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忍不住笑了笑。
栖梧也不跟他多废话，直接拉过他的手腕便开始诊脉。然后他的脸色就开始变得奇怪，像是为了确认什么，他又把一丝真气送到林曦的体内，游走了一大圈才放开他的手。
神色凝重的说道，“你的脉象与之前相比大为不同，而在信中你只是简单的提了几句，我想知道你在贤隐山庄具体发生了什么再作判断。”
林曦一直把对方视为兄长，所以就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包括他们中了软筋散之后，身体发生的变化。
栖梧听完之后整个人都要炸了，“萧慎之竟也敢！不过看在他的态度还算诚恳的份上，我暂时不与他计较。从萧慎之只是暂时失去武功来看，软筋散的配方并没有什么不妥，我会写信给我爹让他帮忙看看。”
“这……”林曦有些犹豫，为了这种小事惊呆老谷主似乎不太好。
栖梧却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你也应该感受到了自己的内力在逐渐流失吧？足以说明这不是一件小事，虽然脉象比起之前确实稳定了许多，但我也说不好到底是不是好事。如果必要的话，我们甚至要回一趟栖凤谷，让我爹亲自看看。”
“待此事了结之后吧。”
栖梧点点头，“这边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总算是了却了你多年来的心愿。但是我不放心你留在这里，不如随我去外面住？”
他担心的事这件事被全盘掀出来之后，那些人会来找他报仇。
但是林曦却摇头拒绝了，“萧慎之为了这事情上下奔波，我又怎能躲在一旁坐享其成？就算他为了那些人要取我性命，我也并不后悔。”
“他敢？！”栖梧脸色狰狞的瞪着眼睛。
“他不会的。”林曦淡然的说道，“所以他希望我留在这里的话，那我便留在这里。”
“这周围我会派人盯着，我看谁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对你动手。”
“谢谢你，栖梧哥哥。”
……
“您怎么来了？”
院子外忽然吵嚷起来。
“都给我让开，我倒要看看这个男人到底有多会蛊惑人！”
栖梧看了林曦一眼，直接走到后面的拐角处。
林曦理了理衣襟，叹了一口气站起来。
真真是多事之秋。
第160章 .04盟主和教主13
林曦起身走两步就看到浩浩荡荡一群人闯进院子里来，为首的是一个戴着金钗发饰的中年妇人，搀着她走进门的是一个端庄秀丽的闺秀女子。
他对为首这个满身贵气的中年妇女倒是不陌生，毕竟年少时萧家还专门给他备了一个房间，随时可以厮混的同时住在萧家。而眼前的这位，正是萧慎之的母亲。
萧慎之的母亲年轻时亦是江湖有名的侠女，性格泼辣却又爽直。后来遇到他爹之后就收敛了许多，但有时候还是能看出其本性，比如现在——
这里好歹是武林盟，而他不管是什么身份住进这个别院，这么一闹腾难堪的不止是他还有萧慎之这个武林盟主。
萧伯母在看到林曦的第一眼时心下就有些动摇了。
然而旁边的姑娘却没注意到她的脸色，抬起下巴看着林曦轻蔑的说道，“你就是那个住在萧大哥别院里的狐狸精？倒是长得有几分姿色，但也不过尔尔。”
林曦安静的听着，一片落叶悠悠的落到面前。他扬袖一挥，树叶便破风转向，直直朝着那姑娘的脸颊旁边飞了过去，削去一小绺鬓发后嵌入她身后的墙壁。
姑娘根本没看清他的动作，只能感觉到一阵风从脸颊边拂过，待她反应过来之后更是恼羞成怒，“你可知道我的身份？让我爹知道你如此羞辱我的话，他必会让你无法继续待在这临安城！”
林曦目光冰冷的看向她，“难道令尊在你出门的时候没有告诉过你，武林大会即将开始的时候切莫招惹事端？”
姑娘的脸色又青又白，确实想起她爹说这两个月临安城会有许多高手聚集而来。但是这个小白脸都住进萧大哥的院子里了，还能是什么好货色？
这么一想便又壮了几分胆子，正欲开口驳斥的时候旁边的萧夫人却拍了拍她的手臂，然后温柔的说道，“今日真是劳烦苏雪姑娘陪我过来了，我这个做长辈的倒是让人看了笑话，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苏雪还想说什么，但是触及萧夫人那坚定的眼神之后便只能忿忿的带着丫鬟离开。萧夫人把所有下人都屏退了之后才小心翼翼的说道，“你是……林曦？”
