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
戴维·索斯的声音低沉中略带沙哑，毫不迟疑的站起身，戴安娜已经将军装外套和军帽送到了他的面前。戴维·索斯的目光饱含歉意，“亲爱的，很抱歉不能陪你了，我必须回去。”
“没关系。”戴安娜为戴维整理了一下军装外套的领口，指尖擦过程亮的领章和肩章，一朵如夏花般灿烂的笑容绽放在苍白的脸上，她的美丽，只为她的丈夫，“我在这里等你，也等我们的孩子。”
“恩。亚历山大和费列……”
“我知道，他们都是马尔斯的军人，如果发生战争，他们必须负起责任，你也一样，我的丈夫，我为你们骄傲。”
戴安娜的声音柔和而坚毅，她静静的站在门边，目送着戴维·索斯登上陆上车，戴维·索斯透过玻璃窗向后看，直到门边的那一抹倩影逐渐模糊，离开了视线。
陆上车在飞驰，守候在政府大楼的马丁，却接到了又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就在十五分钟前，自由城市联邦现任掌权者爱佳？德里奇，宣布接受黄金帝国舰队驻军管辖，缪斯星系第三行星，也是地球人类占领缪斯后的第一个定居点，对地球人来来说，堪称又一颗母星的γ行星，投向了他们的敌人！
自此，马尔斯腹背受敌，要么投降，要么死战，别无选择。
马丁脸沉似铁，已经无暇再顾及其他，哪怕戴维·索斯此刻回来，也只能在这两个答案中做出选择，没有第三条路给他们走！
马尔斯，该何去何从……
马丁陷入了沉思，连戴维·索斯推门走进来也没有察觉到。直到戴维在桌面敲了几下，才恍然般的抬起头，看向俯视他的戴维·索斯，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怎么这副样子？”戴维·索斯皱起眉头，对马丁的失魂落魄极为不满，他此刻的表情，就像世界末日即将来临一样，事情还没糟糕到这个地步，不是吗？
“呵……”马丁苦笑一声，用力搓了搓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对戴维·索斯说道：“自由城市联邦发来的消息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戴维·索斯示意马丁站起身，和他一起离开，“我们现在去中央指挥室，现在还不是绝望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要想办法去应对，这还是你曾经说过的话，你忘记了吗？”
“难为你还记得，都那么久的事情了。记得当时我们还在麦道夫军事学院，你，我，埃舍尔……”
说到这个名字，马丁顿住了，神色晦暗的侧过头，他不打算去看戴维·索斯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不会比他更好。这是个已经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名字，当年足以同戴维·索斯匹敌的男人，早已经消失在了遥远的宇宙中。连他的家族也随着他的逝去而沉寂，如今很少有人记得这名十几年前，率领马尔斯舰队，驰骋在宇宙中的英勇军人了。
他们曾经是朋友，却有不同的选择和境遇，埃舍尔无论家世，能力，战功都与戴维·索斯不相上下，如果他还活着，今天的马尔斯宇宙舰队总司令……
戴维·索斯大步向前走着，似乎没有听到马丁的话，而马丁也保持了沉默，两个人看似并肩，实际上，马丁总是落后戴维·索斯半步。
中央指挥室，马尔斯宇宙舰队各分舰队指挥官，除了埃德加与查尔斯外，全部到齐。占据了整面墙壁的巨大屏幕上，此刻一片漆黑，偶尔滑过一道光影。操控台前，操控员与数控员正紧张的忙碌着，额头不断滴下的汗水，昭示着他们现在遇到了麻烦。
戴维·索斯与马丁走进指挥室，各舰队指挥官立刻起立，整齐的军靴跟敲击的钝响，同键盘与按钮敲击声混杂在了一起。
