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知李国仁将军被俘的消息么?”
“什么?”李掌柜当即变了脸色,这事出在他们江宁市,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喃喃的说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慕青便将前因后果向李掌柜说了遍,随即说道:“三少爷这次遣了我来,一来是想让我打听打听江宁最近最新的消息,二来他送给将军的那些礼单和名帖,有些不放心,看有没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销毁了。”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可意思说的明白,在李国仁有了结果的第一时间处理了这件事,免得横生枝节,惹下祸事。只见李掌柜沉吟了片刻,面露难色的说道:“江宁市是个大城市,物阜民丰,我们这金铺只能算是个中等水平,入不了达官贵人们的眼,所以和那些官太太或政要们都攀不上什么关系。”说完苦笑了下,说:“虽然老朽在这江宁也有几十年了,可毕竟是个小小的掌柜的,认识的也只是些店铺老板活计,达官贵人有交情的却是一个也没有,真是惭愧。”
慕青知道这事为难了他,于是说道:“看李掌柜说的,这种为难的事我怎会甩手给掌柜您呢。我不过是想借几个人使使,不知会不会为难李掌柜?”
李毕昇知道自己想岔了,于是赶紧说道:“不为难,不为难,如今周家遭遇这样的事情,我虽帮不上什么忙,可姑娘需要我使力的时候,我自当竭尽全力。”两人又说了会话,慕青忽然想到钱朗,本也想提一提,可现在正事要紧,钱朗那事就变得无关紧要了。
等出了此间,进了吃饭的小厅堂,看见钱朗正在逗小四儿玩,他一副憨态可掬的神情,惹得小四儿咯咯只笑,见两人进来,钱朗便站了起来说道:“婶子去了厨房收拾碗筷,我就在这儿陪小四儿耍了会,你们可写完了?”
李掌柜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信有些长,耽搁了些时辰。”看得出李掌柜心绪不佳,慕青和钱朗便和李掌柜道了别,各自回自己卧房,出门的时候,钱朗十分有理仪的撩开帘子,让慕青先出,她便笑着客气的道:“多谢钱大哥。”
那厢道了声:“不敢,姑娘客气了。”
自从搬进李掌柜的院子里住,两人便疏离起来,已不见了钱朗之前的热络与轻佻,行事语言都十分得当有度。慕青满意的笑了下,径自回了自己的厢房。钱朗却并没有立即离开,他沉了双眼看向慕青的背影,神色里显出一丝狰狞来,与那憨厚相悖,显得格外突兀。
慕青第二天先是去了永和金铺,李大掌柜帮着挑了两个伶俐稳重的活计,租了将军府花园洋房街道上挺远的对面的一间小阁楼,一天到晚的守在那里。看出出进进的都是什么人,有哪些车,有什么异常,让都一一的记了写在本子上,每到傍晚交给慕青过目。又让人打听了将军内院里有几房姨太太,几个儿子女儿,喜好性情甚至是琐碎的流言蜚语都不能错过。
这两天下来也算是颇有收获,这李国仁将军有一个正房夫人,夫人育有一女,没有儿子。有两房的姨太太,二姨太有个儿子,三姨太有个女儿,均是青葱豆蔻的年纪。慕青感叹,越是到了繁华先进的城市,这些达官贵人们娶得姨太太越是少,反而是封闭落后的城市,娶得姨太太越是多,恨不得一次娶上一打。
慕青将这些信息记在心里,屋子里生的火盆,她将这些纸张放在火盆里烧了,因屋子里烟熏火燎的,便出了屋子。猛然意识到这两天自己过得清静的很,自从自己隐晦的表里态,那钱朗就再也没有骚扰过她,甚至在同一个院子里,都躲的远远的。慕青不去管他,自己出了李掌柜的四合院,这些天闷在屋子里也是闷坏了,这里庭院鳞次栉比又古朴幽静,虽是冬天却不减慕青兴致,乘这个机会四下里走走。
刚朝东面走了一段路来,就听见李掌柜家的院门启开的声音,慕青见钱朗从里面走出来,头也不抬的朝西去了,慕青见他神色有异又行事匆忙,略一迟疑便跟了上去。
☆、第五十一章
慕青一路跟着钱朗穿过胡同街巷,来到一处街面上,只见他略顿了下,抬头看了下二楼的方向,便径直走了进去。慕青跟在后面远远的看着,也走到他站的地方,是个茶肆酒楼,小小的二层,她不由的也抬头向上看了一眼,见一个男人的手伸出窗外,将一直开着的窗扇缓缓关上。
慕青在店前迟疑了片刻,只见跑堂的活计出了店门不耐烦的看她,似乎是想赶她走。慕青出来的匆忙,身上没有带钱,见活计欲赶她走,便径直绕开活计进了店内。环视四周,找了个隐蔽的位置坐了下来。那活计跟上前来问道:“姑娘,在这里吃饭可是要付钱的。”并拿出嘲讽的眼神看她。
慕青从脖子上取下那只金镶玉的玉佩放在桌上说:“没有钱,你看能不能拿这个抵。”那活计将玉佩拿在手里仔细摩挲了会,转身交给了掌柜,不一会儿回来才客气的说道:“不知道姑娘你想吃些什么?”
