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俩人之前哪儿见过赵修平挨揍的架势啊,表情那叫一个异彩纷呈,眼珠在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想说又不敢说,目光只能不断地在他们之间打量。
他们说自从在溶洞分开之后,因为外面实在太热了,他们不得不在溶洞里又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之后有一天溶洞里的暗河突然涨水……
余泽一拍脑袋:“对不起对不起,这么重要的事情我竟然忘了提醒你们。”
洪越摆手示意没事,只说因为突然涨水,他和李源半夜什么都没带就从溶洞里跑出来了。
之后两人没吃没喝,找到物资之前确实受了不少苦头,后来生活条件才渐渐好转,但是还没有想好在哪儿定居,到处走走停停。
余泽进来的时候就将房间里的情况尽收眼底。
这栋二层小楼是临街的门面房,本来就是一间小旅馆,李源和洪越住了其间的一间,是个标间。
虽然听上去两人流浪的生活非常诗意,然而可惜房间里却被他们折腾得宛若一个狗窝。
如果说余泽房间的乱还算是乱中有序的话,这俩人的房间简直什么都有,锅碗瓢盆到处乱扔,看起来上周吃完的泡面盒子还没扔,啤酒瓶子在墙角堆了几十个空瓶,上方还挂着两人皱皱巴巴的衣服。
而他们打牌的桌子就挤在两张床中间,坐了四个大男人,空间逼仄得厉害。
仙人掌从余泽的包里钻出来,本来还想舒展一下筋骨到处圈一下领地,然而干瞪眼半天没找到可以圈的地方,干脆还是窝回了包里。
昨天余泽这厮刚在喀什给它洗了澡,今天如果蹭脏了,免不了又是一通“水刑”。
“头儿,那现在情况怎么样?我们以后怎么办?”洪越是个怂逼,这话还是他用目光撺掇李源问的。
赵修平的事情他们其实已经听过路的一些人讲过,惊讶之余还是有些忐忑,既然整件事都与wata相关,那他们这些原本属于wata的人到底会不会受到牵连,他们也不清楚。
“你们的事情我已经在控制中心做过记录了。”说着,赵修平从兜里拿出两张空白的身份卡来,就是之前他们从王敬武那里领到过的那种。
余泽一下子就皱起眉头来,看着赵修平将身份卡递到两人手上。
李源河洪越的卡是临时的,而且早丢到溶洞里了,现在身上什么身份证明都没有,见到新卡简直大喜过望,以后不用再在外面受盘问了。
赵修平:“这座城里有控制中心的分站,你们这几天去报到录一下指纹和数据,身份卡就能生效了。”
他给两人的身份卡上就写着李源和洪越的名字,一看就是早为他们准备好的,这俩人没想到头儿对自己这么体贴入微,一时间,以前对赵修平积累的惧怕全都转换成了绵绵不绝的景仰之情,当即表忠心,表示要一辈子跟着他出生入死,肝脑涂地。
“你们不用跟着我。”说着,赵修平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要跟的话就问余泽吧。”
猛地一转头,几乎是转瞬间的事情,两双眼睛就盯在余泽脸上,把他脸盯得都要绿了。
余泽脸上神情变了几变,最后站起身来干巴巴地说:“你们继续,我去找地方休息。”
屋内气氛凝重。
他刚消失在门口,赵修平立刻站起来:“你们继续,我去看看他。”
看这情况两人也不打算回来了,仙人掌在包里后知后觉,不甘落后,从包里探出爪子就要跟着去。李源洪越这时候出奇地默契,一把抓住它毛茸茸咋呼呼的猫尾巴:“您老就在我们这儿将就一晚上吧。”
“喵!”
放肆!朕不要在狗窝里过夜!
然而李源洪越怎么听得懂仙人掌陛下内心痛苦的哀嚎,一直死死抓住它的尾巴,将门锁上了。
一进门,余泽立刻将门反锁,一把将赵修平推在门上,上手将他衣服扒下来。
赵修平就那么靠着门任由他弄,笑道:“这么热情?”
