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把老三一家子分出去,剩下的老大和老二只怕也会分开,往后就变成了他们老俩口跟着老大过日子,当家作主的就是老大俩口子。阮程氏想到钱袋子得握在大儿媳手里,今后她和大儿媳的位置对换,想想往昔她手里捏着钱在家里说一不二的作派,好不容易媳妇熬成婆,晚年还得听大儿媳的?这么一想,阮程氏心里涌出的那点子心软,瞬间消失的干净,和三儿子比起来肯定是她自个更重要。
“我们俩个老的还没有死呢,就说分家,你们一个个都安得什么心?我不同意!”阮程氏说的强硬,就怕影响到自己的地位,又连连道。“至于初秀直接扔山里去,是死是活看她的命罢,活了就捡回来,死了就地埋了,你们俩口子也还年轻,回头再要个孩子。”
阮文丰满目震惊的望向母亲,无法置信这真的是他的母亲?“娘,我是你的亲生儿子罢?今天倘若是二哥家或大哥家的孩子出了事?你还会这么说?”
阮程氏恼羞成怒的吼着。“怎么着?我今天把话就搁这里,要么把初秀扔山里去,分家想都别想!要麽,我现在就撞死在家门口,让村里人都看清楚,你这不孝子是怎么逼死我的,我死后,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我也管不着,说罢,你选哪条。”大力的拍着桌子起了身,欲要走向家门口的架势,凶狠狠的看着三儿子,这哪是母子分明就是对仇敌般。
“爹,你看这事?”阮文善看向父亲,希望他出来说句话,只要能镇住母亲就行。
老阮头一杆子旱烟抽的昏昏欲睡,见大儿子问他要话,就扔了句。“随你们,我无所谓。”反正分家也是跟着老大,老大这孩子好,不会少了他的吃穿,爱闹就闹他才懒得管这些琐碎事。
阮永氏绝望了。她其实想要大哥大嫂出面把话说清楚,他们单分出去,剩下的俩家还是一样过,自然也就没什么事。可想归想,却是不能说,也不能怨大哥大嫂,摸着良心说话,换成是她,她也不乐意。可怎么办,难道就真的将初秀扔山里不管她的死活?恨呐!
☆、第3章
阮刘氏右手握着木匣子,左手无意识的来回抚着,她垂眼失神的望着地面,半响,才缓缓的道了句。“文善,我想送百文钱给三弟,你看好不好?”声音特别轻,近乎呢喃。
屋里静悄悄地,阮文善虽在思索着事情,却也听进了耳朵。“可以,去罢。”语气里透着掩不住的疲惫和倦意。
脑海里回荡着三弟斥问母亲的话:娘,我是你的亲生儿子罢?今天倘若是二哥家或大哥家的孩子出了事?你还会这么说?
他忍不住想,如果今天是自家的孩子出了事,是不是也眼睁睁的看着孩子病死?
整个阮家,看着人口多,实则全靠他和三弟俩家撑着,三弟的二儿子才九岁,就跟着大人早出晚归,全当自己是个成人劳力,自家的俩个儿子也是打小就跟着劳作,要说吃苦干活,整个源河村只怕没哪户如他们两家的男子,累死累活到头来连自个孩子生个病,也得扔进山里任其死活。
活了半辈子,阮文善头一回感觉到累,他对不起三弟,如果是自家的孩子出事,他定会尽全力护着,可轮着三弟,他就有了顾忌,到底是先想了自家才考虑到三弟,初秀在山里能活下还好,若是没能活下来,他后半辈子是难心安了。
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呐!母亲怎么能这么狠心,这么,狠心!
