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轩正后悔自己又说错了话，想着要怎么挽回，乔雨微接着说，“我的衣服都是我妈给我定制的，这样我就不会遭遇这种尴尬了。要不是筠诺，我是不会进来的。她是我在怀恩第二个朋友。”乔雨微忽然抬头，满眼笑意看着宋明轩，“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宋明轩有些说不清的难过，却还是抱拳回了句，“荣幸之至！”
当天晚上，许筠诺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再次喜不自禁地穿上那件连衣裙时，突然意识到乔雨微说“没有适合我的”真正意思，一拍脑门，“我怎么这么笨呀！这都想不到！”她拿起手机想打电话给乔雨微道歉，却忽然觉得这样只会让她再一次难堪。算了，来日方长，慢慢弥补吧，许筠诺想。

☆、海苔味麦烧
怀恩是全市最早实现多媒体教学的中学之一。最大的福利是语文课经常可以看一些由教材中出现的著作改编成的电影。月考成绩若能在年级脱颖而出，任课老师还会有额外的观影奖励。
十一月第一个周五上午的最后一堂课，生物老师问大家要不要看解剖视频。其实这视频对课程学习并没有什么帮助，也许刘坤只是想让同学们了解一下人体内部构造。但毕竟有点血腥，考虑到部分同学的承受能力，他需要征求民众的意思。
全体男同学举双手表示赞同。视频讲什么他们并不关心，他们想要的，仅仅只是两小时不用听课的清闲。
乔雨微昨晚将“血”迹斑斑惨不忍睹的物理月考试卷重新写了一遍，与焦耳欧姆牛顿等各路男神约会到凌晨，和狗一个时辰入睡的。宋明轩则半夜偷偷爬起来躲在被窝捧着mp4看火箭对湖人的比赛重播。姚麦双双负伤缺席，折翼的火箭主场一分惜败湖人。加时赛时鸡都开始报晓了。
此时窗帘闭合，灯光暗下，简直是天赐他们一个补觉的机会。
……
“雨微，醒醒！醒醒！放学了！”
在剧烈的摇晃中，乔雨微朦胧地睁开双眼，抬起头，许筠诺那张可爱的小圆脸渐渐清晰。夏晴朗正拿兔耳朵圆珠笔在宋明轩的耳朵里摩挲。
“你俩昨晚抓耗子去啦？！”许筠诺惊呼。
乔雨微还有些迷糊，使劲揉揉眼睛，冲许筠诺涩涩地憨笑两声。
“你也看比赛啦？”宋明轩睡眼惺忪地看向乔雨微。
“什么比赛？”乔雨微疑惑地望着他。
“哦，不是呀，没什么。”宋明轩抽出牛津词典中的磁卡，歪歪扭扭站起身，“我们吃饭去吧。”
许筠诺对着餐盘，一点胃口也没有，满脑子刀刃割破皮肉的画面。
“你说他们怎么下得去手呢？那可是他们的同类呀！”许筠诺怏怏地拿筷子戳着饭菜。
“亲爱的筠诺小公主，你要以客观的、理性的、科学的心态看待这件事情。没有他们的狠心，就没有医学的进步，刑案的告破。某种程度上，他们才是受害者，或者说，牺牲者。”夏晴朗说完塞下一大口米饭。
“你怎么还这么有食欲，不反胃吗？”许筠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我有一颗强大的内心。你也快吃吧，别浪费了，小心语文老师让你抄三百遍《锄禾》。”
“那你帮我解决吧，不用谢。”许筠诺说着将餐盘推过去。
“你真不吃呀？”夏晴朗瞪大眼睛看着她。
“嗯。”
“一口也不吃吗？”
“嗯。”
夏晴朗见她是铁了心要绝食，倒也不客气，欣然笑纳许筠诺的馈赠，“下午饿了可别来找我。”
饭后乔雨微和许筠诺去了趟书店。除《星周刊》外，许筠诺也追《花火》和《风狂阅读》。用她的话说，“我在科学的道路上注定是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多看看课外书，兴许能在文学上有所造诣。”
物理和数学是乔雨微的死亡之域，但她若闻鸡起舞披星戴月尚能造只木舟曲折横渡。而对许筠诺来说，除人话多过天书的语文，每一门学科都是死亡之域，且脱身乏术。
