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本来是不想让业守下地干活,毕竟才五岁,小小的个头能干点什么?别把孩子给累着了,可业守的性子也倔着呢,死活要跟着下地,阮永氏无法,只好让业兴兄弟俩顾看着点儿。平素业守都是跟在他哥业成身后,昨个傍晚业成去了山里没回来,没想到业守依旧固执着要下地去,真不知这孩子脑袋里想的是什么。
“初秀俩口子过来了?”阮于氏眼睛微微发亮。“八成又拎了野味来罢?”
阮刘氏瞅着儿媳的馋样,笑得满眼慈爱。“有只野鸡呢,上村头胡大夫家抓点药材,傍晚炖锅好汤。”
“明天我回趟娘家,听说猪骨头炖汤挺滋补,就是比较费柴费时间,一天三顿多喝点汤汤水水,年岁都不大,用不了三个月,准能长胖一小圈,个个都精神抖擞。”阮于氏想着,初秀俩口子隔三差五的拎野味来,现在已经分家,大房三房合一处张罗饭菜,大房这头不能总吃三房的,到底是不太妥当。只这话不能说出口,说出来就没意思,得不动声色的露在行动里。
阮刘氏看了眼儿媳,心里头甚是熨帖。“嗳,明儿吃过早食,就让兴业带着你们娘俩回趟家,住上一宿再回来也行,趁着现在家里事不算多。”
“明志有点认床呢,不回家来,晚上不知道得闹成什么样。”阮于氏低头轻轻的戳了下儿子的额头。“个讨债鬼。”遂抬头对着婆婆笑道。“娘,我去趟地里把业兴他们喊回来。”
“去罢,别风风火火的,慢点没事。”阮刘氏念叨了句,目送着儿媳出了门,回头看向床,对上了小孙孙明亮清澈的大眼睛,一颗心忽地就软得宛如刚刚出锅的蛋羹,尚冒着热腾腾的香味儿。“我的乖孙嗳,奶奶抱你出门晒太阳。”
阮永氏和曲阳夫妻俩坐在屋檐下,说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的琐碎,阮永氏娘俩说的多,曲阳偶尔回应两句。阮业成没有跟着进家门,他直接去了趟地里,说想去看看业守。阮刘氏抱着小明志过来,逗着他喊人,小明志说话还行,吐字有点不清楚,姑姑喊的好些,姑父就有点含糊。阮刘氏想着曲阳个大男人坐着可能有点闷,便说小明志最喜欢被举高高,会笑得特别开心。曲阳伸手抱他,小明志也不怕生,咧嘴笑着扑进了他怀里,被曲阳举高高时,果真发出阵阵乐哈哈的笑声。
玩了小会功夫,小明志一口一个姑父,已经喊的相当清楚,眼神儿忽闪忽闪的看着他,嘴里直喊着。“高高,高高。”曲阳是个炼家子,力气足的很,见小明志这么兴奋,也就依着他。
自地里回来的阮业兴兄弟三人以及阮于氏,远远地就听见小明志的笑声,听在耳边他们脸上也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脸。
“姐,姐夫。”业成喊了声,跟在他身后的业守也乖乖的喊人。
业兴自曲阳手里接过儿子,笑着道。“阿阳这手劲比我厉害啊,我家这小子,是个胆大的,总闹着要举高高,玩一会还不劲兴,得一直玩,我和我爹得轮着来才能哄住他。”
“男孩子胆大些好。”曲阳还挺喜欢这孩子,长的好,又喜欢笑。他都开始想着,以后他和初秀的孩子,得像媳妇才行,爱笑,比他僵着张脸要好。
孩子们回来后,家里明显的见热闹了些,欢声笑语不绝于耳,阮程氏窜门回来,没进院子,就先生了一肚子火,拉着张脸瞪了眼东厢,破口大骂道。“吵吵嚷嚷的像个什么样!一点规矩都没有,净是些上不了台面的货色。”
阮程氏也是破罐子破摔,分了家,钱财也没在她手里,空有个长辈的身份,还真压不住人,她从来都门儿清,大房和三房能被她压制这么多年,说什么孝不孝全是放屁,无非就是钱财被她握在手里,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得看她脸色,最重要的是几个孙辈的婚事她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现在分了家,她是什么都没有了,她过的不痛快,大房和三房也甭想有好日子过!
