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店，一间上房。”
小二殷勤的站起来，“客官来得正是时候，正好还剩一间上房，我这就带您上去。”他这一说完又看到一个持剑大侠走了进来，他有些犯难的说道，“您来得不是时候，小店的客房已经满了……”
萧慎之面色温和的说道，“没关系，我与他甚是熟稔，这挤一挤便是了。”
林曦侧过头余光扫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只是径直走上楼。萧慎之见状像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快步跟上去。
小二在两人间来回看了好多次，明明一个看起来就不像名门正派的人和另一个气派不凡的大侠怎么会是熟识？
不等小二思考完，已经走上二楼的林曦抚着栏杆居高临下的盯着他，让他顿时从头到尾一阵发冷，想也不想的赶紧上楼给他们带路。
林曦就像是看不到萧慎之一样，进了房间先是写了一封信唤来信鸽送出去之后才把外衣脱去放好，然后盖着被子背对他侧躺下。
萧慎之知道林曦不想理他，但是他却不知道原因。当初他不知情，爹娘也因为一件事去了大漠，所以那些所谓大侠都是算计好了才找上林家。
难道是因为这件事所以怪他？但仔细一想却又觉得林曦不是那种人，他的态度不是责怪，更多的其实是漠视……
这些年曦儿到底经历了什么？
理不出头绪的萧慎之只好暂时放弃，走到旁边的柜子把另外一床被子铺在地上，然后也躺下睡了。
第二天一早，向来浅眠的萧慎之是被鸟拍翅的声音吵醒的。他睁开眼坐起来，就看到林曦倚在窗边看信，唇角微扬，眸子里带着清浅的笑意。
和煦的暖阳洒落在那张越发精致的脸上，看起来有几分温柔和熟悉，恍惚间仿佛看到年少时的他。
然而在注意到萧慎之的目光后，把信一收拢在衣袖内，那笑意和温柔就仿佛昙花一现。面无表情的拿过架子上的剑，一语不发的打开门走出去。
萧慎之叹了叹气，哪怕是他几年前刚接过武林盟主之位都没有现在林曦的事情棘手。穿好衣服然后洗漱离开房间，然而还没走下楼就被听到楼下传来的喧哗。
他快步赶去，然后就看到一身黑衣的林曦林曦坐在楼下，周围围了好几个富家公子与混混。林曦虽是面无表情，但握着筷子的手却蓄着内力。
萧慎之瞳孔微睁，下一秒已经从手边的花盆里拿出一个小石头掷出去，然后就和那根筷子撞在一起，掉落在地上。
第150章 .04盟主和教主03
还没意识到自己逃过一劫的纨绔子弟还盯着掉在地上的筷子疑惑的看了几眼，“这谁扔的筷子啊？”
林曦抬头往萧慎之的方向看了一眼，把手里的内力卸了端起桌上的茶轻轻呷了一口。
那纨绔子弟见自己被无视了很是不爽快，“小美人，我真是最喜欢你这种类型了，而且你打听一下便知道我爹的名号就连武林盟主听了也要敬退三分。”
林曦讥诮的笑了笑然后继续喝茶，显然不把这个人放在眼里。
正当那纨绔子弟恼怒的指挥着手下上前的时候，楼上的萧慎之踩过栏杆跃了下来，白衣翩然的落在林曦面前。双手一拐一推就把那几个手下打倒在地，而那纨绔子弟见到萧慎之的那一瞬间脸色都绿了。
毕竟刚吹嘘完就见到武林盟主本人，没有比这个更尴尬的事情了，他笑容僵硬的走上前拱着手恭恭敬敬的说道，“没想到萧盟主竟然也在，刚才是我失言了还请萧盟主勿要放在心上，也千万别跟我爹说啊！”
萧慎之看着他前后态度截然不同的模样，只得摇摇头，“今日之事我会修书一封送予令尊，如何处置端看令尊行事。”
纨绔子弟见事情挽救不回来，也就敷衍的拱手然后离开了客栈。
看完了这场戏，林曦给小二塞了一锭银子然后也离开了客栈。萧慎之快步的跟上，到了稍微人少的地方才皱着眉说道，“你方才是真的想在客栈杀了他？你可知那样会惹来多大的麻烦？”
林曦停下脚步转过身反问，“那我不在客栈杀他就可以了？”
萧慎之顿时有些语塞，事实上他确实先担心的是林曦会惹上麻烦，毕竟这件事是对方挑起的。但是坚持了二十几年的观念告诉他必须要反驳，“你若是出手教训教训便是了，何至于取人性命？”
“是他招惹我。”
