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香水店完本[耽美]—— by:空灯流远
空灯流远  发于:2017年0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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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天皓走过去拦着,结果女人是房东:“之前住这里的中国人?他把房子退了,东西全部都不要,统统送走。什么,你想要?”
女房东当他是贫困留学生,心生同情:“那你去挑三样,其余都得按对方要求处理掉。”
周天皓进门,在蒙了一层灰的房间里转了一圈,发现学长的私人用品真的很少。他挑来挑去,挑了肖重云放在桌上的,写家书时用的那支钢笔,一支没有完成的香水,还有一个笔记本封套,正好装得下肖重云给他的那本香水手记。
临走前他对法国房东说:“我不是乞讨学生。住在这里的人,是我学术上的偶像,他的每一样东西对于我都有特殊的意义。”
就在退房的第二天,周天皓去听一位教授的演讲,回来路上听见有人聊天。
“你知道东方的肖吗?”
“当然,他怎么了?好久没有看见他了。”
“他办了休学手续,托人办的。”
周天皓刻意放慢脚步,走在那群人旁边,听见有人问:“他为什么要休学?”
“不知道,好像是说病了。不过他学分似乎已经修满了,说不定赶得上毕业典礼。”
周天皓站在原地,觉得全世界都抛弃他了。
人群流动,他就站在原地。
对的,从初春开始,肖重云就不对。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休学,之前一言不发去了哪里?为什么要把随身带的手记给自己?
为什么,你要把我从深渊里拉出来,然后看一眼就转身离开?
周天皓站在草坪边上,仰起头看枝叶繁茂的梧桐树,没有注意刚才离开的人群中,有一个人扭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倒回来。
那个学生端着杯咖啡,喝了一口,退到他身边,问:“你是周天皓?”
“我叫苏蓝,”他把咖啡一口气喝完,纸杯揉皱扔进旁边垃圾桶里,“上次巴黎香水比赛,你拿的第一名?我拿的第三名哎!”
苏蓝问他:“听说你收到了‘上帝之鼻’的邀请函?怎么搞到的?这个社团还收人吗,能带我一个?”
“上帝之鼻”虽然是一个学生社团,但是因为历届毕业学长们的人脉积淀与自身名气,对于绝大部分学生们来说依然显得高不可攀。它只对最优秀的调香师发出邀请函,有固定人数限制,旧人退出以后新人才会加入。之前在这个社团只有一位中国人,就是东方的肖。对于周天皓,这样的组织他从来没有想过,更别说邀请函了。
他一个人回家,觉得下午遇见的这个误会很可笑。
自己是不可能和学长处于同一个平台的。
租住的公寓有信报箱,他顺手开了,拿当天的报纸,发现下面压着一封信。
精致的压纹纸张,抽出来时整个人都愣了一秒钟。信的内容是法语,翻译成中文也只有短短一小段话。
致周天皓,
诚邀你加入“上帝之鼻”社团。
我们社团致力于建立最有天赋的调香师联盟,让世界的气息变得丰富多彩。
我们社团每退出一位旧社员,就会吸纳一位新社员。“东方的肖”于昨日正式退出社团,他推荐你成为我们中的宝贵一员。
上帝之鼻
周天皓拿着邀请函,愣在法国的晚风中时,肖重云正在用最后一丝理智,看邮箱。这是以前相熟的女佣偷偷给他的,藏在房间里的老式手机,基本上只能接听固定来源的电话和短信,偶尔网速好时可以查看邮箱。
房间很黑,没有一丝光亮,他在看自己给“上帝之鼻”社团发的退出申请。
休学是张文山出面办的,退出这个社团却是肖重云自己的意志。毕竟现在的他,早已不是之前那个东方的肖了。那个眉如春山,眼有新志的青年,以及他的才华,都已经被彻底毁坏了。