“奶奶回来啦,听说你近来身子不太舒服?”阮初秀笑嘻嘻的走了过去。“我和阿阳哥旋即搁了手里的活,特意下山来看看奶奶呢。”
阮程氏阴沉的脸色立即换上了灿烂的笑脸。“我这身子骨还算硬朗,活个十年八年的完全不是问题。”
“奶奶是不是挺奇怪,怎么爷爷突然间会说出分家的事?态度还是前所未有的强硬。”阮初秀对着阮程氏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她忽青忽白的神色,笑盈盈的继续说。“奶奶猜得不错,就是我使的手段呢。老话说的好,人在做天在看,奶奶我还记得呢,我得天花时你待我的好,这不,我有了能力,立即就来孝敬你了,我这礼你还喜欢罢?”
阮程氏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跟拉风箱似地,一双浑浊的眼睛瞪的极大,恍若看见了鬼般,紧接着,涌出股涛天怒火。“是你!”俩个字说的极重,那股子咬牙切齿的恨意,仿佛要将她活生生的撕裂成两断。
“对啊。不然奶奶你以为是谁?这礼还没给完呢,得慢慢的来,看见你过不好我就开心了。”阮初秀这仇恨值拉的,可以打个满分出来。爹娘颇有顾及,是个要脸面的人,完全比不上老妖婆的泼,她可不想分家后,爹娘还受这老妖婆的折腾,索性就把仇恨值全拉自个身上,她一个从现代穿过来的灵魂,脸皮是什么?能吃麽?该出手时就出手,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都是马后炮呀。
阮初秀琢磨着火候还不够,又添了句。“奶奶我跟你说句实诚话,别老盯着大房和三房,把劲往爷爷身上多使使,你在大房和三房跟前起幺蛾子,我立即就到爷爷面前给你上上眼药,你说你都当太婆了,半截身子埋黄土的年岁,要是还闹出被爷爷休弃的话来,脸皮再厚也没脸出门见人了罢?还不如多讨好讨好爷爷呢,你可没干什么积德事,等老到走不动,小辈对你不好,还能有爷爷给你撑撑腰,你指望你的心头宝二房呀,你现在手里没钱也没权,二房还能捧着你哄着你?别做梦了。”
“奶奶这掏心窝子的话,信不信随你,要不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勒。”阮初秀心情倍儿爽,尾音上扬拐了好几道弯,眉开眼笑的回了东厢。俗话说泼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恶人还得由恶人来磨啊。
阮永氏几人想过去看看初秀和婆婆说什么,被曲阳给挡住了,这会见初秀回来,纷纷凑了过来。阮永氏拉着闺女的手。“你招惹她干什么,没得惹上一身腥来。”
“没有啊,我就跟奶奶讲了会话。”阮初秀笑着安抚母亲。“挺好的,娘你放心罢。”
阮刘氏忧心忡忡望了眼院门口。“我怎么感觉娘神情有点不对劲?初秀啊,你跟她都说了些甚?娘性情泼着呢,你当心些。”
“没事没事,我心里有数。”阮初秀不想多说,真说出来,估摸着得被娘念叨好久好久。“娘,大伯娘,咱们晚上都吃点甚?是不是该张罗起来了?眼见时辰也差不多了。”
阮于氏挺有眼色的笑着接道。“回来的路上我掐了把嫩春椿芽儿,摊个鸡蛋香椿?”
“前两天晒了点马齿菜,用来炒肉片最合适了,又下饭又香又好吃。”阮永氏对着闺女道。“你最爱吃这道菜,你带些回去,还能吃个两三回。早上割猪草时,见苦菜长的不错,我采了把回来,再弄个酱拌苦菜。”
说起苦菜,阮刘氏乐滋滋的道。“苦菜炒猪肝味道也是极好的。”
“明天傍晚我带些猪肝回来。我去河边采把嫩嫩的水芹回来,切成段用猪肉炒着吃。”阮于氏想着水芹脆脆爽爽的口感就有点流口水。奶奶当家时,肉荤很少,水芹缺了肉,炒出来都没什么味,一点都不好吃。
阮永氏数了数菜,鸡蛋香椿,马齿炒肉片,水芹炒肉片,酱拌苦菜,还有已经炖上的野鸡汤。“兴业媳妇要去河边,顺便到田间采把荠菜回来,咱们再添道荠菜鸡蛋汤。”
