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皓与谢逸诧异的对视一眼,加快了速度转向正阳街。
正阳街刑部停尸房外,两个刑官正跪在地上,口中惊慌的呼喊着横躺于地的刑部尚书顾廉。
范皓与谢逸赶到,只见那顾廉面色乌青,双目翻白五官扭曲,死状可怖至极,更令他们吃惊的是,尸体四周竟不见顾廉新死的魂魄,而冥荧丝也不知何时已经断了。
谢逸闪身进入停尸房,范皓也随身跟了进去,却见十三具道士的死尸竟然没了人皮,化为了一具具惨不忍睹的粘汁腐肉,根本无法再进行辨识。
顾廉魂魄失踪,尸体又被毁尸灭迹,如此快的速度定非阳间凡人可为。
“快!速去右丞相府!”
谢逸提醒一句,与范皓迅速移向景钰府邸。
刚到大门前,被一叉一戢例行拦住,待看清来者是什么鬼之后,神荼郁垒顿时垮了脸色,怎么又是这一黑一白两只鬼祖宗?
“两位鬼使,今番是真的不能放你们进入这右丞相府邸!”神荼解释道:“阳间的真龙天子在此间做客,你们莫要擅闯,教小神为难啊!”
阳间的真龙天子李昭,不也是冥界的十殿转轮王薛倾吗?这双重身份,难道神荼郁垒不知道?
范皓正待解释,却见谢逸不耐烦的晃了把手腕,雪袖遮隐的腕间一条银链长龙探出头来,发出咯咯的清脆声响。神荼郁垒瞬间变了脸色,嗖一声两下里迅速闪开。
谢逸不做解释挺身闪入,范皓憋住笑意,随着跟了进去。
阳间的侍卫再多,对于冥界之鬼来说,不过形同虚设,二鬼使顺利飞至屋室门前,忽闻里间传出对话声。
“上边……下边……还是上边……痒……”
“圣上真难伺候!”
“叫我昭儿……”
这是?李昭与景钰正在打情骂俏?
谢逸忽然停顿在门前,范皓跟的太紧,一个步子没刹住撞到谢逸身上,直把个谢逸叠在怀中撞进了屋子,又压在了地上。
“必安?你……你没事吧?”
范皓慌忙爬起来,伸手去拉谢逸。
也许是因为方才听到这屋内的对话,又仓促的撞了进来被一时窘到;也许是因为范皓比谢逸身强体壮,这番猛然压迫下来,使他承受不住。谢逸的一张脸涨的通红,却一个字也没回,也没应接范皓伸来的手,只是自行爬起身来。
范皓有些尴尬,但令他更尴尬的是突然映入眼帘的一幕。
此时的阳间刚刚入夜,而眼前床上的光景却是春光无限好。
李昭与景钰赤着膊,一个闭目仰头盘坐着享受,一个坐在后方给前面的那个挠着后背的痒痒,若不是两人都裹着亵裤,那就更非礼勿视了。
饶是这般,谢逸也突然转过了身不敢再看,范皓愣怔的望了谢逸一眼,也跟着转过身去,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两个大男人在床上挠痒痒,两只男鬼在门边干戳着,这叫什么事儿?
“景钰,昨日那两个鬼差竟称呼我‘转轮王’,这‘转轮王’是个什么意思?”李昭闭目享受,闲话问道。
景钰回道:“圣……您自幼长于深宫,想必对这些市井乡野的神话传说不太了解,转轮王乃是阴间十殿阎王之一,据说是掌管阴鬼来阳间投胎的阎王爷。”
“这么说,莫非我是那转轮王投胎转世?”李昭晃了晃脑袋,笑道:“若真是这样,你我百年之后在阴间遇到,本王定会给你的下一世安排个好胎!”
景钰无奈的笑道:“我已做了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转轮王还要安排个怎样的好胎……”景钰忽然意识到话不对路,忙又改口道:“好与不好都无所谓,只要还能与你在一起,别到了阴间认不出来了。”
听了景钰的话,李昭莫名的有些失落,不禁敛了笑容,正色道:“认得出来,我即便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
两人的对话听的两鬼忍俊不禁,无奈李昭竟一直闭着眼睛只顾享受,对突然闯进来的两鬼浑然不觉,这可如何是好?
