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夫人进来吧！”总说一个花样年华的少女嫁了自己这样的长者，冯祖望心里还是有着一丝怜惜的。他一撩衣摆，坐下。
简芸芸一身素衣，脸上扑了些粉，看起来还是有些苍白，一双杏眼也哭的有些肿胀，她手里捏着帕子，提了口气，进了门。看着端坐的冯祖望，自己的丈夫，她心中百感交集。当初是她轻易相信了少夫人，结果哥哥的仕途冯家没有出一份力，甚至于连动动嘴皮子的功夫也不见得做过，可是她却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要不要为冯家添丁，是她自己的事，凭什么她已经做出了三年不生子的承诺，少夫人还要如此赶尽杀绝，断了她做母亲的权利？
“你说的可是实情？”冯祖望一时间对自己那位嫡子媳妇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虽然知道媳妇在算计什么，可是作为大家长的他这会儿却不得不维护自己的儿媳妇，看着凉薄，更加是轻贱了眼前的女子，但是，没办法，儿子孙子比起眼前续娶的妻子，自然还是跟儿子孙子站在统一战线的媳妇重要了……
“妾身虽然出身寒门，可是自小也是受过严厉教诲的，老爷若不信，端可以请回来太医为妾身诊脉！”简芸芸觉得，此时自己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了。而且，她能做到客观的叙述而没有增添半分自己的怨怼，已经算是对冯家仁至义尽了，
“这事儿，你想怎么了结？”冯祖望略一沉吟，脸上有了些淡淡的冷意。其实，他当初只是出于对自己老母的孝义，才同意续娶，正因为对此事的不上心，才会对续弦的身份也没有丝毫关注。洞房花烛，他也不过是觉得对方的年岁太小，其他的根本就不在意，后宅有母亲有儿媳，都是出身名门大户，只要新人安分守己，后院自有她的一份地位。而至于子嗣，他本来也是听天由命的想法，有了也算是后院立身的根本，没有他也会给她留一份体己，让她不至于孤苦终老。而儿子、媳妇都是孝顺的，自来也不会让她老年无依的。所以，冯祖望对于简芸芸，也是听之任之，没有多少关注的。
了结吗？简芸芸想起来，樊清宁对自己说过的话。心里最想要的最渴望的是什么？她没有想过再嫁，所以无法生育的苦痛，也只是觉得自己人生并不圆满罢了，而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请老爷与妾身和离！妾身无法再继续在冯家待下去，当年的事情，妾身不怪任何人，妾身只求还能留着一丝尊严离开冯家！”简芸芸抬头，看着冯祖望。
冯祖望注视了她半天，似乎第一次对这个在后院里安静无声的人有了一丝异样的心情，但是毕竟他已经活了大半辈子，对于守正心思的事情做的很是得心应手。他在心里飞快的端量，此时和离对自己对冯家的影响。之后，道：“这事儿总说是冯家对你有愧，只是你若如此离去，对你对冯家都有不利，如此你给我三天时间，我自会处理此事！”
“小姐说，不能全信冯老爷的话，他是冯家的掌权者，为了冯家的声誉也好，家人的安定也好，姑娘只会是被牺牲的那一个，所以，姑娘必须强硬起来！”琉香看着简芸芸，认真的说道。
“冯家还会对我不利？”简芸芸捂着胸口道。
“是！姑娘想着，那少夫人都?2 芤槐吆遄拍愦鹩槭乱槐咂愫认戮犹溃褂惺裁词伦霾怀隼矗俊?br /> “她会对我做什么？……”
这个……琉香与琉月对视一眼，不知道他们是否可以直接说出口，对于简芸芸来说，嫁到冯家两年，除了二姨娘时不时的敌对为难，其实并没有真正的接触过后院的阴私，他们不知道这样是否妥当。而自家主子也是不愿过多的让姑娘接触这些后宅阴私。按照主子的说法，简姑娘就是山涧的清泉，清澈无暇，即便是遭遇坎坷，却仍旧能够守正心中良善，最是难得，所以别说是主子就是她们也不愿意让简姑娘落得凄惨下场。
“姑娘从这一刻开始，不要再用冯家的一水一饭，吃用的自有我们姐妹派人出去买，嫁妆什么的姑娘若是想带走咱们就去清点了来，若是不想再要咱们也就权当是付了这两年多的房租了，还有不管是老夫人还是少夫人派的人，一概不见，所谓的传召一概不理……”
