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这样的好苗子玉明长老你一声不吭独吞了可不行！”
几位长老们犹如买菜之时挑到了又便宜又好的萝卜，眼看就要挽袖子打起来了。
还有一个圆脸的长老笑眯眯道：“小兄弟，这是你弟弟吗？你快告诉你弟弟，究竟谁做他师尊更合适。”
竟然是打算从他这边下手，走迂回战术。
紫檀宗的长老们，为了能收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徒弟，真是下了血本了。
在来参加紫檀宗收徒的前几日，他也曾幻想过今日场景。
幻想过他一出现，就得各位长老青眼，被长老们抢夺。
今日梦想成真，对象却是那个自己从来都看不起的傻弟弟。
十六岁少年的心思十分复杂，那一刻他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突然冲着诸位长老们一礼，言道：“长老美意，我代弟弟心领。但拜师收徒乃何等大事，我需有一事言明，我这位弟弟胎中不足，自幼痴傻，心智不全，恐难领受诸位长老厚爱。”
此言一出，众位长老们都愣了，他们这次发现他们抱在怀中的稚儿，双目无神，嘴里一直嘻嘻嚷着“哥哥哥哥”，他们在旁边这么久，也不曾看过他们一眼。
寻常的六岁稚儿都不会如此，何况天资越高者开智当更早才是。
诸位长老们对视一眼，皆看出了他们眼中的苦意。
他们几人平日在紫檀宗，也是身份贵重，若非看见这小子确实天资过人，他们也不会兴起收徒之意，更不会同寻常凡夫一般在大庭广众之下抢夺。
可若是他们千辛万苦抢来的好徒弟居然是个傻儿，那岂不成了笑话吗？
此子，还是弃之。
一位长老看着洛星磊的眼神中有些不舍：“好歹是通玄冰体啊……”那可是能够与帝尊相较的资质啊！
玉长老摇摇头：“我紫檀宗以剑御道，若是愚笨之人，根本悟不透剑经，更无从修道。还是让他去天妖宗吧，他们的功法不计较这些。”
紫檀宗作为仙道界第一大宗，这些长老们平日里养尊处优眼高于顶，完全看不起其他宗门。他们最看不起的，就是终日与妖兽打交道，功法野蛮的天妖宗，故有此一说。
长老们于是只能摇摇头，把小洛星磊交还给洛星棋，就继续在茫茫人海中淘金去了。
洛星棋刚想委婉的表达一下：弟弟虽然是个傻子，但我不是啊。长老你们看我的资质也是不错的！
就见长老们已经一个接着一个从他身边走过，竟然看他一眼都未曾。
被无视的洛星棋只能狠狠的一掐洛星磊，把气全都撒在他头上。
洛星磊平日被这个哥哥欺负惯了，只能咬着嘴唇忍下来，冰绿色的眸子雾茫茫的，都是水雾。
这次紫檀宗来收徒的共有两批，一批是真人长老们，另一批是灵寂境之上，堪具有收徒资格的弟子们。
长老们看不上洛星磊，但他们还是看得上的。
傻点也好啊，傻点才会乖乖为师尊做事啊。
不过，一个修命运之道的弟子一看洛星磊的绿眸，就摇了摇头，言道：“此子天生绿眸，实乃不祥之身，克师克亲，万不能留在身边。”
大家一听，连忙打了退堂鼓。
小洛洛瞬间就由一颗新鲜的好萝卜变成无人问津的烂萝卜。
那修命运之道的弟子说话声音不小，不仅他的同门师兄弟听见了，场内许多人也听见了。
不由纷纷离洛星磊更远些。
若是被不祥之人沾染上了不祥之气，那可糟糕。
洛星棋一听就脸色大变，连忙扔开洛星磊：“我就说我为何这么倒霉，原来都是你这个丧门星！不用说了，母亲的病也都是你祸害的！害人害己，你怎么还不去死呢！”
亲哥哥居然对自己说出这样的恶毒之辞，他虽然痴傻，却也能听得懂话。
他被扔在地上，浑身都疼，哭得凄惨无比：“不是的……哥哥……不是的……”
洛星棋一点心疼之意也无，只是狠狠的盯着他道：“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是洛家子弟，不许再入家门祸害家人！否则我定不饶你！”