范皓假意轻咳了两声,李昭仍旧没有反应,范皓无奈,望见门边的高椅上摆放着一只雕花的铜镜,薄薄的质地,应是分量不重,只好施了隔空移物的术法,试图挪动那枚铜镜。
已经习惯了冥界之鬼的身份,范皓的修为逐渐恢复了正常,隔空移物的术法一开,那枚铜镜骤然从高椅上跌落,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一声震响惊得床上的两人同时一抖,李昭转过脸来,惊见一黑一白两条笔直矗立在门口的鬼影,这才想起昨日里的约定。原来两人只顾着亲亲我我,差点儿把正事给忘了。
“哎呀!那两位鬼使来了……”
李昭惊呼一声,推了景钰一把,景钰忙从床上蹦下来,自衣架上扯下两人衣服,分出哪件是龙袍扔给李昭,自己匆忙穿上了常服。
“景爱卿!朕……不会穿啊!”
李昭小声嘟哝了一句,景钰这才想起来他的皇帝身份,奔到床前,将赤膊的李昭从床上扯下来,三下五除二帮他套上了龙袍。
“丞相大人,属下有要事禀报!”
门外突然传来通报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否则,借给那人十个胆子,也不敢搅扰皇帝与丞相的好事。
范皓与谢逸却早已料到,前来禀报的消息,定是刑部尚书顾廉的死讯。
果不其然,景钰站在门边听了来人禀报的顾廉死讯,不仅是他,就连皇帝李昭也吃惊不小,尤其是听来人报道,顾廉顾大人因查到了部分道士的身份,急忙持了资料前去停尸房确认,却在停尸房门口不幸猝死,不仅手中的资料不翼而飞,那停尸房中的十三具死尸也现出了异状。
李昭望向黑白鬼使,期待他们能给一个解释。
第24章 幽冥禁锢
范皓蹙眉道:“顾大人的魂魄也不见了,至于那十三道士的死因,应该是被施了冥界的噬魂咒。可惜顾大人身亡与死尸出现异状之时,我与必安去晚了一步,也无从得知是何人所为。不!不是人,应当是恶鬼所为。”
范皓的一通解释,令李昭与景钰十分惊诧,如若真是阴间恶鬼所为,饶是他们二人拥有着阳间最至高无上的权利身份,也无从干涉阻止,难道这桩命案就这么算了?
谢逸看出了李昭与景钰的为难,毫不犹豫的下了决断,
“我们阴阳两界合作,势必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不是不想查,可阴阳两隔,若真是阴间恶鬼来阳间犯案,又该如何去查?
李昭与景钰不知如何答复是好,范皓也奇怪谢逸的执念,却不曾料到他定要追查到底的缘由,只是为了证实一个猜测,一个令谢逸深感不安的猜测,那行凶的恶鬼,最好不要与他恩怨纠葛不清的元烨有任何关联。
范皓提议道:“不如这样,烦劳景丞相下令,将所有的道观加派些防守,密切注意着道观中的一切情况,如有异状详细记录下来。我与必安先回冥府,再仔细的查一查噬魂咒的线索,两方行动,适时对接。”
“也只能如此了!”
景钰听了李昭对范皓提议的复述,无奈的点了点头。
……
纠纶宫中,阎罗王一反常态并未坐在案几前,而是焦急的在殿中转来转去,从冥帝处请示回来之后,他便即刻差遣鬼卒去寻范皓谢逸,却等到现在还不见个鬼影。
阎罗王望了一眼崔判官,叹道:“能驾驭噬魂咒者,必不是一般的角色,本王担心两位鬼使斗不过他。”
崔判官挑了挑眉道:“下官倒不这么认为,就看阎罗王您是否愿意解除他们的幽冥禁锢了!”
阎罗王闻言黑了鬼脸,沉声道:“这可不是玩笑,解除了对他们的幽冥禁锢,万一他们造反如何是好?”
崔判官扯了扯唇角,表示对阎罗王的疑心病爱莫能助。
阎罗王又看了崔判官几眼,看懂他的表情是在讥笑自己的担心多余,又道:“他们毕竟不似牛头马面,那两个跟了本王许久其心可鉴。幽冥禁锢解除之后,他们可以任意吸取冥灵之气修行冥术,以他们的修为悟性,本王担心……”
崔判官斜了斜眼角,接话道:“依下官看,两位鬼使为凡人时不见瑕逆,就算解除他们的幽冥禁锢也未必会堕入魔道。再者说,鬼外有鬼仙外有仙,就算他们堕入魔道,难不成就没法子治得了他们么?”
“好!”阎罗王击了一掌乌黑案几,道:“本王就赌上一把!”
