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轩写好信，换过心腹小厮，叫他去找朱照。
沈齐山等人一听周文轩找朱照，都怀疑地看着他。到了这个时候，周文轩也不隐藏了：“朱照是我内弟，你们都不知道吧？”
沈齐山等人当真不知道，这周文轩藏的也太深了。
又一个秘密暴露了，周文轩摇了摇头，示意小厮赶快去找朱照。
朱照现在守着外宫门，想来一定有法子把信儿穿进去，众人都略感踏实。
外头传来更鼓声，“咚咚咚——”，众人在心里默默地数着，已经到亥时了。
明德宫，云和太子按照作息已经睡下了。
外头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云和太子披衣走出来，高亮道：“圣上夜读太祖手记，心有感悟，请太子前去聆听。”
云和立即要随高亮前去，小太监张贵从外面进来：“太子殿下，请让奴才给您更衣。”

第138章 废太子

张贵平日不服侍云和更衣，云和察觉有异，从善如流道：“好，高公公，请在外面稍等一会儿。”
高亮见云和确实需要更衣，便冲云和一点头：“殿下快些，省得圣上久等。”
张贵随云和入内，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塞到云和手里，云和快速展开，一眼扫完，目中不由透出忧虑来。他平素不经允许是不能出宫的，所以宫里的消息能打听到，外头的递进来就难了。镇国公府抄家他是知道的，因为褚直和顾二娘都没抓到，云和选择暂时旁观。但他却不知道鲁老太君手持丹书铁券跪在宫门外。
皇帝这个时候召他觐见是不是跟这件事有关？
一时间，云和在床前走来走去拿不定主意。
“殿下——”外头传来高亮催促的声音。
“殿下，您还是先过去看看，要是情况不对,太傅的人还在墙外面等着。”周文轩的人不可能混进宫里，但周文轩跟云和有一个秘密传递消息的地方，平日张贵就是守在附近，所以这才及时得到周文轩传来的密信。
“就来了。”云和朗声道，一面把信在蜡烛上烧了，一面解下腰间的玉佩：“若是情形不对，你把这枚玉佩给那人带走，太傅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还有，你去一趟落雪宫，要小心。”
武靖帝对自己的杀心不是一日两日了，凡是武靖帝的敌人都可能是自己的朋友，再则褚直也说过他姐姐是可靠的。
吩咐完这些，云和眸中浮现出一层哀色，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父皇会想杀自己，母后想把皇位给弟弟。也许，是他云和做的还不够好。
“太子殿下请。”高亮等的已经有些不耐烦，见云和出来了，拂尘立即一扫开路了。
小太监何生提着灯笼跟在后面。高亮余光一扫，什么也没说。
云和在前后灯笼的照亮下向大阳宫走去。路上问高亮：“不知父皇读到太祖手记哪一卷？”
高亮笑道：“这个奴才也不知道，只知道圣上十分开心，要同殿下共享。”
云和便不再问了。
须臾，云和和高亮便望见了黑暗中灯火通明的大阳宫。隐约的，还有宫娥的笑声。
高亮见云和停住笑道：“圣上读到兴致之处，传了些宫娥助兴。”
云和深吸一口气，迈上台阶。
云和走后，张贵立即装作肚子疼要如厕偷偷溜出了明德宫。
武靖帝被镇国公褚渊下毒谋杀之时，褚贵妃就在旁边，后来武靖帝被紧急“护送”回宫，褚贵妃也跟着回来了。因为武靖帝忙于搜宝图，诛褚氏九族，后来他既得了宝图，又到了小金丹，急于享受，竟把褚贵妃给漏了，褚贵妃现在仍在落雪宫。
不过因为褚家抄家这事儿太大，宫女太监们都知道了，褚贵妃这原本就像冷宫的落雪宫就更像冷宫了。
那张贵不是第一日在深宫里，又是云和的心腹，自然有法子知道褚贵妃身边哪个宫女可靠。他想法子找到那宫女后，因为惦记云和，就没直接返回明德宫，而是偷偷摸摸的一个人往大阳宫摸去。
其实真要有什么事，张贵什么也做不了，但就是一种心里安慰。
不想张贵走到一处墙角，猛然见一个黑影急匆匆的走来，仔细一看，是他的同乡，素来跟他要好的宫女小甜。