林曦拱着手，淡淡的喊了一句，“夫人。”
这便算是承认了。
萧夫人看着眼前这个与从前气质大不相同的年轻人，心下一感慨便忍不住用手绢抹了抹眼泪。当年林家与萧家同在一城，两家的孩子也总是闹在一起。
林家的老幺是个体弱多病的，家里极为宠他，做什么事情都生怕他磕着碰着。时日长了便养出一个敏感内向却又心思单纯的孩子，而且总喜欢黏在萧慎之后面，跟个小尾巴一样。
两家的来往也因此越来越密切。林家出事的时候他们夫妇都不在，第一时间赶回来稍微查出一丝端倪之后，萧家为了明哲保身便没有继续追查下去。
就算查清了又怎么样，林家的惨案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正是他们抱持着这个态度，这些年萧慎之与他们的关系才会闹得如此僵硬。不光是因为他们强迫他娶了不喜欢的姑娘，更因为他们不希望他继续插手这件事情惹恼了萧慎之。
萧慎之从小就被教导大丈夫立于江湖需得正直清白，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然而父母的态度却与他一直坚守的信念大相悖离，导致他在这件事情上越发偏执起来。
萧夫人越发愧疚起来，若非他们担心招惹到当时的武林盟主，也不至于和萧慎之闹成这样。现在看到当年旧友的儿子变化如此大，更是心痛万分，“慎儿他果然把你找回来了，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说着便往前走了一步想握住对方的手。
然而林曦却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只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还好。”
这些年谁为林家说过话，谁又当作一所无知他都查得清清楚楚。他并不会怨恨他们为什么不出声不辩护不去怀疑，说到底又跟别人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想他像当年一般毫无隔阂的喊一声‘陶姨’……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场面顿时冷了下来，萧夫人觉得有些难堪，但愧疚涌上心头让她再次开口，“当年我们没能帮到你们家，我和慎儿的爹一直都很愧疚，还让你这些年吃了那么多苦头。”
林曦冷淡的摇头，“当年的事情与萧家本就没有关系，所以您不需要为此感到愧疚。”
看着林曦的脸色，萧夫人一下就哭了出来，“你果然还是在怪我们，不然你怎么会用如此生疏的语气和陶姨说话！就像慎儿这些年一直在怪我们不肯去查当年的事情一样，我们也是身不由己的啊！”
林曦微微皱起眉头，显然有些不耐了。他本就不是多么心胸宽广的人，当年的事情他已经尽量不让自己去迁怒，每一笔账都算得清清楚楚，他觉得自己做得足够多了。
他只是没办法去面对这些当年在林家发生了灭门惨案却选择明哲保身的人。所以他选择不去搭理，然而对方却想用一句‘身不由己’来逼他笑着说‘没关系’。
无非是愧疚感太沉重，想寻求一个解脱罢了！
但是他凭什么要去成全他们？他们想解脱了，那谁来给他一个解脱的机会？
林曦缓缓闭上眼，身形已有些不稳。一直躲在暗处的栖梧本想现身，余光却看到一个身影匆忙的进了院子，这才收回了脚步静静看下去。
萧慎之听到属下的汇报就匆忙的赶回武林盟，一进到院子就把林曦护在了身后，气势不减的看着眼前的母亲。
其中的亲疏，真是一眼看透。
萧夫人用手绢轻轻把眼角的眼泪擦掉，然后恢复了端庄说道，“慎儿，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跟家里说一声？武林盟到底是不如家里好，不如让林曦到家里来住吧？”
萧慎之谦卑有礼同时带着几分疏离的语气说道，“不必了，曦儿在我这里住的挺好。若无重要的事情，还希望母亲勿要再做出这般硬闯武林盟的事情。”
“慎儿，你怎么能对娘说这样的话？”也许是因为刚才发泄了情绪的关系，萧夫人此时对于萧慎之的态度也有些不满起来。
萧慎之依旧神色温和，但是这一丝温和却没有到达眼底，“母亲，你带着人闯进武林盟是为了什么您自己清楚。我并没有不尊重您，所以也请您尊重一下我。”
