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一落，便顿时也没了踪影，当初司空见惯的幻影之术此时在几人眼里看来，却是高深莫测的很。
“你怎么了？”国师身影一消失，毕月乌立即便回过头，看着参水猿。
参水猿却是紧紧抓住毕月乌的手，面色有些苍白，嘴唇动了几次却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毕月乌见状一急，“怎么了？受伤了吗？”
参水猿捂着肚子，不受控制的倒进毕月乌怀中，嘴里破破碎碎的终于是说了句能让几人听懂的话，“要……要生了……”
生了？！
几人同时瞪大眼，还是江予最先反应过来，这才四个月怎么可能生了，也顾不得其他，上前一把掀开参水猿的下摆，只见那下摆已经被鲜血染了个通红，顿时便吓得手一抖。
“快快快叫接生的啊！”毕月乌没见过生孩子，心里虽然觉得不对，但是参水猿说要生，脑子一乱，连忙开口道。
“快去镇上找个大夫来！”江予心里也乱，也顾不上和毕月乌解释，连忙戳了戳一边得月渊。
“不是有军医吗？”月渊一愣。
“不行，参水猿怀孕的事谁也没说过，就是怕乱了军心，还叫军医来，明天你一觉醒来，人都能给你跑得差不多。”江予瞪了他一眼。
月渊一怔，见江予瞪他，连忙点点头，飞快的驾马往集镇方向赶去。
毕月乌此时也已经一把抱起已经半昏迷过去的参水猿，便也已经感受到参水猿下身汨汨不断渗出来的鲜血，紧张的看着江予，“流血了，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江予被他问的心中一急，也不管好不好意思，连忙扒下参水猿下身的裤子，只见那血迹也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在床单上蔓延开来。
“流血了，堵住吗？”毕月乌看着那滩血迹，脸色也吓得惨白。
他话音一落，原本神志不清的参水猿忽然伸手拽了他一下，一手紧紧捂住自己肚子，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孩子……”
毕月乌连忙蹲下来，握住他那只手，“没事没事，等大夫来了就没事了。”
小腹处犹如针扎一般的疼痛密密麻麻的蔓延开来，参水猿忍着疼，低低的叫了几声，额头上也冒出豆大般的汗珠。
江予看得胆战心惊，当初他因为鲤鱼精的好运肚子都疼得受不了，参水猿这时候，肚子该有多疼啊。“月渊怎么还不回来啊！”
毕月乌心里已经乱作一团，不知为何看着参水猿此时的模样，心中竟然生出几丝疼痛来，看着江予有些害怕的开口，“不要这个孩子了行不行？”
江予一愣，恨不得能踢他几脚，“现在是你说不要就不要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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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水猿明显也是听到了那句话，狠狠的拽住毕月乌，喘着气道，“要……孩子……留着……”
毕月乌闻言一怔，参水猿的手颤颤的抓住他，将他的手带着摸在自己小腹上，“孩子……你不是喜欢吗……”
毕月乌神情一愣，昨晚睡觉前，参水猿确实是少见的开口和他说话，只问了一句自己喜不喜欢孩子。“不行不行，我不要看你生孩子了。”毕月乌连连摇头，反握住参水猿那只手，拨开他额前被汗水湿透的黑发。
江予微微一愣，想着前几日毕月乌还一副十分憧憬的模样说一定要看着参水猿生孩子，心中一动，也蹲下身来，“没事，月渊请大夫去了。”
参水猿闻言忍不住又缩了缩身子，紧紧的抠住毕月乌握着他的双手，眼睛更是不受控制的翻了翻白，挣扎的力度也小了不少。
“怎么了？”毕月乌发现有些不对，连忙凑到他面前。