余泽理都懒得理他,直接将脱下来的衣服扔在床上,果然从衣服左侧的口袋里翻出来一张身份卡。
上面的防伪芯片一应俱全,写着赵修平的名字。
余泽直接拿手腕上的便携仪扫了一下,屏幕滴地亮了,赵修平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上,另外还有西北地区搜救队队长的职务名称,下面一长溜的权利义务说明,看得余泽无语凝噎。
他看了两条就没兴趣了,将身份卡给他扔回去:“什么时候的事?”
他离开控制中心的时候,西北地区搜救队长还是王敬武,没想到这么快就换了人。
赵修平靠在门上看着他:“王敬武升了,就在你走的第二天。”
因为在针对wata的行动当中,王敬武和陆克兄弟假意反目成仇,使乔伊斯放松警惕,一招瞒天过海成功使乔伊斯内防空虚,立了大功。
这两人因此都获得了不同程度的提拔。
余泽从赵修平衣兜里摸出一支打火机和烟,动作生疏地点了一根。
他本来是不抽烟的,只是前段时间向别人叙述wata事情的时候,反复地回忆与叙述对他来说压力很大,于是跟当时合作的人学会了抽烟,只不过到目前为止他只觉得抽烟的感觉十分不舒服,没有半点儿解压的功效。
余泽侧靠在窗口吞云吐雾,受虐般体味着烟雾辛辣的口感,半响才道:“变异人就要抓完了,搜救队之后也会解散,你进来也没什么用。”
他觉得很烦躁,自己好不容易摆脱了压力,结果赵修平现在直接空降成自己的直属上司,这种感觉真是难以言表。
赵修平:“变异人的工作完成以后,搜救队还会有别的任务。”
现在国家百废待兴,有这么一批人可供驱使,上面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让他们无所事事?
这么一想也是,余泽突然觉得自己刚刚的话说得真是扫兴。
赵修平正式进入搜救队,从此有了合理的身份和职业,并且受到重用,他本来应该高兴才对。
但是余泽难以忽略刚刚那时候自己转瞬之间的无力感,那就像是一块本来压在心上的石头,刚搬走没多久就又回到了原处。
“怎么了?”见他一直没说话,赵修平这才向他走去,顺手将他手里烟拿走。余泽本来对这玩意儿就没瘾,手里一空也没计较。
他偏头看了看窗外,刚刚他和赵修平吵架时候坐的水泥墩子就在路边……哦不对,不是吵架,准确的说应该是余泽单方面发火,还有家庭暴力,啧啧,真没想到他还有这一天。
赵修平手在他肩膀上按了按,力度合适又舒服,余泽向后靠在他肩上,动了动头找了一个舒服姿势,低声说:“可能是有点失望吧。”
“嗯?”
但是接着余泽就没再说了,赵修平也没有再问。包括两人之前的争执,到底因为什么彼此之间都心知肚明。
他们正处在混乱向平静过渡的交界,生活比历经生死更加困难,余泽感到一种无力的茫然。
同性恋、爱人、家人,他的生活好像就要围绕着这一切展开,但是他对此完全没有经验,他和赵修平又太不一样了。
赵修平的专断与强势让他感到一种难以摆脱的压力。
这在以前是没有的,之前赵修平自知时日无多,所以整个人的气场都收敛了起来。
但是现在,他看起来好像在向自己低头,然而当他弯下腰帮自己的弄干裤腿的时候,都带着一种令人避无可避的压力,仿佛风裹挟着刀锋来到自己面前。
余泽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办法接近他,完全无法互相理解。
他们也许以前接近过,但是现在——
干涩的嘴唇贴上他的耳朵,余泽稳稳地靠在赵修平身上,感到身后的人32 吻了吻自己的耳廓,声音低哑道:“我们还有很长时间。”
这是余泽过去最希望拥有的东西,他们还有很长很长时间,是他们过去拥有时间的几十倍上百倍,足够他们适应各种各样的生活。
足够他们消化所有的矛盾与差异。
余泽闭上眼睛,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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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因为顾虑到隔壁李源洪越的问题,尽管两人别后重逢,身体已经忍到了极限,最后还是因为余泽脸皮薄而不了了之。
但是却没想到李源洪越竖着耳朵听了一晚上,愣是出现了幻听,都觉得昨夜自己听到了什么,第二天起来看他们的表情异常地意味深长。
这种情况下余泽完全没有办法解释,只能忿忿不平地率先一步背包离去。他还要去控制中心汇报e58的捕捉情况。
“头儿!我们走吧!”李源和洪越喜气洋洋地收拾了东西,准备同去控制中心报到,看见余泽的背影还有些疑惑,“余泽这是去哪儿?”