慕青转了下眼珠,问道:“刚才那个紫色方脸的大汉可是去了楼上那间包厢?”
活计抬头看了一眼,道:“是呀,姑娘你要点什么?”
“那间包厢都点了些什么?”
活计露出些委婉的笑来说:“那间包厢的可是大手笔,点了我们这里招牌的生杀活鱼,美人肝,烧三丝,煎猴脑,板鸭蒸栗子,红油牛蛙,钵钵鸡,全都是我们这里拿手的,菜还没上齐现在还在点呢。”
慕青惊讶:“里面坐了几个人?”
“□□个吧,我又没仔细数过。”
“那一桌下来大概得花多少钱?”
活计来了精神,神秘的说:“依我看呐,那群可是不差钱的主,我们店里最贵的藏了二十多年的花雕全都要了,还直说不够呢。这七七八八下来少说也得二十多银币呢,这不我们掌柜的差点要当财神爷供呢。”
慕青没有出声,听那活计问道:“我说姑娘,你到底点不点呀?”
“来碗素面。”慕青出声道:“那玉佩你给我看好了,待会我拿了钱来赎。”活计撇了嘴,扔下慕青独自去了。这顿饭一直吃到日落,慕青连着点了五碗素面才让那活计忍耐着没被赶出店。这时却听到二楼的厢房被打开,她立刻寻了漆黑的大柜台旁躲了,看八个人鱼贯而出,那钱朗却走在最前面,其他人均是恭敬神色,微低了头跟在身后。此时的钱朗已不是慕青见过的钱朗了,不见一丝和蔼憨厚的神色,神情微凝,带足了威慑力。
慕青躲在柜台后面见几个人出了店,才从后面站了起来。等回去拿了钱来赎了玉再回李掌柜家时,已是到了天黑,几个人均坐在一间敞亮厢房里的桌前等着慕青,见她回来,那李毕昇家的热络道:“啊呀,慕青姑娘你可算回来了,我们等了你好一会儿了。”
慕青歉意的笑了下说道:“需要买一些女儿家的东西,所以耽搁了,真是对不起各位了。”那毕昇家的似是听明白了,捂着嘴笑道:“我们也就是担心,你可不知道,钱兄弟知道你不见了,不知有多着急,差点要出去寻你去了。”
慕青朝钱朗看过去,只见他依旧憨笑道:“看婶子说的,我这趟来就是保慕青姑娘安全,若是姑娘丢了,我该怎么向三少爷交代。”
慕青朝他望了一眼,坐向了他隔壁客气道:“是我不好,害钱大哥操心。”说着忽然鼻翼微张惊讶的道:“呀,钱大哥你喝酒了?这酒味好香呀。”毕昇和毕昇家的均朝钱朗望过去,只见他一愣,随即憨笑着不好意思道:“慕青姑娘的鼻子可真灵,我这几天嘴馋,酒虫闹了肚子,梦里都想着喝酒,所以今天出去偷偷的喝了些。”心里却怪自己太疏忽,刚才那几个要了酒,自己只喝了几碗,回来还仔细梳洗了番,有重新换了衣裳,还吞了茶叶沫含着,出来时两人都没察觉出来,倒是被晚回来的慕青一下给瞧了去。只听她道:“这酒好香,一闻就知道是好酒,不知钱大哥是在哪里买的,让我也去买一些,好回宝山的时候带给三少爷喝。”
李掌柜此时也不忘逢迎一下自己的少爷,立即道:“钱兄弟你是在哪里买酒了?江宁市没有我不熟悉的地儿,你说了我明天给三少爷买几瓶回来,这是我的心意,怎么能让慕青姑娘掏钱呢。”
那钱朗笑道:“也算不得什么特别好的酒,就在龙仓巷马台街最深处的,有家朱氏酒坊,不知道李掌柜听说过没有。”
李毕昇点头说道:“那里啊,看来钱兄弟是相当熟悉我们江宁呐,那里的酒虽好地方却不好找,离这里还挺远,钱兄弟竟然能找到。”
“我以前来江宁走过几趟镖,对江宁也算熟悉一些。”钱朗答着,却听见小四儿吵着要吃饭,于是几个人住了嘴,坐在桌上正正经经的用餐。等一顿饭刚完,慕青帮着毕昇家的收拾完碗筷,出来时见家里来了客人,是李掌柜以前的旧友,两人聊起来时间没了长短。慕青焦急,转了好几圈才去见了李掌柜,见两人聊得热闹,兴致高昂,始终不忍打扰。又去寻了毕昇家的,说是想用纸笔,给三少爷写封家常信。