“这就行了？”简芸芸很是迟疑的问道，为何她心里现在却还是不如最开始跟老爷摊牌之后的安稳呢？
琉香与琉月相互对视一眼，主子想把自己姐妹留给简姑娘使，他们从心里也是愿意的，虽然主子也很好，但是他们知道自己资质在一众姐妹中算不得出众，既然简姑娘使主子为数不多的朋友，他们自当尽心尽力，为了保护简姑娘，虽然有些事还是需要她亲自经历，但是还是不要过多的打击她才好。
☆、325.第325章 ：纷扰
看着眼前温情的一幕，樊清宁只觉得热泪盈眶，可是现在她是灵魂状态，根本就没有眼泪，甚至于连鼻头的酸涩也根本就感觉不到。 她只能紧握双手，做个看客。
很快的，屋子就来了一位贵客，樊韶甫看着那人一身明黄，心中嗤鼻，真以为穿上了这一身明黄就真的成为了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了？难道她的聪慧都用在帮陛下成就大业上了吗？或者那些都是她盗窃了别人的辛劳得到的？毕竟这些年来她做过的恶事那是历历在目的。眼中满是愤怒和憎恶，他握紧双手，手心里传来的湿意，不是含税而是因为太用力了，指甲陷入掌心，泛出的殷红。明明知道这人是自己应该敬畏的，是自己不可对抗的，偏偏在自己得了短暂清明的时刻，只恨自己就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文弱不堪，若不然，定要宁可与她同归于尽也绝对不容许她再来伤害自己的亲人！
“娘娘来了！”虞若素却是淡然一笑，即便是已经瘦弱的双颊凹陷，皮肤病白，可是却依然不减她风华绝代的魅力。她甚至没有想着对皇后行礼，也没有推脱的略作起身权做自己是因为起不得身才无法行礼的。虞若素转头看向了樊韶甫，眼中满是柔情，“阿韶，你该回去了。”不管西苑那个女人是不是皇后娘娘的棋子，毕竟以后却是他们要生活在一起的时间多一些，所以还是少生波澜的好。
樊韶甫闻言，眼中却是涌上悲哀，“素素，只要我服下娘娘赐下的‘无情’，今生今世只要是找不到‘无情’的解药，我就会成为娘娘所期待的人……所以，娘娘是不会介意我这个废人多待在这里一会儿的！”他仰着头，满是不驯的看着那个明黄的身影。哪怕只是多一分一刻，他也不放弃，明明知道心爱的人已经到了弥留的时刻，不能生死相许已经让他生不如死，若是不允许他留在这里，他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虞若素握了握他的手，道：“阿韶，我不想让你记忆中关于我最后的印象是我这幅模样。”
樊韶甫闻言直觉眼中一时湿润一片，鼻头酸涩，他只能仰起头，逼回眼中的泪，声音哽咽的道：“那素素记得给我的许诺！”这一生注定无缘，但是来生，此后的生生世世，他们都要在一起！
“好！”虞若素虚弱的气息不稳，却是努力的露出一个微笑。她知道这个承诺对樊韶甫有多重要，就像此刻她也为樊韶甫的这些话感到心中满满的都是满足。
樊韶甫背着手不在看她，就怕自己多看一眼，就再也忍不住会不管任何事情都要留在这里。经过那道明黄身影的时候，他一停顿，咬着牙道了句：“劳烦娘娘亲自送药，却是樊韶甫的荣幸！只是，这里樊韶甫也要送给娘娘您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
言罢，他就感觉到皇后身上怦然而起的冷冽煞气，和浓浓的杀气。皇后娘娘一转头，勾画的身为庄重的眉眼中满是对樊韶甫的轻视。
“樊大人这会儿倒是学会嘴硬了！就是不知道这一觉睡醒了，可还会记得自己此时说过的话！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樊大人就不怕本宫杀了你！”樊韶甫冷笑一声，毫不示弱的说了句：“娘娘想杀了韶甫自然是抬抬手的小事！‘无情’是皇后娘娘赏给韶甫的，药力有多强娘娘最是清楚不过，这些风凉话娘娘还是省省吧。不过韶甫也要奉劝娘娘一句，我这条命，娘娘想要还是需要问过陛下吧！……”他娶了皇帝陛下的女人，把皇帝陛下的儿子当成了自己儿子教养，不管哪一条都够自己灭九族的，可是他相信皇帝不会这样做，至少樊家九族还是安全的。况且，当年明明素素已经要嫁给自己了，是皇帝抢了自己臣子的女人，哪怕那个女人宁可一死也不愿做皇帝的后宫佳丽！
