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连连摆头:“这不行!一查就查出来了。”
男人说:“你曝光的是今年,有关部门去查,也是查今年的帐,你分几次注资,打到他账户上的,且与程雄交给福利院的金额一致。对你是有利的。”
其实,他安排的内线也就查到今年这笔帐。至于前几年的交易,纯粹是吓唬他。况且那些早已通过审计,想要让才毕业没几年的小线人去摸清底细,基本不可能。何况,他不是监察部门,他的目的,不过随时刺激一下程雄,让他永远别忘记自己做过的事。
刘院长有点被弄晕了,不明白这个有利到底有利在哪?顶多不让自己背上罪名,但得罪金主,这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男人把手上的资料扔给他,院长接住:“看看这些,也许能帮助你下决心。”
刘院长神色惶恐,双手哆嗦着翻看资料。
“还有一个选择。”
院长顿时眼睛一亮。
“就是第一个选择:绑着炸弹去炸人。”男人带着调侃的语气说。
刘院长瘫坐在椅子上,想了片刻,说:“我会按你的意思去办。”
男人起身离开,他已经给媒体打过招呼。接下来,程式的公关部又要开始忙碌了。
那份资料还在院长手中颤抖。
里面全部是关爱福利院虐待孩子的照片、还有各项采购清单与实际成本的对比表……
☆、野营
云修靠在车窗上,看两侧的风景往后退去。几片梧桐叶落到玻璃上。车子一加速,叶子飘摇着不见了。
难得一见的好天气,阳光又松又暖,照在身上软绵绵的。后座上,放满了刚才去超市采购的东西,包括面包、水、水果、蔬菜、牛肉还有啤酒。
柏原看见什么品种的啤酒都想买,云修趁他不注意,偷偷放了一些回去:去郊游,又不是去拼酒。出门前,柏原不顾反对,非把烤架、锅具搬进后备箱,不知道想没想过,真要到外面做东西吃,他俩的手艺都不行。就一天,弄得像要在外面过年。
手机响了,柏原说:“不是领导的话,就帮我接一下。”
云修看了一下:“领导。”
柏原把耳机塞好,喂一声,然后瞪了云修一眼。
挂了电话,哥哥看着前方说:“你现在变坏了。”
“佳琪不是你领导么?”
柏原不说话。最近烦心事太多,跟佳琪都很少联系了。她似乎对此也有不满,刚才问他周末可去逛街。柏原说,要加班。佳琪气呼呼地挂断电话。
一个男孩骑着自行车,后座的女孩伸手搂着男友,云修看着他俩问:“你为什么不想着带佳琪来呢?”
柏原拐过一个大弯,说:“带过来,你们两个又掐架,最后倒霉的是我。还是带一个比较清净。”
云修扭头看向后座:“就我们俩,这些东西够在外面过一个礼拜了。”
“也可以啊,只要你待得住。”
一个小时后,他们到达了目的地。这是郊区一处比较有特色的景点。实际上就一片小丘陵,地势平缓,周围是软软的天鹅绒草甸。
每到秋天,很多人喜欢来这里观赏红叶、郊游夜宿。今天金风习习,草地上早已搭满了各色帐篷,像一个个活泼的蘑菇。
柏原停好车,边走边抱怨拥挤的人群。
云修倒放下了心。前几天,柏原说起去野营,他想又不想。印象中,野营都在荒郊野岭,尤其碰上前阵子那样阴雨绵绵的天气,总觉得阴森恐怖。但现在看来,这里就是一个露天俱乐部,没什么好担心的。
柏原望着山脚,建议说:“我们往里边走,人多了烦。”
于是,两人拖着帐篷行李走了好一段路,直到看见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溪,才停住。溪水很浅,大大小小的卵石□□在外。
小溪旁边有一块平地,算是沙滩。边上的落叶树开始凋零,阳光很容易就照射过来,照得地上的沙砾闪着微光。
五十米开外的地方,已经有人支起墨绿色的帐篷,一个女人趴在门帘处,好奇地张望着他们。
柏原让云修来帮忙,一边给他传播安全知识。
“如果是夏天,就不能把帐篷支在这种地方。这是河床的一部分,一场大雨,山洪爆发,我们就完了。”
云修把手搭在眼睛上,遥望着溪流的源头:“难道现在不会吗?之前一直在下雨。还是换个地方吧?”