戴维·索斯面无表情的走到操控台前，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报告总司令，五分钟前，有不明电波侵入中央控制系统，切断了所有的工作路径，造成了中央控制系统瘫痪！”
“多长时间可以处理好？”
如果中央控制系统持续瘫痪，马尔斯宇宙舰队根本无法接收到中央指挥室的命令，这对护卫星球的舰队来说，是致命的。
“目前还无法确定……”数控员的声音有些不定，随即发出一声惊呼，立刻按住了耳麦，“有讯号接入！”
他的惊呼吸引了所有人，众人的目光同时聚集到面前的屏幕上，屏幕上的影像逐渐清晰，身着黄金帝国金色与银色军装的黑发少年出现在了指挥室众人的面前。
他靠坐在装饰有华丽花纹的高背椅上，黑色军靴包裹着修长的小腿，雪白的手套纤尘不染，茶色的双眼扫过屏幕前的众人，最终落在了戴维·索斯身上。
看到屏幕中人，戴维·索斯顿时一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认识这个黑发少年！他是埃德加少将的养子，他的小儿子奥斯汀的恋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希德？霍尔少校与恰德？梅斯少校站在商平身后，对指挥官的沉默有些不解，吕丹少校依旧维持着冰山般的表情。
终于，商平微微动了一下手指，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以挺拔的姿态立在众人面前，开口说道：“日安，我是黄金帝国德科星系舰队指挥官，商平。”
黄金帝国，第六百七十八惑星
天气晴好，微风拂过树梢，枝头的绿叶随风轻摇，缱绻出一场午后的温情。
埃德加坐在街边长椅上，几只鸽子咕咕叫着，在他的脚边啄食着散落在地上的种子，埃德加双手交握，手肘支在腿上，倾身看着它们，嘴边带着一抹闲适的笑容，似乎为这一刻悠然沉醉了。
商誉站在不远处，静静看了他一会，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宝贝传来消息，只剩下马尔斯了。”
商誉的话有些模糊，埃德加却立刻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他仍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但骤然的情绪转换，还是落在了商誉的眼中。
商誉向后靠在长椅椅背上，双腿架起，“埃德加，你难道不想说些什么吗？”
“什么？”
埃德加背对着商誉，没有回头，声音平静，让商誉颇有些意外。
“我以为你至少会激动一下。”
“不，或许之前的我会，现在……”埃德加嗤笑一声，“我相信，这件事由他去做，至少比你要强上百倍，毕竟，他不会滥杀无辜，你就不一定了。”
“你真的这样想？”
“是的。”埃德加的语气十分笃定，“我相信自己养大的孩子，他是一名合格的军人，而不是被复仇浇灭了理智的家伙。犯错的人需要付出代价，不牵扯无辜的人，这是底线。”
商誉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膀，结束了这段对话。
身在图书馆中的奥斯汀，对这一切一无所知，或许他能够猜到，却拒绝去想。抬起头，望向窗外明媚的阳光，微微眯起了双眼，如果毁灭是必然的，那么，毁灭之后，仍会有新生。
黄金帝国首都，伊凡夏宫
索兰·艾德里希难得有一个清闲的午后，政务改革耗去了他大部分时间，侍从官送来德科星系舰队发回的战报，皇帝勾起嘴角，走到落地窗前，风从宫廷花园吹来，拂过皇帝银色的长发，花园中，响起了黄金鹡鸰清脆的鸣唱。

第166章

战斗，或者投降？
商平给出了一个看似简单的选择题，对马尔斯来说，答案显而易见。马尔斯人是地球人类的后裔，却衍生出了尚武好战的本性，无论如何，要像占领赛斯共和国那样兵不血刃的占领缪斯星系第四行星马尔斯，都是不可能的。明知如此，商平还是给出了这个选择题。
