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这么想,可能还是因为觉得阿亚和小时候的自己有点像吧……
余泽猛地向前一扑!
果不其然,野兔早他一步察觉到了身后的异动,撒丫子就跑,蹬了余泽一脸土,但是他来不及擦,就连滚带爬地往山坡下面跑去。
野兔因为他的追逐,显然加快了速度,跑的时候果然因为上肢短下肢长,一不留神滚成了一个球,咕噜咕噜往下滚去。
然而余泽也没好到哪儿去。
过去的二十年,他把太多时间都耗费在与自己的大脑抗争上了,在体育运动上俨然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废物。
跑的时候他脚下打滑,咣唧一声摔倒,接着就跟那只兔子一条道滚了。
最后到山坡尽头停下,一人一兔二脸懵逼,最后还是余泽反应稍微快一点,恬不知耻地一把抓住兔子耳朵:
“我抓到啦!”
阿亚一脸兴奋,迫不及待地往声音来的方向跑过来。
仙人掌眼皮耷拉着,尾巴要死不活地拍打了一下草丛:蠢啊,真是蠢啊,真是太蠢了!
阿亚坐在地上,余泽小心翼翼地将兔子放在他腿上。
这兔子颜色比较少见,是白加灰色,前半截身体白,后半截是灰色,身体壮硕,肥得跟仙人掌似的。
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跑不快,所以最后才悲惨得落到了余泽这种人的手里。
阿亚的小胖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兔子的皮毛,脸上乐开了花,问余泽:“兔子是什么颜色的?”
余泽一下子傻了,他要怎么向一个失明小孩儿解释兔子的颜色?
想了半天,他只能试探问了一句:“你姐姐是怎么说的?”
阿亚:“姐姐说,绿色是草的颜色。”
说着,小男孩儿摸索着从地上抓起一把草,揉碎了,捧给余泽闻了闻。
再常见不过的草坪修剪过的味道。草汁的味道。
然而那味道一冲进余泽的鼻子,就激得他鼻腔发酸,让他想起自己曾被记忆折磨的痛苦。
那时候他崩溃地用脑袋撞墙,问韩水:“遗忘是什么感觉?”
韩水当时没有回答。
他无法向余泽解释遗忘,因为余泽本身不懂什么叫记得。
他那时候不懂相机存在的意义,不懂人们为什么要记日记,不懂老友重逢的喜悦,不懂宽容也不懂释怀。
他人生中经历的所有东西,蝇营狗苟,都杂乱无章地堆在他的心里,忘不掉,于是也就没有记得住。
而后来从韩水那里接受手术,忘记一些不太好的记忆,已经是之后很多年的事了。
不过余泽也知道,强迫失忆和自然遗忘也是两码事,他还是一个不正常的人。
可惜他能记得住这么多东西,却还是不会回答阿亚的问题,余泽摸了摸小男孩儿的头:
“等哥哥弄明白就告诉你。”
阿亚抱着兔子和他一起站起身,边走边说:“那我能养它吗?”
余泽:“当然可以,让我想想……”
翻过刚刚那个山坡,余泽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暴露在了攻击范围之内。
尖锐的目光刺在背上。
他猛地抬头,环顾四周,才发现村落中央的瞭望塔上,有个人正用弓箭对准自己。
是赵修平,他的弓箭做好了。
余泽松了一口气,之后给阿亚找了放兔子的空屋子,又喂了那可怜的兔子几片菜叶,完事儿以后爬上那座高塔。
瞭望塔是原木搭的,大约四层楼高,用来观察周围情况。
因为森林里危机四伏,晚上总有青壮年男子在这里警戒。
赵修平将弓箭扔给他:“试一下。”
余泽一脸茫然:“这是给我做的?”
他还以为是因为赵修平的枪没子弹了,做给自己的武器。
赵修平不耐烦地抱臂站在一旁:“好好学,不要总给我拖后腿。”
余泽:“……”
他本来还有点感激涕零的意思,可这人这嘴怎么就这么让人感激不起来呢?