赵修平站在余泽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脸上还有淡淡地残留的笑意,侧脸线条柔和,与从前简直判若两人:“以后没有鹰组了,你们还是叫我名字吧。”
李源与洪越对视了一眼,都点了点头。
第88章 尾声
虽然对余泽的表现还是摸不着头脑,但是那天李源和洪越最终还是在控制中心获得了正式的国籍和身份,结束了他们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流浪生活。
这俩人从在WATA时候就是相依为命的朋友,如今依然,只不过要他们真正安定下来融入普通人的生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像是梁诚说的,从WATA出来的人,心理上与普通人还是有区别的。
所幸现在很多国家都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尤其从WATA出来了那么多人,引起了各个方面的重视,很多人都愿意对他们伸出援手。
倒是梁诚。
关于他的事情还是余泽几个月后听赵修平说的。
梁头的故事很简单,以前做过刑警,有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正是要谈婚论嫁的时候,女朋友被仇家谋害。
之后梁诚四处寻找线索报仇,却阴差阳错进入WATA,一呆就是好几年,等从WATA出来的时候,当年的仇家早没影了,整个世界都已经换了天地。
虽然早料到梁诚应该有些过去,但是这种故事还是让余泽始料未及,唏嘘之余有些惆怅。
“该起了。”
昨天听故事听到太晚,之后又陷入久久地震动当中,余泽晚上没睡好,早晨的时候听到赵修平叫自己,转头直接蒙被子睡了,一点儿搭茬的意思都没有。
他现在是搞明白印血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赵修平虽然年龄比自己大,昨天夜里睡得比自己还晚,但是第二天起来依然神采奕奕,活生生就是给人添堵。
他睡得昏昏沉沉,之后赵修平好像也没叫他,过了也不知道多久,余泽好像在卧室闻到一丝饭香。
有一只手冰冰凉凉地,顺着被子摸进来。
赵修平体温一直比他高一些,要出现这么凉的情况,铁定是在门外雪堆里冰过了。余泽感到那只手摸上自己的肩膀,而后是胳膊、肚子、小腹,而后一直下去——
“靠!”余泽一把抓住他的手,腾地坐起来,“你要弄死我!”
他刚起床的样子还带着点儿迷蒙,一脸的气愤的样子,简直就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样带着股傻劲。
不过赵修平知道,他刚起床的状态也维持不了多久,于是很珍惜地亲了一下他的额头,垂眼看他:“八点了。”
正到年末,前几个月的大雨早在两人毫无知觉的时候就停了,反而下起雪来,大雪封路,各个生活区都停止了灾后重建工作,计划要年后再开展。
所有人都休息下来,余泽和赵修平也就不用再因为公事而聚少离多。
其实说起聚少离多,也不是真的不能改变。只是余泽一直在逃避,不停地和别人一队出任务,忙得脚不沾地。
赵修平当然清楚他的那点儿心理活动,不过也从未说破过,一直任由他决定自己的生活。
他们的感情最初来势猛烈突然,犹如洪水般奔涌而至,要洪水变成涓涓细流,总要彼此慢慢等待。
不过说起来奇怪,两人长时间没见,按理来说小别胜新婚,但也不知道怎么搞得,余泽反而变得比刚开始还敏感。
被亲了一下额头,他的脸便腾得烧了起来,连耳垂都红得要滴血。
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这反应实在是过了,连忙松开赵修平的手,慌不择路地跳下床,循着气味儿跑去餐厅,顾左右而言他道:“你做饭了?”