萧夫人顿时语塞，她是因为苏雪说他儿子养了一个孪宠在武林盟的别院里才气冲冲的赶过来……但是天底下哪有不关心自家儿子的母亲？她这不都是为了他好吗？
但是看着萧慎之的眼神，她却不敢把这些话说出口，只能缓了缓说道，“那苏雪姑娘你也得见一下吧？人家千里迢迢的到这临江城来作客，你作为主人家怎么也该招待一下。”
萧慎之嘲讽似的笑了笑，“那姑娘不会又是您哪个好姐妹的女儿吧？而且这位苏姑娘是您邀请过来临江城小住，自然是您去招待，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萧夫人知道他嘲讽的是当年逼他娶那个定了娃娃亲的病美人的事情。这件事她自知理亏，但是儿子都二十有七了却不成亲，也就只能她这个母亲多操心了。
怎知……唉！在萧慎之面前，她真的想要修复他们之间的母子关系，现在也就只能顺着他了。毕竟林家的事情加上娶妻的事情，真真是一笔烂账，算都算不清。
“林曦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来萧家找我便是。而且你的事情我也不会与其他人说，你们尽管放心。”
萧慎之点头，“多谢母亲。”
萧夫人走了之后，栖梧也直接翻墙离开了。
看着萧慎之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林曦觉得挺新鲜，但是别人的家事他总不好问太多。
萧慎之抱着他坐在石椅上，轻笑着说道，“为什么不问我？不管你问什么我都会原原本本的告诉你。”
林曦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好半响才安静的说道，“因为我信你。”
“她带着苏雪来闹事的时候我可是一颗心都提了上来，生怕你会误会。”
林曦笑了，“我难道还会跟一个小丫头计较不成？”
诶……？其实他刚刚好像真的跟一个小丫头计较了，不过也是因为对方出言不逊所以给点教训罢了。
萧慎之反倒不开心了，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才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你怎么能不计较？如果你也喜欢我就应该对此耿耿于怀才是！”
“好好好，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唔！”
接下来的话全都被堵在了唇舌之间。
第161章 .04盟主和教主14（完）
萧夫人闹事的事情并没有对林曦造成多大的影响，她也确实没跟别人提起过他的真实身份。
这江湖看起来是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萧慎之平安无事回到临江城的消息想必已经传到贤隐山庄，为了武林大会他势必会煞费好一番功夫，所以这几个月注定不会太和平。
这两个月以来栖梧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翻墙进到武林盟，着实是因为林曦目前的情况太过诡异。他的脉象在一天天的变化，一身内力也在一天天的流失，写信回栖凤谷才得知他爹有事出门了。
也说不准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栖梧只得根据他的情况不断调整药方，再观后效。
被盯着把一碗苦药全都喝下去之后，林曦把空碗给栖梧看了一眼才无奈的说道，“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哥哥不要总是用以前的方法看着我了。”
前些年喝药喝得不管吃什么都只能尝到苦味的时候，他便任性的不愿意再喝药。那时候栖梧便每天板着脸坐在他对面盯着他，不喝完连饭都不许吃。
栖梧并不像他那般轻松，脸色看起来有几分凝重，“这件事你还没告诉萧慎之吧，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林曦敛着眉摸索着衣袖的边缘，沉吟了一下才说道，“其实最近不光是内力逐渐流失，就连记忆出现了一些混乱。”
“什么意思？！”栖梧一拍桌子着急的追问下去。
