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晏一手搭上温冬生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表情,“现任南海将军夫人乃是我的姑母,也是当今东煌国皇帝的亲姐,我是当今圣上的第八子。”他的身份是如此尊贵,希望表弟莫被吓到。
岂料温冬生的反应出乎龙晏的意料。
“哼,谁跟你是亲戚啊!”说完,温冬生甩开龙晏的手,便气冲冲地跑出房间,并狠狠地摔上了房门,一刻钟都不想多留。
龙晏这下可懵了。
☆、旧识
他早该猜得出龙晏的身份,那人一开始就说自己跟秦家是一条船的,他居然还有一点侥幸以为他是母亲娘家温家的亲戚,却忘了温家早就没了。温冬生大骂自己是傻缺,决定今晚去地窖,不,去冰窖冷静一下。
“啊,御寒套装还在房里……”温冬生只好硬着头皮返回房间,无视房里那条装死的田园犬,快速收拾东西。
第二天一早,温冬生被热醒。昨晚明明抱住自动制冷蛋睡了一晚,为了防止冷死他穿了4件棉衣,盖了2床棉被,结果一觉醒来,地窖的温度是常温,变成自动制冷蛋的温小蛋也不知去向。
出了一身臭汗,温老板心情好稍微好了一些,迅速把自己打理好便去柜台视察工作,然后听到楼上传来了自家女仆愤怒的声音。
“都说了多少遍,不能把冬眠中的小少爷抱上楼,现在把老板的房间弄得湿嗒嗒的,让老板见到准要生气!”卡莉大妈的声音充满怒意。
“怎么了!?”一大早就这般吵闹,吵醒其他房间的客人,等会准被投诉。温冬生快速上楼,走到自己的房间前,卡莉大妈拦住他,“老板,地板滑。”不让他过去。
温冬生没理会大妈的劝阻,进房间一看,只见房间地面全是水,还夹杂着一些未融化的冰渣子,床单枕头也湿了,天花板上还结着一层薄冰。温小蛋变成人形,坐在凳子上蹬着小短腿,面无表情地望着地板。地板上,两个黑衣人拿着抹布擦地板,剩下一个坐在床上托着下巴当监工。
“你们在干啥,温小蛋你怎么跑到我房间里?”
温小蛋嘟起嘴巴说:“咱一觉醒来就发现被抱到冬冬的房间了,还发现我的宝贝毛绒熊冻成北极熊了,气死我了!”
“喂,你给我解释一下!”温冬生对着龙晏扬了扬下巴,冷冷地瞪着龙晏。
感觉到温冬生射过来的冰冷视线,龙晏心虚地别过眼,“我昨晚怕表弟你冻着,所以擅小蛋弟弟移到房间里,还真不是想贪凉快。”接着连打了两个喷嚏。“想不到小蛋弟弟这么厉害, 一刻钟不到就把房间变成冰室……”
“多管闲事!”温冬生不理会龙晏,过去抱起温小蛋。
“表弟,你别生气……”虽然思考了一个晚上,龙晏也搞不懂温冬生生气的原因。
“不准喊我表弟,要喊就喊我老板!”说完,温冬生退出了房间。
龙晏也想跟上,被卡莉大妈一手扯住后领,“不把房间打扫干净,哪都不准去!”