小甜是在大阳宫当值，怎么这么晚了还出来？
张贵趁小甜不注意，从后面一把捂住她的嘴把她拖到了阴暗处。
小甜吓了个半死，看见是张贵才回过魂来。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出来？”张贵压低了嗓音问小甜。
小甜惊吓之下忘了问张贵怎么跑到这儿，抱怨道：“还不是陆蔚和公孙簪那两个魔头，带着人在后殿要吃要喝，旁人都不敢上前伺候，姑姑讨厌我，专意让我去伺候，这不，一定要喝酒……”
张贵吃了一惊，陆蔚和公孙簪敢在后殿要酒喝？他感到大事不妙，这两个杀人如麻的侩子手为什么在大阳宫？皇帝刚刚才宣太子觐见……
“张贵，你怎么了？”小甜推了推张贵。
“我没事，你快去吧。”张贵回过神来，他必须立即阻止太子进大阳宫！
张贵虽然如是想，可惜却晚了。云和就在这一刻前头进了大阳宫。
武靖帝服下小金丹后，竟然连御七女仍然金枪不倒,看着这些美人儿个个东倒西歪，体力不支地臣服在自己胯下,武靖帝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和得意。只是他眼珠一转，看见了一个躲在角落里的美人儿。
那美人儿名叫林蛾，父亲是个七品芝麻官，生母早逝，因为生的不俗，便被父亲给硬送到宫里来。
林蛾自己并不想进宫，奈何她也没有法子。谁知进宫之后，她一次也没见过武靖帝。
林蛾在宫中已经呆了好几年了，以为等到年长的时候，也许有机会被放出宫去。谁知道今天来了个太监，到千芳斋一口气点了十余个美人儿。
林蛾当然想不到武靖帝要的是这样的淫乱,她又惊又怕，趁着别的美人儿都争相伺候武靖帝，悄悄躲在了角落，哪知正被武靖帝逮个正着。
“你叫什么名字？”
皇帝的手指摸着林蛾的脖子，林蛾浑身都在打颤，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林蛾。”
“好名字，你在怕朕？”
“不要怕，朕会对你好的。”
感觉到身上的衣裳正在被皇帝一件件脱掉，林蛾眼也不敢睁，她感觉到的不是喜悦，而是耻辱，因为其他的美人都在周围看着。
不过林蛾没有看到的是，这些视线里还夹杂着一两道嫉妒。
“好了，你们都下去，朕要宠幸林美人。”武靖帝脱光了林蛾的衣裳。
美人们不甘地下去了。
武靖帝抱起了林蛾，这姑娘在他怀里轻若无物，他就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武靖帝抱着林蛾走到大殿前头，那有一张宽大的龙椅。武靖帝把怀里的姑娘轻轻放下，就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椅子冰凉的触感让姑娘不由睁开了眼，与武靖帝对视一下就急忙要闭上，下巴却被武靖帝扣住：“乖乖躺在朕的龙椅上，你要敢跑，朕就抄你九族。”
殿门处忽然有人咳了一声，武靖帝迅速离开了龙椅，林蛾茫然地看去，武靖帝投给她一个告诫的眼神，然后就走了。
林蛾正在迷惑不解，殿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同时还响起了一道清朗的声音：“父皇，儿臣来了……”
灯火通明中，跪在地上的云和没有看到武靖帝，却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啜泣。他抬头，看到金碧辉煌的大殿前面，那象征天下至尊的龙椅上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美貌女子。
云和立即转身向外跑去，可是已经晚了。陆蔚和公孙簪带人冲入殿中，把云和围在中央：“云和，你竟敢强迫圣上嫔妃，做下这等禽兽不如之事。来人，把太子拿下！”
张贵藏在阴暗处强行捂住自己的嘴看着云和太子五花大绑地被陆蔚和公孙簪推出殿门，小太监何生本是提着灯笼在外面等候云和，见状还没有搞清楚情况，就被陆蔚一刀捅死了。
他连叫都没叫出来。
张贵不觉后退，却不小心跌了一跤。
