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
“是病弱,一部分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一部分是身带伤病的体弱者,总之这些死亡者中没有健康的人群,一开始警方把这一切归结于疫病,他们认为体弱者抵抗力差才会导致死亡,实际上他们说的没错,原理就是如此,但也不仅仅如此,有人为他们的死亡推波助澜。”
“你的意思是这是人为造成的疫病?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南宫沉默了片刻,将红酒含在嘴里,半晌吞下喉咙才缓缓说道:“是清洗,而这些体弱者只是他们要清洗的第一种人群,然后是无用者,包括智力低下与体能底下者,最后一种......就是像我们这样的人。”
☆、第二十四章
顾庭希皱起眉:“我不明白。”
“能力出众却不服管教的挑衅者,我们查了很久才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对方是一个势力遍布全世界的神秘组织,有上万成员,他们之中有政治要员,商界精英,社会名流,这些人有钱有权有势,形成了繁复密集的关系网,而这个组织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清洗,清洗多余的人类。”
“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顾庭希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即便这个组织的能力再强大,要明确的清洗这三类人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况且这三类人几乎包括了大部分人。
南宫笑道:“支撑这个世界的并非金钱与权力,而是人,人类是一切的基础,人类带来金钱与欲望,也改变资源分配的格局,在我看来这就是一个反人类的邪教组织,可总是有人乐此不疲的加入他们。”
顾庭希说:“他们是有选择性的大批量的减少所谓的三种人群,药物可以清洗第一类体弱者,可是第二类和第三类人,他们如何区别?”
“这并不容易,事实上B市那些人的死亡也并非清洗的开端,整个计划还在试验阶段,而B市那些人的死亡也仅仅只是实验的一部分。”
顾庭希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实验,又是实验,韩预的名字又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其实我也有个儿子,不过我不太喜欢他。”“都不是,我儿子刻板固执无趣,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有迹可循,实在是太无聊了。”
顾庭希突然都明白了,那就是韩预,他曾经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
南宫打量着他的表情,蓦地问道:“你应该想到了吧。”
他缓了缓才继续说道:“韩预就是组织中的一员,不,准确来说他是极为关键的核心人物,主导着计划的成败,而韩琛和白望城仅仅只是他成千上万个实验品中的两份数据而已,他根本不在乎韩琛成长成何等模样,他要的只是人体的数据,用以将后二类人分离出群体的数据。他从来没有把韩琛放在眼里,却没想到在韩琛身上栽了跟斗,当时傅伟和萧红都已经殉职了,韩琛就像一头困兽,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最后在我弟弟失踪之前,终于有了线索指向韩预,他始终不相信韩预会做出这些事情来,哪怕韩预关了他十五年,但他对韩预却依旧孺慕而尊重,那天之后韩琛坐飞机回了Y国,他在那里见到了韩预,也见到了你和你的母亲。”
南宫喟叹道:“韩琛想要逮捕他,但他面对的不仅仅是韩预一个人,还有他身后那个庞大的组织,韩琛那一去只是送羊入虎口,他能带你离开已经是侥幸。”
“所以我和我妈在那里确实只是巧合罢了,我妈是被韩预害死的,是吗?”顾庭希紧紧的抓着水杯,连水杯溅出浸湿了他的衣袖也浑然不知。 “不仅是你母亲,韩预还射伤了周若媛,在他眼里孩子和妻子远远比不上他的研究,每个人都会从这场清洗中获取利益,比如金钱与权力,也比如杀人的快感。而韩预他就是一个科学疯子,那个组织却让这样一个危险的疯子占据了主导地位。”
顾庭希凝重地说道:“后面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既然韩预还活着,也就是说琛哥还在找他,真正的清洗计划还没有开始对吗?”