肖重云发着高烧,浑身一个骨头都痛得要命,混沌的意识中就只有一个念头。他觉得这件事必须做,一定要做,再不做就晚了。退出邮件是两天前发的,邮件中他指明了Nicolas接替他,推荐这个人入社。
如果才华不能在他身上展现,那么至少让它在别的更合适的人身上大放异彩。
Nicolas到底叫什么名字,肖重云想不起来,但是他想社团一定能查到的,也一定会认可那位小学弟的名字。
其实从刚才起,想起小学弟这个人已经有点费劲了,正是因为刚才那个念头,才让这个名字一直挂在他的意识里。
邮箱里有一封未读邮件。
“To 亲爱的肖,我们非常遗憾你退出的决定,同时尊重你的选择。我们决定选用你推荐的人,接替你现在的位置。上帝之鼻社团。”
肖重云看见这封邮件时,意识突然放松了。他烧得实在太严重了,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心理放松的那一刹那,身体就缴械投降,黑暗的甜蜜伸手拥抱住他,将他拉住无意识的深渊。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收起那部手机。
肖重云昏睡过去时,站在门后面的男人才踏入房内。他弯腰吻了吻睡在床上的人,拿起那部还握在手里的手机,低头看了眼屏幕上的电子邮件。
随后张文山删除了那封邮件,将这部廉价的手机折成两半,从窗口扔了出去。

第48章 报复

肖重云至今还记得,他拼命地冲向燃烧的房屋时,心里的绝望。两个保镖将他死死地按在地上,他挣扎着爬起来,手指抠入泥土里,拨出来时指甲浸着血迹。他手肘拼尽全力往后,正好打在其中一位保镖的脸上,竟然奇迹般地挣脱了,又冲向燃烧的小楼。
火焰是炽热的,烤得人皮肤滚烫发热。身体本能地往后退,心中却无限向往,仿佛火里有一个解脱的天堂。那一瞬对生的犹豫,让肖重云脚下一个踉跄,失去平衡,摔倒在地。然后他又爬起来,不顾身后的呼喊声,重新冲入烈火当中。
地板上所有的东西都在燃烧,?6 〈匦〈氐幕鹧姹椴级际恰F鸹鸬阍诙ィㄑ檀勇ヌ萆瞎龉龆拢砩暇鸵盥飧霾皇呛艽蟮目吞=购钠⒊涑庾判峋酰撤⒁丫计鹄戳耍拇κ悄玖嫌龌鸬泥枧旧R磺邢庞胱晕一倜鹬校挥心盖鬃钕不兜哪桥枥疾菀谰煽徊欢簿驳亓⒃诖扒暗陌干稀D炯敢丫济把蹋疾菪蕹は讼傅囊镀谰尚卤倘绯酢?br /> 门外有人在喊,二少,二少。
二少,别冲动。
但是这些于肖重云来说,已经是没有意义的诱惑了,这些人也只是隔着大火喊一喊而已,从他踏入火海的瞬间起,就再也没有人再跟上来。肖重云踉跄着走向浓烟的楼梯,手触碰到栏杆上的铁饰,发出滋的一声,他却似乎感觉不到痛了。
求生的欲望再一次拉住他,是在踏上楼梯的那一刹那。
佛说,十念为一瞬,十二瞬为一弹指,刹那为无限。就在那刹那,时间仿佛停止了,所有过往的美好如同走马灯一样从他脑海中转过,一张一张,一幕一幕。
小时候,坐在在这个房子的沙发上,抱着一杯冰镇酸梅汤,母亲在一旁取消他,因为保姆买来的冰激凌上没有喜欢的香气,就哭鼻子。哭了半天张文山从外面走进来,提着一只保温杯。少年满身是汗,把保温杯打开,递过来,里面有一只重新买的,带着花香味的冰激凌。那时他们彼此都还不知道身上的仇恨,这只冰激凌甜过了他整个童年。然后是法国的香水学校里,站在绿色草坪边上看书。他参加了一个叫上帝之鼻的社团,正是周五集会的日子,成员在梧桐树下讨论配方,他拿着本中文诗集站在里面,心不在焉地听。再往后是本.卡斯特抄他选修课作业被发现,两个人一起被教授训的画面。
这些画面的尽头,脸色苍白眼神明亮的小学弟从远方走来,问他:“肖学长,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肖学长,我很想你。”
那一刻他闻到了白玫瑰的香气。这种幽香的,安静的,沁人心脾的气息,从虚无中升起来,然后甘霖一般洒落在他焦渴龟裂的心田上。
这是什么香味?