阮刘氏数足百文钱,用手帕细细的包裹住,这点私房是她和儿媳平日里一文一文偷偷摸摸攒着的,就怕出现个甚急事。“文善,我过去了。”知道丈夫心情不好,她看着也难受。可这事怪谁呢?当娘的为了自己自私到这份上,也是罕见的,真真是心寒。
东厢阮文丰的二儿子,九岁的阮业成忽地说了句。“爹娘,把我卖了罢,换钱给姐姐治病。”
他整日跟着大人们进进出出的在田里干活,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干的活多吃的自然也多,很多时候就容易饿肚子,姐姐知道后,总会偷偷摸摸的藏些吃食,下午或晚间送给他吃。他不想吃,想让姐姐吃,姐姐就生气,说他不吃就把食物扔地上,她真的扔到了地上,还踩了两脚,一双眼睛含着泪红通通的带着倔强看着他,后来姐姐再送吃的给他,他就吃了个干净。
“业成说什么胡话呢。”阮刘氏听到这话,三步并两步走了进来,看着脸色灰败失魂落魄的三弟夫妻俩,心里不落忍,坐到了三弟媳身旁,将百文钱放到了她手里。“这点钱你们拿着,听我说,别绝望,这事还是有余地的。”
阮永氏僵硬着扭着身子,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大嫂,没有说话,眼睛亮的有点吓人。
“我是这么想的,让文善他们哥俩先进山找个好点的山洞,咱们跟过去好好的拾掇拾掇,然后呢,再把初秀移过去,胡大夫出过天花,不会有什么事,就劳烦他,将药送到山里给初秀喝,顺便将饭菜提过去。等初秀的病情稳了,你再时常进山看看。”阮刘氏细细的说着自己的想法,一则是为了三弟夫妻俩,也怜惜初秀,更重要的还是心疼自家汉子。
见三弟媳有了点精神,阮永氏又添了句。“这事得悄悄的来,不能让娘知道。”
“我知道,大嫂多亏了有你,谢谢你。”阮永氏感激的都想跪地磕头。
“咱们是妯娌,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啊,把眼泪擦干,后面日子还长着呢,这坎呀,挺过去了就没什么。”阮刘氏掏出帕子替她擦着眼泪,心有戚戚的叹了句。“都是福祸相兮,初秀这坎过去,后头就大福大贵了。”
阮永氏握紧手里的百文钱,声音嘶哑的说着。“我不求她大福大贵,只愿她能平平安安。”
“会的,初秀是个好孩子。”阮刘氏安抚着,目光落到了阮业成身上。“业成啊,你姐向来疼着紧着你,你可不能再说刚刚那样的胡话,她知道了该有多伤心,你要好好的,将来呀,给你姐姐撑腰长脸儿。”
阮业成木着张脸,不言也不语,一双眼睛却似燃烧着两团火苗般,隔着距离呢,仿佛都能感觉到那股子灼意。
有了主意,阮文丰夫妻俩振作精神,待大嫂走后,又细细的说了会话,才去了村头胡大夫家,坐在床边默默的看了会大闺女,然后夫妻俩直接对着胡大夫跪地,语言苍白透着惨淡,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胡大夫本就生性纯善,也知他们夫妻俩不易,更何况还是条活生生的命呐!反正他也到了这年岁,半截身子埋黄土的人,倒也不会生什么闲言碎语,便接了这事儿,承诺愿意日日进山送药送吃食略略照料番初秀。
阮文丰夫妻俩自然也攒了点点私房,却是不多,加上大嫂给的,都不到三百文,不知够不够数,先一股脑的给了胡大夫,阮永氏更是将自己的嫁妆,一只银镯子拿了出来,万般感谢胡大夫的伸手,若初秀能挺住这坎,就让她认胡大夫当干爷爷,好好孝顺着。
结干亲这事胡大夫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接了钱和银镯子,让夫妻俩赶紧起身。阮永氏又看了眼大闺女,夫妻俩这才离开。
阮刘氏回屋后,就将刚才在东厢说的事和丈夫细细说着。待阮文丰夫妻俩回阮家时,阮文善立即拉着三弟去了周边的山里,阮刘氏和阮永氏这俩妯娌悄悄的收拾起衣物被褥来。
这夜月光不错,借着这点子光线,半夜里不睡觉,俩家人悄无声息的将东西送进了山里,白日里找着山洞后,阮文善兄弟俩粗略的扫清了回,这会点了油灯,一伙人手脚利落的就将山洞拾掇出了个整洁模样,还在山洞口搭了个篱笆。
次日吃完早饭,阮文丰夫妻俩和家里说了声,去胡大夫家把初秀接出来送到山里去。回来时,就见阮程氏特特坐在屋檐下,往厨房里指了指。“烧了热水,你们俩个去好好的洗洗,业成他娘这两身衣裳你别偷懒,得给仔细搓几回,在太阳底下多晒几天。”
“知道了。”阮永氏面无表情的应着。
阮永氏每天都想着法子偷偷摸摸的在家里煮些粥食送胡大夫家,让他带到山里给大闺女吃,从胡大夫嘴里了解到大闺女的病情,知道有所好转后,昨天上午已经清醒,她忍不住了,清早天未亮,就起了床,就着一点点天光一路摸进了山里。