但是林曦并没有说话，他似乎在沉思。其实要他说也有点说不清楚，他这几天总是睡得有些不大安稳，总是梦到一个白茫茫的地方。
那根本是一个和现在的所认知的完全不是同一个世界。在空中随处可见奇奇怪怪的白色大鸟，路也是搭建在空中，那里的人穿着和他们完全不一样的衣服，看起来不会武功却可以坐在大鸟里随意而飞。
然而最让他在意的是不远处的一座白色巨塔，巨塔直入云霄，看起来神圣而且庄严。林曦不清楚这些记忆和感觉到底从何而来，但他似乎对于这座白色巨塔有些莫名的亲切感。
在这个梦境里，所有人的脸都看得不太清楚，只有一个男人除外。穿着一身黑色的奇怪服饰（其实就是西装），逆着光站在高处看着他，看不太清楚表情。
梦境的时间就像缓慢的沙漏，他总是在仰望白塔，而男人总是在看着他。直到昨天男人走到他面前，对他伸出了手……
然而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这个梦境就结束了。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微沉，身旁的男人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腰间，若有若无的把自己圈了起来。
安心的靠在萧慎之的手臂上，林曦又往他的身边稍稍挪了一下。然后才闭上眼，沉沉的入睡。
如此过了两个月，武林大会还是有惊无险的开始了，各路英雄好汉逐渐汇集在这个繁华喧闹的临江城。萧慎之这个武林盟主这几年的作为深得众人爱戴，而且其武功在这个武林也是数一数二的，所以这次武林大会也并没有多少人是真的想抢这个位置。
多半只是想露个脸，过几招，又或者切磋一下。
这次萧慎之给江湖众人发请帖时还特别注明了有一重要之事要与大家磋商。所以武林大会正式开始之前，这些动辄德高望重的代表们就聚集在武林盟的议事厅，还有一些则是站在门外旁听。
此时林曦依旧坐在院子里喝茶，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眼睛还布满了红血丝。他得庆幸萧慎之这些天忙得完全没有时间注意他，否则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武林盟的事情有下属随时来向他报告，所以他知道朱淮若无其事的出现在临江城。他似乎觉得萧慎之手里拿到的那些所谓的账本书信对他并不能造成威胁。
同时来的还有那几家被林曦杀了的诸如烟雨庄等等，他们没把事情闹大无非是相信萧慎之能够给他们一个交代罢了。
一开始林曦并没有想过要用如此曲折的手段，他只是想把这些人全都送去给林家老小谢罪。若非萧慎之半途出现，事情也断不会到这般复杂的地步。
不过朱淮既然有信心可以应对，那林曦也有信心把他踩到无法翻身的地步。
议事厅中，萧慎之把前几个月收到好几家门派当家被杀之事作为引子说起了二十年前林家的旧案。首先拿出的是当年参与此事之人给前任武林盟主送去金银珠宝的账目，还把当年的卷宗拿了出来，把一些所谓的怀疑林家与煊炎教勾结的证据翻出来。
记载上错漏百出也就罢了，桩桩件件都是莫须有的罪名。况且这些年煊炎教消声觅迹，早已没了当年魔教的名声。
但是当年这些人不过是因为对无霜剑谱动了贪念所以被人当了枪使，真正的幕后黑手其实另有其人。
此时便说道前任武林盟主的死其实和煊炎教有所联系，煊炎教当年如何划分势力。一部分人从商，另一部分人脱离煊炎教之后如何计划着报复林家。
也许是这位前任武林盟主想以此时要挟幕后之人所以才被杀人灭口，他的死状也很符合煊炎教的一种蛊，能够使人体内气息紊乱，长期以往会变得神志不清乃至走火入魔而亡。
萧慎之把朱淮的名字说出来时，大厅内一片哗然，显然认为这并不可能。直到他把那些和各家来往的书信和账本都拿出来的时候，有小半部分人开始怀疑真伪。
一个是年轻有威望的武林盟主，一个是这十几年来都乐善好施又宽厚待人的贤隐山庄庄主，众人的内心也开始动摇不已。
朱淮笑呵呵的出来反驳，他认为字迹可以伪造，账目也做得挺像那么一回事，但是跟他并没有半点关系。作为反驳，他把当年萧家和林家的关系说了出来，以及这位武林盟主其实知道林曦还活着，做的这一切也只是为了保全这个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