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顾渝没有误会自己，萧明川笑道：“当然不同了，珍珠可以做饰品，也可以入药，被岭儿滚来滚去像什么话。银丸就不同了，等他玩腻了，还可以花出去，根本没有损耗的。”
顾渝失笑，想要反驳萧明川，却发现他的话颇有道理，自己不知从何说起。
萧明川说是要从荣亲王府的旁枝挑个孩子出来继承王位，还说要和顾渝一起挑，其实早在听说几个孩子的年龄时，他心里就隐隐有了主意，如果没有别的问题，他就要最小的那个。
顾渝的想法跟萧明川差不多，孩子越小越好养熟，他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
由于荣亲王一系和皇室的血缘关系很远，除了继承王位的嫡枝过得还不错，分家出去的旁枝，只有越来越落魄的，逢年过节去王府打秋风还得看人脸色。
萧砚堂王位被撸的消息传出来，众人皆惊，是不是他们以后连打秋风的地方都没有了。
后来听内务府的人说，皇帝只是废了萧砚堂的王位，荣亲王这个位置却是要保留的，还要从旁枝挑人继位。所有人顿时都不淡定了，那可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会不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通常情况下，嫡枝没人了或是被废了，要从旁枝挑人，都是照着长幼顺序来的。荣亲王府的旁枝们也是这样想的，于是暗自得意的，瞅准目标抱大腿的，心里不服气的，什么人都出来了。
最后皇帝说了，他自己挑，挑了就把孩子留在宫里，由皇后亲自抚养，众人傻眼了。
不管皇帝的说法有多高大上，其实质都是一样的，就是这个孩子他挑了去，跟亲生父母也就没什么关系了，要想攀亲戚抱大腿，起码得等二十年，到时候小王爷认不认，还是另一回事。
萧明川不会在乎荣亲王府的旁枝怎么想，他就是不想白养着一群废物，要不是有高祖皇帝的遗旨压着，他直接就夺王位了。实在夺不了，也得养个对己有用的，他又不是银子多了没地儿花。
朱颜进宫的两日后，内务府的人把四个符合皇帝年龄要求的孩子带进了宫。四个孩子的年纪分别是四岁、三岁、两岁和半岁，最小的那个是乳母抱着来的。
皇帝夫夫亲自去挑人，萧岭牵着朱颜也跟了去，他不能做主，但可以提出自己的意见。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萧明川从年纪最大的那个孩子问起。
小男孩紧紧绷着身体，朗声回道：“回陛下的话，我叫萧嘉言，今年四岁。那是我弟弟，他叫萧懿行。”萧嘉言抬手指了指被乳母抱着的小婴儿。
原来是两兄弟，萧明川略一颔首，他走到第二个孩子面前，问了同样的问题。
这个孩子说是三岁，看着和旁边两岁的差不多高，小身体微微发着抖，萧明川一问他话，干脆就吓得哭了起来，身边的人哄都哄不住，萧岭见状好心地递了块手帕过去。
萧明川顿感无语，这孩子胆子太小了，直接不用考虑，他都尽量和颜悦色了，居然还能把人吓哭，要是传到外面去，肯定都以为他长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太有损他的形象了。
“你呢，叫什么名字？几岁了？”萧明川接着问，表情和语气比刚才更柔和了。
第三个孩子长得肉嘟嘟的，比朱颜还要圆润，他见了萧明川倒是不怕，就是啃着大拇指不说话。后来萧明川重复了一遍问题，他终于把拇指拿了出来，流着口水道：“我饿了……”
好吧，这就是个小吃货，萧明川不动声色把人也给排除了。
最后一个萧懿行不用问，他就不会说话，只是瞪着眼睛看着萧明川，也不怕他。
“皇后，你看哪个好些？”皇帝夫夫所谓的挑人，其实就是看合不合眼缘。
顾渝抿了抿唇，走到萧嘉言面前，问道：“你想留在宫里吗？为什么？”
萧嘉言点头道：“我想，这样弟弟就可以回家了。”
“宫里不好么？你要自己留下却要让弟弟回家？”顾渝继续问道。