旁边人见了，都不免叹息这兄长的无情与狠毒，然而别人的家事，他们也不好插手。
何况那男童若真是不祥之人，自己主动插手，岂不是招惹祸端。
洛星磊放声大哭：“哥哥……哥哥……”他只知道，兄长不要他了。
那谁……谁又能要他呢？
这个时候，有人一把把他抱了起来，他的味道是清冷的，怀抱却是温暖的。
那人抱着他，看着浑身上下都是伤，又凄惨又狼狈的他，唇角微勾：“你哭什么！”
尽管身上还疼的很，但是看着那个人，洛星磊却出奇的停住了声音。
因为他潜意识觉得，在那个人面前哭，是一件十分羞耻之事。
那人再度一笑，顷刻的风姿倾倒了广场上的无数人。
确实是倒了无数人。
无数人纷纷下拜行礼。
“拜见帝尊！”
他们心中生疑，帝尊怎会前来收徒大典，他老人家不是一直嫌收徒大典人多吵闹吗？
其他前来拜师的年轻人们纷纷惊愕，原来这位便是帝尊，难怪如此的……令人心向往之。
传说中的帝尊在此。
他们想进入紫檀宗为的就是见帝尊一面。
大家纷纷激动得难以自已，拜倒一片。
洛星磊并不是很清楚他们拜的人是帝尊，只是看着他们纷纷都矮了自己一头，突觉得这种感觉……十分之好。
裴诺却没管冲着他行礼的众人，反而冲着满脸泪痕的洛星磊道：“男儿生于世间，顶天立地，流血不流泪。凡有人欺你辱你，你不需忍让，只需一剑杀之。”

第72章 回忆杀二

说完手中明光剑出，居然就这样把上古名剑交到了一个痴傻的小孩子手头。
还是让他去……杀人。
洛星磊拿着明光剑，明光剑顺从主人之意安静的躺在他的掌中，任他驱使。
洛星磊提着剑，一步步的走了过去。
全场之人脸色大变，都不知他要做什么？
难道真要如帝尊所说……杀人？
洛星磊的小短腿首先停在他的亲哥哥洛星棋的面前，洛星棋脸色大变：“洛星磊，你想干什么？我可是……可是你的亲哥哥呀！”
帝尊光芒太盛，他完全忘了自己不需要惧怕这个小鬼，满心只余惊骇。
洛星磊小脸绷得直直的，脸上泪痕未干，一言不发，从洛星棋身边走了过去。
洛星棋松了一大口气，全身瘫软在地。
其他人也松了一大口气，却见洛星磊再次来到了一紫檀宗弟子面前。
此弟子正是适才说他绿眸不详，克师克亲之人。
那弟子看着洛星磊拎着剑找上门来，不由大惊：“小兄弟……”他年龄也不算大，适才不过是因命运之道初成，随口卖弄，想不到竟然引起这诸多风云，心中早已是悔不当初。
洛星磊那双漂亮绿眸定定的盯着他，然后又拖着剑转身走了回去。
走到裴诺身边。
裴诺看着还不到他大腿的小小男童，冷笑一声：“你为何不杀他们？”
洛星磊扬起头，冲着裴诺摇摇头，奶声奶气道：“他们，不配！”
声音虽然是稚嫩的童音，但内容，却甚为霸气！
裴诺大笑，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好！从今以后，你便是我裴诺的弟子！”
这句话说得全场皆惊。
玉长老道：“帝尊，此子……天性痴傻，恐怕……”
帝尊邪气的一瞥他，言道：“那又如何？”
玉长老与其他几位要劝诫的长老齐齐闭嘴，帝尊之意已经很清楚了。
纵然天生痴傻，纵然绿眸不详，那又如何。
本尊何惧之有！
帝尊霸气的将洛星磊给抱走了，经过适才修命运之道的弟子身边，道：“歪门邪道，胡言乱语，你叫何名！”
那弟子早就对自己的多嘴后悔不已，见帝尊问话，连忙道：“弟子安天然。”
洛星磊就这样被裴诺给抱走了。
在他懵懵懂懂之中就被裴诺收为了二弟子。
能被帝尊收作弟子是何等荣幸之事他并不明白。
然而就他个人而言，还是十分享受留在这个漂亮哥哥身边。
因为所有人都不要他的时候，是这个漂亮哥哥要他的。
虽然别人总觉得这个漂亮哥哥很凶，但是凶点也没关系，凶点才会没人敢接近，才会只属于他一个人。
但是小洛洛的美梦很快就打破了。
因为他很快就发现，漂亮哥哥不是他一个人的，而是那个讨厌鬼的。
漂亮哥哥身边早就有了一个黑眉毛的讨厌鬼，漂亮哥哥会对那个讨厌鬼笑，却不会对他笑。