毕昇家的立即应了,开了主屋旁边的次间给慕青,让她在屋里写,慕青道了谢,将次间的门关了,自己在里面写信。毕昇家的又回了厨房,给自己的小孙子烧蒸糕吃。钱朗从外面走进来要热水,见慕青刚才还在这里帮忙这会儿却不见了,于是问道:“慕青姑娘已经回屋里去了?”
“没有呢。”毕昇家的答道,“去了当书房用的次间,说是惦念宝山的周三少爷,要写封信回去呢。”钱朗顿了下,低着头看不清楚神情,只是奇怪的说了句:“这样啊。”
慕青写好了信,再看天色,已是十分的晚了。若是自己去送信,这大半夜的不安全,况且她也不知道该送去哪儿,若是麻烦李掌柜,这夜深人静,一个四十多岁瘦小的老头儿,她心里过意不去。最终还是压住心里的焦急,将信收了起来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等着第二天一早见了李掌柜,再将信交给他。
☆、第五十二章
晚上慕青收好了信插上门,简单的梳洗了番才上了床去睡。可却因为今天的事情始终睡不着,来来回回翻了好几回身,又将今天的事思来想去的过了一遍,迷迷糊糊闭眼估计已是凌晨一两点钟。
在夜深人静的屋内偶尔能传来慕青翻动的声音,深夜显得格外的宁谧,忽然铃声急响,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突兀。“叮叮铃铃”细碎而清脆。慕青蓦然惊醒,跳下床赤脚跑到门前用身体抵了门惊疑不定的喝道:“谁在外面?”门外没有动静,只是忽然感觉谁轻轻的推了下门,慕青身体前倾而后又重重的抵在门上,她穿的单薄,赤脚站在地上瑟瑟发抖,可声音里却是更加的充满威慑力喝道:“谁在外面,再不出声我就喊了。”
“是我。”钱朗的声音从外面响起,惹得慕青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声音放缓了才说道:“是钱大哥呀,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我刚才听见院子里有动静,担心你这里出了什么事,所以特地过来看看。慕青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慕青缩成一团奋力抵着门说道。
“没事就好,那你休息,我就先回屋了。”屋外没有脚步声,慕青也不确定人是不是真走了。来李掌柜家住的第二天她就买了铃铛,晚上插好门挂在门栓上。起先也只是无意的防范意识,并没有什么针对性,慕青穿了件棉布的小夹衣,冻得牙齿打颤,却还是不愿离开那扇门一步。
清晨毕昇家的起来洒扫房间的时候,就见慕青站在自己屋前的廊庑下,她紧握着一双手站在廊下,不知道站了多久,那毕昇家的赶紧走过去说道:“这大冷天的,姑娘你怎么不呆在屋子里,站在这里做什么?”
“李掌柜起了没?”慕青因为天气,冻得脸有些发白,却还是客气的问道。
“刚刚起的,正洗漱呢,姑娘找我们当家的有事?”
慕青笑了下说道:“我在这里等着就好,因为送信的事,也不知道地方,所以想请李掌柜帮帮忙。”那毕昇家的笑起来说:“就为这事呀,你等着,我去叫我们当家的来。”
“麻烦婶子了。”慕青低声说着,见毕昇家的进了屋,不一会儿那厚门帘被掀开,李掌柜戴了顶毡毛的虎皮帽子,穿了件厚实的皮衣从屋内走出来,见了慕青于是笑道:“慕青姑娘,这大清早的,有事呀?”