萧嘉言愣住了，他不敢说不好，这样皇帝会生气的，可他要是说好，弟弟就不能回家了。
顾渝没有逼着萧嘉言回答，他转身回到萧明川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萧明川笑了笑，指着萧嘉言兄弟对萧岭道：“岭儿，你要他们哪个留下陪你？”
萧岭不假思索道：“我要行行，我已经有一个颜颜了，再来一个言言，会分不清的。”
尽管萧岭的理由比较奇葩，但因为和皇后的意见一致，萧明川采纳了。
半岁的萧懿行在他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成了新一任的荣亲王，萧明川派人把另外三个孩子送回家。临出宫前，萧嘉言不放心地问道：“陛下，我以后还能见到弟弟吗？”
萧明川温和地笑道：“当然能，行行永远都是你的弟弟。”萧嘉言的眼神忽地亮了，他跑过去亲亲萧懿行的脸蛋，恋恋不舍地跟着内务府的人出宫了。
事后，萧明川问顾渝，为什么选择了萧懿行，放弃了萧嘉言。
顾渝笑道：“如果萧嘉言说的是真话，那他是个好哥哥，可他已经有最喜欢的弟弟了，我不能要他；如果他说的是假话，我更不能要他……”
萧明川揽着顾渝的肩膀，良久无言，因为他也是这样想的。
半晌，萧明川郑重其事道：“皇后，朕打算给岭儿封王了。不然萧懿行是亲王，他还是光头皇子，说起来不好听。”
“什么？”萧明川的话来得太突然，震住了顾渝。
不给顾渝思考的时间，萧明川又道：“皇后，你看雍亲王这个封号如何？”
顾渝彻底惊呆了，大周上一个被册封为雍亲王的皇子就是萧明川的祖父景和皇帝。
第053章 发烧
小孩子不好养，尤其是宫里的孩子，大周立国三百年，皇子公主的夭折率居高不下。
再说皇子太小了，也看不出性情如何、是否聪慧，因而大周的历代皇帝就是再喜欢某个皇子或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要正式册封太子也要等到皇子启蒙进学以后，这样显得更稳妥。
先帝算是特例中的特例，他生下来就是皇太孙，刚满周岁就封了皇太子。可先帝的情况有他的特殊性，景和皇帝的子嗣实在太艰难了，大婚十年才有了他一个宝贝疙瘩，根本没有竞争对手。
更普遍的做法还是万昌皇帝对景和皇帝那样，先封雍亲王，年纪大些了再立皇太子。要知道，上京及其周边地区古名雍州，雍王的食邑就是上京周围的一圈郡县，这预示着什么太明显了。
萧明川要封萧岭为雍亲王，差不多可以说明他有立太子的想法了，顾渝没法不震惊。
“陛下，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半晌，顾渝颤抖着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一直以来，顾渝都没想过萧明川会立萧岭为太子，不仅是因为萧岭身体不好，很可能负担不起皇太子的职责，更重要的是，萧岭有顾家的血统，皇帝厌倦顾太后掌控朝局，他又怎么会……
萧明川无声地叹了口气，认真道：“皇后，你觉得朕会拿这样的大事开玩笑？”萧岭是他的嫡长子，不管他以后有没有弟弟，于情于理都是太子的第一人选。
就是前世，在萧岭还活着的时候，萧明川也没动过立萧岚为太子的念头。因为他很清楚，萧岭是太子，萧岚可以愉快地当个王爷；可要是萧岚是太子，萧岭嫡长子的身份就会变得非常尴尬。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渝慌乱地摇了摇头，“我是担心岭儿的身体……”
顾渝何尝不知道，萧岭其实是没有退路的，他把“嫡”和“长”都占全了，假如立了后面的小皇子，哪怕是他的同母弟弟，只怕时间长了，也会看这个哥哥碍眼的。
萧明川揽住顾渝肩膀的手收得更紧了些，温言道：“朕已经命令温弦全国范围内广寻名医，民间藏龙卧虎，肯定能有人把岭儿的身体调养好的。”萧明川最大的指望，就是沈衍之的师父。