“孩子……”参水猿闭着眼，声音也小了不少。
毕月乌心中一急，眼眶也是情不自禁的红了红，有些害怕的抱着参水猿，“不要孩子了，不要孩子了……”毕月乌只觉得心中疼的厉害，这时候哪里还想着要看参水猿生孩子好笑他，忍不住想到现在凡人躯体有多脆弱，这血也流个不停，万一……想到这，毕月乌浑身一颤，“不行，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
参水猿听他说到死字，有些费力的睁开眼瞧了瞧他，见他一副伤心的模样，忍不住在他手心捏了捏，“不过……轮回一场……”
毕月乌一愣，低头看着他，双眼有些失神的看着参水猿小腹，“不过轮回一场……”
参水猿说完这句话心中也是一愣，眼睛死死盯着毕月乌，虽说知道不过是阎王安排的一场轮回，可如今真到了生死关头，心中竟然生出几丝畏惧来，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这里曾经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如今也不知道还留不留得住，说到底，哪里真能无情的当是一场事不关己的轮回，参水猿只觉得双眼一热，心中难以控制的一种莫名的情感瞬间溢满胸口，无力的抓住毕月乌的手臂，“救救他……”
这一声似乎是唤回了毕月乌的神智，毕月乌看着已经闭上眼的参水猿，手停在他鼓起的小腹处，看了好一阵，才有些颤抖着弯身近乎虔诚的在参水猿小腹处落下一吻，红着眼靠在那处，“神仙无情，只不过是事不关己而已。”
江予看着毕月乌眼中落下的那一滴泪微微一怔，参水猿、毕月乌他们都是生而为仙，从未体验过生与死的交锋，在天界那个生命永无止境的地方，笑着凡人为了生死而畏惧而努力，所以不能理解凡人所谓的情与爱么。
也是，活的太久了，感情自然就淡薄了。
所以凡人无奈，神仙薄凉。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改出来这章了。。。改了好久，总觉得这章没写好，叹气！
☆、第43章
参水猿和毕月乌的孩子最终还是没有留下来。
醒过来的时候，江予正趴在他床头，惊喜的看着他。
“你终于醒了，快吓死我们了！”江予见他眼睛颤了颤，终于是慢慢睁开，连忙站起来，又是在他头上摸了摸又是拿过身边的锦帕给他擦了擦。
参水猿眯着眼，有些困难的盯着江予看了看，眼珠子转了转，有些艰难的开口道，“他呢？”
江予微微一怔，当然知道参水猿是在问谁，“你昏迷的这几天，我们已经到了镇国将军大军的邻城，你没有醒，毕月乌替你与镇国将军商议行程去了。”
“哦。”参水猿点点头，重新躺了回去，手忍不住摸到自己腹部，那里已经是平坦如初，参水猿微微一怔，神色有些惊慌，“孩子呢？”
江予挠挠头，有些担心的看着他，“没保住。”
参水猿睁大眼，一遍又一遍的摸着自己的小腹，半晌才问了一句，“那……毕月乌什么反应？”
江予听他这么一问，微微的叹口气，凑到参水猿身边，“你是不是喜欢上毕月乌了？”
这话一问出口，江予心中就有些后悔了，他怎么感觉自己这条路越走越往媒婆上走呢……而且，参水猿也不会回答自己这种无聊的问题啊，尴尬了。
然而江予没想到的是，参水猿虽然沉默一阵，却是出乎意料的嗯了一声。
江予一怔，愣愣的看了他半晌，“你喜欢毕月乌？”
参水猿稍稍转了转脑袋，看着江予，又点了点头，“以前我不知道，做了人以后我知道了。”
以前？江予咽了咽口水，他好像知道了什么大秘密啊，什么叫以前不知道，难道参水猿以前就喜欢毕月乌？
参水猿没理还在震惊的江予，看着床顶，轻声的开口，“我被点化成人，白虎星君便将我交给了他，我与他朝夕相处过很久很久。”
江予微微一愣，“是吗……可是你们看起来，关系没有很好啊？”
参水猿垂眸，微微的叹口气，“是啊，原本我们关系很好，天帝册封我为星君的时候，他还不让天帝给我新建府邸，要我与他住在一起。”
“那，为什么变成这样了？”江予不解的看着他。