没法子,他凭印象比划试了一下弓箭,赵修平纠正了他的几个错误。
只是这人力道太大,随便一下都打得余泽快要骨折似的,手下毫不留情。
然而余泽只是敢怒不敢言,谁要自己净给人拖后腿呢?
过了两个小时,赵修平终于让他休息了一下。
余泽胳膊酸痛得不行,刚刚又爬上爬下得捡箭,整个人完全累瘫了,有气无力地靠在高台顶层的一角。
赵修平看起来倒依然精力充沛。
他平时话少,也很少显露出疲惫的模样,永远一副懒得理人的德行,偶尔说句话也非要把人气死才肯罢休。
而且他几乎什么事都不对余泽说,像他们已经在这个村子里住了好几天了,赵修平却一点儿走的意思都没有。
余泽看着他低头对弓箭进行细节上的纠偏,看起来完全不知疲倦。
“哎我说老大,我们到底要在这儿住多长时间啊?”
赵修平没理他。
余泽继续道:“之前你和我说过什么WATA?是这个音吧?那是什么东西?”
赵修平突然抬头,好像听到了什么,眉头皱起来,厉声道:“闭嘴!”
余泽还以为他是心烦了,自顾自地说下去:
“你是不是觉得我记忆力太好心烦了?我跟你说,我之前的朋友也总因为我记忆力太好有压力,他们怕我翻旧账……”
弓箭对准他,赵修平微微低着头,眼睛抬起来,眼神分外地凶恶:“有压力吗?”
被他打磨光滑的箭头闪着寒光,凭他的力气,只要一松手,完全可以把自己脑门射个对穿,余泽一下子腿都软了。
这时候旁边的梯子上忽然冒出个脑袋,是这里的族长,那个年长的女人。
她看见高台上两人对峙的场面明显也是一愣,余泽见状连忙爬起来打圆场:
“我们开玩笑呢,您有事?”
族长显然没见识过这种玩笑,干巴巴笑了一下:“我有事想和你说。”
余泽:“您说吧,我听着。”
但是这位族长却没有开口,她余光掠过赵修平不动声色地面孔,坚定地对余泽说:“你下来我和你说。”
这就是要避开赵修平的意思了。
这几天余泽在村子里混得还不错,带着阿亚玩儿,还帮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干活。
他性格好,年轻,长得又不错,笑起来脸上俩梨涡,特别有亲和力,颇受大家的青睐,几乎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家人,什么事都和他说。
但是赵修平看上去神情冷漠,不言不语,加上他们刚来那天他强悍的表现,总给这里的村民一种威胁感,没有人对他表现出善意,只是敬而远之。
余泽愣了一下,对赵修平打了个招呼:“那头儿没事儿我先下去了,顺带去看看兔子。”
赵修平低头打磨箭头,嗯了一声。
下了高塔,那族长的态度表情马上就变了。
她笑着帮余泽拍了拍衣服后背上蹭的土,两人一起赶着两头羊到村子外围去吃草,她对他说:
“你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余泽:“没啊,我没什么需要的。你们要去外面吗?”
他还以为村里有人要去森林外面采购东西。
族长愣了一下,含混地说:“有人要去,嗯,换点儿东西,你想去吗?”
余泽摇头:“哎,不行,我还要跟着我们头儿有事儿要做。”
可惜他还不知道要去干什么。
听见他的话,族长欲言又止,最终说:
“他……你要是不想跟着那个人,我们可以把你保下来。”
村里青壮年劳力那么多,赵修平就算是再厉害,也打不过这么多人。
余泽哈哈大笑:“没有的事,您想多了。”
他转头看见阿亚正在一旁的小溪流边玩水,立刻说:“我去看看他。”
族长点头。
余泽转身向小溪边,边跑边回忆刚刚族长那个转瞬即逝的表情。
他的记忆从不出错,刚刚她确实是隐瞒了什么。
村里的人要去哪儿交换东西呢?
