我娘不为谢氏所容,我爹不一样替我从谢家拿了好些金银珠宝出来?就算不能用来过一辈子,吃上一顿饱饭也是好的。如今你手不能提肩不能背,不会种地不会打猎,更不会偷鸡摸狗,只会一肚皮经书,要是离了我,看你怎么办!”
凤集眨眨眼,笑道:“可以经商啊。”
永嘉更是生气:“说的轻巧,本钱呢?”
凤集目光中已有些笑意,却故作委屈道:“你原先答应养我,原来是哄我的。”
永嘉登时慌了手脚,连忙摆手道:“不骗不骗!我对你说的话,从来都是十足真金。”继而愁道,“养你是肯的,可是今天住了这家客店,明早走时总不能没钱付账,更没钱吃饭,你可不能饿肚子。”
他忽然在床上跳起来,险些踩到了凤集的肚子,手忙脚乱在怀里摸摸摸,总算摸出了一块指肚大小,铸成元宝形状,极精致的小银锭,便得意洋洋道:“还是我老人家英明神武,看这个好看,一时没舍得吃,现在可能派上用场了罢。”
凤集懒洋洋支起头,似笑非笑道:“那是陶宣送你的罢,看这制式,定是宫里赏出来的。这么打眼的物事,你拿出去付账,不是明明白白告诉旁人,你我正在此处么?”
永嘉呆了呆,问道:“那我把它咬碎了成不成?”
凤集微笑:“你能忍住不咽下去,自然成。”
永嘉斜眼看他,怒道:“你当我真是饿死鬼投胎么?自然忍得住。”说罢,喉头咕咚一声,一口大大的口水被咽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凡百元首,承天景命,莫不殷忧而道著,功成而德衰,有善始者实繁,能克终者盖寡。——魏征《谏太宗十思疏》)
(俭则人不劳,静则下不扰——李世民《帝范》)
(明皇——就是李隆基,唐玄宗,因谥号是“玄宗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因此也称明皇。)
(非知之难,惟行之不易;行之可勉,惟终实难——李世民《帝范》。意思是知道容易,做起来难;而即便做了,能够善始善终还是很难。)
(唐朝这个时期的货币主要是通宝,金子也可以,银就很少用,因为矿藏稀少。金锭银锭多半是贵人们专门铸造用来打赏的,很少用来流通。如果哪位穿越者拎着几百两银子走在唐朝的街市上买东西,很有可能会被告官。)
☆、第十一章 反叛
第十一章 反叛
凤集大笑,伸长手将永嘉拉倒,搂在怀里,点着他额头笑道:“你想吃就吃罢,放心,我保证不会饿肚子。”
永嘉很是怀疑地看了看凤集,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将那个小银锭收回了怀里。看着这个小小的蚩尤,小心翼翼藏起那个小小的银锭,凤集不由得蓦然有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感觉。
然则永嘉永远都是打破幻想的那一个不靠谱的家伙。
就见收好银锭的永嘉趁势便往凤集怀里使劲拱了拱,然后故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道:“好困好困,阿羽咱们睡罢。”说着话,两只手便很不小心地蹭开了凤集的衣襟,往里摸进去。
凤集一把捉住永嘉的手,微笑道:“困就乖乖回去睡,莫要在这里捣乱。”
永嘉抱屈道:“地上太冷,你忍心叫我天天睡地上么。”
凤集一笑,道:“那咱俩换换,也好。”
永嘉看着凤集泫然欲泣,凤集看着他微笑,磨蹭半晌,见凤集丝毫不为所动,永嘉也只得不情不愿地爬下了床,嘟囔道:“好罢好罢,还是我睡地上罢。我家娘子好狠的心。”
委委屈屈钻回自己的地铺,永嘉到底还是不放心,又问道:“可是阿羽啊,不让我拿这个小银块换钱,你拿甚么吃饭呢?”