周围的气息有些异样的波动，樊韶甫知道那是这位娘娘在克制自己的脾气，心中嗤鼻。天下共主怎么了？还不是一群卑鄙小人，拿着这些普通人斗法，是到最后还成了好人，倒像是都是他们这些人自己作，上赶着给人当棋子似得。
樊韶甫仰头阔步走到门边，他知道从踏出这个门开始，就代表着自己夫妻就将要天人永隔了，心中悲愤，老天爷真是不长眼！素素做了什么要承受这一切？恨只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她还要累着她来护着自己！可恨自己就是死也不能做主，因为他还有父母和孩子，若是自己死了，那么两个孩子将要面临怎样的局面？
看着弓着身子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低着头默默的缩在角落的丽珠，樊韶甫心里忽而升起一股恶念，他抬手打开盒子，红色的绒布上静静躺着一个细小的白色瓷瓶，他拿起来在手里颠了颠，之后道：“尽职尽忠的好奴才，呵！……”
那丽珠虽然平时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但是真的到了自己主子跟前，那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狗奴才样儿了。这会儿屋里只有四个人，丽珠虽然弓着身子，一副恭敬不过的模样，其实心里却是很不以为然的。她的主子是皇后娘娘，这个世间最尊贵的女子也是最睿智的女子，相助皇帝陛下成就大业，将虞皇帝陛下坐拥这大好河山，虞若素算什么？说白了就是个哗众取宠的女人，仗着自己父兄，才得到那些人的追捧罢了。
樊韶甫心里嗤笑了声，狗眼看人低的奴才，素素拿自己的命换了樊家虞家所有人的命，至少短时间之内，皇后娘娘会觉得除了心腹大患，可惜的是，那位自诩情深意重的皇帝陛下可不会这么想，皇后，哼！这个女人两面三刀，最是虚伪，有着那么点儿小聪明，就觉得天底下没有比自己更聪明的女人了，对权势又有着极其强烈的野望，就是不知道，等到她最后到了皇帝跟前，还能剩下些什么！
皇后他动不了，可是一个奴才嘛……樊韶甫想着，却是飞快的抬脚，对着丽珠的肚子，就狠狠的一脚踹了过去，这一脚用上了十分的力气，就算是樊韶甫是个文弱书生，但是毕竟是个男人，丽珠又是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他狠狠一脚，来不及做出反应，直接撞上了背后的墙壁。
“噗”丽珠张嘴吐了一口血，腹中疼痛如刀绞一般。她趴在那里，抬着头看向樊韶甫，眼中有着不可置信，还有着滔天的恨意。她是皇后娘娘的人，娘娘就在跟前，樊韶甫就敢如此对自己？他是哪里来的底气？
樊清宁身子漂浮在半空之中，小嘴儿张成了椭圆形。她家便宜爹也有这么给力的时候？真是得给他点一百个赞！
“樊大人倒是真君子！”皇后娘娘自然知道，这是樊韶甫存心给自己难堪，打狗还要看主人！樊韶甫打了丽珠，可不就是打了自己？
“娘娘过奖了！”樊韶甫却是好心情的拱手，就像是听不明白皇后的讽刺。“既然是樊家的奴才，只要还在樊家一日，那就是韶甫的奴才，奴才做事不够用心，做主子的怎么会放任不管？没得到了哪一日就越过了主子爬到了自己主子头上去了！所以，奴才这种玩意，就是得是不是的敲打！”
皇后娘娘戴着护套的手指狠狠的掐进了手心里。该死！在她以为自己已经成为这天下的主人之一的时候，居然还有人干在自己面前如此嘲讽自己？这樊韶甫倒是真不愧是当年的三甲，栋梁之才！这口才也是一等一的好，拐着歪儿的话说的人五人六的。丽珠是自己的人，是她派过来监视虞若素的，什么时候成了樊家的奴才了？若是樊韶甫成了丽珠的主子，奶岂不是要跟自己平起平坐？他也真敢说！
樊韶甫见自己虽然如街市的泼妇一般，可总归是搬回了一程，心里正觉得得意，忽然想到了虞若素的身体，悲从心来。他站在门口的位置怎么也抬不起那条要迈出去的腿，只觉得这会儿那腿上仿佛缀着千斤重的东西。