结果当日下午,龙晏发烧了。龙晏怕温冬生生气,便想瞒着他,结果烧得越来越严重,还挨了温冬生一顿骂,说无论如何也不准他死在旅馆里,免得拖累大家。
温冬生也就一时毒舌,看见一副龙晏快死的模样,只好主动照顾起龙晏,又是喂药又是擦汗。当然,龙晏的暗卫也是功不可没的,寒光闪闪的刀就晾在头上,温老板怎么说也得尽心尽力照顾病号。
龙晏烧得脑子昏昏沉沉,意识到有一只手不时试探他的额头,便试着捉住这只有些微凉的手,然后就不想放开了。
龙晏生病的第三日,仍然高烧不退,温冬生非常担心,于是才频繁伸手给龙晏探热。“喂,你还好吗?就算捉住我的手,烧也不会退。”嘴上说得刻薄,但温冬生又不敢抽出手。
他感觉到那只有些苍白的大手,微微颤抖。
“一下就好了。”龙晏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喉咙被灼烧得难受,说完就咳嗽了几声。
“我去给你倒水喝。”
“不要走!”龙晏紧紧地捉住温冬生的手,仿佛下一秒他就会溜走。
“这里是我的旅馆,我是不会走的。”温冬生柔声安抚道。
龙晏这才舍得松开手,让温冬生去倒水。
温冬生快速倒了杯水,扶起龙晏,让他靠在软枕上,一手拿着杯子把茶水喂入龙晏的口中。甘甜的茶水流入喉咙,龙晏瞬间觉得舒服了不少。靠在床头上,半眯着眼看着温冬生忙前忙后,嘴角不由得微微翘起。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也没变。”龙晏突然开口道。
“我可不记得有见过你!”温冬生正在拧毛巾上,毛巾刚沾了热水,还是热乎乎的,冒着丝丝蒸汽。
“你3岁的时候,我5岁,碰巧在宫中遇见你。”
“那我为何对你一点印象也没有?”温冬生3岁那一年,正好举行春闱,温冬生的生父携妻带子赶考武状元,竟然一举就中。东煌皇帝设宴款待新的武状元,生父也带上妻儿赴宴。就是那一次,他和母亲的噩梦便拉开了序幕。
“我是偷偷看见你的,那时候我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出现在公开场合,我很不开心,就偷偷溜出来玩,没想到碰见你一个人躲在树下发呆。”
温冬生沉吟了一下,好像有这么回事,那时候母亲陪着生父,忙得不开身,他觉得无聊,看见树上开满漂亮的花儿,便乖乖地坐着赏花顺便等待宴会结束。那时候还小,基本上都记不住人脸,? 鹚挡恢睦吹牧塘恕?br /> “切,这么久远的事还是忘了要好。我要是没记错,那时候公主还未出嫁,跟咱们家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哪来的表弟啊?”
“反正只要是你就好了……”龙晏说着说着,眼皮撑不住,渐渐合上。
“一点也不好!”
二日,龙晏总算退了烧,接着养了七,八日,龙晏的身体才恢复得七七八八。本想继续跟温冬生打听儿时的事宜,结果被温老板一句:“少用熟人关系来套近乎。”果断回绝掉。
之后,暗卫给他带来了几个消息。其一,南海将军府果真派人几乎把整个南海县和周边都翻了一遍,都找不到他的下落。其二,将军府中出现的杀手是南海县令陈陆钩雇的,一来想试探八皇子的实力,顺便想陷害钱家和鹭坪县令,如今这两家的当家都下了狱。
“想不到小小的南海县令如此好胆,在老虎头上拔毛还要来个一石二鸟!”龙晏目光深沉,站在窗台边,手指一下一下轻点窗格上的色块,旅馆的每一扇窗格都用许多五光十色的玻璃镶嵌而成,很适合无聊的时候欣赏和把玩。
“殿下,这异人旅馆也不宜久留,要不这就回将军府……”
“这里挺好的,再说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回去!”
“殿下是想等秦大少爷亲自来迎?”
“谁说我在等人,我是想把温老板打包回去,还有那只蛋!”
敢情是皇子得不到秦大少爷的欢心,想把温老板带回去当替身?真是人渣!暗卫在心里默默骂着自家主人,顺便同情起温老板和他家的二少蛋。
龙晏打了几个喷嚏,还以为温老板在念他,大步走出房门找温老板增进感情去。
然而,人家温大老板压根儿没时间去“想念”龙晏,距离月底结帐还有两三日,温老板忙着跟算盘打情骂俏,温小蛋则忙着做温老板的大尾巴,温老板去哪,温小蛋跟着去哪。
龙晏觉得大家都在忙,自己这般闲着实在过意不去,想给温冬生打打下手,但帐目上全是鸡肠文,他一个字都看不懂。厨房是禁地,龙晏进不得。老主管神出鬼没,隐身技术比自家暗卫还强。于是能帮上忙的事情就只有……
“你想在旅馆工作?”卡莉大妈很惊讶,据她观察,龙晏的身份非富则贵,一看就是个没吃过多少苦的大爷。
“我想在旅馆多待一阵子,又不想白吃白住,所以请委派我工作!我会点武功,当旅馆的守卫是没问题的。”
“这你倒可放心,你得吃住,老板一定会分毫不差的记到账上。至于工作,一般客人不会闹事的,既然你这般坚持,好吧,先从擦地板开始……”
想到过阵子卡莉就要离开东煌国,旅馆暂时招不到工人,龙晏愿意帮忙,确实是帮了温老板的大忙,“我看你长得不错,工作的时候请务必穿上这个!”在开始工作之前,卡莉大妈把一块白色的迷之服饰塞给龙晏。
于是,隔天有客人上门,“哟,老板,你们旅馆新来的女仆长得真不错,不过身材有点高大……”
“呵呵,卡莉大妈年轻的时候是大美人,也就比我高一点……”温冬生从柜台上抬起头,看向自家女仆,下巴差点没能合回去。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肩宽腰细,浓眉细眼,长发及腰的“女仆”,正慢吞吞地擦着楼梯的扶手,脚下还有几摊没擦干的水迹。见老板看过来,“女仆”对老板盈盈一笑,搞得老板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龙晏,你干什么?”
