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哥儿，她不得不疼爱，可三娘，她实在不想搭理。只是，如大老爷所说，大娘如今确有些孤注无援，真是进退两难。
张氏揉了揉眉角，“吉祥，去把张嬷嬷叫来。”
等张嬷嬷赶到，看到张氏斜靠在榻上，眼睛闭着，眼皮却跳个不停。她知道，姑娘这是心里有事，不舒坦了。
听到轻轻脚步声，张氏眼虽还是闭着，却出声道：“嬷嬷来了，坐吧。”吉祥、如意二人极有眼色的退到廊下，等着召唤，也是防着有人走过来。
“嬷嬷，昨儿晚上老爷跟我说了个事儿，三老太爷来信，提及三娘，想着送人回来呢。嬷嬷，我这心里，实在是不得劲儿。”张氏一脸苦笑。
张嬷嬷是张氏奶娘，当初跟着来了姜府，后来的事更是一清二楚。人啊，真是强不过命。当初姑娘如此好强，这么多年下来，人也软和很多。
“夫人，这事儿，老爷定是想着接三娘回来吧？”男人么，虽然不一定疼女儿，可必定是亲骨肉，何况，官场上姻亲关系是结成同盟的手段之一。
“老奴说得未必对，还请夫人听一听吧。咱们大娘，这些年多不容易夫人也都知道。当然了，凭咱们大娘的能力，牢牢掌管住一个王府后院还是绰绰有余。只是，如今成了贵妃，一切都得从长计议了。夫人，今上还年轻呢，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啊。”张嬷嬷就这最后一句，才是张氏心里最怕的。
如果只是一个王爷，以后能进王府的新人出身必定高不到哪里去。而且，即使王爷宠爱个新人，他们张家和姜家都不是吃素的，怎么也能想法子将外孙立为世子。
可皇上不是他们能左右，也不是任何世俗礼法能左右的。多少出身歌姬、舞姬甚至二婚的女人都有可能登上后位，更何况还有众多出身高贵的年轻女人等着进宫伺候皇上呢。这文武官员和世袭权贵之家，只要家里有适龄姑娘的，哪个不盯着皇后的位子，他们姜家怎有能力和这些人抗衡。
最可怕的是，哪个男人不爱青春美色。大娘只比今上小着几岁，最多不过三五年就会被新人取代。到时候，如果没有强有力的娘家支撑，那这后宫第一人的地位随时可能被取代。
“奶娘，我不是不懂这些个道理，只是，心里终究放不下。天天看着亭哥儿，我还能说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不疼爱他疼爱谁。可再来一个三娘，天天在我眼前晃，我怕我会忍不住。”张氏声音里都带着落寞。
张嬷嬷拍拍张氏的手，安慰道：“姑娘哎，这都是陈年烂谷子的老账了，有什么放不下的？也就是您了，眼里心里都是老爷，才这样计较。说句不中听的，有几个女人是靠着夫君过日子，不都是靠儿女吗？”
姑娘也真是，都这把年纪了，还想着独宠，也太不切实际。哎，若不是有张家在后面撑着，就姑娘这份心思，绝不会被大老爷容忍。
张嬷嬷继续劝，“夫人只需把人接回来，让她住到个小院子里，连晨昏定省的规矩都不用她守。安排个嬷嬷教导一下规矩，过两年再带着出门见识见识，到时候选一个用得着的人家嫁了就是。不过一副嫁妆的事儿，都不用您费什么心思，下人都能帮着办了这事。只要嫁了，您就就有了一个得力亲家，大娘在宫里也能多一份依仗不是？”
张氏叹一口气，为了女儿，也只能如此了。
第29章 姜府来人请
时间可过得真快啊，这很快又是一年，自己也变得更漂亮了，身条都抽了好多，牙也开始重新长上了。可见，吃好喝好最重要，再不是原来饿成瘦萝卜干的模样了，简直水水当当小美人一个啊。没错，这就是姜清意童鞋在自恋。
三七进了屋看到姑娘扯着小裙子，一直在西洋镜前面转圈圈，笑道：“姑娘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在翩翩起舞？”
