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墟见/替亲爹扛情债是什么体验完本[古耽]—— by:蓬岛客
蓬岛客  发于:2017年0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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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逐水提身一跃,一手搭在立柱上,火似的剑光掠过,那覆雪人形往下坠,被他拦腰抱住,轻盈落地。
三师弟的死讯早就得了,但知晓与亲眼看见是两回事,他揽着人,竟似面见了平生最可怖的事,丝毫不敢动弹。
过了良久,他自嘲一笑,伸手拂开对方面上遮挡,一见之下,却是愣住了。
竟是副陌生面孔。
若三师弟仍活在世上,自然是最好的,只是这想法连自欺也不能。
何一笑性情激扬,受不得压制,几个徒弟有样学样,或多或少都算不得好脾气。江逐水身为大师兄,为做表率,已是诸弟子中性子最平和的一个。三师弟却不然,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学了个全。
想来他发觉情势不妙时,便有了决断,宁可自毁尸身,也不留给别人借以利用。涿光与姑射才拣了别人的尸身,来分他们心神。
江逐水又叹了声,将这身份不明的尸身就地掩埋了。心道,不知你生前是何人,是善是恶,既代我师弟遭这一劫,便免你尸骨曝露之苦。来日向涿光讨了这笔债,算为师弟同你一道报了仇。
方住了手,雪也停了。
门开。何一笑走出来,只脸更白了些。地面铺雪,即便他落脚轻若无物,也留了极浅的血印,那是鞋履沾了太多鲜血而淌落的。
他身上不见有什么伤势,但身周血腥气极浓,即便隔了段距离,江逐水也闻见了,眼中不免有忧色。
对方精神看来有些倦怠,摆手道:“这些人伤不了我。”
江逐水视线越过他,果然看见屋里残肢断臂,满地血腥。倒不是对方故意出手如此狠辣,实是青娥剑特殊性所致,他心知这点,倒未多想。
何一笑见他注目久了,忽道:“姑射山那个我留着了。”
江逐水回过神,想起自己之前说过的,又将那并非三师弟尸身一事说了。
何一笑少见地沉默了片刻,道:“也好。”
这寥寥两字叫江逐水有千言万语也无从说起,最后同师父一样,也道了句:“对……也好。”
身旁何一笑忽然捂住嘴,指缝里渗出血,一滴滴往下落,才一会儿功夫脚下便蔓开一朵朵血花,直似立在修罗血狱。
江逐水为这变故所惊,愣了一下反应过来。
“师父!”
青娥剑有弧度,何一笑的脊背却从来都是挺直的,即便情形看似有些狼狈,也不见慌急,稍松开手,解释说:“旧伤。”说完又将手挡回去,血仍不断从喉间冒出来。
江逐水心上似被指甲掐住,忙去搀他。
何一笑往后避开一步,含着血道:“……不必碰我。”
并非他执拗,受不得在对方面前露出弱势,问题恰出在这徒弟身上。
几年前江逐水练功急于求成,经脉逆行,险些丧命,何一笑及时发现,将他救回。只是自此之后,江逐水无来由地不喜与人有肌肤接触,别人或许不知道,何一笑却是清楚的。
江逐水充耳不闻,将他扶住:“师父安危要紧。况且隔了衣物,我倒没什么感觉。”
何一笑被捉住臂膀之时,身体一颤,幸而江逐水太过紧张,未曾发现。直至他见徒弟双目澄澈,脸上别无异色,方才放松下来,只深深看了对方一眼。
江逐水少见过他这种神情:“师父有话要交待?”