漂亮哥哥更喜欢那个讨厌鬼，而并不喜欢他。
旁人总说，漂亮哥哥是因为可怜他同情他才会让他留下的。
漂亮哥哥是因为同情和可怜才留他到身边的，但是对那个黑眉毛，则是因为喜欢。
是他亲耳听见的，那个讨厌鬼缠着漂亮哥哥一直追问漂亮哥哥喜不喜欢他。
漂亮哥哥亲口说喜欢的！
听话只听一半外加脑子不好使的小洛洛根本没搞懂情况。
那日的情况是这样的。
“拜见师尊！师尊，外界总说您是因为不喜弟子才收了师弟，但弟子知晓师尊真意并非如此。师尊，您可喜欢弟子？”
裴诺冷笑一声：“喜欢？”
“谁给你的自信？”
叶未然：“……”
从此洛星磊就在紫檀宗住下来了，他脑子不好，初学练剑之时磕磕绊绊艰难无比，惹得裴诺大怒，差点就生出了把他逐出师门的心思。
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为何会脑子一热就说要收这傻小子为徒了。
那日他心血来潮至收徒大典一观，恰巧见到因安天然无心一言而备受责难的男孩。
让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当年。
帝尊当年当然并不如洛星磊这般天生痴傻人见人嫌狗见狗嫌。
帝尊少年聪颖，进步神速，就没有他领悟不了的功法，没有他看不懂的剑经。
十分得师尊爱重。
正因如此，在几位师兄弟中不得人心。
而且帝尊天生反骨，自他百岁突破灵寂境，踏上道途之后，修遍了紫檀宗剑术，于是又转而自悟剑术。
他所悟的剑术别具一格，与世人所知的大道不同，颇受非议。
但是帝尊仍然坚持，终于开创无数剑经，将精通紫檀宗第一剑经的师兄打败。
从此他的剑经，才被视若至宝，备受赞誉。
那些之前嘲笑他，暗中给他下绊子的师兄师弟全都被啪啪啪打脸了。
是故，裴诺看见于人群之中费力挣扎的洛星磊，就如同看见自己的曾经。
是以才会出声相助。
结果就脑子一热收了那蠢货为徒。
帝尊看着挥着小胳膊费力练剑的洛星磊，只觉得头更疼了。
他师兄已经够蠢了，为何这孩子比他师兄还蠢。
比他师兄还蠢，那还是人吗？
他当初收徒，也是抱着，蠢点又如何难道还能蠢过他师兄的想法，现在看来，真是大错特错。
其实裴诺本也看不上叶未然，奈何叶未然的曾祖父的曾祖父的曾祖父，与他的侄儿的曾孙子的曾孙子的曾孙女的曾孙女，有那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一点点关系，他也是看在那一点微薄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血缘的份上，才破格收下叶未然的。
也罢也罢！裴诺将剑一扔，就随他去了。
是龙是虫，终究要靠自己。
若他真是可造之材，不需要本尊操心，自会出类拔萃。
帝尊的不耐烦，看在年幼的洛星磊眼中，又是师尊只教师兄练剑却不教我的又一佐证。
由于诸事俱忙，帝尊很快就将小徒弟给忘到了脑后。
他不管不顾了好一阵子，洛星磊再次入他眼却并非是因修炼有成，而是他被人暗算了。
一个痴傻稚儿成为帝尊弟子，这该是令多少人眼红之事啊。
紫檀宗那些不安分之人本来还有几分顾忌帝尊，后见帝尊也对这个小弟子不闻不问显然是放弃了，于是又蠢蠢欲动起来。
看着受了暗算只能躺在床上的洛星磊，帝尊勃然大怒。
一怒，是眼前之人如此不争气，居然笨到受人暗算。
二怒，是本尊之威居然有人胆敢挑衅。
难道是本尊仁慈太久了。
大怒的帝尊下了狠手，将紫檀山整个都清了一遍。
一时之间人人叫苦。
知晓师尊为自己出气的洛星磊满满都是感动，拖着伤病之躯就去找了师尊。
还没等他谢过师尊的相助之恩，裴诺就已经一瞥他：“如此蠢钝！”
只做了这个评价，帝尊就冷冷的一挥袖子，走了。
那时洛星磊年岁已大了些，大到足以读懂师尊眼底的冷漠与轻蔑。
他的心都冷了。