“谁？”公孙簪大喝一声。今夜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得死！
黑暗里，张贵跑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哪里是安全的，哪里可以藏身，哪里可以活下去？他完全乱了方向，谁能救救他，救救太子？
“嗖——”一声，张贵同时发出了一声冷嘶，顺手往后一摸，手上立即热乎乎的一片。
“在那儿——”身后有人在喊。
“不急，看我弓箭！”公孙簪的声音传来。
张贵立即向下蹲去，头顶冷箭飞过，张贵咬紧牙关向草丛中跑去，前面竟然出现了一片水，张贵猛然认出这是龙湖。
身后追兵已至，张贵来不及细想，噗通一声跳进了湖里。
“大人，那人跳湖里了！”
属下前来汇报，月光下，能看到那个人在水里扑棱，公孙簪唇角浮现冷笑：“他跑不了，把我的天狼弓拿上来。”
公孙簪一手好箭法，曾被武靖帝夸奖过，那天狼弓还是武靖帝赏赐给公孙簪的。
陆蔚心里有些不舒服：“公孙兄，我看他也跑不了，小弟我就先去东宫了。”
东宫那边还有一批人要收拾，这个功劳他抢了。说罢，陆蔚就带人走了。
公孙簪焉能不知他的用意，气跳入这个湖里的人浪费自己时间，伸手拿过天狼弓，一次搭上三枚羽箭朝张贵射去。
湖里的人立即沉了下去，公孙簪大为得意，但立即瞧见张贵又浮出来了。
公孙簪大怒，再度拉弓却没射出箭，原来黑夜之中，湖面上更黑，张贵已经出了公孙簪能瞄准的射程了。
“给我追——”公孙簪大叫。
张贵筋疲力尽地游到了岸边，却没有力气爬上去了。耳边隐隐能听见呼喊声，大约那些人就要追上来把他乱刀砍死。
太子，对不起，张贵无能，帮不了你了……张贵心里想到，手无力地松开了抓住的草根，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抓住了张贵。
“娘娘……”张贵眼睛微微睁大。
公孙簪的人很快追到了岸边，看见张贵身上插着几只箭泡在水里，已经咽气了。
“狗东西，便宜你了！”公孙簪从属下手里夺过长剑，在张贵的尸体上狠狠刺了一剑。
慈元宫
文王被张皇后安置在偏殿。
文王正在沉睡，忽然被人叫了起来。他睁眼一看是张皇后身边的老人儿万清姑姑。
看见万清，文王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急忙起来，披上衣裳就往外走。
张皇后一身睡袍坐在床边，却面带喜色。见文王进来就示意万清出去门口守着。
“母后，出什么事儿了？”文王直觉不是好事，但张皇后却一脸喜色，分外诡异。
“我儿要有大运了！”张皇后扶住文王肩膀，喜滋滋道。
“母后，到底何事？”
“母后刚刚得到的消息，太子闯入大阳宫奸淫林美人，给逮个正着，天一亮，你父皇就要宣布废太子了！”
啊……
一时间，文王脸上也出现了喜色，看来今夜没白留宿宫中。
不过文王眸光一沉，想到了什么，问道：“我父皇一向不近女色，为何突然宣召美人服侍？云和又怎么会跑到大阳宫跟林美人……”
张皇后冷冷一笑：“你父皇早欲除他而后快，何愁找不到理由？只不过让文武百官没有说辞罢了。”
太子强行侵犯后宫嫔妃，比之私通，比之秽乱后宫要严重的不止上百倍，根本就是欺君罔上，没有把皇帝放在眼里！
“可是……父皇明明称病拒见鲁老太君，他明日又怎么会上朝宣告废太子？”不得不说文王心思细腻，他很快推敲出异常之处。
张皇后也皱起了眉头，在她看来，废了云和，当然要接着立文王为太子，难道皇帝没有这个意思吗？
“你不要着急，待天亮我去你父皇那里看看。”
文王闻言大喜，却故作担忧道：“儿臣担心父皇会因云和迁怒母后。”
张皇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一般是嗔怒一半是得意：“他又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你父皇心里清楚的很。”
张皇后和文王商量完毕，距离天亮还有些时间，两人却是毫无困意。
等到天亮，张皇后便命宫女为她梳妆打扮，却只着荆钗素衣，面带憔悴地往大阳宫去了。