“没错,我们要做的就是在清洗计划开始之前找到韩预,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顾庭希终于理解了南宫所说的黑暗不会完全消失的含义,他们甚至没有任何力量去对付这个系统庞大组织,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釜底抽薪,找出韩预斩断他们最重要的枢纽。
“那我父亲呢?他在这场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南宫苦笑道:“在你母亲死后,你父亲一心想为她报仇,他用尽所有办法最后选择成为了组织的一员,他这十几年一直在国外与组织的成员周旋,目的就是找到韩预,那次之后韩预消失了,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一切恢复了平静,但大家心里都知道,时机一到,他一定会卷土重来。”
顾庭希皱眉:“既然当年他占了上风,为什么后来又会突然消失?”
南宫突然嗤笑了起来,讽刺地道:“韩预有个绰号叫做催眠大师,但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韩预其实有双重人格,他的身体里有一个极其善良的人格,在韩琛小的时候,他被限制在房间里,这个人格偶尔会偷偷跑出来,溜进房间和韩琛聊天,他出现的次数不多,但切实存在。韩预的身体大多数时候都由第一人格主导,他的第一人格有多邪恶,第二人格就有多纯净,通常情况下多重人格患者不会察觉到另一人格的存在,但是韩预不同,他非常的聪明,也十分的狡猾,当他开始察觉到不对劲之后,他很快确定了身体里还住着另一个人,他甚至自己与自己开始了博弈。”
南宫停顿了一下,抿了口红酒继续说道:“第二人格不常出现,这样的博弈本身没有太大的意义,但第一人格的韩预却乐此不疲,甚至开始研究自己,逼迫第二人格出现,不过韩预就是韩预,无论是哪一个人格,都是天才,他们的较量不相伯仲,直到那一天……”
“出事的那一天?”
“就是那一天,在最关键的时刻里,第二人格出现了,他救了你们,藏起了所有的实验数据,并在你脑子里放了7 一样东西,一样足以让情势翻天覆地的东西。”南宫将身体向后仰,舒适地靠在椅背上,“第二人格虽然善良,但并不代表蠢笨,他们同样是天才,这个世界上并存两位催眠大师。”
顾庭希死死的皱着眉,脑仁一抽一抽的疼:“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场车祸既是意外也是转机,你失去了记忆也等于保障了生命安全,韩预再怎么了不起,没有了他三十年才累积起来的实验数据,清洗计划的研究就几乎回到了原点,现在知道数据在哪里的只有你和韩琛两个人。”
顾庭希突然有了一个疑问,为什么琛哥和第二人格的韩预不销毁实验数据,而是要将数据藏起来,他端起水杯一饮而尽,缓缓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南宫忽然笑了起来,“终于到了今天谈话的重点了。”
顾庭希正襟危坐地看着他。
“这个组织十分庞大,它的成员密密麻麻的分布在世界各地,组成了一张牢固而密集的网,你的周围也许同样存在着这个组织的成员,不要掉以轻心,也不要轻信任何人,你的朋友中随时都有背叛者,我们的目的很简单,抓住韩预,但不能交给警方,人多的地方都不安全。”南宫顿了顿道,“韩琛犹豫过一次,他放走了韩预,在第二人格出现的时候,他带不走他但却可以杀了他,不过他没有这么做,不仅仅因为他是个警察,也因为韩预是他的父亲,无论是善良的第二人格还是邪恶的主人格,韩琛都曾经无比地孺慕过他们。”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不销毁实验数据,而要将数据藏起来。”顾庭希皱眉问道。
南宫笑而不语的将酒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他将酒杯放下缓缓道:“我不是已经回答你了吗?我们的身边有背叛者,到处都有他们的耳目,每个人守住一部分秘密,戒备身边的每一个人,做好自己的份内事,不相互交流,不相互帮助,不相互妨碍,也不要试图去探究对方的工作,时机一到,你会得到你想知道的答应。”