肖重云突然想起来了,那是他学弟的作品,叫做“救赎”。他不知道这样的时刻,他为什么会闻到这款香水——或许是因为学弟残留在他衬衫领口的香气没有清洗干净,在高温的环境下重新散发出来,或许是他大脑产生的幻想,像是溺水的人奋力去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不管怎么样,闻到那缕幽香时,他的心突然安静了下来。
好像生死界限上,有人把他向着“生”的方向,推了一把。
肖重云迟疑了一秒。
然后他再次抬脚,往烈焰与浓烟中走去。
就在这时,有人从身后喊他:“重云。”
在肖重云走进小楼时,男人跟在他后面,穿过呆若木鸡的保镖和打手们,踏进了正在燃烧的房子。因为腹部有伤,他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谨慎,一直走到肖重云身后,伸手抱住他的腰,喊他的名字。
环住他腰的手里,有一把枪。
肖重云回头看的一瞬间,张文山扣了扳机!
那是练习用的空包弹,然而如此近的距离,几乎贴近皮肤,剧痛丝毫不能减轻。子弹就这么穿过衣料与柔软的组织,留在他的体内。肖重云只皱着眉头痛叫了一声,就倒在了身后人的怀里。
剧痛与失血很快让他失去知觉。
张文山用没有受伤的那只胳膊小心地接住怀中的青年,艰难地,几乎半拖半抱的,将他带离了火海。呛人的浓烟已经充斥了整个房间,肢体的动作与咳嗽让他未愈的伤口浸出血来,脸色苍白得可怕,如同地狱里的修罗王。
他低头看着剧痛中昏迷的青年,低声道:“爱过你的张文山已经死了,亲爱的弟弟,是你亲手杀了我。而我爱的那个人也将不复存在,我会亲手杀了他。”
黑暗实在太深了,肖重云几乎无法醒来。
最开始他以为自己已经死在了那场大火中,可是换药的疼痛惊醒了他。练习用的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伤口被重新缝合。大概是因为手术用了麻醉,这种疼痛并不是特别惊人,但是当麻药效果消退时,焦灼与炙热就包裹了他。
身体无法动弹,眼睛被一条黑布蒙着,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来,分不清让眼角湿润的是泪水还是别的。他看不见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只知道自己在发烧。
烧得天昏地暗。
肖重云问医生,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没有人回答他。
除了金属器械碰撞托盘的声音,上药与打针时器具的摩擦声,四周几乎寂然。他能感受到的,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这种黑暗很快他又陷入了昏沉的睡眠。
黑暗里肖重云开始做噩梦。
梦里他再次站在燃烧的小楼面前,父亲扔下他,决然地走进那片吞噬了母亲的火海里。他哭着,喊着,挣扎着要追上去,然而被人死死地按在地上,只能眼睁睁地看见一切熊熊燃烧起来,化为虚无。
他的天堂在火海里,大火吞没了他的天堂。
肖重云在发烧,辗转反侧,痛苦异常。他想从这场噩梦中挣脱出来,却被越缠越紧,几近窒息。梦境太过于真实了,他甚至能感觉到大火的温度,闻到火里不同物体被烧得焦糊的味道,听到身后人们绝望惊恐地尖叫。梦的尽头是他走上二楼楼梯,站在熟悉的小餐厅里。火焰包裹他的知觉,吞噬他的身体,而在不远的地方,躺着父亲的尸体。
父亲手握着枪,黑漆的枪管对着自己的头,脑浆与血他在身下已然干涸。
顺着父亲脸朝向的地方,肖重云看到了,一件被小心翼翼放置在地上的黑色外衣。外衣下面覆盖着什么,他看不到,只是在旁边,倒着一只仿佛主人惊慌失措时落下的银色高跟鞋。
肖重云认识那只高跟鞋。
他浑身发抖,头痛欲裂,想往前走,身体却雕像一般僵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然而火势骤起,烈焰席卷了一切,把倒在地上的男人,和那只孤零零地,尚未燃烧的水晶鞋,化为灰烬。
有人在身后喊他:“重云。”