“你知道，天神为什么要与妖界开战吗？”参水猿偏过头，看着江予，后者不解的摇摇头，月渊从来没有提过关于为什么有神妖之战的事情，他也懒得去问，参水猿见他摇头，轻笑一声，“月老座下，有个仙子，唤云柔，云柔仙子是我与毕月乌有一日喝完酒，他误打误撞的点化了月老门前的一株祥云草，后来月老知道这件事，就说这株仙草有仙缘，便收下做了个牵线仙子。或许是因为云柔是毕月乌点化的吧，所以他们二人走得格外亲近，做仙的日子太无聊了，一旦这种平静稍稍起了一点波澜，就像是滔天巨浪一般。毕月乌爱上了被他点化的云柔，云柔也早已对毕月乌产生情意，两人心意相通，便去求月老赐下姻缘。”
江予听到这里，有些叹息的看着参水猿，参水猿似乎知道他在叹气什么，微微摇了摇头，“我那时，很高兴，因为那段日子大概是毕月乌最开心的时候，神仙大多薄情寡欲，很少有喜事，他们二人自然得到了许多人的祝福，只可惜，好景不长。天界开始有仙受了下界妖魔的蛊惑堕落成为妖神，本来人神与妖之间就是水深火热，天帝更是因此大怒，要将妖族灭族。也就是因为神妖之战，重明鸟被天帝请下天界，白虎星君座下的七位星君都要跟着重明鸟出战，而云柔仙子，因为原本只是一棵小小的仙草，那时妖气通过那道妖柱直直的冲入天界，不少的仙人都被污染堕落，云柔仙子也是其中一个。”
“啊？那毕月乌知道吗？”江予瞪大眼。
参水猿摇摇头，“他不知道，他跟着重明大人在妖界深处，擒拿妖界之主。白虎星君嘱咐我们，暂且不要告诉毕月乌此事，所以，没有人告诉他。堕落成妖的仙后来基本都被重明大人与他抓回天界的罚恶井剔除神籍，轻者落入十八层地狱受苦，重者直接灰飞烟灭。毕月乌直至此事完全了结，天帝划分出妖界，才发现，云柔不见了，白虎星君这时，才将实情告诉了他。”
“什么？”江予一怔，“那，岂不是他亲自将成为妖的云柔抓回了天界么？”
“是啊。”参水猿叹口气，又是一笑，“于其他仙人而言，不过少了一株仙草，不过是少了个会在毕月乌府邸门口徘徊的女仙，甚至还不如神池里是不是又开了一朵花来的惊动，只有对毕月乌而言，才少了最重要的东西，可是，他偏偏又不能怎么样，去质问白虎星君还是去责备天帝吗，神仙薄凉，他们根本不知道对于毕月乌而言，云柔是什么。所以，毕月乌求月老，抽去了自己的情丝，那个温柔却骁勇善战的毕月乌从此便消失了，他记得云柔，可是却能说出只不过少了一株仙草这种话，他记得我，却从此也没有与我喝过酒，他开始懒散，不去碰刀剑，经常在妖市或是人间流连，都说毕月乌星君多情风流，却没人记得他当初与云柔仙子的痴心。”
“抽去情丝……”江予看着他，想到自从毕月乌一直以来的种种迹象，任性的要留下参水猿的孩子，却只因为要看他生孩子好嘲笑与他，他那时候还觉得毕月乌太过于令人讨厌，却不想是这般原因，只不过，江予皱皱眉，“你流产的那个晚上，毕月乌哭了。”
“怎会……”参水猿摇摇头，“他……”
参水猿话还没说完，帘子忽然被人撩起，一个粉衣女子端着药碗笑盈盈的走进来，“药煎好了。”
“诶，婉儿姑娘。”江予回过头，起身接过粉衣女子递来的药碗。
“这是谁？”参水猿皱起眉看着那人。
“这是月渊找回来的大夫……的夫人。”江予挠挠头，那晚月渊抓来一个年轻大夫，将这个女子下个半死，幸好事后发现事情紧急的很，也没有去责怪月渊，反而留下来照顾参水猿。
“叫小女子婉儿便是，我夫君去镇上买些药材，晚上再给殿下您把脉看看。”婉儿笑了笑。
“多谢。”参水猿点头示意。
江予见他道谢，只觉得自从那晚之后，参水猿似乎也更像个人了。
再陪着参水猿又睡过去之后，江予有些疲倦的揉了揉肩膀，缓步走出去，正好看见下了马往这处走来的毕月乌。
“我与月渊已经见到那个劳什子将军了，明日便带着参水猿进城，休息也休息的好一些。”毕月乌也看见了江予，走过来道，“月渊正找你呢。”
江予抬起头，上上下下的看了毕月乌几眼。