两人现在住在控制中心附属的生活区内,条件不错,各种生活配置一应俱全,于是这几天两人呆在家几乎没有出过门,一日三餐都是赵修平解决。
余泽身为一个向来积极求上进的好青年,当然不能允许自己如此的游手好闲,然而每每帮忙都会被以添乱为由撵出来,沦落到和仙人掌一样张嘴等吃的境地。
刚开始他还分外的不齿,然而人终归还是懒的,没两天脸皮就变厚了,此等烦心事再没有入了他的眼。
赵修平做得好不好吃不要紧,重要的是不用自己做啊!
只不过像仙人掌一样衣带渐紧……这真是个大问题。
桌上摆着简单的清粥小菜,然而香味扑鼻,做个早饭是绝对够格了。
余泽扫一眼就知道赵修平水平与刚开始相比进步一日千里,给他竖了个大拇指:“牛逼!”
“唔。”餐桌对面,赵修平手里拿着搜救队值班人员发来的报告,低头扫了一眼,“先去洗漱,待会儿多吃点儿,小心中午有人灌你。”
此话一出,余泽才反应过来两人待会儿要去干什么,忙不迭地跑去洗漱。
梁诚前段时间向上面打了报告要去偏远地区的山上支持基建,现在路不好走,要在过年时候抵达赶上进度的话,明天就必须要动身。
梁头那是谁啊,在鹰组比赵修平那是和蔼可亲多了,和战斗人员、后勤打交道都很多,他一说要走,四面八方赶来一堆人送。
聚会时间就定在今天中午。
而等余泽洗漱完从里面出来的时候,赵一诺已经坐在了餐桌旁,旁边座位上端坐着仙人掌大爷。
大爷今天一看就心情不好,整个猫垂头耷脑,一副猫生凄凉的样子。
不过余泽已经见怪不怪了。
自从他之前突然离开一号避难所之后,仙人掌脾气确实收敛过,然而后来反弹得更加变本加厉,前几天余泽为了治它,把它交给了欢天喜地的赵一诺。
“仙人掌说它以后准备减肥。”余泽一坐下,赵一诺就放下粥碗对他说。
小女孩儿现在十五岁,个子窜得很快,头发长长地垂在身后,眼睛又大又亮,是生活区这片儿的孩子王,所有小孩都听她的。
余泽:“哦,它怎么说的?”
赵一诺嗓音清亮:“它说今天不打算吃饭了,要看着我们吃。”
说完,她转头严肃地问旁边的仙人掌:“我没帮你说错吧?”
只见猫大爷两爪正搭在餐桌上,做出一个要跳不跳的姿势,听见赵一诺说话,先是看了看她,之后又看向余泽,颤巍巍地喵了一声,然后暗搓搓地将就要在餐桌上胡作非为的爪子收了回去。
余泽赞许地看了赵一诺一眼,小女孩儿得意地清了清嗓子,表示不过就是小意思。
中午的聚会没有小孩儿去,赵一诺嫌没意思便早早地声明拒绝出席,一吃完饭就带着仙人掌溜了。
余泽则一放下筷子就被赵修平拉了一把,进而懒洋洋地坐在他腿上。赵修平一手揽着他,将之前收到的报告给他看。
他新收到的报告说的正好是余泽之前负责过的片区,现在新负责那里的人想要一份详细的地形图。
这种东西卫星地图是弄不出来的,只有人双脚亲自走过才知道。
这对余泽来说简直就是信手拈来,随手拿根笔在餐桌上十分钟就画好了,赵修平接过去扫描发送。
事情完成,两人都一直没有说话。
去梁诚那里时间还早,但是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做。
餐桌对面,窗外雪簌簌地下着,其余一点声音都没有。余泽还有点困,半靠在赵修平身上合眼休息,清醒的时候就说两句话。
“……你有时间记得和二队说,E区南面那边有个地方信号塔出问题了,让他们有时间修一下……”
“嗯……余泽?”
赵修平手一直搭在他胳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他,这时候突然叫他,连手上的动作都不自觉地停了。
“嗯?”余泽依然闭着眼睛,不动声色得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