4、
何一笑侧过脸,闭上了眼:“……回山再说。”
他竭力表现得游刃有余,然而方才动手之后,旧伤反扑的势头再没停过,起先还能自己站着,没一会儿便倚在徒弟身上。
临走前江逐水放了把火,将师父带上马。
身后侍女仆从四散逸逃,火光中的城主府浓烟翻滚,像凶焰滔天的荒兽,巡狩四方。他不敢回头看,那里不止是师弟的魂归之所,也许也是师父的催命符。
何一笑状况愈来愈差,靠在徒弟怀里,胸前血迹也愈来愈大。
江逐水拿袖子擦去他口鼻间溢出的鲜血,直至染红了大半幅衣袖,也没见好转。
出了城,他低声唤道:“师父?”明明是自己在问话,耳中却静默得可怕,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
何一笑掀起眼皮,见江逐水再没面对二山之人时的从容,神情难掩慌张,即使身体处在崩溃边缘,仍不自觉牵起唇角。
在外人面前,与在心爱弟子面前,他自然是不同的,这一笑并没有面对邢无迹时的锋芒毕露,虽因师道威严,不是那么亲切,但大体是善意的。
“别怕。”他吃力地拍了拍徒弟的手臂,意外看见对方有些呆愣地盯着他瞧,再一眨眼,就哭了出来。
何一笑心里蓦然一空,什么也想不起,也不知该想什么了。
自记事以来,江逐水不曾哭过一回。他与早逝的母亲相处少温情,二人之间只有偶尔生疏的问答,泪水是无益之物。母亲逝世之时,即便因血脉相连,他心内是伤心的,也没有落一滴泪。
在师父何一笑这里,他细心察觉到对方冷酷外表下的柔软心意,甚至获得了没有从母亲那里得到的爱护。正因此,他更不能令对方失望,露出软弱一面。
但现在,正是他最无措的时候,心内填满诸多不曾说出口的担忧,何一笑简单两字,叫这些情绪有了出口,再忍耐不住。
并非只是因为对方伤势,还有他过往二十多年所有的恐惧与不安,因而泪水一旦落下来,就停不下来。
哭得越久,心头积压的重量反而越轻,江逐水渐渐觉平复下来。
有一点好的,是他哭起来的模样不难看。
平常他笑容温煦,令人一见即有好感,此时紧抿着唇,神色没什么变化,泪水却从眼中涌出。
这样便足够了。他眸色明净,像瀑布下冲刷得水润的山石,因微微低着头,泪掉在何一笑的衣上,好似落了一场雨。
他分明什么也没说,却道尽了所有想说的。
坚忍之人偶尔露出的脆弱,总让人尤为怜惜,何一笑纵是铁石心肠,也被这一哭搅得忘却了身体疼痛,很想说几句话。
安慰之言还未出口,江逐水已道:“弟子失态。”拿袖子抹了脸,除眼圈微红,丝毫看不出哭过。
何一笑无声叹了一声,觉得有些可惜。
座下的马原是名驹,但这几日跑过的路太多,又载着两人,到底疲累了,天色将晚时,已有些撑不住。
二人出了沧临,又过了百里有余,入了一处山谷。他们走的是险僻的山路,鲜有人至,再者对方吃不准何一笑伤势,也不敢贸然追来。
江逐水勒马,扶下师父,左右看过,找了一片空处,上方树冠茂郁,偶尔风吹落些碎雪。
何一笑背靠坚实树干,慢慢坐下,道:“我兴许要死了。”
江逐水半身衣物沾了血,倒似重伤的是他。见师父脸上白得没有人色,眼中神光黯淡,又听了这话,心绪如麻,眼中酸楚。
他跪在何一笑面前,攥住对方一片衣袂。
何一笑道:“其实没什么要交待,他们都服你。”
江逐水摇头:“师弟妹们还等着,若见不着您,他们会怪我,”停了一停,又道,“我也会怪自己。”
他手贴上师父后心,想送些内力缓解伤势。
何一笑阻止他:“你知道这是无用功,”闭目休息了小会儿,他回了点气力,从袖里摸出块铁牌,“先把山主信物收着。”
江逐水未有推辞,在接过之后又切切看他。
何一笑这伤数来已有近三十年,好了坏,坏了好,不说涿光姑射不知他情况,他自己也说不清还能活几年。但现在,他觉得自己也许还能多活一段时日。
总得、总得……也没什么要紧的期望,只想再多看逐水几眼,谁让这徒儿叫人放心不下。
江逐水相貌清朗,看久了,何一笑模模糊糊记起往事。
“那时也是这样,他将信物给了我……”
他说得不明不白,但江逐水知道这说的是他父亲江卧梦。何一笑很少说这位故去的师兄,他本性恣肆,但仅有的几次提及中,面上却有痛楚之色。
那绝非愉快的回忆。当年不止江卧梦身死,他同辈的师兄尽数殒落,只零星留下几个长辈,也陆陆续续逝去了。
“还有一事……”何一笑又咳了两声。
江逐水抚着他胸:“别说了,师父先别说话。”
何一笑的确闷得什么都说不出。过了会儿,体内紊乱的内息终于有了收拢的迹象,翻涌的气血平静下来,便趺坐调息去了。
日落西沉,时辰也晚了,二人浅浅的呼吸声之外,唯有苍哑风嘶。
三师弟永远回不了狱法山了,只从屋里翻出了他的佩剑,江逐水此时正怀抱这剑,守在师父身边。他想了许多个如果,一个也未深想下去。
不敢。不愿。
足足过了近两个时辰,何一笑吐出口长气,脸色仍旧苍白,但眼中神光复起,已有好转。
江逐水不及欣喜,便听他道:“你点过息神香了吗?”