“看什么？”毕月乌有些奇怪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你别是看上我了，那月渊准得将我废了……参水猿还好吗？醒了吗？不会死了吧？”
听他问参水猿，江予微微一怔，开口道，“醒了，你去看看他吧。”
毕月乌点点头，摸了摸江予的肩膀，“辛苦了，改明儿我回了天界，给你弄几个蟠桃来吃。”说完便一阵风似得进了营帐。
江予站在原地，愣了好半天，直到月渊有些着急的找过来，“我还以为你不见了，吓死了。”
江予叹口气，摸了摸月渊有些着急的脸颊，看了一眼参水猿的营帐，“参水猿说，毕月乌的情丝被月老抽去了，是真的吗？”
月渊一怔，握住江予那只手，“情丝是与生俱来的，天界顶多做到抹去人的记忆，又如何能抽走情丝，若真没了感情，还要神做什么？”
江予睁大眼，“你是说……”
月渊叹口气，揽住江予，“你听参水猿说了毕月乌的事情？”
江予点点头。
“不过是毕月乌的借口罢了，除了将这件事抹去，他还能怎样，天帝他们兴许不觉得自己有错，但是白虎星君待他如师如父，他若是伤心度日白虎星君定然也会懊恼，参水猿、重明他们都不会好过，除了找个这么蹩脚的借口，他也想不出别的法子了。”月渊一笑，“况且此事过了几千年了，毕月乌心中大概也好受一些了吧。”
江予低下头，是啊，几千年，也该好受一些了？亲手将自己的挚爱送上灰飞烟灭的路，真的会好受么？
“不过换过来想想，若我是毕月乌，我肯定做不到找个借口敷衍自己。”月渊摸了摸下巴，看向怀中的江予。
“嗯？”江予抬起头。
“你若是仙，我就和你做仙，你若是人，我陪你做人倒也不错，如果是妖，那就更好了，反正我也是妖。”月渊皱起眉想想，点头道。
“做人？”江予唇角一扬，“你不是讨厌人么？”
“那倒也是。”月渊有些为难的开口，“不过，也没关系，谁让我喜欢你呢。”
“什么？”江予一怔。
“我觉得，我应该是喜欢你的，不然我怎么会觉得做人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月渊叹口气，望天想了想，“要是以前，我在第一天，就先捅死我自己回冥府报道了，不过到底喜不喜欢，也无所谓啊，我就想和你在一起，至于原因，根本就不重要。”
江予愣了愣，摇头一笑，附和了一句，“不重要。”
与大军会和之后，北国国师的动作倒也消停下来，参水猿搬进事先准备好的府邸，静静修养几日，身体也好了大半。
白日里月渊与毕月乌忙着两军对垒的事情不见踪影，江予与婉儿便好生照顾着参水猿，到了晚上，江予默默的望天叹了口气，月渊便一直缠着他问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跑路，再不跑，他的金条都要用掉了。
天气入秋，屋外的晚风呼呼吹过，参水猿半躺在床边，正对着窗边书桌上，埋头整理兵书的毕月乌。
烛火燃的劈啪作响，毕月乌手上的动作渐渐慢下来，缓缓抬起头，正好与一直盯着他的参水猿四目相对。
“参水猿，我一直想问你个问题。”毕月乌叹口气，放下手中的兵书。
“嗯？”参水猿微微一愣，看着毕月乌认真的神色，忍不住心头一跳。
“我他妈这几天是欠你钱了还是怎么你了，你一直这么阴森森的看着我，你不是想谋杀我吧？”毕月乌颇为嫌弃的看了他几眼，抖了抖身子，他只要一抬头，参水猿就在看他，他只有一喝水，参水猿就在看他，他只要一动，参水猿还在看他！
参水猿眉眼一敛，原本柔和的神色霎时冰冷下来，冷冷的瞧着毕月乌。
毕月乌浑身一颤，默默把凳子往窗户边移了移，这怎么，更阴森森了。
“你喜欢孩子么？”参水猿垂眸，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毕月乌见他又提起孩子，微微一叹息，“参水猿，我知道你没了孩子很难过，别难过，以后等打完仗回京城，你想生多少生多少。”
参水猿抬起头，直勾勾的看着他，慢慢的掀开身上的薄被，翻身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