在一整排青春校园系列小说的缝隙，乔雨微无意发现了一本《纳兰词》。出于好奇，取出来翻了翻。
人们对风华绝代却英年早逝的人儿始终怀有一份遗憾，一份惋惜，一份意难平的牵念。不论他们是因为意外，因为疾病，还是因为自杀而离开。海子，顾城，徐志摩，每一个名字的掀动，都会触及一大簇人内心最纯净的地方。而纳兰容若，更是无数人心头抹不去的忧伤。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闻笛已三更。’”许筠诺凑过来念道。“这么文艺范儿，放在这一堆爱情小说里，有点格格不入。”
“是啊。可惜我欣赏不了这么高雅的词句。”乔雨微说着准备将它放回原处。
“别呀，虽然我们不是风雅之士，附庸风雅还是可以的。买回去装装门面。”许筠诺接过书抱在怀里。
乔雨微好笑道，“那还是我买吧，兴许还能看上两眼，你拿回去估计就真的只是装门面了。”
“竟说大实话，讨厌。我买了送你。”
回到教室，许筠诺发现课桌上放着一大袋麦烧，是她最喜欢的海苔味。她看向同桌，“这谁给我的？”
戚可可瞟她一眼，酸溜溜道，“还能是谁，你的小跟班呗。”
许筠诺不由望向过道对面的夏晴朗，他正枕着胳膊午睡，睫毛柔和地盖下来。“睡相倒是挺安静的，”许筠诺轻笑。她小心翼翼打开抽屉，将麦烧放进去，又轻轻关上，生怕惊动了什么。

☆、唐衣坊
那个月休的周末，乔雨微收到宋明轩的短信，“明天上午十点，购物广场见。”
乔雨微很莫名，却没有多问，只回了一个字，“好。”因为不管原因是什么，她都会准时赴约，哪怕狂风暴雨。
那天天气出奇的好。秋风吹散了云朵，徒留一片蔚蓝如洗的天空。
一见面，宋明轩冲乔雨微一扬头，“走，带你去个地方。”
两人上了30路公车。
“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宋明轩一脸神秘的笑容。
乔雨微对青城并不熟悉。不论在学校，还是在家，都有永远写不完的作业，加上没有几个玩伴，没有出去晃荡的理由，乔雨微像一只生活在笼子里的鸟，与世隔绝。所以公车刚脱离那条全市最繁华的街道，在她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陌生。
“下车。”乔雨微正望着窗外高大的梧桐发呆，宋明轩拍了她一下。
枯叶落满地，乔雨微捡起一片梧桐叶，随意把玩着，跟在宋明轩后面。她始终不习惯跟他并排，也许因为那样会挡住别人的路，更深层的原因，可能她自己也不曾察觉——因为内心似有若无却根深蒂固的自卑。
“好了，到了。”
乔雨微抬头，“唐衣坊”三个字飘飘洒洒，印刻在木质复古匾额上。
“进去吧。”
老板娘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体态匀称，挽着简单的发式，别一根铜簪，画着柳叶眉，涂暖茶色口红，一身棉麻长衣，舒适又不失气质的装扮。
看见乔雨微的刹那，她热情地走过来，满脸堆笑，仿佛迎接一位贵宾。对比曾经那些满眼冷漠的店员，乔雨微心里一暖。
原来，这是一家大码女装专卖店。
“姑娘，需要什么随便看，只管挑款式，我帮你拿合适的尺码。”
乔雨微疑惑地看着她，“你知道我的尺寸？”
“顾客看得多了，也就大致能判断了，”老板娘笑了笑，“而且我年轻时身材跟你差不多。”
乔雨微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觉得难以置信，很想问她是怎么瘦下来的，却感觉有些失礼，毕竟只是陌生人。
老板娘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大方道，“靠手术和药物，才能变成现在的模样。”她顿了顿，神色变得黯然，接着说，“我吃不了减肥的苦，所以走了捷径，却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乔雨微有些晃神。宋明轩看她又发呆，一拍她的脑袋，“好了，减肥大计将来考上了清华我帮你实施，现在你先体验购物的乐趣。”