“打扫啊!”
“你穿的是什么鬼?”好端端一个大男人穿什么围裙,围裙上还绣了几圈褶边,头上还不忘插上一个褶边发圈,知不知道丑字怎么写啊亲?
“工作服啊!”龙晏回答得一点也不心虚,他觉得这种衣服挺好的,轻飘飘的又不妨碍行动,围裙又耐脏,衬裙足够长,穿上去足够保守,既是居家清洁好装备,又能防范自家丫鬟随便勾人,回去他一定要加以推广。
☆、心乱
看到龙晏的装扮,温冬生顿时一口气提不上来,猛咳了几下。倒不是因为龙晏丑,龙晏生得很好看,长相七分阳刚三分阴柔,穿上女装也有几分姿色,倒不会污客人的眼。
但这位龙殿下不是说他被人追杀吗?穿成这般模样还大摇大摆出现在人前,生怕不够招摇?加之龙晏身上有股贵气,是即使粗布裹身也掩盖不了,天生的皇家气质。这都算了,这人还毫不收敛,更时不时对老板乱瞅的客人释放杀气,非要客人把他的印象刻在脑中才罢休。
当然,后半段是温老板的推测。但官府发现龙晏在这里只是时间的问题。
温冬生管他咧!龙晏人长得高大,平时吃得又多还挑食,不好伺候,他不把龙晏使唤个够本怎么也说不过去。于是温老板干脆白天让龙晏去后院劈柴担水,晚上让龙晏值夜看门口,还要给温老板捶捶背,给小蛋洗澡……
起初,温冬生以为龙晏肯定撑不过一日,岂料三日内,龙晏几乎把旅馆后院的一半工作都包下,以致管事赛巴斯老爷子每日只能在一边闲着没事喝茶,这下倒是吓得温老板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想不到堂堂东煌国的八皇子殿下会如此能干,出得厅堂还镇得住后院,自己毫不留情第使唤他会不会太过分?于是温冬生决定给龙晏一点奖励。龙晏原本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了,补也补不回来,于是温冬生特意请了一个异人裁缝上门,给龙晏做了两套衣服——和管事赛巴斯老爷子同款的执事装。
但是问题来了,龙晏从来没穿过这种修身窄袖,纽扣繁多的衣服,直白点说就是根本不会穿衣,不得已要温老板亲自伺候。
“龙晏,吸气,收腹!”温冬生使劲地拉着裤头的两端,试图将裤子的纽扣扣上。
龙晏听话收腹,甚至憋红了脸,裤子就是扣不上……
“一定是你最近吃得太多,肚腩都凸出来啦!”多次扣裤子失败,温冬生怒了。
“我每日坚持练武,肚子怎么可能有赘肉!不信,你看!”说着,龙晏就要脱裤子。
管事赛巴斯见两人又吵起来了,连忙上前劝阻,“老板,那裤子是我的,龙小哥当然穿不上。”
后来,龙晏被伺候穿衣舒服了,索性连梳头也让温冬生做了。“孤不知道这身衣服如何搭配发型,劳烦表弟了。”
“连梳头都不会,往后离开了人你还要怎么生活!”虽然嘴上在抱怨,温冬生还是仔细地把龙晏的头发梳理好,再用一根墨蓝色的绸带将头发扎成一束。
“有表弟你在这儿啊!”