“曦儿，我觉得你如今的戾气太重了。杀人固然简单，真正难的是如何握着手里的剑控制内心的杀欲。他本不该死，教训教训便是了，修书一封送回他家中已是相当重的惩罚。”
“哼。”林曦冷笑着，眼底仿佛结了一层寒霜，“他不该死，我林家满门就该死了吗？对着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仆尚且能下得了手，这些江湖中人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萧慎之的眉头紧锁，他揉了揉眉心尝试让自己放松下来，“你该知道这是迁怒，那些人固然该死，但江湖中的其他人却是无辜的。曦儿，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习得一身深厚的内力，但我很担心你的身体，杀欲过重乃是习武之大忌。”
林曦仰着头把眼底一闪而过的脆弱掩去，再看向他的时候仍是那个冷漠的人，“回不去了，现在我已经变成我们当初最为不耻的那种人。但是我并不后悔，我只恨我不能早一些学成，早一些把那些可恨的人送到黄泉向我林家冤魂忏悔！谁挡在我面前我就杀了谁，萧盟主你若是想阻止我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杀了我。只要杀了我他们就不用死，啊……其实这样也不错，那我就能早一点见到爹娘，告诉他们我尽力了……”
后面两句话说得很轻，但是每个字都像铁块一般重重的砸在萧慎之的心上。看着林曦眼里的执着以及忽然变得恍然的神情，霎时有种快要消失的错觉。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萧慎之已经紧紧的把林曦搂在怀里，力道重得仿佛要把他嵌入自己的身体。
林曦的内力不及萧慎之深厚，一时间竟也挣脱不开，他拍着对方的背忿忿的说道，“萧慎之你给我放开，这还在大街上你发什么疯！”
萧慎之闭着眼感受着怀里的体温和心跳，这才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好半晌他才睁开眼，温和的目光里几分坚定，“我不会阻止你报仇，但是你得答应我让我陪着你，而且我也不会让你对无辜的人动手。”
林曦听着这话觉得有些想笑，如果这句话在六年前对他说那该多好。也许会少几分狠戾，多几分理智，然而经过这些年事情早已经糟糕到无法挽回了。
明明是想笑的，为什么仰着头却有冰冷的液体沿着眼角缓缓滑落？
萧慎之看不到他的表情，轻轻的继续说道，“如果你不答应，我今天就把你带回去，你并不希望这样，所以答应我好吗？”
“我有选择的余地吗？”林曦冷笑着，语调却有一丝怪异的沙哑。
萧慎之松了一口气，手臂稍微松了一下就被狠狠的推开了，然后看着林曦低头转身离开。感受着怀里的余温，觉得稍微有些失望。
但是他并不气馁，他坚信总有一天能重新走进林曦的心里，就像年少时那般没有任何隔阂。
林曦穿过街道左拐右拐，最后进了一家药铺。药铺的老板见着他来立刻就迎上去，微微躬身请他进入内堂。到萧慎之的时候老板请示了一下林曦，在对方点头的情况下只得把他也一同带进去。
内堂的院子里早有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男人背着手在等待，见到林曦进来便笑着喊道，“曦儿。”
林曦走到他身旁疑惑的问道，“栖梧哥哥，收到信的时候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亲自过来？”
栖梧作为栖凤谷的少谷主，手上的事情也只会多不会少，平日里若是有什么需要林曦去做一般传个信也就是了。
栖梧轻轻揉着他的脑袋，眼神却飘向后面跟来的萧慎之，“我听说他这一路都跟着你，没事吧？”
萧慎之仍是那副温和的面容，但是温和却完全没有传到眼底。他看着眼前这两人的交流竟觉得有些刺眼，林曦在这个男人面前明显卸去了防备，连那冰冷僵硬的表情都融化了不少。
听着林曦简单说了一下状况之后，栖梧便把他护到身后，直视萧慎之那并不友好的表情。他饶有意味的说道，“萧盟主已经空闲到这个地步了吗？我可是听说武林盟最近的事情并不少。”