当他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紫檀宫时，恰巧叶未然又来了。
他练剑有成又来讨称赞了。
帝尊一看确实有了些微末进步，尤其是和洛星磊那傻子比起来，简直显得有些优秀。
难得称赞了几声。
叶未然本就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主，被一向严厉的师尊赞了，整个人高兴得都要飞起来了，紫檀宫内充满了他的欢声笑语。
紫檀宫内，师徒情浓。
紫檀宫外，一颗心冷漠成冰。
裴诺替洛星磊好好清理过紫檀宗这些宵小之辈后，也没多在意他，只是偶尔将他叫来，查问一下他的课业，教授他几招剑术。
帝尊要求甚高，洛星磊自然不能让他满意，自然每次都没有好声气。
他每次都面色凝重、愁眉苦脸的出去，和紧接着他之后到来的，兴高采烈的叶未然形成了鲜明对比。
洛星磊当然不知道叶未然的乐观属性，任凭师尊如何严厉冷脸他都能从中找到言辞安慰自己，所以天天都是乐呵呵的。
在洛星磊眼中，这又是师尊待他与师兄不同的又一有力佐证。
嫉恨的种子，早已生根发芽。
在那之后，洛星磊开始在裴诺不在意之处，慢慢长大。
他越长大，以前不明白的许多事就突然明白了。
比如师尊的地位，比如能做师尊弟子是何等幸事，比如……他在师尊心中，永远也及不上师兄。
因为智慧的增长，所以许多原本领悟不了的功法剑经于他而言早就不算什么了，他的修为在突飞猛进之中，甚至隐隐要超过了师兄。
然而，这些师尊都看不到。
甚至看到了，也不在乎。
他做得再好，得到的也只有师尊几句不咸不淡的夸奖：“不错。”
看着，就像是在敷衍。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
师尊要喜欢哪个弟子是师尊之事，他根本不可能强迫师尊喜欢他。
也罢也罢……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直到一日，他去找师尊讨要剑经，却误入浴池。
在浴池的腾腾热气之中，见到了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师尊。
师尊在他心中的形象，或冷漠、或嚣张、或狂傲，却从未有过如此的……销魂之姿。
墨黑的长发在水面上渐渐划开，师尊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还带着水雾，垂散而下。
眉头微皱，红唇艳丽，双颊竟然绯红一片。
水中隐约可见师尊白皙的身子。
些许呻吟之声从水面中弥散开来，飘入他的耳际。
“嗯……嗯……！”
洛星磊那一瞬间竟然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未知的世界，心神慌乱。
他心神慌乱之下自然无法维持平静，很快就发出了声响。
正沉浸……于情……欲之中的裴诺猛然一睁眼，大喝一声：“谁在那儿！”
洛星磊只得缓缓而出，朝着师尊行礼道：“见过师尊！”
裴诺今日探索秘境，竟误中淫毒，灵力化解不开，只能以这种最原始的方式纾解。
他本以为躲在浴池无人知晓，竟然被这个小东西全看在眼中。
登时勃然大怒：“谁准你进来的！给本尊滚出去！从今以后未经本尊允许，不得进入紫檀宫！”
洛星磊狠狠一咬牙，下唇被他咬得发白：“是！”
虽然被师尊驱赶，甚至还受了罚，但是洛星磊回去的路上一直没有心情阴郁，相反，他精神有些……恍惚。
师尊……那是怎么了？生病了？
洛星磊自幼便居住在紫檀山之上，他性格孤僻，平日里也鲜少和宗内弟子有所往来，平日又一门心思在提升修为之上，是以长到二十来岁，竟然在这方面还茫然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