到大闺女住的山洞时,天光蒙蒙亮,就是晨雾大露水重,阮永氏下半身都是湿的,裤角能捏出水来,着实冷啊,她也没顾上,进了山洞里,凑到床边看着熟睡中的大闺女,哆嗦着右手,伸手轻轻的抚着她的脸,泪流满面咬着唇没有发出声,就怕吵醒了闺女。
“娘。”阮初秀睁开眼睛,软软的喊了声,眼里带着笑。
一声娘,让阮永氏嚎啕大哭起来。
阮初秀伸手握住她的手,眼角有些湿润,既酸又泛甜。她其实不是真正的阮初秀,真正的阮初秀已经死了,她醒来后,就有了阮初秀全部的记忆,或许是俩人同姓同名的原因?后来胡大夫进山给她送药,见她醒了,不用问,就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个遍。
话里话外告诉着她,并非她娘爹狠心将病重的她扔山里,实在是没有办法。
到山里见了趟女儿,还和她说了会子话,阮永氏的心情总算明朗了些,也显了几分精神,割蒌猪草回到阮家时,阮家众人才陆陆续续的醒来。
“业成他娘今个起的可真早啊,这进山割猪草,怎地还两眼红通通。”阮张氏边捡着身上的落发边笑嘻嘻的搭着腔。
村里人都知道,阮家老三的大闺女得了天花被送山里养着,胡大夫因小时候得过天花,就每天进山送药,阮老三家的每天送吃食来,烦着胡大夫一并送进山,村里道了不少好话,都说阮家厚道,对丫头片子也看重。阮程氏听到这话时,已经成了局面,倒也没说什么,睁只眼闭只眼,反正没有花她的钱,就两把米的事,也不算什么。
阮永氏高兴着,懒得搭理二嫂,连个眼神都没给,放下猪草就进了东厢屋里。
阮文丰本来也想跟着去,阮永氏没同意,白天得在地里劳作,这觉就得睡踏实,短了觉,干活时就得受罪,她心疼丈夫不愿意他去。
“我去时,初秀醒了,跟我说了好一会话,让咱们别担心,说她在山里好着呢。”说起大闺女,阮永氏嘴角上扬却拿了帕子抹泪。
阮文丰搓了搓手,连连点头。“醒了就好啊,这坎算是挺过去了。”说罢,又重重的松了口气。
“老天开眼呢。”阮永氏抱着丈夫,喜极而泣。
☆、第4章
虽说是山洞,看的出被精心拾掇了番,洞口有篱笆门,洞内隔了道木门,木门陈旧略?div align="center"> 啵缸潘暝掳卟蹈校美吹卜纾奖谔统龈鐾肟诖蟮陌迹锿犯樽耪涤偷疲杌频牡乒饪翱爸涣×舜餐罚采系谋蝗煊任袷担恢塘思覆悖浅5奈屡砗停畛跣闾稍诶锿肪醯暮苁娣?br /> 睡的多了,这会不困,就想这样懒懒的躺在被窝里,耳边能听见风声,此起彼伏的鸟叫声,还有偶尔的兽吼,鼻间萦绕着山林的气息,沁人心脾,有种莫名的惬意感。漫不经心的捋着原主的记忆,记忆并不复杂,小会的功夫就已经捋顺,同时也有些淡淡的倦意,打了个哈欠准备再睡会。
这时,灵敏的听见了篱笆门的动静,还有脚步声,有人往里面走来,阮初秀侧头,视线里出现个黑黑瘦瘦的小孩,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张嘴就喊了人。“二弟。”喔,是阮丰文的二儿子阮业成。“你怎么来了?”真正的阮初秀最是疼这个弟弟,宁愿自己饿着也要让弟弟吃饱,弟弟不愿意接受就将食物扔地上再踩两脚,那股子倔强劲,啧啧,没法形容。
阮业成没说话,走到了床头,弯着腰低垂着眼,仔细的打量着大姐,目光专注又认真。
阮初秀伸手抚了抚他的耳朵,本来想抚发顶,手短够不着。“我没事,再过几天就生龙活虎。”
“很疼罢?”阮业成干涩的问。
“不知道。”阮初秀实话实说,抿嘴露出个笑。“那会发着烧,什么都不晓得呢,醒来时觉的不怎么疼,也不难受。”
阮业成沉默着又没有声音,黑漆漆的眼眸,静静的望着大姐。
阮初秀叹气。“真的不疼。”小小年纪,目光就如雾霭沉沉,透着种说不出的哀伤,压在心头都有些喘不过气。“我经了这劫难,往后就福气满满,这是好事呢。”
“明天再来看大姐。”
阮初秀目送着他离开,心口沉甸甸的,这孩子心智过于成熟啊。
小一会的功夫,就见胡大夫拎着个食盒走了进来,边从食盒里端出药和青菜粥,边温温吞吞的说着话。“今天感觉怎么样?我进山时遇见了业成,小孩儿边走边抹着眼泪,见到我问了好,又飞快的跑开,模样怪可怜。”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初秀,看着平平静静,眼眶没有红,不像是哭过的,也好,其实呀,病人养病时,情绪乐观点比较好,哭哭啼啼哀哀愁愁的影响病情。
“你这病,最难的已经挨过去了,慢慢养着就成,没什么大碍,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胡大夫和气的问着。事情憋在心里就容易变成病,说出来了就通透了。“等病好了还回阮家去?”