萧慎之回答道，“武林盟的事情自然会有人处理，不劳栖少谷主操心。”
听到这句话，栖梧也懒得跟他绕圈子，“萧盟主，曦儿现在是我栖凤谷的人，虽说我栖凤谷常年隐居山林却也并非任人欺辱之人。你若是敢动他一根寒毛，我绝对会让这个武林从此不得安生。”
传闻栖凤谷内全是用毒用药的高人，山谷外的树林常年瘴气围绕，没有人知道谷内到底是何种状况。
原来曦儿这些年都是在栖凤谷？然而栖梧的敌意让萧慎之产生了一丝疑惑，当年一定发生了什么所以林曦才会这般漠视他，而这位少谷主不会光听说他跟来便产生如此强烈的敌意。
“我从没有打算对曦儿做什么，我只是想保护他。”
听到这话，栖梧讽刺的笑了，“我问你，你是以什么身份立场在说这句话？”
“栖梧哥哥！”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林曦着急的扯着他的衣袖。
栖梧安抚似的揽着他的肩，温柔的说道，“我得确定他在你身边有没有威胁，放心，不该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早知道就不来找你了。”
“你个小没良心的，为了你我可是骑着快马赶过来的，现在都学会嫌弃我了？”
林曦扭过头不再跟他说下去。
栖梧拢着袖子宠溺的笑着。
萧慎之看着他们之间对话仿佛看到了许多年前，他也是这般宠着林曦，而现在站在他身边的人不是他。‘挚友’两个字就像鱼刺，卡在喉咙里说不得，吐不出。
栖梧的出现就像是被残忍撕开的真相，他不得不承认，他错过了林曦十年的时间。这十年几乎比他认识林曦的时间还要长，而他对此间发生的过往一无所知。
当年没能在他身边陪伴已是一大遗憾，成为武林盟主、苦练武功也全都是为了他。
不知不觉，‘林曦’这个名字早已成为一个执念，深深根种在心底。
理清了思绪的萧慎之也越发坚定，如果过去十年缺席了曦儿的人生，那么未来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辈子都能参与在他的生命里。
而这种强烈又直接的情绪，他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
第151章 .04盟主和教主04
然而这都不重要，萧慎之冷静的说道，“这是我跟曦儿的事情，与你无关。”
栖梧看着这位萧盟主眼神的变化觉得十分有趣，也并不想继续为难他，“既然曦儿愿意让你跟着，我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警告你别动其他心思罢了。不过接下来的谈话萧盟主恐怕不太适合在场，烦请到前厅稍坐片刻。”
候在一旁的掌柜抬起手，对萧慎之作了一个‘请’的动作。
萧慎之转身前的看了林曦一眼，对方背着身并没有看他，有些失望的跟着掌柜去前厅。
等到其他人都走了，栖梧才揽着林曦的肩坐到院子的药藤架下。把他的衣袖稍微一捋，握住那纤细的手腕便开始把脉，片刻后才满意点点头，“虽然你的情绪不太稳定，但是身体却没有出现状况，可见你对那位萧盟主并不像表面那般厌恶。”
林曦神色平淡的敛着眉，“这两个月我有按照栖梧哥哥的吩咐好好吃药，仅此而已。”
栖梧有些无奈，“当初我爹允许你练这门心法的时候曾说，情绪起伏过大便容易走火入魔。六年前的事情一直是你的心结我还能不知道？如果你真那么恨他，也不会让他一路跟过来了。”
“我……”林曦顿了顿，强打着精神说道，“他来找我的时候我确实有一瞬间是觉得欣喜的，知道他一直惦记着我就满足了。当年本是我自作多情，现在想想又怎么能怪他？但我现在确实不想与他扯上关系，我只是为了报仇而来，又怎能将他拖下水。”
身份和立场注定了他们回不到当初那般单纯的少年竹马。
栖梧回想方才萧慎之的神情，那般执着的目光简直不像是普通的竹马之情。他并不是第一次见这位武林盟主，早在三年前的武林大会上，这位出色的青年就已经让他刮目相看。
萧慎之手执长剑站到最后，一身浩气凛然。在擂台上的切磋总留三分余地，目光温和且正直，颀长的身形更是显得气度不凡。