顾庭希深吸了一口气,他恍然明白了一切,但他却不知道应该用何种心情去面对韩预这个人物,第一人格用残忍的手段杀害了他的父母,但第二人格却曾经救过他一命,韩预是韩琛的父亲这是不争的事实,他和韩琛之间在最开始就被埋下了地雷。
南宫轻轻笑道:“你知道吗?我也曾想过,我们所做的一切或许没有任何意义,计划可能无疾而终,我们也可能朝不保夕,有的时候还会想,抓住韩教授比杀了他难上一百倍,但是即便给韩琛一百次机会,他也不会杀人,不是因为还有第二人格的存在,而是因为以暴制暴本身就是罪恶的催化剂,阿琛压力很重,但他心中始终维持着原生态的善良和正义,他用一种艰难的方式推动着正义前行,也许我们会失败,也可能明天就会死,但我们做过的努力不会消失,每一场关乎生死的战役中都有无数前赴后继的牺牲品,我们未必是立功的英雄,我们也可以成为赴死的祭品。”
顾庭希揉了揉脸,令自己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沉声道:“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父亲曾经无限接近过韩预,所以才会被杀害,韩预是个疯子,但他从来不会为了发泄而胡乱杀人,他更热衷于将人玩弄于鼓掌间,他杀每一个人都有他的目的,某种程度上来说你父亲的死,是他给你和韩琛的警告,也是一种宣战。”
韩预以一种残酷而激烈的方式告诉大家——我回来了。
☆、第二十五章
顾庭希从南宫家出来,他走在漆黑的夜里,冷风灌入他的衬衫,将他的皮肤冻得一片冰凉,然而无论多么寒冷刺骨的夜风,都吹不灭他内心深处熊熊燃烧的火焰。
他不知道韩预藏在何处,也不知道他们何时会出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局势的变化,韩琛不会一走了之,他一定为自己留下了线索,只有理清线索才能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大头用乌龟爬行般的速度开着车跟在旁边,行驶到路口的时候顾庭希上了车,思忖片刻道:“去书店。”
“这么晚还去书店啊,小少爷,你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了,要不要先去吃点什么?”大头怕他伤心过度,啰嗦的劝他。
顾庭希手肘抵在窗沿上,疲惫的用指节按着太阳穴,随口道:“随便买点回店里吃吧。”
大头把车停到路边,见顾庭希不太想说话,就没再多问他,自己跑下车看着买。
夜晚的城市光怪陆离,接近凌晨时分,热闹的大街上依旧灯火辉煌,醉酒的男女拉拉扯扯的穿过马路,被制度约束了一整天的人们,在夜色的遮掩下露出了最原始的欲.望。
到了白天,当太阳升起的那一刻,他们换上刻板而沉闷的西装,将领带打得工工整整,擦拭得锃光瓦亮的皮鞋每一步都踩得铿锵有力,然后,他们开始了一整天压抑而重复的工作。
黄昏与黎明就如同一个信号,在昼夜交替间影响着人们的心态。
身体的疲惫感令顾庭希在这一秒就可以失去意识,然而他的脑袋却变得无比清醒,无数的画面在他脑中划过,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和韩琛的交集源自于木偶山庄,毛老大突然的失踪也意味着整件事情从一开始就并不简单。
韩琛离开前谎称自己要去办案,如今再回想当时的情景,这一切恰恰发生在毛老大突然的出现与消失之间。
大头双手拎满了食物袋子回到车里的时候,顾庭希又在拨打那永远不会再有人接听的电话,他的表情并不焦躁,但却一遍又一遍,仿佛只是线路故障多打几遍那号码就不再是空号了。
大头默不作声地将热饮递给他,忧虑地发动了汽车。
快到书店的时候,大头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小少爷,手机屏幕都碎了,重新买个吧。”
顾庭希抿住唇把手机揣进口袋里,提起这个他现在还在后悔,好端端的竟然遗传了他哥砸手机的坏毛病,这支手机是去年琛哥买给他的,现在屏幕碎了他比谁都糟心。
“明天帮我换个屏幕。”顾庭希推开门下车,正打算拿钥匙开锁的时候,竟然发现大门没锁。
出事这几天,徐简阳和他提过一次,他让打工的小妹把店关了,暂时休息几天,现在门口还挂着休店的牌子。
难道是琛哥回来了!