阮初秀一口气喝完温热的药,苦的整张脸皱成一团,连忙拿起一个蜜枣子压压嘴,才含糊的回答道。“我不想回阮家。”住在山里也挺好。
“你一个姑娘家住在山里不安全。”胡大夫也觉的她不回阮家是好的,可住在山里却不妥当,他心里有个想法,就是不太好说,虽阮文丰夫妻说过结干亲这事,也仅仅只是口头,他这会就插手阮家事,要是被阮程氏知道,依她的性情,还不知道得说成什么样。
“无论如何都比在阮家好,至少我能吃饱。”阮初秀打定了主意,是不会回阮家。“反正,我奶奶当着全家人的面都说过,要麽将我扔山里,要麽她就在家门口撞死,我是被阮家丢弃的,我还回去干什么?”继续被压榨?想的美!她可不是原来的阮初秀,她一个从现代穿越过来的灵魂,有的是法子养活自己,不说能让日子过的多好,怎么着也能吃饱穿暖。
这孩子心里头门儿清。胡大夫迟疑了下,到底是心善不落忍。“初秀既然你决定不回阮家,我有个事跟你说说,你听着,自个琢磨琢磨。”
“胡爷爷你说。”这是要给她支招儿?阮初秀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你住在山里,时常能听见兽吼,山洞里却是平平静静的,原因啊,山洞周边撒了不少大猫的粪便,是我托阿阳从深山里寻过来的。这阿阳啊,也住在山里头,住了好几年,一个人,年岁呢比你大些,今年二十有二,高高壮壮的身量,就是脸上有道大疤,从额头斜斜的划过鼻梁至左脸,还是我给他医治的,当时伤的深,现在这疤痕啊看着还挺骇人,他呢,是个练家子,靠着打猎为生,还会点木匠手艺,搭个屋堆砌个灶台什么的也都会。”
落了音,胡大夫温和的看了眼初秀,其余的话却是没有说出口。一个姑娘家,住在山里不是说山里的危险,而是自来于山外的人,这几天平平安安的,也是因着怕被传染天花,这病治好后,她还留在山里住,日子可就难过了。
“胡爷爷我能见见他麽?”思索了会,阮初秀细细的问了句。
胡大夫眯着眼睛笑,显然挺高兴地。“可以,明儿我跟他说,上回我叮嘱他白日里没事多来这边看看,也怕你出个甚事,旁边没人没个照应。”
“我没见过他。”阮初秀的耳力还算不错,别说见连个动静都没听到过。
“你一个姑娘家,他靠那么近干什么。”胡大夫笑吟吟的调侃了句。
阮初秀不好意思的垂下头,端起青菜粥慢悠悠的喝着。心想,听着胡爷爷的话这阿阳倒是不错。
天色渐晚,胡大夫没有久呆,浅说了几句家常,拎着食盒施然然的离开。
次日天蒙蒙亮,迷迷糊糊间阮初秀感应到了什么般,睁开眼睛,望见一双满目慈爱的眼眸。“娘,你别进山来,我恢复的挺好。”早早的进山,身上全是露水雾气,湿润润的,身子不好就容易感冒。
“我没事,昨儿下午我回了趟娘家,你姥姥啊知道你生病,让我捎了些鸡蛋回来,我没让家里知道,给你带过来了,你自个煮着吃。”阮永氏特意将篮子拎到了床前,喜滋滋的道。“足有十个鸡蛋呢,你一天吃两个,我还从娘家给你拿了个罐子来,一会我堆个小灶,捡些树枝搁山洞口,这会露水重,有点湿不好烧,等太阳出来,晒会儿就好生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