宋明轩并不知道，因为他刚刚那句无心的话，乔雨微当天做了一个怎样重大的决定。
店面很简洁，柜台摆在里面，与试衣间并排，上面散落了各种口香糖，还有几瓶喷雾，一旁摆放着烟灰缸，却是纤尘不染，空空如也。
乔雨微看中一件胸前有雪人图案的卫衣。老板娘果然没有妄言，试过她给拿的尺码，刚刚好。那一刻乔雨微内心的欢欣，是体型正常的人无法体会的。心情像是已被宣判死刑的绝症患者，复查时被告知是误诊那般雀跃。
后来乔雨微知道，老板娘姓唐，相熟之后便唤她唐姐。
“你怎么找到这家店的？”回去的路上，乔雨微问道。
“我朋友在这附近，我去找他玩，正好路过。”宋明轩一脸漫不经心。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他穿了几条街，进了多少家服装店，最后拦着两位满手购物袋的陌生胖美眉才找到了这里，只因乔雨微那句“没有我的尺码”让他无端感到难过。
乔雨微很高兴，下次要带筠诺来陪我买衣服，她想。

☆、新年卡
又到了周一，新一期《篮球先锋报》又开始在整个教室传阅，到了后排已褶皱得像白杨树皮。
宋明轩喜欢石佛邓肯。乔雨微不看球赛，NBA明星她只认识小飞侠和大鲨鱼。当宋明轩翻到了湖人队合影的海报版面，突然问她有没有喜欢的球员时，出于一种莫名其妙的心理，乔雨微不愿意吐出科比，而是选择了奥尼尔。就像每一次有人问她最喜欢王菲的哪首歌时，乔雨微从不提《红豆》或者《人间》，而是《乘客》或者《邮差》这样不那么家户喻晓广为传唱的曲目，似乎这样能显示她有多么与众不同。而乔雨微能记住奥尼尔这个名字这张脸，仅仅只是因为他油亮的肤色和健硕的体型，跟篮球没有一毛钱关系。为提防宋明轩哪天再问她一些深入的问题，当晚回到家乔雨微立刻打开电脑几乎阅览了奥尼尔的全部生平。才知道他也曾效力湖人，跟科比因一山不容二虎而既是队友亦是死敌。
学校每年元旦前后会有两个盛大的活动——艺术节和游园；艺术节即所谓的文艺汇演，游园则是师生同乐的游戏竞技大杂烩。二者都在晚上进行，是怀恩中学一年一度的大事件。只是千钧一发命悬一线的高三学生是注定会被隔绝在这歌舞升平之外的。所以这是他们最后一次集体狂欢，对宋明轩来说，也是第一次。
《感恩的心》是每年艺术节的保留节目，如同春晚的《难忘今宵》，表演班级由班主任抽签产生。
那天课间操后，张科摇摇晃晃进了教室，站上讲台，他照例装模作样地敲了敲讲桌，清了清嗓子，“同学们，知道今年谁拿到了全校唯一一个全班师生集体上台表演的名额吗？”说完他故作神秘地看着台下，努力抑制的得意笑容还是溢出了眉眼。
同学们抬头呆呆地望着他，无人回应，张科的表情僵在了那里，有冷风穿堂而过。末了通情达理的班长接了话，佯装惊讶，“老师，不会是你抽到了吧？”
“没错！正是我！”张科说完一脸期待的看着台下，像学雷锋做了好事等着老师颁发大红花的小学生。
“老师你真厉害！”在郭达积极地带动下，全班懒洋洋地鼓掌。
张科很高兴，“那个，班长协助柴婷婷统计一下同学们的身高体重，到时统一租赁服装。对了，还要学习这首歌的手语，从这周开始多加一堂音乐课，你们跟王老师好好学。”
自习课。前排同学将身高体重表传过来，上面歪歪扭扭一堆数字。宋明轩写完递给乔雨微。乔雨微刚要落笔，感觉一道阴影从侧面袭来，一转头，果然，宋明轩正够着长劲鹿样的脖子斜眯着眼偷窥，乔雨微连忙拿胳膊盖住，恶狠狠地瞪他。
“哟呵，我你还不让看？你翘翘辫子我就知道你几斤几两。你别谎报军情啊，到时小了你可穿不上。”宋明轩嘻嘻哈哈地转过头去。
为迎合即将到来的圣诞和新年的消费市场，学校邮局添置了一批花样百出风格各异的祝福贺卡。每到下课十分，那里门庭若市，挤满了叽叽喳喳呼呼哈哈的无知少女。
“哎，雨微，你说我要不要送一个给夏晴朗？”