商平觉得自己有些虚伪，这是一种看似强迫的自由和民主，相比起黄金帝国中人，地球人玩起来更驾轻就熟。毕竟，黄金帝国直接将野心摆在世人面前，而他还要假惺惺的做出宽和的姿态。尽管他知道两者之间实质没什么区别。
“除了优柔寡断，还需要加上虚伪吗？”
商平如此自嘲，参谋官暂时不需要回到指挥舰，商平留给了马尔斯八个小时的考虑时间。这段时间，参谋官会一直留在旗舰上。吕丹少校也抽时间来了一趟，虽然商平不知道这名板着脸的指挥官究竟为什么过来，或者只是来见见昔日同僚？看看这两个人，如果不是见过其他帝国禁卫军，商平会认为禁卫军的官兵都是同样一副冰山面孔。
恩……商平承认自己的确有些无聊，八卦自己的属下，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指挥官阁下，您不能如此妄自菲薄。”
“哦？”商平靠向椅背，仰起头，以一种仰视的角度看着严肃刻板的参谋官，商平曾一度怀疑他是混入了帝国禁卫军的克隆士兵，行事言谈总是硬邦邦的，毫无转圜可言。
“你认为我在自怨自艾？”
“不，”参谋官低下头，直视着商平的双眼，却不会让商平有被冒犯或者不舒服的感觉，他只是在阐述自己的想法，“您是德科星系舰队的总指挥官，也是德科星系的领主，未来将是帝国统治者的伴侣，您如此嘲笑自己，是不合时宜，甚至可笑的。没有一个帝国军人，哪怕是仍在读的军校生，会对被占领的星球产生这种无用的怜悯。如果陛下知道您此刻的想法，那么，这个星系不只是简单被占领，它将完全不复存在，彻彻底底消失在宇宙中。请相信我，我忠于帝国，忠于皇帝陛下。在进入帝国禁卫军之前，也曾在宇宙舰队中服役，请您慎重考虑我所说的。如果这个星系对您真的比较特殊，那么，您最好不要将这种特殊表现出来。”
参谋官第一次说出这么长的一段话，以至于商平在领会他的意思之前，首先感叹了他这段话的长度。
好吧，商平点点头，或许他的确欠缺考虑了，但他并不全部认同参谋官的话。缪斯星系的确对他比较特别，可是，这不是必须掩藏的事情。索兰·艾德里希从一开始就清楚这一点，甚至他得到德科星系，建立德科星系舰队，都与缪斯星系息息相关。
不过，商平不打算向参谋官解释，没有必要。诚实点说，商平本质上是一个有些冷漠也很现实的人，他所在意的，和不在意的，会划分的十分清楚，正因如此，他才会走到今天。如果他是一个十六岁的热血少年，经过马尔斯多年的教育，在他被帝国舰队首次俘虏的时候，就已经“慷慨就义”了。
在商平的字典中，活下去，是排在一切之前的。
活了两世，对生命更加的执着，通俗点说，商平很惜命。在保证这一点的前提下，他不介意为自己，为自己的父亲，也为缪斯星系，找到更好的出路。而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必须的。
商平早就想通了这些，只是在同马尔斯对话时，看到一些熟悉的面孔，又恍惚了一下。他现在深刻体会到坚定的圣母与绝对的恶人的好处了，至少他们不会为自己的决定犹豫不决或者内疚。但他知道自己永远也成不了这样的人。他有着人类天性中的自私。
“罗杰，谢谢你。”
商平笑了，开心溢于言表，他本就不是喜欢钻牛角尖的人，虽不完全认同罗杰的话，却也表达了适当的感谢。
既然事情的结果已经确定了，他就没有必要再为此伤脑筋了。和马尔斯一战是为必然，就如马尔斯的舰队也在宇宙中征战杀伐一般，他该给予对方军人的尊重。以对待赛斯共和国的态度对待马尔斯，本就不应该。他一直忽略了一个事实，同为地球人后裔，赛斯共和国，马尔斯军事政府，自由城市联邦，到底是不同。就如地球时代不同的国家一样，用一种态度对待，是常识上的错误。
罗杰只当商平听进了劝谏，靴跟轻磕，发出一声轻响，右手举起，向商平敬了一个标准的帝国军礼，随后说道：“我的荣幸，指挥官阁下！”
连感谢都这么硬邦邦的，商平撇撇嘴，腹诽着。
黄金帝国，伊凡夏宫