第8章
夜深人静,余泽斜躺在床上,逗弄仙人掌的下巴,结果被毫不客气地拍了一巴掌。
肥猫怒气冲冲地从床上跳下来,小跑到赵修平的腿边。
这人正坐在地上玩儿一把小刀,手上锋利的刀刃转得飞快,但仙人掌这势利眼却一点儿都不避忌,亲昵地靠在他身边,脑袋枕在膝盖上。
这可把余泽气得瞠目结舌,为它的不要脸而感到巨大的震惊。
“好好好,等我以后再喂你!”他愤怒的说完,咣地躺回床上,对着屋顶发呆。
睡不着,还是睡不着,一闭上眼全是丧尸的脸。
他转头看了一眼,仙人掌已经靠在赵修平腿边睡着了。
男人依然在观察手上的利刃,感觉到他的目光,抬头看了一眼,目光沉沉的。
“喂。”余泽悄声说,“老大,有个消息告诉你,要听吗?”
其实这个事儿可说可不说,但他实在太无聊了。
赵修平没搭理他。
余泽继续道:“村里的人过几天好像要去哪儿换东西,我看他们都已经准备好了。”
仙人掌这死猫,在这里居然也出奇的受欢迎,且不要脸一到饭点儿,挨家挨户地讨食吃。
那肥硕的身躯往门口一蹲,喵喵一叫,老脸装起嫩来那是一绝,哄着人给它吃肉。
一中午跑好几家,吃完一抹嘴,肚子还是那么大,搞得人人都以为自己把它喂饱了,见面一说才知道:
啥?今天中午猫也去你家了?
总之,它除了对余泽横眉冷对,对谁都是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
不过余泽为了制止它的不要脸,也因此进了不少人家的屋子,知道之前族长所说的话不是空穴来风。
确实好多人家开始准备一些多余的粮食和自家织的布,还有草药一类的零碎。但看他们那样子不像是为了过冬准备的,而更像是为了某场大型的交易
听见他神神秘秘的话,赵修平终于有了开口的意思,然而未等他吐出第一个字,忽然传来敲门的声音。
有人在外面高喊,叫的是余泽:“阿亚是在你这儿吗?”
余泽一愣,连忙从床上跳起来开门,连鞋都来不及穿:“不在,阿亚丢了?!”
阿亚的姐姐去世之后,族长不放心他,于是就把他接到自己家里住,方便照顾。
但是今天族长忙村子里的事,回去晚了,却发现阿亚根本没在屋里。
夜已经深了,确认阿亚走失以后,村里人点起了一个个火把,将一小片天空照亮。
但是无论他们怎么找,最终只是确认他确实不在村里。
余泽紧皱着眉头,焦躁不安,非常后悔自己没看住他。
之前他们联合骗他说姐姐过几天就回来,但是时间已经过了,谎言越编越大,阿亚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可能已经起了怀疑。
余泽害怕他一个人去森林里,
“今天是谁当值?”族长在人群中问。
有人开口:“本来应该是我,但是我看见塔上已经有人了,就没上去,还以为我记错了……”
众人忽然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看向高高的瞭望塔,只见上面确实有个隐约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
正当大家想冲那人喊一嗓子的时候,余泽却突然出声:“别喊了,不是村里的人。”
他刚刚扫了一眼,就知道村里的人都已经一个不留地出来了。
现在在瞭望塔上的那个高大的身影,不是村民。
余泽感到一丝恶寒从骨头缝里冒出来,浑身直冒冷汗。连身边刮过的微风,都带着令人恐惧的阴森气息。
上面的人不是阿亚,他个子太低了,余泽能认出来……
也不会是丧尸,丧尸肢体僵硬没有思维,不会爬高……
那是谁呢?
他舔了舔嘴唇,正准备再次开口说话的时候,站在他身边一直没有说话的赵修平,忽然毫无征兆地弯弓搭箭,朝着瞭望塔顶端,稳稳地射了出去。
话被生生噎在嗓子眼,所有人都看着那枚箭簇在夜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但是因为夜色深沉,谁都没看到到底射中了没有。
过了一秒。
瞭望塔上的身影晃了晃,翻过围栏,掉了下来,立马有人跑去看。
“是个稻草人!”有人喊道。
余泽陡然松懈下来,这才感到冷汗浸透了外衣:“吓死我了……”
接着,他浑身一凛:“阿亚跑了!”