“素素，我走了！你记得与我许下的誓约！”樊韶甫眼中含着泪水，却是飞快的拔了瓷瓶上的软木塞，将那最后的一颗‘无情’服下。药瓶狠狠的摔在墙边的时候，樊清宁看到樊韶甫眼角滑下的泪，感同身受，只觉得自己浑身被这种哀戚环绕。
皇后这会儿倒是来了精神一般，看向床边像是陷入沉思的虞若素，嘲讽地道：“樊大人倒是痴情种子！”
“也是娘娘恩典！若不然，若素哪里来的福气嫁给阿韶！”虞若素像是没听明白她话中的讽刺一般。
“你现在倒是还有心情伶牙俐齿！”
“那不然若素该如何？很不幸，若素不想让娘娘如愿怎么办？当年祖母曾教导若素，宁可笑着死也不哭着走！”
“本宫不是来跟你闲话家常的！东西在哪里，赶紧交出来！”
☆、326.第326章 ：纷扰2
皇帝陛下回京在即，若不是因为虞若素说出那样的话她是绝对不会出宫走这一遭的。 虞若素的事情，她不能让皇帝陛下知道自己在其中的分量，那个男人有多心狠她是最清楚的，而且如今正是他对自己有了猜忌的时候，她绝对不能让自己多年的心血白费。既然已经注定得不到那个男人的心，那就要得到她该得到的那半匹江山，那时自己应得的！
她愿意以身犯险，还是因为被虞若素得了去的那个东西太过于危险，若是落在了皇帝的手里，那么等待自己的只有死亡。这是个男尊女卑的世界，女人永远也不要想跟男人平起平坐，以前是因为自己诚心爱慕那个男人，为了成为他最爱的女人，什么苦她都吃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也都做了，可是最后得到了什么？要不是棋高一筹，这会儿她已经成为了炮灰为别人让路了。
“那个东西我是不会交给你的……”
“你！……”皇后大怒，多少年了，她都未曾如此怒火滔天过，在她自以为将所有人饿命运都掌握在手里的时候，是她的丈夫那个她最爱的男人打醒了自己。可是没关系！那人既然不爱自己，那么她也就不爱了，可是权势是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必须也是应该得到的，所以她寸步不让！“你是想让我在做些什么事情出来才肯让步吗？你该知道，今时今日，我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小侧妃了……”
虞若素轻笑。“娘娘以为您还做得不够多吗？让若素落得如此下场不就是娘娘您的功劳？我兄长因何狼狈而去不是娘娘做的吗？娘娘觉得，但凡您这些作为拿出来一件捅到皇帝陛下那里，你还能有命在吗？”
“你居然都知道？哼！倒是本宫小瞧了你们兄妹情深了！”皇后危险的眯起双眼。
“娘娘都敢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做了，我兄妹有何不能说的？只是娘娘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到甚至舍得下本钱，也怨我哥哥不解风情，这样一个美人儿倒在怀中，居然也能做那柳下惠！……”
空中的樊清宁再一次被惊吓到了！这话里的信息量似乎太过于强大了些。所以这是则天女帝没做成所以想要效仿那位历史上著名的太后娘娘？用美色收服权臣？这算什么？明目张胆的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下桩子？历朝历代不管哪一个时空似乎都有女子不得干政的祖训，皇后娘娘这妥妥的就是想要颠覆皇帝陛下的行为。
皇后闻言却是嗤笑。“本宫倒是觉得，虞大人倒是刷新了本朝自成立开始，有史有据的太监身份尊贵与否的先河！”
樊清宁落在空中，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儿跟不上了。她家大舅舅当年带着家人匆匆而去，说是病重，其实是……是为了不给皇后得逞，自己把自己那啥了？
虞若素再是淡然也不可能拿自己的兄长开玩笑，况且这是兄长的耻辱，是虞家的耻辱！不能与人言说，更加不能被这个始作俑者当成笑话或者是她自己的丰功伟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