宫廷侍从官穿过铺着酒色地毯的宫廷走廊，与经过的宫廷女官得体的互相问候，近段时间，总是能在皇帝周围看到这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官们。能够在伊凡夏宫中从事女官职业的，大部分是来自贵族世家的妙龄少女，她们自幼接受家族教育，美貌与才学都是不可或缺的。不同于宫廷侍女，女官们在伊凡夏宫中的地位更高，也更加受人尊敬，却也更加难以胜任。女官的选拔向来严苛，一旦成为宫廷女官，则有机会为家族带来更大的荣耀，这已经是贵族世家与皇室心照不宣的秘密了。
海尼三世时代，在爱芙大公妃之前，海尼三世也曾有两位宠妃出身宫廷女官，她们无法成为帝国的皇后，却仍然能得到皇帝的宠爱。
如今，即将迎娶皇妃的索兰二世仍让一部分贵族抱有幻想。除了权势和财富，索兰·艾德里希本身的条件也极为优越，很多宫廷女官与贵族世家都蠢蠢欲动起来。
不过，这些人注定会失望了。
宫廷礼仪官微不可见的勾了勾嘴角，他很了解索兰·艾德里希，他有一种预感，那个黑发男孩，现在的德科领主，对于皇帝来说，比众人想象中的要重要得多。
皇帝办公室中，索兰·艾德里希凝视着面前的光屏，看似聚精会神的处理政务，事实上，屏幕中的资料与数据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变化过了。
宫廷侍从官恭敬的站在皇帝身边，聪明的不发一言，政务什么的，本就与他没有关系。劝谏皇帝，是大臣们应该做的事情。
雷夏特伯爵等内阁成员正忙于皇帝各项政令的实施，除非必要，近段时间几乎很少出现在皇帝的面前，天知道，皇帝又会突然产生什么“奇思妙想”。近期首都的旧式贵族们都开始风声鹤唳了，之前敢于同皇帝叫板的家伙，现在的坟墓上都已经长草了。
不过，内阁成员的态度也存在一定的分歧。财政大臣特留西尼对于皇帝下一步的政令十分期待，雷夏特伯爵已经开始后悔那么快将皇帝从德科星系请回来了，现在即便想把皇帝再送回去，未来的皇妃殿下也已经率领舰队远征去了。
于是，为拥有一个勤于政务，手段铁血的帝国独裁者庆幸，却为自己感到悲哀的雷夏特伯爵们，只能继续痛并快乐下去了。
终于，索兰·艾德里希结束了毫无效率的工作，关掉了光屏。侍从官十分有眼色的为皇帝打开了通讯器，直接接通了远征中的皇妃。他的行为和表现，极好的诠释了一名时刻为皇帝分忧的宫廷侍从官的形象。
商平正等待着马尔斯的回复，三名分舰队指挥官也通过视讯互探讨作战计划。对于帝国其他的星系舰队来说，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而商平清楚知道自己的能力，他不可能大包大揽，听取下属的意见，是他现阶段必须做到的。当然，最后的决定权在他手中，而作战计划已经早有腹案，如今讨论的，不过是针对马尔斯舰队的行动该如何灵活调整罢了。
皇帝的通讯，打断了他们。三名舰队指挥官马上从屏幕中消失了，哪怕马尔斯舰队现在进攻，他们都不会再打扰商平了。
商平略有些诧异，他的确没想到索兰·艾德里希会在这时候联系他。如果是商誉，倒还有可能。
索兰·艾德里希将商平的诧异看在眼中，挑了挑眉，商平马上知道他现在必须回到自己的房间，单独同皇帝“呆在一起”。
于是，德科星系舰队总指挥官，在距离马尔斯回复前三个小时，离开了旗舰指挥室，却没有一个人提出质疑。
“陛下，您最近还好吗？”
其实，商平想问，索兰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联系他。
“不太好。”
索兰·艾德里希的回答让商平愣了一下，随即，皇帝的虚拟影像直接倾身靠近商平，蓝色的双眼凝视着商平，轻声说道：“我从不知道，思念会是这种感觉。”
“啊？”
商平真的没有反应过来，事实上，他有些被索兰·艾德里希这句话吓到了。皇帝的脑袋被陨石砸到了吗？
皇帝似乎觉得商平的心跳还不够快，继续说道：“我想念你，想念你的笑容，茶色的眼睛，鲜的嘴唇。”顿了一下，索兰·艾德里希的虚拟影像朝商平伸出手，指尖轻轻擦过商平的脸颊，声音带着诱惑般的暧昧：“夜里醒来，我都会想，我想拥抱着你入梦……”
轰的一声，商平成功诠释了一句话引发的惨案：他直接把通讯器摔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