天知道那个什么都看不见的小男孩儿是怎么爬上瞭望塔,把稻草人放上去的,但是事实就是,所有人都被他骗过了。
距太阳落山已经五个小时了,五个小时,他可能已经跑了很远很远。
他说出这句话之后,周围忽然一静,只听到火焰燃烧的哔啵声。
余泽本来还以为大家立刻会去森林里找人,但是愣神之后,他很快也随着大家的安静而安静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能看见彼此脸上的恐惧与踌躇。
过了一会儿,族长在沉默中开口:“换下一个人上去轮值,把火把留下,所有的人回去睡觉,明天天亮去找人。”
天亮,距离天亮还有起码四个小时。
四个小时,足可以让一个什么都看不见的小男孩儿被丧尸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没有人说话,过了几分钟,一个接一个的人把火把插在地上,各回各家,其间夹杂着女人和孩子低低的抽泣声。
余泽站在原地,一时间沉在回忆里,没有反应过来眼前的现实。
最终,他还是被族长的声音拉了回来,女人的声音很沧桑也很歉疚:“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我要为我的族人负责。”
晚上的森林实在太大太黑了,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这样去贸然寻找,只会牺牲掉更多人。
从大局考虑,这个选择完全无可指摘。
更何况,这个孩子最亲的亲人都已经去世了,不会再有人为他的安危出头冒险,即使他们都归属于同一个村落。
余泽点点头,上前拥抱了一下这位族长:“我知道。”
接着,他从身旁的地上抽出一根火把:“我去找他。”
然而他刚走了两步,就感觉到一个奇大无比的力道抓住他的头发,将他拖回原地。
赵修平的声音紧挨着他耳边响起,令人头痛欲裂,他只说了两个字:
“蠢、货。”
余泽跳起来,想要打身后人的脑袋,只可惜张牙舞爪跟几天前他抓的那只兔子一样,再无力也没有了:
“你懂个屁啊!”
赵修平的声音充斥着怒火,“老子不需要懂一个小瞎子的死活,但是你不要坏我的事!”
他一路拖着余泽往两人住的地方走去,快要把头皮也拽下来了,任余泽怎么叫骂挣扎都不松手。
余泽被他一脚踹进屋里,额头磕在桌角上,当即流出血来。
这个时候,村外忽然再次传来骚乱声,余泽连血都来不及擦就想往出冲,却被他又一脚踹回去。
赵修平关门落锁,头也不回地离开。
余泽隔着门叫骂:“你个神经病!变态!大爷我不跟你混了!”
仙人掌在床上翻了一个身,继续睡得香甜,识时务者为俊猫,余泽要学的,还有很多很多啊。
就在门外,赵修平往骚乱的方向刚走了两步,身后忽然传来嗖嗖的风声,那声音极低,微不可闻,但是却抚动了空气的波纹,传递到他的皮肤上。
他一低头,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一把弯刀,飞快转身向后劈去!
第9章
丧尸的脖子被砍得只剩半截,继续向他发起攻击。
这时候瞭望塔上的人才有了反应,大幅度挥舞着火把:“丧尸来了!大家注意!”
房间里的余泽也听到了这个声音,哗得站起来,但是门被锁得死死的,怎么也弄不开。
他整个人像是疯了似的不停地撞门,但是那道木门却纹丝不动,余泽简直像是已经失控了一样撞着,拳头握得死紧,半边肩膀飞快地肿起来,头发凌乱地散在前额上……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在疼痛中反应过来自己的过激反应,与自己现在的心理状态有关。不能失控。
他绝望地靠在墙上,听见外面此起彼伏的呼喊与惊叫。
阿亚的森林之行是为了寻找他的姐姐,但最终还是给这个古老的村落带来了一场灾难。
人们刚回家没多久,就被声音喊出来,才发现村落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好多只丧尸,这些行尸走肉游走在各处,趁着夜色掩护而给人以致命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