“六道菜,足够了。”阮刘氏呵呵笑着。“我和兴业媳妇一道去,很快就回来了。”
阮兴业带着儿子耍了会,有点撑不住,将人给了曲阳。“今个的晚食光听着我就有点肚子饿,米饭可得多煮点。”
“对啊对啊,我可以吃三大碗。”从地里回来的阮业浩抹了把额头的汗。分了家了就是好,日子过得越来越有盼头了。
见着孩子们高兴,阮永氏也笑的合不拢嘴。“一定煮多多的米饭,让你们一个个吃得肚皮圆滚。”说着拉了把闺女的手。“咱们娘俩进厨房慢慢的开始张罗罢。”留着这些汉子在外面说话,没了她们在场,说不定还能畅快些。
阮老头归家时,烟囱里飘出阵阵香味,他挺兴致的站在原地,闻着自家飘出来的饭菜,猜着今晚的都有些什么样的菜色,猜了好一会,哼着小曲儿,乐颠乐颠的往家走。他现在的日子啊,过的比神仙还要快活三分。
“爷,你回来啦。阿阳和初秀过来,晚食好着呢,还有道鲜美的野鸡汤,特意去胡大夫家抓了把药材慢火炖的。”正在摆碗筷的阮于氏见着阮老头进院子,眉开眼笑的打着招呼。婆婆跟她说过,得待爷爷亲近点,把住了爷爷,奶奶就掀不起风浪来。和奶奶的作派比起来,懒散的爷爷就显可亲多了。
阮老头乐呵呵的笑着,慈眉善目的模样。“初秀和阿阳过来了。”
“爷,我们在这里呢。”阮初秀举起小明志的手,在东厢的屋檐下对着阮老头说话。大伯娘和大嫂回来后,她就被赶出厨房啦。
曲阳沉声喊了句。“爷。”
本来要进正屋里的阮老头,顿时就改了方向,朝着东厢走去。“我今天在老杨家,见着你们三个,匆匆忙忙的是? フ蚶锬兀磕翘跎呋涣硕嗌偾俊倍倭讼拢涣骋庥涛淳〉牡馈!岸己镁妹怀怨呷饬耍夷昵崮腔幔钕不抖斓氖焙虼撸淮桓鲎迹似ぶ苯佑檬髦Υ派湛荆錾系阊危亲涛侗鹛嵊卸嗪茫捞酪埠贸裕虺椿蚝焐栈蜢嘶蜢卸夹校际羌牢兜摹!?br /> “赶明儿给爷送条肥蛇来,要怎么整,你说了算。”曲阳笃定的接话。
把阮老头乐的呀,伸手直拍他的肩膀,对着初秀道。“这汉子找的好,明天就去抓?我进山来找你,我年轻那会也爱往山里跑,逮兔抓鸡下河摸鱼都是小意思,掏鸟蛋我也是好手,好不容易清闲点了,得把这些都捡起来,改善改善伙食。”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太清闲了,有点无聊,想找乐子打发时间都没得找。
“爷。这就不用了罢。你想吃蛇,我和阿阳到山里抓去。”兴业没想到爷爷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连忙出声。爷爷都这年岁了,还想去山里,要是磕着碰着了怎么办?
阮业浩也连连点着头。“爷,我哥没时间去,我可以去,你想吃什么了你跟我说。”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打发时间的乐子,阮老头正在兴头上呢,很是嫌弃的看了兄弟俩个,没好气的摆着手道。“我这把年岁怎么了?身子硬朗着呢,就你们俩个小毛头,进了山里也没我厉害。”
“爷。”阮初秀对阮老头的心思略有猜测,试探着说了句。“其实胡爷爷时常会进山采药,闲来无事时,你可以去找胡爷爷。”
阮老头听着这话,更显几分精神来,对着孙女笑的特畅快。“这主意好,我都没有想到。”老胡是大夫,万一在山里出了点什么事,有他在身边,也就放心的多。“初秀你这脑子灵活,难怪你能找到像阿阳这么好的汉子。”
“爷,可以吃饭了。”饭菜都摆上了桌,阮于氏扬嘴喊了声,想了下,又朝着正屋道。“奶奶吃饭啦。”
以为阮程氏又不会出来吃饭的众人,见到阮程氏的身影时,都怔了会,好端端的气氛,突然就显出几分生硬冷寂。碗筷座位都给阮程氏留了份,还是她以前的坐的老地方。
“鸡汤得趁热喝才有味。”阮永氏端起碗,又朝着众人看了眼,催了句。“快喝,就得热热汤汤的时候喝,喝着才好呢。”
阮初秀小小的喝了口汤。“这汤炖的味道真好,又香又醇,特别的浓,一下午的功夫没白费啊。”这时空可不比现代,柴火不太好控制火势,小火慢炖就得时不时的往灶前看看。