“……可要是治不好呢？”不是顾渝悲观，而是萧岭还不满四岁，就已经大病过好几回了，每回都是在生死线上挣扎，宫里宫外不知看过多少名医，这些人对萧岭能否长大都是没有信心的。
所有给萧岭看过病的大夫都提到过一点，就是他不能劳心劳力，伤情伤神，可太子的位置哪是那么好坐的，坐上了也不能干躺着不做事，顾渝发自内心地担心萧岭负担不起来。
“不可能治不好！”萧明川毫不迟疑地回答了顾渝的问题，随即又道：“便是真的不好，也只能是朕多辛苦点了，努力撑到孙子能干活儿的年纪。”
顾渝愣了愣，扑哧笑道：“岭儿还不到四岁，陛下就在想着抱孙子了，是不是太早了？”
萧明川一本正经地颔首道：“好像是有点早了，那皇后先让朕再抱个女儿好了。”
顾渝忍不住伸手在萧明川肩膀上掐了把，嗔道：“陛下能不能说点正经事儿？”
“好好好，朕说就是，皇后轻点。再下个月的千秋节，皇后打算如何庆祝？”见顾渝有点羞恼成怒了，萧明川聪明地转移了话题，反正这件事他早就想和顾渝商量了，就是一直没空说起。
顾渝不解其意，纳闷道：“以前怎么过的，今年还怎么过，内务府不是有先例吗？”过生日这种事，只有像萧岭那样的小朋友才会有兴趣，顾渝早就不放在心上了，都是按例行事。
萧明川摇摇头，用不赞同的语气道：“怎么能和往年一样？今年可是整寿好不好？”
此言一出，顾渝顿时笑得直不起腰：“陛下直说加冠不就好了，还整寿，我有那么大年纪吗？”
萧明川无奈地望了望天，他总不能说自己是一时口误，主要是过去那些年，贺寿这词儿听惯了。
顾渝笑够了，正色道：“陛下，真不用如何庆贺，你随口吩咐一句，底下就要忙翻天了。”不就是过个生日，他可不想搞得劳民伤财的，没有那个必要，还不如自家人稍微聚一聚。
“皇后勤俭持家，帮朕省钱，心意朕不能不领。可皇后单独对朕有什么要求，也可以说的。”萧明川必须承认，有顾渝在的后宫是非常省事的，不管他俩关系好不好，从来没有出过幺蛾子。
见萧明川言辞诚恳，顾渝笑问道：“什么事陛下都会答应吗？”
萧明川点头道：“什么事都可以。”他还不了解顾渝，他就提不出非分的要求，比如烽火戏诸侯之类的，所以他就不刻意加限制条件了，这样还能显得自己大方又有气度。
顾渝犹豫了，良久方道：“我能先想想吗？回头再告诉陛下。”
“当然可以，不过皇后不要拖得太久，朕怕时间太紧了完不成。”萧明川给自己留了条退路，他毕竟不是万能的，要是顾渝提出的刚好是他不会的事，总要有时间去抱佛脚才行。
顾渝忙道：“不会那么晚的，也不会那么难的。”
萧明川心满意足地笑笑，凑到顾渝唇角偷了记香，在顾渝反应过来之前转身跑了。
顾渝无奈地笑笑，只觉皇帝最近的表现真是越来越孩子气了，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坤宁宫多了两个孩子，热闹程度翻了不止一番。朱颜还好，他是典型的跟着什么人学什么样，遇上青鸾可以疯得无法无天，可遇上萧岭，就是保护欲爆棚，又乖巧又听话了。
云浮斋一群糙汉子，论武功是一个比一个好，可论照顾孩子，就真是惨不忍睹了。朱颜平平安安长到五岁，基本的自理能力早就练出来了，顾渝给他指定的两个嬷嬷，几乎没有事做。
萧懿行则不然，他亲王的身份摆在那里，不可能像朱颜这样，背着个小包袱就自己来了。朱颜跟着萧岭住，饮食起居都是萧岭的乳母嬷嬷们顺带就解决了，一点不费事儿。
可为了萧懿行，顾渝先是把自己寝殿的西配殿收拾了出来，全套家具用品换了新的，又按照萧岭的标准配置了全套的乳母嬷嬷、宫女太监，才叫人带着萧懿行住了进去。
萧懿行年幼，对家人的印象不深，进宫后哭闹了两日就适应了新乳母。再跟着乳母来到坤宁宫，萧懿行已经不会闹了，萧岭带着朱颜去看他，他还会咧着小嘴朝他们笑，开心得很。
先是有了小伙伴，再是有了小弟弟，萧岭最近心情很好，吃饭都不用乳母追着喂了，自己就能吃得干干净净，他还尝试着开始学用筷子了，不过暂时没什么成效，夹东西老是掉。
朱颜有早起练功的习惯，他通常会先在院子里练上半个时辰，再回去梳洗。