谢逸与范皓前脚方才踏进鬼门关,竟又遇到罗刹与耿傍迎了上来,罗刹嗔责道:“我说你们两个又跑哪里去了?阎罗王差我等找的好苦!”
范皓歉意回道:“因与阳间办案之人有约,不得不前去知会一声。”
“罢了罢了,快随我们来吧!”罗刹摆了摆手,示意莫再多言,速速面见阎罗王要紧。
谢逸心存诧异,不禁开口问道:“可是那十三道士的命案有了眉目?阎罗王急唤我等有何要事?”
耿傍回道:“这却不清楚,只是命我们寻得二位鬼使前往地灵台,想是要解除二位的幽冥禁锢,应与那十三道士的命案有关罢。”
“地灵台?幽冥禁锢又是什么?”范皓疑问道。
憨厚的耿傍才要答复,罗刹急忙接口道:“莫再多问了,去了一看便知,阎罗王怕是已等不及了!”
十殿阎罗之首的五殿阎罗王,主掌纠纶宫,地灵台便是纠纶宫中的一处神秘之地,用于封印恶鬼之灵或解除幽冥禁锢。
生人死后的冥灵不属于真阴之鬼,便不像牛头马面一般可以修行冥灵之气,所以无法冲破自己的阴修界限。一旦在地灵台解除了幽冥禁锢,便与真阴之鬼无异,正所谓人间修道、九天修仙、冥界修冥灵。
阎罗王望着长立于地灵台上的黑白二鬼使,衣袂轻扬神情坦然,不自觉的点了点头:“罗刹为枣红马,耿傍是苍青牛,也不知这两位鬼使的冥灵圣兽为何物?”
崔判官笑道:“这有何难?解除了他们的幽冥禁锢一看便知。”
阎罗王叹道:“解除他们的幽冥禁锢之后,二鬼使便与真阴之鬼无异,再也无法修入仙班了,真是可惜。”
崔判官随口回道:“阎罗王,他们都已经同意了,怎的您反倒婆婆妈妈起来了……”
“放肆!”阎罗王怒道:“你婆婆在奈何桥煲汤,你妈妈在三生石上刨石头,再污蔑本王,让你转世个乌龟王八蛋!”
奈何桥上的孟婆忽然打了个喷嚏,难为情的看看手中的汤碗,又看了一眼对面郁闷的投胎鬼,尴尬道:“不好意思啊,婆婆再给你换一碗。”
崔判官没想到阎罗王会发这么大的火,应是怜惜这一黑一白两位鬼使,反正自己吓了一跳,慌忙跪下求饶。
阎罗王出了一口长气,这才痛快了许多,命鬼卒点燃地灵台的八盏鬼火,袍袖伸张间释放冥界至阴鬼功,八盏紫幽幽的鬼火瞬间化为八道紫色炫光,高冲汇聚成一处,如闪电般蹿入谢逸与范皓体内。
阴寒的气焰溢满全身,仿佛寒冰冷冻一般,谢逸与范皓的脸被这阴寒之气冰的煞白如纸,双双沉啸一声,只见一只白鹤并一条玄蛟自他们体内猛然蹿出,各自围绕本体盘旋几圈之后又消失不见。
白鹤!玄蛟!
阎罗王难得露出满脸笑容,怪不得这两位鬼使仙姿风致,原来他们的守护之灵竟是仙缘圣兽,如今随同他们一体化为守护冥灵,阎罗王的担心可以完全的放下了。
一鹤一蛟,难能可贵的正义之灵,背叛逆反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地灵台上的谢逸与范皓从解除禁锢之后的半昏沉状态中清醒过来,只见眼前原本蓝幽幽的幽冥之境中竟蕴含着丝丝缕缕的紫色气息,俄而冲入体内,竟与体内的灵气融为一处,这难道就是阎罗王所说的冥灵之气?
忽然,谢逸腕上的锁魂链喳喳作响,如闪电般蹿入半空,一时间银光大盛,众鬼细看时,却见那锁魂链上多了两只鹤翼,更添神速。正惊异间,又见一条玄蛟盘着的夺魄枪飞冲而起,金色光芒炽目闪耀。
“真是难得,二位的冥灵圣兽竟能与这两把冥界圣器如此相溶,看来本王的决策对极了!”