这香不能用于疗伤,只能平息心魔,将人带入玄之又玄的宁神之境。当年江逐水被救回后,蒙师父赠了这香,七日点一根。但他身体早已好全,这本是无可无不可的事,只是何一笑尤为重视,引得身边人也常常提醒。
自得了三师弟的消息,又逢师父旧伤复发,江逐水哪有心思念着这事,此时算来也到了七日之期。
只是也不差一两日的功夫,他道:“回去也不晚。”
何一笑置若罔闻:“你有带香吗?”
“……没。”
何一笑略一皱眉,却道:“我身上带了,你先用着。”这香效用虽奇,对他伤势却毫无作用,带香原因不言而喻。
然而江逐水其实也带了香,只是想省却一桩事,不料得了这个回答。张口想承认自己说谎,想起师父堪称独断专行的作风,又因着某些不好与人说的小心思,把话咽了回去。
除去自觉无用外,息神香价比黄金,即便狱法山缺人不缺钱,江逐水也不喜这种无谓的花费。
香气飘渺澹远。燃香用不了多少时间,何一笑神色肃穆,眼见一根香烧完,方有缓和。
“这是为你好。”
像是仔细斟酌过词句,才挑出这短短五个字,于江逐水而言,这句话的份量不比对方平常的一整段话轻,甚至还要更重。他听得出师父话里的好意,于情于理都不该拒绝,然而……
5、
何一笑看出他想法:“徒儿要驳我?”
于是江逐水什么也没说。
他熟悉师父脾气,若对方做下了什么决定,任何人都影响不得他。
何一笑说了这么多话,可见伤势已经稳定下来,算是件好事,江逐水道:“我取些水,与师父整理一下。”
对方爱洁,道:“去吧。自己也打理好。”
走前江逐水想起一事,折返回去,往何一笑手里塞了只巴掌大的匣子。
“若遇了事,师父别急着动手,这东西兴许有用。”
匣子虽小,但质地奇特,非银非金,何一笑掂在手里,觉得有些份量。他一眼看出这其实是件机括暗器,脸容即刻冷了下来,似笼寒霜,孔雀绿的眸中却有凛凛波光,真意难测,质问他:“这是哪里来的?”
徒弟自小随他学剑,从不屑小手段,更不会使暗器,何一笑再了解不过。然而这件机括表面光滑,显然有些年头,其精巧程度世间难觅,绝不是寻常物件。对方既然随身携着,若说没有一用的心思,他是不信的。
江逐水其实早想过师父会有这一问,但两相比较下,还是做了这个决定,面对冷语质问,温声道:“回了山再与您说,好不好?”