慕青从廊庑上走下来,来到李掌柜身前说道:“我这里有封写给三少爷的信,可不知道怎么邮,投到哪儿。”
“给我吧,我帮你把信投出去。”
“那到不用了,李掌柜这么忙,我去投就好了,只要李掌柜告诉我地方。”两人说着往外走,出了胡同,正要穿过巷子时慕青突然说道:“我有紧要的事情要和掌柜的说,不知您现在有没有时间?”
李掌柜一愣,见慕青严肃的语气和郑重的神情,略一思忖才说道:“慕姑娘不如先去我的办公室吧,那里比较安静。”慕青点头,两人一同来到永和金铺,上了二楼,李掌柜吩咐了活计不要打扰,随即关了办公室的门,看了慕青一眼,说:“姑娘有什么话,坐下来说。”
只见慕青神色微凝,说道:“我怀疑钱朗有问题。”
李掌柜大吃一惊,他和钱朗处了这么久,从来没察觉出有什么问题,不由问道:“慕青姑娘这话从何而来?”撇去钱朗对她的意图不谈,慕青将最近发生的疑惑讲给他听,说道:“他一个小小的保镖,似乎对周家了解的也太清楚了些。况且那日我在酒楼里,见他们出手阔绰,身后几个的穿着打扮都显富裕,怎么会对一个穿破皮袄和半旧不新棉衣的钱朗恭敬有加呢。还有,他昨晚去了我的屋子。”那李掌柜愕然,睁大了眼睛看她,慕青知道他误会了,才说道:“他推我屋子门,我睡得警醒,立刻察觉到了,他只说听到院子里有动静,所以才过来查看一番。”慕青凝重的看李掌柜,“如今正是非常时期,我总觉得这钱朗有问题,惹人怀疑。所以我写了封给三少爷,想问问钱朗的来历,让他帮我查一查,人是他身边的,这样的可疑总要查清楚些比较好。”见李掌柜点头,慕青又说道:“我说这些的原因也是希望李掌柜能警醒些,在他面前我们还是口风紧一些的比较好,就像你说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说着又想了想才道:“目前我也没看出什么来,就想和李掌柜通通气,早防范还是好一些。”
李毕昇点点头,脸上也是严肃的神色:“姑娘你说的有道理,经你这么一说,这钱朗确实很可疑,我这边会多留意,慕青姑娘也是,要多堤防堤防才是。”想起慕青昨晚的险遇,又说道:“要不,今晚姑娘就和我那口子睡得了,你和我老婆还有小四儿一起睡,也能睡得安稳些。我一个糟老头子,我一个人睡一屋就好了。”
终被慕青婉拒了,人家夫妻本是一屋,自己怎么好横插一杠。又提起写给三少爷的信,李掌柜将信拿在手里说道:“我让楼下的活计去送一趟,姑娘你就放心吧。”慕青点点头,“既然如此就多谢谢李掌柜了。”
因这一到这会儿,金铺的生意格外红火,吵着要见李掌柜的人骤然增多,慕青也不好意思继续打扰,便拿了日常的记事告辞回了青衣巷李掌柜的家中。晚上生意上有应酬,李掌柜让人捎了信给青衣巷说吃饭不用等他,让众位先吃。
等晚上□□点了才往自己家里赶,老婆给他留了门,李掌柜进门后上了锁,才穿过穿堂和廊庑回自己的主屋,屋里是暗的,没点灯,乌漆墨黑的什么都看不清楚,李掌柜不由的抱怨道:“天黑了怎么不点灯呀,这怎么能看清楚。”
灯霎时的亮了,钱朗坐在被五花大绑的毕昇家的和小四儿的旁边,似笑非笑的说道:“这样子,掌柜的还看不看得清楚?”说着黑洞洞的枪口抵在毕昇家的脑门上,惹得她呜呜的挣扎。李掌柜站在那里,脸霎时的白了,目光由自己的老婆留恋在小四儿身上,最后才迟迟的落在钱朗身上,“扑通”的跪在地上,哀叫:“好汉饶命!”
“你是想把慕青吵起来么?”钱朗幽幽的说道,他换了方向,又指了李掌柜的小孙子,那李毕昇此时已是面无人色的道:“这是我唯一的孙儿,好汉你饶命,要什么我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