他转身,一颗子弹穿入他的身体,剧痛袭来,理智支离破碎。
这个梦境一遍一遍反复,在他虚无的意识中无限循环。每当他崩溃昏迷之后,又回到一切的起点,那座燃烧的小楼面前,将无尽的折磨重复一遍。
“重云,”烈火里有人对他说,宛如呢喃,近在耳边,“死亡不是你的天堂,它是你的地狱。”
后来这些片段的每一个元素,在梦境中抽离出来,成为一种炙热的香气。热烈的,燃烧的,绝望的气息,吞噬他意识的每一个细节。肖重云拼命地,拼命地逃离,可是炙热的香气一次又一次地,一次又一次地俘获他,强迫他一遍一遍观看内心的地狱。
靠着残存的,仅有一线的理智,肖重云意识到,这是一场设计好,旨在折磨他的游戏。那时他稍微清醒了一些,黑暗中有人喂他吃流质食物,为他清洗身体。焦糊的味道依然残留在感官里,他突然明白,这是不是梦境,这是现实。
幼时,肖重云听父亲说过,某些天才调香师的仿香能力,能到怎样登峰造极的地步。曾经有人在抽象与具象之间,用香气模拟了一个花园,并且模拟了花园的门锁逐渐生锈脱落的过程,终于把一位将自己封闭在意识花园深处的女孩,带回现实世界里。
那位天才的调香师,就是年轻时候的母亲。
张文山调制了一种香水,模拟了那场他亲身经历的火灾,轮回一般,一遍一遍地把他困在这个地狱里,直到理智崩溃,屈服求饶。自幼所有的赞誉都落在自己身上,肖重云差点忘记了,自己的哥哥,也是一位执掌一家香水公司的,优秀的调香师。
他甚至请了顶尖的心理医生,用了一些手段,以便让这场刑罚真正的,切切实实地落在他身上。
他没有杀死张文山,于是张文山活了下来,并且选择了报复。
张文山并不想杀死他的肉体,他要杀死的,是他的灵魂。
不管如何哀求,哭泣,没有人解开蒙住他眼睛的黑布,也没有人松开铐住他双手的手铐。为了躲避这样无休无止的折磨,肖重云开始绞尽脑汁,掏空自己的记忆。他在黑暗深处,燥热的高烧里,不清醒的神智中,努力回想从小到大闻过的,每一种花的香气,每一缕海风的咸腥,每一只水果的清甜与每一位擦肩而过的女孩,发间带过的柔香。
肖重云跪在深渊底部,将记忆一点一点撕成碎片,捧在心口,如同大雪天冻僵的人,烧柴取暖。
那段日子实在是太长了,他渐渐地,烧尽了自己珍藏的每一片碎片。

第49章 幻嗅

最焦灼难捱的时候,张文山来了。
门悄无声息地打开,那几近于无的脚步声,对于被束缚在深渊里的肖重云来说,无异于一声天籁。他艰难地向着脚步声的方向转过头,感觉一双手放在自己冷汗淋漓地额头上。
“不。”肖重云喃喃道,“不。”
张文山弯腰,附在耳边:“什么?”
肖重云辗转反侧:“不要那个香气。”
冰凉的手指抚摸着青年脸颊,张文山问:“为什么?”
“不要那个香气,难过。”
“我也很难过,”温柔的唇落在肖重云眼睛上,隔着布条吻了吻他湿润的眸子,“但是怎么办?我已经把真心给过你了,而你杀了它。我们都在地狱深处,彼此就不要再想着逃离了。”
“哥哥。”
“求我。”
“哥哥。”
张文山的唇略微迟疑了一下。
他低下头,将鼻子埋进身下青年颈窝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一口要咬在裸露的肩膀上。鲜红的血从唇间蜿蜒流下,张文山低声道:“我在。”
床头有一只银色的金属罩子,罩子旁边是个银色托盘,巴掌大,上面放着一只敞开的香水瓶。托盘底部有加热装置,保证炙热的香气能够稳定的,快速的,充满这个房间。张文山伸手,拿起金属罩子,盖在托盘上,阻断了来自地狱的梦魇。
香气稍微散去,肖重云呻吟了一声。然后这声呻吟被随之而来的疼痛代替,他全身几乎痛得蜷缩起来。
肖重云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会这样对待他的身体。即使在法国那间小公寓里,面对张文山充满欲望的眼神,他也只是模糊地设想过这方面的事情,然而立刻将思维转到即将来到的计划上。肖重云原本以为,死亡是最让人恐惧的东西,现在他才知道,比起甜美的黑梦,这样的折辱和酷刑才让人真正让人难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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