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繁书看着对面的二人，“没想到。”
文康有些忐忑，半开玩笑地问道：“怎么着，你该不会歧视我们吧？”
“当然不会。”孟繁书赶紧摇摇头，特别认真地说：“祝福你们。”
温玉泊兴奋地插嘴：“真的吗？”
文康拉了他一下，温玉泊又乖乖地坐着当背景。
孟繁书扯动嘴角，竟然笑了一下，“真的。你幸福，做朋友的自然高兴。”
文康也笑了，“我还以为你从不关心我死活呢。”
孟繁书罕见地八卦：“你们怎么走到一起的？”
文康简明扼要：“刚到美国不久就认识了，前些天我回国他也跟我来了中国。回国后才在一起的。”
说起来只有短短几句话，可是对于二人来说，是一分一秒一起走过的九年时间。
文康没有说的是，温玉泊的英文名字叫做：Ford Murray。
在完全陌生的地球另一端，一个仅仅有一点点相似的名字就足以让文康注意到他。之后又机缘巧合相识，温玉泊想尽各种办法陪在文康身边。文康说出自己有喜欢的人，本想让温玉泊打消念头，没想到却更加坚定了温玉泊要和文康在一起的心。
九年时间，足够看清一个人，文康并不是铁石心肠。
即便是他暗恋孟繁书，也不过是高中加大学的七年而已。
一直不肯点头，可以说他心里还有孟繁书，或者可以说他还没有完全放下孟繁书。
他知道温玉泊没有安全感。直到回国后，彻底死心，完全放下孟繁书之后才敢敞开心扉接受温玉泊。
温玉泊一直在摆弄着文康的手指，默默听着二人说话，嘴角似乎都快咧到了耳朵后面。
他理解文康介绍他说这些事的用意。
那些话，不仅仅是说给孟繁书听的，也是说给他听的。
文康从未表白，却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你无需再担心，你是我名正言顺的partner。
曾经心里因孟繁书而开出的片片花瓣，终于全部凋零，落进尘埃，化作更肥沃的泥土，滋养着温玉泊用九年时间才灌溉出的待放花苞。
二人聊了一会儿，文康就起身告辞。
以前都是文康在背后看着孟繁书，这次是孟繁书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面前的茶早已凉透。
慢慢走回学校，孟繁书没有回宿舍，绕道去了银杏路，站在杨熠曾经站过地方，用杨熠曾经仰望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实验楼那个楼梯间。
那天孟繁书从早上开始，把周围几栋楼的每一层都走遍了，最后选定了图书馆二层的一个拐角，角度刚好，既能完完全全看到整条银杏路，外面的人又看不到里面。
他不敢下去。
外面的粉丝那么多，如果被拍到，只怕又会引发无数猜疑。
路边的小商店正准备关门，老板把放在外面的东西都搬了进去，孟繁书进去买了一包烟和打火机，坐在商店后面的一个角落里，默默地吸了一根又一根。
“老师？”
孟繁书抬头，是齐修磊11 。“你们吃完了？怎么不回宿舍？”
齐修磊挠挠头，“我回去了才发现宿舍钥匙落在实验室了，舍友今天晚上又不在，正准备去院楼拿钥匙，看到这儿有火光才过来看看。老师你怎么在这里吸烟？冬天天气干燥，小心着火啊！”
孟繁书把烟掐灭。的确是他考虑不周。齐修磊在他身边坐下，略微有些小心谨慎地开口道：“老师，你有心事吧？是感情问题吗？”
孟繁书点点头。
齐修磊没问是什么事，理所当然地以为孟繁书也是跟他女朋友分手了，一副过来人的口吻絮絮叨叨说起来，“我跟我女朋友分手的时候也挺难过的，刚开始那两天，连饭都吃不下去。后来时间久了，也习惯了。”
一张清秀的小脸在月光照耀下显得更加圆润了些。
“都是这样的，老师你也别太难过了。”
孟繁书看着已经光秃秃的银杏树，问道：“如果你跟她在一起，会给她带来很多麻烦，你会怎么办？”