三年来解决了无数武林的争端，处事行为正直有度，即便是一些武林前辈也不得不对他信服有加。
然而今日见面却觉得这位萧盟主和印象中似乎有些不一样，以他性格行事应当会对这种私仇杀人之事颇为不耻。然而今日字字句句所说皆是曦儿如何如何，他似乎把林曦放在了自己的原则和武林盟面前。
“你不觉得萧慎之对你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他似乎相当在意当年之事，我本以为他会把你带回去给武林一个交代，再不济便是说服你放弃报仇。”
林曦讶异得抬起头，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什么，但又犹豫了。
好半晌他才再次开口，“我们刚才为了这事还吵起来了，最后是他妥协。说是不阻止我报仇，但是却不允许我伤害无辜之人。”
栖梧意外的挑了挑眉，“这倒像是他的作风，能做武林盟主之人又岂能放任你伤害无辜。不过前者如此轻易就妥协了，真是让我觉得很是意外。”
“大概是因为同情？”林曦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他们曾经的感情确实很深厚，出了这样的事情也不可能完全不在意的。
除了同情，他也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栖梧想说萧慎之那个眼神根本和同情扯不上任何关系，仅仅因为同情便轻易改变自己的作风，那他也坐不到武林盟主这个位置。
看着栖梧的神情，林曦摇摇头，“曾经我也以为他对我并非只有竹马之情，但实际上并不是那样。他对我是特别的，但是这种特别曾经的我不想要，现在的我也已经要不起了。”
栖梧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不要想太多，还有我在，栖凤谷永远都是你的家。还有那些仰仗着你活下去的教众，他们都在等你回去。”
大概是想到栖凤谷和煊炎教的其他人，林曦总算是露出些许笑意，“我知道。”
栖梧拿出一个瓷瓶放在他手里，“这是这个月的药量，我稍微调整了一下方子，如果身体有任何不舒服就立刻传信给我。”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才离开院子，走到前厅的时候萧慎之便起身走到他身边。
走出药铺之后，林曦转过身问道，“我还要去几处地方查看生意，萧盟主也要一起？”
煊炎教早在十几年前便不再做杀人的买卖，他也是无意中接任了教主的位置，学着安排教中的事情以及定时照看各地的生意。
“当然。”萧慎之想也不想就回答。
林曦皱起眉头，“萧盟主，身为武林盟主在外游荡这么久真的合适？”
“曦儿这是在关心我？”萧慎之的笑容如沐春风，让大街上的姑娘都忍不住把目光放在他身上。然后才解释道，“武林盟的事情自有其他人处理，若是有棘手的事情他们自会传信于我。”
只是短短半日萧慎之就好像变了个人一般，对他似乎更耐心也更温柔。但是却让林曦不自在的躲开对方的视线，“我只是不想你一直跟着我罢了，还是说你不相信我不伤害无辜之人？”
萧慎之并不在意他的小举动，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宠溺，“我并非不相信你，只是想陪你把事情做完。”
林曦没有回话而是直接转身离开，身后之人也跟在身后。
他们之间的话不多，萧慎之知道林曦不愿意提起当年的事情，所以大部分时候是他在说自己的事情，仿佛要把这些年的空缺都补上一般。
偶尔听到对方说很在意自己的事情，林曦的内心说不动容是假的。然而这动容只会停留在内心，仅此而已。
骑马赶了一天的路才到达另外一个小镇上，直接就去了煊炎教在当地的堂口。那是一家风雅之所，不同的地方堂口生意都不一样，有做商贸生意或者是做情报组织甚至镖局的也有。
因为堂主给他飞鸽传书，看起来似乎出了问题这才决定来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