而这时，萧岭正好起床，两人可以赶上一起用早膳。朱颜是个很好养活的孩子，给什么都吃，还能吃得津津有味，使得和他一起吃饭的人，胃口都能跟着变好。
顾渝有次陪萧岭吃饭，就是看到朱颜吃得香甜无比的样子，愣是跟着多盛了一碗饭。
某日，萧岭醒得比平时早些，发现朱颜不在屋里，就问乳母他去了哪里。乳母告诉萧岭，朱颜在院子里扎马步，过会儿就回来。萧岭羡慕地趴在窗上看了好久，眼珠子都舍不得转。
当天晚些时候，萧明川来看萧岭。萧岭咬了咬唇，问道：“父皇，我能学武功吗？”
萧明川当时就愣住了，他没想到萧岭问出这个问题会比前世更早。他没有直接回答可以还是不可以，而是反问萧岭，怎么突然就对学武功有兴趣了。
萧岭说，前日他和朱颜在御花园放风筝，风筝挂到树上了。他说叫侍卫过来取，但朱颜说不用，自己就爬上去把风筝拿下来了。萧岭没说的是，朱颜拿了风筝就下不来了，还是被侍卫解救的。
萧明川笑了，搂着萧岭柔声道：“小岭儿，每个人要做的事都是不一样的。下次再有风筝拿不到，你可以还让朱颜去拿，那是他该做的，你只要好好读书就可以了。”
萧岭的心肺功能太弱，习武超出了他身体的承受能力，达不到强身健体的目的。萧岭闻言有些失望，小脸也垮了下来。萧明川心疼地不得了，抱着儿子又亲又哄，好容易才哄得萧岭笑了起来。
进入十月，气温持续下降，萧明川和顾渝不自觉就紧张起来。萧岭畏寒畏热，每年的冬夏两季都是最难过的，稍不留神就生病了，一病了还不容易好。
今年也不例外，虽然皇帝夫夫严防死守，乳母嬷嬷们也是小心到不能再小心，可萧岭冬天生病这个事，真的是不能避免的，他是说发烧就发烧，烧起来就浑身滚烫意识不清。
虽然萧岭是在夜里生病的，可每年冬天，太医院擅长小方科的太医们都要到坤宁宫轮值，因而是来得非常快的。只是太医给萧岭看过以后，面上的神情略显沉重。
第054章 病愈
太医许铎匆匆赶到东配殿时，见皇帝夫夫已经焦急地守候在那里，心中不由一惊。
以往小皇子生病的时候，太医们赶过来通常只能见到皇后，皇帝往往是一刻钟以后才会到。
倒不是说皇帝不疼爱小皇子，而是小皇子跟着皇后住，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皇后肯定第一时间知道。太医们冬天要在坤宁宫轮值，过来也会比较快，而皇帝住在乾安宫，自然就会慢些了。
如今皇帝夫夫同时出现，可见宫里前些日子流传的话并非空穴来风，皇帝是真的又对皇后看重起来。
传说中要进宫当贵君的定国公世子非但没有进宫，前些天还离开上京了，看样子是不会再进宫了。
皇帝一改往日对皇后的冷落，夜夜留宿坤宁宫，根本不管是不是初一和十五。便是此时，只看皇帝夫夫略显凌乱的穿着和随意披散的头发也能看出他们是刚被人叫起的。
萧岭烧得小脸通红，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大人根本听不懂的话，偶尔会唤上两声爹爹，萧明川见了心疼地要命。他直接免了许铎的请安，命他尽快给萧岭诊治，又伸手握住了顾渝汗涔涔的手。
许铎不敢耽搁，赶紧收起各种乱七八糟的心思，上前给萧岭诊脉。诊过之后他又问萧岭的乳母，小皇子是什么时候烧起来的，之前可有预兆，昨日白天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乳母一一回道，说是萧岭昨天没事，玩得很好，吃得也很正常，洗漱都是在暖阁里，按说没有受凉的可能，睡前还给朱颜讲故事来着，那会儿精神都是挺好的，谁知夜里突然就烧起来了。
许铎闻言面色一沉，又上前给萧岭把了把脉，看了看他的舌苔，沉吟半晌无语。
萧明川耐心耗尽，见许铎还不回话，便问道：“岭儿的情况究竟如何？你直说无妨。”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可萧明川隐约还记得，这一年的岭儿没有病到让人揪心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