柏原本来只是显摆自己的知识面,没想到他又过度小心了,半开玩笑地说:“怕什么,前面还有人,要冲也是先冲他们。”
“别开玩笑,说认真的呢!”
“哎呦,我的傻弟弟。跟你打包票,没事啊。”
可云修心里有了阴影,坚持要换。
柏原没办法,只好把帐篷挪到一棵树下,这里比河滩要高出一米左右:“这下行了吧?洪水来了,还能爬到树上。”
“我不会爬树。”
“啊呀,那还得背着你跑。”
云修拍了他一下。
柏原动手能力很强,一会功夫,就把帐篷支好了。他来回跑了几趟,总算把野营地家伙什都拿齐了,包括两床被子。因为云修说,不习惯睡袋,像毛毛虫那样扭在里面很难受。拿一床被子时,想起地上可能有点硌人,还容易受凉,就多拿了一床当垫被。
等他忙活完,云修爬进去感受了一下,貌似很满意。
隔壁女子一颠一颠地蹦过来,她先看柏原一趟趟地拿东西,又看他在那里归置物品,就用下巴点一下柏原,问云修:“这是你佣人?”
云修没明白。
柏原笑着跟她搭腔:“是啊。”
女子若有所思地点着头:“难怪,他就像个少爷,连根手指都不动一下。”又转过来对云修说,“这样,野营就没意思了。”
云修并不看她:“可我觉得很有意思。”
女子眨了眨眼睛,拖着长长的尾音“哦”了一声。
柏原想逗逗这个女子,在她还欲走不走时,加一句:“其实是我不让他干活,舍不得。”
云修白了他一眼。
柏原很以此为乐,看到人们各种异样的反应,就欢乐得不行。果然,女子又发出“哦”的一声,但内涵显然跟刚才不同了。
然后就看她一路小跑着回到五十米开外的住处,叽叽喳喳一通。一个男人从帐篷里探出头来,露出闪闪发亮的好奇眼神。
“这下好了,不到中午,你就成公众人物了。”
柏原洒脱地回答:“人生需要乐子。”
看别人开始架火做饭,弟兄俩也在河滩上忙碌10 起来。烤炉简单,肉串是超市里串好的,把木炭点着,拨弄几下,铺上锡纸,刷点油,把码好的蔬菜肉串放上去就完事了。
但做饭么?隔壁女子正用石块搭土灶,柏原看着眼痒,噔噔噔跑过去取经。
过一会,他们也有样学样地搭好了一个。柏原拍着脏兮兮的手,说:“上学时候去春游、秋游,都没弄过这玩意。怕玩火不安全,不知道少了多少乐趣。”
“所以那么多人想玩火。”
“哼,我是纯粹得不得了的玩火。”
过了一会儿,隔壁女子招呼他去捡柴,柏原让云修跟她去。
半天,这位少爷两手各抓了一小束树枝回来。跟着过来的女子却抱了一大捧,很豪气地拨了一部分扔在地上,说:“送你的!就他手上这些,都不够烧水。”
柏原望着她的身影,说:“还挺可爱。”
“跟佳琪有的一拼,嘴一直没歇。”
柏原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不是有火花了吧?”
云修朝他扔过去一根树枝,柏原嚷道:“戳眼睛!”
“叫你胡扯!”
柏原心想:总比那个可希强多了。
但并不敢说出来,怕他秒翻脸。
当火苗从石头堆里跃出来时,两人都想开香槟庆祝一下。煎了两个鸡蛋,煮了一锅内容丰富的泡面,小青菜、蘑菇、豆腐全一股脑儿全下去了,味道出乎意料地好。期间柏原又跑去捡柴。才烤好的肉串滋滋作响,柏原给那女子送过去一些。
饭后,云修想去洗碗。柏原不让,自己捧着装有碗碟的盆来到小溪边。
女子正在洗碟子,见状,大声喊一个人的名字。男人从帐篷里慌忙出来。女子指着柏原:“你看看!”