齐修磊又挠了挠头，“麻烦？这个……我也说不好。不过，老师，你那么厉害，有什么麻烦是你解决不了的？”
正说着，齐修磊手机响了。
“喂……今天太晚了，我就不去了。”
“啊？你已经到了？在哪个门？”
“哦，那你先等我一会儿啊，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对孟繁书说道：“老师，有人在等我，我得走了。”
孟繁书点点头。
齐修磊转身朝学校门口飞奔而去。
孟繁书起身扔掉了烟，又站到了那个地方，望着实验楼。
我真的可以解决所有麻烦吗？
你希望我怎么做？
如果，真的有幸能够在一起，以后你会不会有后悔的一天？
回到宿舍，打开电脑，点开播放器，就自动开始播放杨熠上周的综艺节目。又拿了一罐啤酒站在窗前。
听到杨熠的声音，仿佛那个小孩还在房间里，歪在沙发上玩手机，或者坐在书桌前练字玩电脑，或者躺在他房间里睡午觉……
杨熠的活动越来越多，粉丝们也随之更加活跃。节目的花絮、堵在会场门口的偷拍、杨熠和其他明星的互动……
微博只更新了一条，就是在银杏路上拍摄的几组照片。微博已经发了一个月了，现在粉丝们还在微博下刷着评论。
孟繁书很羡慕那些小姑娘，可以肆无忌惮地说着喜欢你爱你。
电脑中一阵笑声，这是几个嘉宾在做游戏，一个男模特和杨熠双双跌倒在地，杨熠被拉扯得衣衫不整。
孟繁书不用看电脑，所有的景象都已经在牢牢记在了脑袋里。
那个模特叫做韩明瑾，在《彩虹的微笑》中饰演男二号。二人跌下去时韩明瑾把自己的手垫在杨熠脑后，防止杨熠的头被磕到。
粉丝们在论坛里剪辑了二人戏里戏外的各种暧昧互动，然后又写他与杨熠的同人文。
孟繁书心里一阵酸涩。
小孩的胳膊露出来了，明显瘦了很多。看来是没有好好吃饭。
录影棚里应该很热，玩游戏之后旁边两个男嘉宾一直在擦汗，可是杨熠仍然一点汗都没有。身体还是那么虚。
头发剪短了，鬓角剃了上去，五官显得更加立体。
更帅了。
如果杨熠还在，剪完头发之后肯定摆着酷帅的POSE问：“小爷帅不帅！”
终于喝到迷糊的状态，孟繁书随便洗漱一下就躺上床，晕晕沉沉睡去。
然后做了一个梦。
梦里自己头发全白，戴着氧气罩躺在病床上，仪器一直发出“滴滴”的声音，身边空无一人。孟繁书抬起头一直看着门外，想说话却一直说不出来。最后急得一把扯下了氧气罩喊了一句：“杨熠”。
然后仪器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孟繁书觉得自己越来越轻，灵魂飘到了半空中。经过医院最顶层的病房时，看到了一个同样白发苍苍的老人，眼睛慢慢地合上，临终前说出了最后一句话，“答应我的锅包肉呢？”
孟繁书立刻从梦中惊醒，一直呆坐到清晨。
纵然心里一直揪成一团，好在孟繁书一直没有影响工作，真的做到了答应系主任的事。
曾经在老师们之前流传过一阵的绯闻，随着杨熠的离开而逐渐消散。
你看，流言蜚语多可怕。
人们随口一说，却从未想过这些流言会对当事人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当有其他的新鲜八卦出现，这些流言立刻就会被忘在脑后。可是当事人却已回不到当初……
孟繁书代表科大出席北京高校之间组织的校际学术交流会，每年举办一次，各个重点高校轮流组织。
今年是在理工大学举办。
结束之后孟繁书独自坐公交回科大。
虽然还未到晚高峰，车上的人仍然很多，孟繁书站在了里面。旁边座位坐着两个女生，正在拿着平板看视频。
孟繁书随便扫了一眼，竟然是杨熠的访谈节目，大屏幕上播放杨熠在影视中的经典镜头，看样子刚开始不久。
之前在网上看到有粉丝说过，杨熠要上这一期的访谈，而且是现场直播。门票在网上已经被炒到了上万，仍然一票难求。
节目时间是在中午，孟繁书当时留意过时间，刚好在交流会现场，所以已经计划好了等回家之后去网上看。