“我当然在这里。只怕你过些日子就要走了。”看着龙晏宽阔的后背,温冬生的眼神不禁黯了黯,这些日子他已经习惯了龙晏的存在,从起初的惧怕到烦躁,再到现在竟然是有些不舍。 温冬生经营旅馆以来,习惯了与陌生的人们相遇到别离,每个人如同流星般闪过他的生活,不留任何痕迹。即使有难忘的瞬间,却未能刻到心里去。但龙晏不一样,初见时龙晏令他心慌,相处时令他心乱,但只要想到分离,温冬生的心便隐隐作痛。
久久无语,龙晏便转过身,墨蓝色发带的一端还握住温冬生手中,而温冬生则低垂着眼,盯着手中那抹蓝色出神。
“那么到时候,你随我一起走可好?”龙晏的大手覆上那只执着发带的手,柔声询问道。
低沉好听的声音挠得温冬生的心头一阵痒,几乎就想脱口而出,“好……”温冬生心中又是一阵别扭,“我家在这里,为何得跟你走?”
“带你回我的府邸,好好供着,我们一起把小蛋养大,将来老了也可以一起畅游天下……”
“你想得太长远。”
温冬生的手柔顺嫩滑,龙晏忍不住用指腹在那光滑的手背上打圈,“一点也不远,只要你首肯,我就马上带你回去。”
不知不觉,双方的脸越靠越近,龙晏的俊颜就快占据了温冬生全部的视野,而温冬生眼睫毛抖动的小动作,也没逃过龙晏的双眼,两人瞳中就只有对方,一同忘却时间的流逝,忘却了呼吸……
龙晏禁不住再往前一步,眼里的温冬生美得令他窒息,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的点滴时常触动他的心弦,冬生的名字,“冬死而后春开,物尽遂又重生”,龙晏作为皇子在充满杀戮的宫廷中,一直觉得自己作为人的“心”,早已死去,那一日在花树下,遇见冬生而重新活了过来。他想要更多,双唇情不自禁地要贴上去……
就是龙晏的唇即将触上温冬生的唇瞬间,温冬生猛地抬手隔在两人之间,“不对啊,我们……”温冬生尚不清楚自己对龙晏的感情,他觉得好混乱,明明数日前还是陌生人的两人,现在连朋友关系都谈不上,更何况朋友以上。温冬生觉得脑袋乱成一团浆糊,他结结巴巴道:“我们都是男的……你我身份又悬殊……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好端端的气氛瞬间被破坏掉,龙晏很不悦,额上青筋凸凸。
“我娘说男人未下聘就对人亲亲摸摸,是罔顾礼义廉耻!”温冬生说后半句毫无底气,都不敢直视龙晏。话是他娘胡扯的,他也觉得太过了,不过,若是能阻止龙晏那点突发奇想的心思,胡扯也不无道理。
“哼,喜欢你亲你有什么不对?!”龙晏气得头顶冒烟,冷哼一声,快步走到床上,拿起床单往身上一裹,身体缩成一团,在床上径自生闷气。
没料到龙晏的脾气来得这么快,温冬生一时恍了神,不知如何是好。
良久,温冬生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呃,这是我的床,夜深了,殿下您能否自行回房。”
龙晏闷在被子里不说话,倒是向旁边挪出一个位置。温冬生无法,只好躺下,背对着龙晏。刚躺好,龙晏的背就贴了过来。
被窝里传出龙晏无奈的声音,“我不是生你气,我在气自己。”气自己无能,气自己的心陷落得太快,气自己仍未取得你的信任。
“生气对身体不好。”
“我就生气一刻钟。”
“那就说好,一刻钟后不准生气。”
“啰嗦。”
两人背对着,各有心事,以致一夜无眠……
☆、孽障
当夜,南海将军府中。
“混账!”一声轰雷般的怒吼从正厅里响起。
“老爷,息怒,大少爷只是年少无知,实在不是故意隐瞒此事啊!”大少爷秦路院里的黄管事战战兢兢地站在距离主位三丈远的地方,生怕被大老爷的怒火烧到。其他仆人纷纷低垂着头,以免被波及到。
主位上,镇南大将军秦显扬坐在主位左侧,面容肃冷,眉头紧皱,右手紧按住梨花木座椅的扶手,似乎在拼命地压抑胸中的怒气。但黄管事一开口便是火上添油。
“年少无知?”秦显扬双目瞪得老大,指着黄管事,厉声道:“秦路今年17岁,过几年就及冠,还年少无知?”提起他那个没出色的儿子,秦显扬顿时心口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