何一笑没有说什么,然而心下发沉。
徒弟终是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也学会了隐瞒。心沉得厉害了,到了底,反而有些安定了,何一笑没追问下去,见徒弟面上一派真挚,便将这事收叠起,记了下来。
江逐水自然不知师父如何想他,细细叮嘱几句,叫他万事小心,方才离去。
不多远的地方,就是一弯溪流,虽天寒又落过雪,仍有部分未被冻住,汩汩流动,细碎语声随风飘来。
此时此地,不该有人,江逐水提心驻足。月色空濛,与雪光交相辉映,照见对岸情形。
一衣衫普通的汉子正弯腰与水畔 坐着的另一人说话。
那是个绿衣双髻的少女,抱膝而坐,将下巴藏起来,远远看去,小小一团。江逐水本就警惕,又见这两人行止颇有异处,更留了心。
细瞧方觉出异样。汉子神情猥琐,几次伸手去碰少女衣衫,却又缩回手,面上悻悻,如此往复,一直不曾罢手。偶尔说几句话,听不清楚,想来不堪入耳。
有时手指已经摸着少女外衣,她也纹丝不动,像精细人偶,虚虚淡淡月光下,空灵顿生,鬼气浓郁。
江逐水想,难怪那人明明色欲熏心,却裹足不前,这情景看着的确有些蹊跷。
他知世上有许多稀奇的事,师父又受了伤,需要照料,却见不得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种欺辱之事,弯腰就近拣了枚小石子,打向那人膝盖。
这一记下手极重,膑骨应是碎了。那人跪趴在地,险些掉进水里,仓惶中四下张望,又不似江逐水能夜视,没看见对岸的人,以为自己遇了鬼,连滚带爬,拖着断腿离了此地。
闹出这么大动静,绿衣少女依旧没动。
江逐水既驱赶了人,也不管她,借溪水清洗了身上血迹,又打湿帕子,留待给师父。
“阿萝!”离去前,对面林中有人喊道。
听来是个男子声音,应有段距离,但说话之人内力造诣不俗,声音仿佛就落在江逐水耳边。
如此必不是寻常之辈,他略微蹙眉,怕师父受了牵扯,忙要回转。正好见那少女起身,循声走入林中,举止神态皆缺了点鲜活。
树下,何一笑阖眼端坐,周围没有异样痕迹。
江逐水见一切安然无恙,松了口气,俯身却惊觉对方脸色红润。
说是红润,其实过分潮红,额上汗水晶莹,颊侧长发贴着细润的肌肤,唇色艳得不寻常。
江逐水忙唤了两声,没得反应,但也看出何一笑状况比先前好上太多,倒不是很急,用浸了水的帕子给他擦脸。
拭去面上尘灰,没了平常的冷傲,愈发显出容颜俊美。这张脸是江逐水看惯的,想起二人多年相处,心情平复下来。
帕子移至对方脖颈时,何一笑眼皮一颤,睁开了眼,抬手抓住他。
江逐水对他从没有防备,没料到有这一着。
他厌恶与人肌肤接触,即便是师父何一笑,也在范围之中。此时腕上突然多了别人的体温,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身体更快做出了反应,手里失了力道,帕子已然落地。
若何一笑现在清醒,绝不会来碰他——他意识到这点。
对方眸中幽邃不明,像石窟里隐秘的微光,话语却清晰:“怎去了那么久?”
江逐水被握住的手烫得不似自己的,脑中乱哄哄,根本难以思考,不知该说什么。
“师、师父,别与我闹——”
何一笑加重了手上力道。
痛意激回神智,江逐水顺着他话说:“我只离开了一小会儿。”
何一笑直视他:“你去了太久,我等不得。”
这话味道有些不对,江逐水察觉到了,但未深思,只道:“我已经回来了。”
何一笑仍道:“我等不得。”
早前的惊惧过了,江逐水心内剩余的大半是无奈,因见师父状况不太对,难得用上了诱哄语气:“是,是我不好,去了太久。但我回来了。师父看看我。”
何一笑身体晃了晃,眼闭上又睁开,目光停驻在徒弟脸上时,忽笑了一下。
他容貌不显老,但真实年纪不小,笑时候不像年轻人那样轻佻,然而方才的一笑竟带了狎昵,一时年轻了许多,倒似个寻常的俊美青年。
“你在啊。”
江逐水从未见过他这般神态,被这一笑搅得心惊。听见这话却缓了口气,想,师父总算回过神了。
一口气没吐完,唇上一重,完全是对方的气息。
这一吻浅尝即止,不过瞬间之事,江逐水甚至记不得是什么感觉。
震惊之余,他想师父必定还糊涂着,否则怎会做出这种事,他二人师徒二十多载,绝没有过类似举动。
只是这事到底令他忐忑,不由往后退,但还被对方抓着手,只得道:“师父看清楚我是谁。”
何一笑目光灼烁,当真又认真看过他。
“我看清楚了。”
6、
说是看清楚了,江逐水却知道事实绝非如此。
他略有无措,对方言辞平静,颇有条理,不像神智不清的模样,可做下的事却不是清醒时会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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