都不知道叫他看什么。只见男人过来,看了一眼,立刻就领悟了,拿过她手里的抹布,开始洗碗。
柏原见状,低着头只想猛笑。
这时候太阳当空照耀,近快十一月的天气,像小阳春一般,回光返照一般的温暖。
云修侧在帐篷里翻书,被进来的女子吓了一跳。她一点都不拘谨,爬进来坐在一边,感叹着:“你们这儿还挺宽敞!”
云修只顾看书。
女子拍了他一下,似乎很熟络的样子:“妈呀,长得好就是令人羡慕嫉妒恨啊!这小腿翘着,小书翻着,挺自在。”
柏原的自来熟已经很让人佩服,可面前这个女子,真的是,云修就差跪地膜拜了。一般女孩子哪会这么随随便便就跑到陌生男人的帐篷里来啊?
柏原进来时,也吓一跳。瞬间以为这两人好上了。
“你们要休息?那我走了。”
柏原要命地以为自己破坏了他俩的空间,连忙说:“没关系。”
女子嘻嘻一笑:“那我还坐一会。跟你们聊天好玩。”
云修转身向着帐篷壁。
就在柏原考虑要不要出去时,女子看着他:“你俩要不是一对,我很可能会爱上你。”
云修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柏原这回真吓一跳,脑瓜子转了好几个弯,试图理清她的思路。
“我们不是一对。你可以爱他了。”
女子不信:“真的?”
云修说:“爱信不信。”
女子有点为难了,伸出手指着自己的帐篷方向:“那我可能先得去问下,男朋友,看他同不同意。”
兄弟俩都被逗乐了。
她钻出去,以为真去问,突然又钻进来:“算了,还当你们是一对吧。否则,男朋友肯定不让我再过来了。”
等她离开,柏原说:“如果有这种女朋友也好,不会闷。”
“男人不讲究衣服,女朋友却恨不得天天换。”
“说得你好像不是男人似的。”柏原嘴痒痒,很想说:可希这样的,还不肯换呢!最终还是决定换个话题,沉默一会,问:“晚上吃什么?”
“才吃的中饭又开始惦记晚饭,能不能有点追求。”
柏原嫌弃地看着旁边的被子:“早知道这么热,我就带一条了。”
睡一觉起来,听见女子在外面脆声喊:“快出来,有螃蟹!”
等两人出来,就看她光脚站在溪水里,男朋友在旁边,天真无邪地跟他们打招呼。
水很凉,云修才下去一小会,就觉得脚趾要抽筋了,赶忙上岸。柏原乐颠颠地在水里折腾,这翻翻、那翻翻,居然让他逮住一只!兴冲冲站上一块石头,想给云修看。话还没出口,突然脚下一滑,摔倒在水里。
柏原浑身湿透,一瘸一拐地上了岸。云修替他卷起裤腿一看,膝盖和小腿都摔破了。女子和男朋友也关心地过来看。
云修拉上帐篷,拿出干净衣服:“幸好带了。哪知道,你会像小孩子那样摔进水里呢!”
柏原看他从衣物包里拿出一个小药箱:“连这都带了?”
云修在药箱里找寻碘伏和棉签:“跟你出来,安全第一。”
这让柏原想起了小时候。有次放学,想快点回家,好跟同学玩球,就跑得飞快。云修没办法,背着耽美文库在后面跟着跑,结果摔了一跤。
那次摔得下巴颏和嘴唇都破了,膝盖上全是血,一大块皮被蹭掉,云修痛得哇哇大哭。因为怕挨骂,柏原叫他别出声,用手抹掉他的眼泪,牵着弟弟溜到楼上房间。他找来小姨的医药箱,翻找急救用品。
云修哭丧着脸,一直说疼。
“不在给你找嘛,忍一下。”
他见过小姨帮他处理伤口,但药箱里很多瓶瓶罐罐,弄不清该用哪个。怕有危害,不敢随便选。最后,找到一包创口贴。他拿了几片纱布,用创口贴贴上。
云修哭得小脸都花了,哥哥问他好一些没?他说,还疼。柏原告诉他:“过一晚上就不疼了。”然后,拿毛巾给他洗脸,尽量让人看不出伤口。
吃饭时,云修小声跟他说:“嘴巴好疼。”
柏原安慰他:“明天就不疼了。等好了,给你买好吃的。”
云修就这样忍下了。等到大人们发现,膝盖都已经化脓。医生小心剪下发黑的纱布,处理好溃烂创面,说,其余黏在上面的,只能消消毒,等伤口愈合后随痂壳脱落。
云修也想起来这事,一边替他消毒,一边说:“风水轮流转,也想让你这么疼上一回!”