“确实不错。”阮老头赞许的点点头。“汤啊,就该炖成这个味才好。”
阮于氏夹了块鸡肉,鸡肉炖的特别烂,相当的入味,软糯糯的口感。“鸡肉好好吃,瞧小明志也吃的好欢呢。”
阮永氏和阮刘氏妯娌俩,特意将最嫩的肉,清了碎骨,盛了小半碗汤给小明志,里头抖了点饭,他一口一口吃的可香了。
“俩儿媳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这菜烧的,越发的有滋有味。”阮程氏喝完鸡汤,盛了碗饭,每道菜都夹了点,边吃边点头,慈眉善目,话说的也和气,不知道的会以为她是个多好的婆婆呢。
阮永氏和阮刘氏光听着她说话就觉腻味,只抬头笑了笑,并没有回应什么。
“你爱吃的,多吃点。”阮永氏侧头给闺女夹了筷子马齿炒肉片,又对着俩个小儿子道。“细嚼慢咽,多吃点儿,饭菜都多着呢,不着急。”
以前一家子吃饭时,阮程氏拿出来的米,只少不多,做出来的菜份量也就那么点,一家子坐一块,大房和三房还好,就是个二房狼吞虎咽的,跟上辈子饿死鬼投胎似地,大伙不囫囵吞枣的吃两口,稍慢点,就得饿着肚子。可分家后就不同了,饭也足菜量也足。自家的孩子啊,还得自家来疼着,宁愿苦着自己也不想苦孩子。尽管刚分家,手头不宽松,阮永氏和阮刘氏还是尽可能的把饭菜张罗好点。
“要。”吃完半碗饭,小明志眼巴巴的看着饭桌上的菜,伸着小胖手,奶声奶气的喊。“要,肉肉~”拿眼神望着奶奶。“要。”
阮业兴碗里还有点鸡肉。“娘,我这还有点,加些荠菜鸡蛋汤,再给明志拌点饭罢。”
“爹爹。”听懂了话的小明志,侧头咧嘴着冲着父亲笑,笑的眉眼弯弯,特别的可爱。
阮于氏刮了下他的脸。“有肉吃,你就喊的甜。”
“明明是我喂他饭,也不见他喊我。”阮刘氏又拌了堪堪只有个碗底的饭,继续喂着小孙子吃。“这孩子饭量一天一个样了。”
“眼见的都长胖了些,小孩子家家胖点好。”阮永氏有点儿羡慕,等她当奶奶还得好几年呢,不知初秀什么时候生孩子,现在分了家,得多顾点初秀夫妻俩,尤其是初秀,得尽快把身子骨养好,争取过两年就怀上孩子。
因着曲阳小俩口在,知道他们还得回山里,才特意早早的就开始张罗晚食,吃完饭,趁着天色还行,初秀和曲阳也没怎么耽搁,浅说了几句话,夫妻俩就准备离开。阮永氏送到了院门口,迟疑了下,到底没有忍住,又追了上去。“初秀,阿阳。”
“娘。”初秀和曲阳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阮永氏将额发别在耳后,垂眼沉默了会,才细细的说。“家里和大房商量着,等攒了钱就选了个地,俩家人挨近点住着,我寻思着,你们俩个住在山里也挺不方便的,有没有想过搬出来?咱三家人挨近点住着,也好有个照应,我就是说个想法,这事还远着呢,最早也得在明年春上。”
“搬村里来住也行。”曲阳看向媳妇,眼里带着寻问。他是无所谓,看媳妇怎么想,她似乎挺喜欢住在山里。
阮初秀正琢磨着一件事呢,听着母亲的话,连连点头。“可以啊,明年对吧,这建屋得要多少钱?”
“好点的青砖灰瓦,由咱们自己人来搭建,就是材料费钱些,少说也得七八两银子。”阮永氏和丈夫曾细细算过,手里的三两银,加上今年的收成,接点短工活计,做绣活换钱,山里的蘑菇啊笋干啊坚果等拿到镇里也能卖点钱,家里的猪和鸡再养点鸭,鸡蛋就留着自个吃,琐琐碎碎加起来,一家人多多努力,到明年春上差不多就能凑齐银子。“暂时先建小点,留点儿余地出来,日后再添个几间也容易。”
“喔。知道了。娘你回屋罢,我和阿阳哥先回家。”
这么一耽搁,天色又暗了点,阮永氏急急的道。“快走罢,一会天就得暗了。”
进了山,曲阳直接背着媳妇在山间奔跑着,速度特别特别快,就跟开车似地,有点儿传说中的轻功,可曲阳说他这不是轻功。到家时,曲阳没什么事,在背上的阮初秀有点儿懵,完全是被晚风吹的,真心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