孟繁书听到两个女生小声说话，“这个不是今天中午才播的吗？这么快就有视频了？”
另外一个女生兴奋地回答：“播完我就去搜了，没想到网上真的有。所以出门时才迟到了啊！”
“原来是为了小三爷，那我就原谅你了！”
“快看快看，小熠熠要出来了！”
两个女生戴着一副耳机，好在有字幕，孟繁书离得近，也能看得清。
车走了不到一半，就开始堵车。
周围又有几个乘客凑过来看，女生就很大方地扯掉耳机开了外放。
主持人笑着说道：“说起来我也是你的粉丝，从你回国出道之后我就关注你了。”
杨熠礼貌地说了一句：“谢谢。”
开朗的主持人笑道：“先别急着谢，其实我是想八卦一下的。你回国前两年传闻一直比较少，而且除了拍戏之外从来没有不接任何通告。今年却接二连三地爆出绯闻，后半年你又上了这么多节目，是什么原因呢？真的是像有些网友说的那样，因为绯闻导致公司施压吗？还有一些人说，是因为你想由演员发展成综合艺人？那么这些绯闻是公司刻意安排的炒作吗？”
问得这么直白，杨熠却神色安稳，语气不疾不徐，“一下子问了这么多问题，我先回答哪一个呢？公司没有给我施压，前两年不接通告是因为身体原因，今年身体好了一些，当然要努力工作。转型也是一方面原因，之前一直拍电影，今年接拍了一部电视剧，以后可能要发唱片。至于绯闻，可以说都是网友们的猜测。”
“说起绯闻，好像你不止与女明星有过一些绯闻对吗？今年7月份有人拍到你与周公子在片场拥抱，前些天也有人爆出在PARTY上面你和他在一起的照片。还有很多网友开过你跟其他男性的YY贴，关于这些同性绯闻，你怎么看呢？”
随着主持人的问话，屏幕上出现了一些照片或者截图，有关于周祺的报道，有网友们爆出照片的微博，有那个男模特和他跌倒在地的视频截图，还有网友们PS杨熠和孟繁书的合照一闪而过。
杨熠直直地看着大屏幕，直到工作人员把所有图片都放完，屏幕又恢复了原来的背景图案。
主持人叫道：“小三爷？”
杨熠转过头，暗自深呼吸几下平复心情。
“今天是第一次看到这些帖子吗？”
杨熠云淡风轻说道：“当然不是，我经常去逛论坛，粉丝们发的帖子我都会看。”
台下粉丝顿时尖叫。
杨熠继续说道：“只不过没有想到，隔了这么久，竟然还有人记得。”
主持人问道：“你对同性恋怎么看呢？”
杨熠似乎很不喜欢这个问题，“那是别人的私事，与我无关。我无权评论。”
主持人面露尴尬，但还是继续问道：“那是否有同性跟你表白过呢？”
杨熠摇摇头，“没有。”
“那如果有同性跟你表白，你会作何反应呢？”
杨熠直接说道：“那要看是谁了。”
台下一阵哗然。杨熠朝下面看了一眼，补充道：“同性异性有什么差别呢？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拒绝。这难道不是最正常的吗？”
“那你会不会喜欢上同性呢？”
杨熠沉默了半分钟。
孟繁书也屏住了呼吸，和当时的现场粉丝一起等着杨熠的答案。
杨熠似乎终于做出了什么决定，缓慢而坚定地点点头。
现场又是一阵大乱，主持人开口说了几句，都被观众的声音压了过去。
主持人显然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场景。
娱乐圈中的同性恋很常见，圈内人说起来并不在意。
所以一般这种话题都是为了吸引眼球随便聊聊的，艺人也可以趁机澄清某些绯闻。
但是从来没有人在这种直播节目中如此毫无顾忌大张旗鼓地实话实说。
待粉丝们平静一些之后，主持人继续问：“如果你谈恋爱了，会公开吗？”
杨熠想了想，“可能不会吧。”
“是担心会影响到自己演艺事业吗？”
“不是。我不希望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影响他的生活。”
主持人点点头，“小三爷这么体贴呀。”