柏原笑着想把腿挪走。
云修又拖过来:“放心,我没你那么狠。现在想想,小时候你是真不喜欢我。”
柏原想说,不是。一开始,怕云修夺走大人们的关注。但后来,因为小姨的关系,反而是他多受罪,反而就不讨厌这个弟弟了。
只是,柏原骨子里有很矛盾的一面,他护着弟弟,但真需要他出面时,由于畏惧父亲,怕拂了他的意愿,往往选择沉默。真要说,他最在乎的人,只有云修。如今,心里头搁着另一件事,所以这番辩白,最终没有说出来。
“因为你太可爱,我妒忌。”柏原只这么说。
山里的夜晚来得早,吃过饭没一会,基本看不清树的形态了。隔壁的男女凑过来问候几声,顺便聊了一会。
很快,一切都笼罩在夜色中,听见溪水哗哗流淌。空气中泛起凉意,云修看着旁边的柏原说:“幸好,今晚你蹬不了被子。否则,我可能会冻死在这里。”
柏原掐他一下:“同情心呢?”然后,三下两下,用力一蹬,“我还是有这个能力的。”随即,痛得嗷一声。
“你就作。”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听见夜行动物的脚步声,柏原醒了之后,再也睡不着。
云修裹在被窝里,呼吸均匀。
他凑过去,闻见他身上淡淡的香味。轻轻碰一下云修的脸颊,暖暖的,软软的,像白天里的阳光。柏原凝望着黑暗,突然眼睛一酸。此刻,很想抱住弟弟,告诉他一切,告诉自己一直都很爱他。
在他胡思乱想之际,云修却在梦境中徘徊。
梦见自己走在狭窄的小路上,像是可希家那条路。一只狗坐在她家门口的一块高地上,像在暗示什么。隔壁的男女来问是否看到一条狗,他摇头。一转眼,狗消失了。他抬头,望见漆黑的夜空,雨点落在他脸上……
☆、欺骗
星期一,刚到办公室,云修就被通知去参加发布会。
望着柏原那个空空的座位,他有些纳闷:一早不见人,还以为来上班了呢!
办公室没几个人,倒是主任老早就来了。可能昨晚熬夜,垂着肿大的眼袋,有气无力地叫他准备一下,待会出发。
以前,出席发布会都是些经验老道的前辈,今天一大早,上班的人都没到齐,却急着叫他出门,也是奇怪。
第一次出席发布会,有点紧张。等在后台时,听到会场上嘈杂的声音,心里愈加忐忑。
以前,柏原说过,这种场合最无聊、最累人。无聊:除了说几句话,就是看着台下攒动的人头;累人:这些记者什么样变态的问题都会抛出来。碰到没眼力见的主持人,就只能干站在那里,束手无策。
云修最怕这点,他本来就不会说话。不过,这种焦虑情绪没持续多久,因为后来发现爸爸也来了,瞬间松了口气。
上台前,沈道成把云修叫到一边,叮嘱他:“今天是董事长发表声明,你只要在边上配合就行。记住!任何情况下都不要说话,也不要冲动。你要明白,董事长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公司。作为这个公司的少东家,要有胸怀,有长远的目光。”
突如其来一番说教,云修听得有些发懵,但也没多想:说得再冠冕堂皇,不过让他充当一名合格的陪衬。
发布会准时开始。程雄一上场,下面立刻出现骚动。
主持人得到示意后,开始说明这次发布会的主旨:“关于闹得沸沸扬扬的慈善资金事件,马上,程式地产董事长将会给各位做出合理解释。”
底下议论声高涨,主持人连说了几遍,音量才慢慢下降。
云修开始以为是新楼盘开盘事宜,但以现场的气氛来看,公司似乎又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