世人皆知太子唤张皇后为母，却不知张皇后并非太子生身母亲。太子做出如此行径，身为太子之母，自然少不了向皇帝请罪。
张皇后赶到大阳宫，大阳宫的烛火才刚刚熄灭。原来武靖帝先得了宝图，又除掉太子，在那小金丹的作用下，觉得体力充沛，如获新生，竟不带停歇地御女一夜，刚刚才有点倦意，打算休息了。
听高英来报皇后来了，武靖帝乏味地挥了挥手：“让她回去，就说朕睡下了。”
高英道：“可是皇后在外头跪着……”
武靖帝一想，张皇后名为请罪，实则是探他要立谁为太子。这黄脸婆早就想让他立文王为太子，要是她知道自己现在焕发青春，马上就能长生不老，不知会作何感想？
武靖帝冷笑一声：“请皇后进来。”
张皇后一路进来，见大阳宫内外多了不少美貌宫娥，心里疑惑，武靖帝早就不能人道，所以最厌恶看见这些鲜活艳色，难道传闻是真的？
“皇后，快来。”
张皇后正满腹狐疑，武靖帝的声音传了过来。
张皇后抬头一看，武靖帝面满红光地坐在一张大圆桌后面，身边两名美貌宫娥，一位手捧香茗，一位正在给武靖帝捏着肩膀。
饶是张皇后统率后宫多年，眼中也露出了吃惊。
武靖帝暗笑，得意地挥手示意宫娥下去，问张皇后来这儿所为何事。
张皇后连忙请罪，又试探问武靖帝怎么处置太子。
“太子啊，这次真的让朕伤心了。不过这不怪你，朕也年轻过。其实不用你求情，朕也自责。所以，朕决定给他一个机会。以后，朕会亲自督促他，管教他，等他改好了，朕还让他回来。”武靖帝偷偷观察着张皇后的表情。
张皇后几乎是使出了一辈子的力气才管住了自己的嘴，她眼睛不受控制地眨了几下：“管教太子有太傅，圣上您身子不好，还是多注意……”
“诶……皇后还不知道吧？朕自从服用了张天师进献的仙丹，已经……”武靖帝没有说完，围着张皇后转了半圈：“恢复青春了。”
张皇后脖子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半响才躬下身子：“恭喜圣上，贺喜圣上！”
“哈哈哈，那就不用了，只是以后这后宫之事，还要皇后多多费心。”
张皇后几乎是狼狈不堪地退出了大阳宫。她犹不相信，想办法叫来了高亮。
高英不好收买，高亮毕竟年轻，张皇后恩威并施，高亮早就跟张皇后沆瀣一气，只不过这事儿高亮也琢磨不透，加上对张皇后而言不是什么好消息，所以高亮就没第一时间通知张皇后。现在张皇后问上了，高亮只好把大阳宫里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张皇后。
张皇后听完一屁股坐椅子上了，文王却若有所思。
这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药？他先前派人去查过那张天师，乃是个坑蒙拐骗的假道士，不过因为张天师碍不着自己，他拿着张天师的把柄说不定什么时候能用上才一直没理会。
文王略一沉思，对张皇后附耳低语几句，张皇后露出怀疑之色，却依文王所言派了个伶俐的小太监，和文王的心腹侍卫假扮成太监带了一匣子珠宝往逍遥宫去了。
先不说宫里这些事儿，宫外，文武百官已经炸翻天了。
首先，镇国公府一案牵连甚广，到现在也没抄完。人人自危。其次，太子爆出这样的丑闻，许多人都不相信。此外，鲁老太君还捧着丹书铁券跪在神武门外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皇帝竟然不上朝，也不准许文武百官进宫探视。皇帝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百官之中，周文轩等更为焦灼，昨夜那枚玉佩送出来之后，沈齐山、周文轩等就知道太子出事了，对太子下手的正是皇帝，而绝非其他官员想的皇帝出什么事了。可是宫门紧闭，他们也没有办法营救太子。
沈齐山先去看过鲁老太君，一夜过去，鲁老太君仍旧跪在神武门前，膝盖处已经血迹斑斑。她如此固执，任沈齐山如何劝说也不肯起来。鲁老太君这样下去，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