顾庭希急切地推开玻璃门往里冲,通往二楼的楼梯藏在另一道门后面,平时这扇门进出都上锁,以免顾客误上二楼。
顾庭希站在门后,心跳的飞快,他握住门把手用力往下一拧,隔门轻易的被打开了。
他在一瞬间心跳的飞快,欣喜若狂的奔上楼梯。
二楼的开放式厨房里亮着一盏小灯,热气氤氲的飘散在空气中,锅子里热水沸腾发出此起彼伏的滋滋声,哼唱着轻缓曲调的男人拆开包装袋,将水饺一股脑的扔了下去。
顾庭希站在他身后,表情逐渐变得愤怒,“谁让你进来的!”
白望城笑吟吟的转过脸道:“我在这里有什么奇怪?我有钥匙你又不是不知道,吃水饺吗?”
顾庭希双目血红,咬着牙道:“把钥匙还给我!”
白望城挑眉轻笑,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扔出去,笑道:“这把给你了,我另外还配了十把备用钥匙。”
顾庭希拉开餐桌前的椅子坐下,大头慢他一步上楼,把手里的食物一一在桌面上摊开。
顾庭希无视大头晃来晃去的身体,沉默了许久忽然失魂落魄般地说道:“琛哥不喜欢别人碰他的厨房。”
白望城耸肩:“我是他弟弟,我怎么不知道?”
“他会把厨房收拾的干干净净,每一个杯子都擦拭的不留下一点手指印,他虽然没有说过,但我都感觉得到。”顾庭希掰开一次性筷子,打开餐盒吃了口炒饭。
白望城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端着碗在他面前坐下。
“你什么时候走?”
白望城“啪”的把筷子拍在桌上,似笑非笑道:“我才来你就赶我走?那实在是抱歉了,我哥之前托我照顾你,我这次准备长住。”
顾庭希蓦地簇起了眉:“什么时候的事?”
“一周前吧,怎么了?有问题?”白望城看了他一眼,口气平常道,“对了,我哥去哪了你知道吗?”
顾庭希闷闷的摇头,埋头吃饭。
白望城打量着他的神情,他似乎有话想说,几次脱口而出都硬生生的忍住了,突然间调转话题道:“伯父的事情我今天才知道,抱歉没有去送他最后一程。”
顾庭希扯着嘴角笑了笑:“有心了。”
白望城定了定的看着他,眼前的小孩依旧是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的口气,却隐约有了一些变化,那双原本璀璨的双眸失去了往日雀跃的神采,平静的仿佛一波死水,不再是嬉皮笑脸的懒散模样,身体坐得笔直,黑西装白衬衫令他显得一丝不苟,然而那微微泛红的眼梢却将他压抑而脆弱的情绪暴露无遗。
这真是一张令人无法挪开视线的脸,所有的情绪全部坦白地写在脸上,哪怕是故作坚强时的冷静,也能从他的表情里窥探出其他的情绪。
简单的交谈之后,白望城将吃了一半的水饺倒进垃圾桶,把碗筷扔进水池转身进了房间。
大头见顾庭希一脸阴沉,连忙道:“我马上把那小子叫出来,让他把碗洗干净!”
顾庭希深吸了口气,他直觉到白望城在撒谎,韩琛走的时候两人有过约定,他再三强调让自己去找他,既然如此又怎么会让白望城来照顾他?
顾庭希放下筷子站起来,“大头,你把厨房收拾下,明天把门锁全给我换了!叫白望城给我滚!”
见顾庭希暴脾气上来了,整个人似乎也有劲了,不再死气沉沉蔫呼呼的了,大头不知为何突然就乐了起来,摸着脑袋笑呵呵道:“好好,我明天就叫他滚蛋!”
第二天大头一早联系好了人,没和白望城打招呼,趁他不在的时候直接把锁给换了,顺带将他的行李扔到了大门口。
白望城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袋板栗,他看了眼门口的行李箱,又看了眼坐在收银台后面无表情的顾庭希。
他将板栗放在台面上,似笑非笑道:“好你个顾庭希,我哥一没影你就敢给我好看,你想怎么样?”
顾庭希头也不抬的说道:“买书自己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