凤集微笑道:“自然有办法,你乖乖睡,明早,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说罢,便吹灭了烛火。
永嘉勉强闭上眼,在地铺上扑腾半天,忽然又翻身坐起来,一双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阿羽,我要和你一道睡。”
凤集失笑:“今日怎么这般黏人?不像你了。”
永嘉正色道:“我不踏实,总觉得你在憋着甚么心思。如今你家也不要了,老师也不要了,皇帝也不要了,官儿也不要了,好友也不要了,我真是害怕,哪天你连我也不要了。”
凤集心中一软,柔声道:“别担心,我当初既然答应了,便死活都会带着你。”
永嘉听得一个死字,忽然灵机一动,跳起来兴冲冲道:“这样罢,咱俩定个生死契约,你要是偷偷离我而去,便要……嗯,便要……”
凤集微笑道:“我若是背你而去,便要我孤苦终老,恶疾缠身,不得好死。”
永嘉一拍手,道:“好!我若是背你而去,便永生永世也见不到我阿爹!”说完,手快脚快爬上床榻,不由分说骑在凤集身上,便开始扒他的衣服。
凤集吓一跳,连忙挣扎,但哪有永嘉力大?尽管他一叠声喊着:“住手住手!”永嘉哪里听他。
他只有拼死抵抗,可惜护住这边保不住那边,衣襟转眼就被扯开了,事出突然,镇定如他,此时也不由得有些慌乱。幸好永嘉只是扒开他左侧的肩头,露出那块赤红的伤痕就不再扒,回手从床榻边上的小几上拿过装着蚩尤珠的匣子,掏出蚩尤珠便按在了伤痕上。
赤红色的蚩尤珠在黑暗中闪着微微的光,映出了永嘉的身影,在闪烁的光芒里,他渐渐显现出一身鳞甲,和头上两支小小的角,在这样的角度望过去,似乎很狰狞,又似乎很亲切。凤集不再挣扎,略有些出神地看着永嘉密布鳞片的脸。还有些陌生的鳞甲,已然很熟悉的眉眼,那样小小一张脸,小小一个人,却是一个那样神奇的存在。
永嘉居高临下望着他,难得严肃地道:“这颗蚩尤珠,从此沾了你的气息,契约就此成立了。阿羽,咱们这个契约,到死方休。”
凤集侧过头,望向自己的左肩,在蚩尤珠的光芒映照下,见那块伤痕上已出现了个图案,依稀便是一只长角被甲的成年蚩尤头像。
永嘉认真道:“这种生死契约,一只蚩尤一辈子只能订一次,我如今,跟定你了,你我打今日起,生生世世也捆在一块儿了,你便是去阴间轮回,我也一样跟去,等你转世。”说完,很是深情地望着凤集。
凤集沉默了片刻,道:“又变成这个不能见人的样子,明日,你还是乖乖在客店里待着罢,咱们一时走不了了。”
永嘉呆了呆,惨叫一声道:“啊!我怎么忘了这个!”他一脸悲痛地问,“会不会耽误了你甚么事?”
凤集理好衣襟,伸出手,将还坐在他身上的永嘉拉倒,搂在怀里轻轻摸了摸他头上的小角,安抚道:“好啦,没关系,生生世世都被你捆死了,才三日而已,我等得起。”
他也不等回答,管自拉过被子,将永嘉裹进怀里,道:“睡罢。”便不再说,闭眼似乎很快沉沉睡去了。
永嘉有些懵懂,糊里糊涂被凤集搂在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抬起头,便是凤集修长的颈项和线条柔和的下颌,将脸贴过去,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他颈侧有快速的搏动。
永嘉不明白凤集为甚么心跳这么快,他只知道,在这样迅速有力的搏动陪伴下,他平生第一次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这感觉既不同于看到四郎和秀娘,也不同于思念自己阿爹,甚至不同于头一次见到凤集时的心情,就好像自己生来就缺少的甚么东西,在这种搏动中,被补完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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