乔雨微从一堆雪景主题的贺卡中抬头，笑笑，“你想送就送呀。”见许筠诺一脸纠结，她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怕他误会，怕同学误会。”
“哎哟，我们家筠诺长大了，有小心思了呢。”乔雨微摸摸许筠诺的头，轻笑道。
“你取笑我？！看我怎么收拾你。”许筠诺扔下满手的贺卡，将魔爪伸向乔雨微的胳肢窝。
也许乔雨微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从认识了这几个伙伴之后，她的性格正潜移默化发生着转变，变得明亮，变得温暖，越来越接近阳光的质感。
俩人嬉闹之间撞到了路人，被一阵白眼后消停下来，继续挑选。
“若怕人闲话多送几个不就好了，比如再送一个给宋明轩。”乔雨微看许筠诺依然举棋不定，认真道。
许筠诺点了点头，“对，这主意不错。那你要送他吗？你俩可是同桌耶。”
“不了吧，天天坐在一起，会别扭的。”乔雨微避开许筠诺饶有兴致的目光。
许筠诺故意逗她道，“这么说我也不能送他了，我们每天一起吃饭，也别扭。”
乔雨微冲她憨笑两声，“再说吧，先多选几个，一会儿漂亮的全被挑走了。”

☆、蛋炒饭
集体狂欢的日子步步逼近。其实大家对艺术节并没有太多热情，那是为少数几个会唱歌会跳舞的才子佳人提供的一个小小舞台，多数人只是无聊的看客。游园则真正实现了全民参与。
活动当晚，举校流光溢彩，灯火通明。活动区域大致分三大块：教学楼，食堂，体育馆。
各任课老师根据其术业专攻将各教室精心布置成各主题文化馆，比如语文馆，历史馆，英语馆，地理馆，化学馆……各馆空中红纸黑字悬挂了无数道与其主题学科相关的知识问答题，取下题条去答题区答对问题即可领取奖品。
即使你跟各学科都不熟也没关系，食堂还有生活常识题；当然，除答题之外，食堂还有其地方特色游戏——厨艺及刀工比拼。
体育馆则为学生与老师正面PK提供了机会，但受场地限制，只有羽毛球比赛。场面虽无法与林李大战相提并论，却也激烈异常。
胜了兴高采烈地去领一根阿尔卑斯或者其他，败了一笑而过——原本就只是为了开心；那时候你会真正体会到怀恩是一个大集体，也会真正为自己是怀恩的一份子而感到幸福。
教学楼由于可利用空间巨大，除知识问答外，还有许多趣味项目。
四个人对答题都没什么兴趣，将趣味项目玩了个遍。
夏晴朗在掰手腕比赛中连胜三局，奖品是一只可弯曲熊猫圆珠笔。许筠诺一个龙爪手抢了过来，“你得感谢我每次吃饭都分你一半，才成就了你今天的‘力拔山兮气盖世’。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支笔就当是对我的回报了。”
“简直就是一女匪！”夏晴朗恨恨道，心里的潜台词却是“本来就是给你拿的”。
宋明轩一把正中红心的飞镖赢得了全场喝彩。
乔雨微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几岁开始练的？”
“切，天生就会。不要崇拜哥。”宋明轩一脸得意，顿了顿补充道，“其实按计分规则，最高分区不是红心，而是正上方二十分区对应的内环三倍区。刚刚有个人误打误撞投中了，但是观众不懂，没有鼓掌，估计那小子自己也不懂。”
“你这是在讨伐我们的无知？”
“不是讨伐，是迎合。为了迎合你们的无知，我只瞄准红心。”
乔雨微白他一眼，转念道，“裁判老师为何不先普及一下规则？”
“本来就是玩玩儿，一认真可就没意思了。再说人员流动性太大了，总不能进来一个他就给普及一下吧。也有可能，”宋明轩突然凑到乔雨微耳边，压低声音，“他也不懂规则。”
乔雨微笑了，“不要质疑老师的权威。”
宋明轩被奖励了一支超大七彩波板糖，他随手递给了乔雨微。
乔雨微和许筠诺参加了吹气球项目。限时两分钟，吹爆三个气球即可领取奖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