阎罗王抚掌称妙,这样一来,还怕什么恶鬼凶魔,二鬼使只要勤加修习,他日对战天神都不在话下。
旁侧的崔判官却小声的咕哝了一句:“这明明是我的提议嘛……”
从地灵台上下来,谢逸与范皓深知阎罗王对他们解除了幽冥禁锢,必是有重要的事情来安排。
果然,阎罗王收起满脸的笑容,一本正经的说道:
“关于那十三道士魂魄不见一事,冥帝已下圣令,命二位鬼使并鬼将牛头马面协助本王彻查此事,冥界术法噬魂咒的卷宗早在许久之前被盗,与当年九殿平等王的阿鼻地狱中逃脱的一只杀生厉鬼之事恐有关联,此三件事一并查证,冥帝观阳间西北之地有阴寒之气弥散,或许这是个重要的线索。”
“西北之地?不正属睿国境内吗?可还有更确切的方位?”范皓追问道。
“咳咳……没了,接下来只能看四位的本事了!”
阎罗王打了个假惺惺的哈欠,他才不要去阳间捉什么恶鬼,阳间那么乱糟糟的,待久了水土不服,哪有纠纶宫舒服,要他亲自出手,也没必要解除黑白二鬼使的幽冥禁锢了。
崔判官不愧是阎罗王的心腹之臣,忙替阎罗王打圆场道:“听闻十殿转轮王轮回阳间做了睿国皇帝,正好有他协助不怕办不成事,四位还是不要耽搁,尽快办差去吧!”
片刻后,四鬼吏已离开了纠纶宫,回去收拾了行礼准备出发。
……
“又要去阳间,怎的就没个清净时候呢?”罗刹边走边撅了撅厚嘴唇子表示极度不满。
耿傍安抚他道:“就当去阳间玩了一趟吧,好歹这次阎罗王准许咱俩可以在阳间现身。”
“现身?现他奶奶个腿儿!那谢必安与范无赦现了原身是两位俊俏小道士。咱俩呢?再怎么现不还是一匹马一头牛?你不提还好,一提老子就来气!”
罗刹涨红着马脸,从长长的鼻孔中刷出两道长长的怒火。
怒归怒,公事仍旧要公办,谁叫他们吃的是幽冥鬼府这碗饭呢。
第25章 现身阳间
不时飞升至地面,罗刹瞟了一眼已化为人身的谢逸与范皓,心中这个嫉妒啊,怎么那俩就那么好看呢?
罗刹与耿傍也不是不能化为人身,可要从头到脚的全身幻化,却只有在冥界行得通。终究因为是真阴之鬼,只要在阳间幻化人身,却总剩下个牛头马脑袋幻不过来。无奈啊无奈,罗刹也只得幻化成一匹枣红马,耿傍自然是苍青牛。
“先说好啊,我瘦我驼轻的,你肥你驼重的!”罗刹也只能在这一点上找找心里平衡。
耿傍自知他是心里有气混乱说的,也不戳破,憨笑着点了点头。
“那就委屈二位鬼将了。”
道声多谢,谢逸乘了枣红马,范皓骑了苍青牛,一径穿过睿国城门,风驰电掣般的赶往景钰府邸。
所到之处,路人皆被乘牛驾马的两道非凡身影吸引住目光,一黑一白并驾齐驱,袍发飞扬。
忽听有位老汉惊叹道:“嚯!快看这俩壮实的牲口,牛高马大的,不下地干活真是糟践了。”
罗刹抬起前蹄怒啸一声,谢逸俯身攥紧缰绳,路人闪避开的街道中央,罗刹嗖的加快速度不见了踪影。
耿傍磨了磨蹄子,驮着范皓毫不示弱的追了上去。
……
景钰闻听有两位仙风道骨的年轻道长前来拜见,心中甚是奇怪,差人先将来人请进前厅等候。
谢逸与范皓将牛头马面交给小厮牵去马厩休息,便随着丞相家仆去了前厅。
景钰甫一进门,目光便落在了谢逸身上,上下打量一番,这清绝俊逸的白衣道长虽是眼熟却从未见过。
谢逸与范皓双双起身与景钰打了招呼,景钰方从思索中回过神来,双眼仍旧瞧着谢逸,试探的问道:“这位道长好生面熟,我们可是从哪里见过?”
还能是哪里?自然是谢逸曾在奈何桥上救过他一命。可景钰如今是个喝过孟婆汤的转世凡人,又怎会记得幽冥地府中那一段跳忘川河的旧事?所以谢逸不知该如何回答才不至于吓到景钰。
范皓斟酌了斟酌,回道:“丞相大人,可还记得前几日圣上为您传话的两位拘魂鬼使?”
景钰疑惑的点了点头,表示不能完全理解范皓话中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