又说了一些其他的话题。“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想要跟小三爷聊一聊，可毕竟节目时间有限。那今晚就是平安夜了，明天是圣诞节，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小三爷特意为大家准备了一份礼物。也算是为明年发行专辑做一个预热。有请小三爷为我们带来屏幕首唱！”
那部校园偶像剧的主题曲的前奏渐渐响起。
灯光逐渐暗了下来。
杨熠却突然打了一个手势，示意音乐暂停。杨熠站在舞台中间，拿着麦克风，缓缓说道：“屏幕首唱，我不想浪费这个机会。清唱一首老歌，希望你能喜欢。”
平板中传来杨熠清澈纯粹的声音，原本有些躁动的车厢，以这个平板为圆心，四周像水波漫过一样逐渐安静下来。
难以忘记初次见你
一双迷人的眼睛
在我脑海里
你的身影挥散不去
握你的双手感觉你的温柔
真的有点透不过气
你的一切，我想珍惜
看到你受委屈我会伤心
只怕我早已经爱上你
不敢让自己靠的太近
怕我没什么能够给你
爱你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
也许有天会情不自禁
想念只让自己苦了自己
爱上你是我情非得已
什么原因
我竟然又会遇见你
我真的真的不愿意
就这样陷入爱的陷阱
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
不敢让自己靠的太近
怕我没什么能够给你
爱你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
也许有天会情不自禁
想念只让自己苦了自己
爱上你是我情非得已
……
明明是一首极为欢快的小情歌，杨熠却唱得极为抒情，而这种感情又不是喷薄而出，而是隐忍着压抑着一点一点释放。
整个录影厅的灯光都关掉，只留下中间的一束聚光灯。
杨熠站在光束中间，一直闭着的双眼，直到唱完才缓缓睁开。
录影厅的灯光瞬间全部亮起，折射出杨熠眼角一滴晶莹的泪珠。
台下的粉丝疯狂尖叫，杨熠挥手致意。
屏幕上节目职员表从下方快速上升……
孟繁书火速拨开车厢里的围观乘客，奔到后门拍着车窗高喊：“开门！”
乘客的焦点瞬间由平板电脑转移到了孟繁书身上。
司机在前面答道：“还没到站点呢！不能开门！这万一出事了，我可担不起这责任！”
孟繁书瞪圆了双眼，一直拍着后门，“师傅，我有急事！麻烦您开门！”
旁边有女乘客看到，心软求情，“师傅，反正也堵着呢，您就开一下门呗！这路上一辆车都动不了，能出什么事儿啊？”
可是偏偏今儿碰上了一个执拗的主儿，无论怎么说，就是不能开门。
孟繁书掏出手机给杨熠打电话，半天才接起来，却是一个女声，“你好。”
孟繁书一愣，“你是谁？”
“请问你又是谁？”
孟繁书想问杨熠在哪儿，可是旁边人那么多，又刚刚看过了杨熠的节目。
正想着要怎么问，对方却直接挂了电话。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一个车站，孟繁书急忙飞奔下车。
一路边走边打着电话。
可是一直没有人接。
孟繁书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他不知道杨熠的家在哪里，不知道他在哪里录节目，不知道他的公司在哪里……
完全的茫然无措。
天高地远，茫茫人海，他要再去哪里找他的小孩儿呢？
孟繁书举着手机站在人群中，周围熙熙攘攘的行人从身边经过。
不停地有人注意到这个面容俊朗神色焦急的男子，甚至有开放的女生大胆地对孟繁书抛着媚眼。
这些孟繁书都不知道。
孟繁书紧咬着牙根，听着电话里不停地“嘟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