姜清意笑，“答对啦，许你中午吃红烧肉。”
三七垮脸，“姑娘，不行不行，别馋奴婢。丁嬷嬷说得也有理啦，若是带出去的丫头是个大胖妞，一脸的蠢样，姑娘会很没面子的。奴婢一定能在年前瘦下来。”
就因为她胖了好多，丁嬷嬷都不许她吃红烧肉，只许每天吃一点肉丝肉片。可是，她就是很爱很爱吃红烧肉和酱肉啊。也怪她自己，原来家里穷的叮当响，哪里能吃上肉，这徐家伙食忒好，才惹得她放开了吃，嘴馋也是病哟。
姜清意很是同情三七，腊月里减肥，那简直是要了命了。自从进了腊月，厨房天天弄些好吃的，腊鱼腊肉风烧鸡干鸭子，还多了卤蛋卤豆腐干什么的，更别提遇到个节日，饭桌上更是丰盛的不得了。
她爱在厨艺上苏一苏，苏出来的吃食大家都喜欢。徐哥哥爱吃又有钱，还舍得让大家一起吃。这不，几个正在长身体的小姑娘不胖才怪。只是，苍耳都是抽身条和长力气，三七全成了横着长。当初那个清瘦的小姑娘哟，成了个圆滚滚小胖子。
虽然姜清意不嫌弃三七胖啦，才十一二的小姑娘，胖点很正常吧。可丁嬷嬷不那么看，哪里有丫头胖嘟嘟的，看着蠢不说，也说明干的活不够多。
天，于是三七每天不能多吃肉不说，还加了活，学女红刺绣。好在，她算是有天赋，现在都能做里衣了。
“对啦，姑娘，丁嬷嬷让奴婢来请您去后院，咱们府上请了容云裳的人来做衣衫，请您过去量一量尺寸呢。”三七暗道，差点又被姑娘歪了话题。
姜清意此时正在前院书房里苦学医药和毒术。每年十一月和腊月都是徐驰最忙的时候，但他再忙也还是记得给姜清意留下一堆课业，不愧为教学小狂魔的称号。
姜清意点点头，“行，这就过去。不过，衣服也太多了，哪里穿得完。再说了，我还在长身体呢，一年一个样，做多了多浪费啊。”
她现在身上穿着的就是大红色茶花穿蝶刻丝小袄，月白底绣茶花的八幅湘裙，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出门还再罩一件银色羽缎斗篷，很是富贵逼人。
三七笑嘻嘻，“听说是徐少爷让人来的。”
姜清意惊讶，“哥哥回来了，我怎么没有听说？”他哥回来了肯定第一个见她啊。而且，哥再细心再好，也不至于亲自让人请裁缝吧，最多是嘱咐丁嬷嬷一句罢了。
“没呢，奴婢也是听丁嬷嬷说的，不如姑娘亲自问问嬷嬷。”三七摇头笑。
等到了后院偏厅，正看到丁嬷嬷在挑衣服料子。丁嬷嬷听到脚步声，回头笑道：“可是来了，正好也歇一歇。我看着这几样料子都适合小姑娘，花样子也新鲜。”
姜清意道：“哎呀奶娘，我那衣服都成山了。这一年一长高，做多了也浪费。要不意思意思做一身得了，留着过年穿。”
虽然她现在也是小地主一枚，还有个杂食店，可那些钱都又投进去了，并没有多少现银。再者，就哥哥这里的吃穿住标准，她那些钱都不够看的。哥哥疼她，她也不能不懂事啊。哥哥钱再多，那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没必要花的还是要注意节约一下。
丁嬷嬷解释道：“奶娘都知道，可是徐恩人让人来说的，让云容裳的人来多做几件时新样子衣衫。说是今年要带你去济南府过年，穿得体体面面的才是主子的气派啊。过一个时辰，金玉阁还要来人呢，送几件时新首饰来看看。”
天哪，竟然去济南府过年。虽然前世济南发展的并不如人意，至少就比不过同省的青岛吧。可是谁都知道，古代济南府那是半城山半城水。大明湖可不是现代那么一点点大哟，附近一带可全是湖泊环绕，更别提还有七百余处泉眼，真真是风景宜人。
云容裳的人笑道：“姑娘真是好福气，别看咱们这里离得济南府不远，可真没几个人去过。尤其是咱们女人，出门的机会更是少得可怜。徐少爷也是疼妹子的人，这不就专门请了我们云容裳。说句不谦虚的，我们总店就是在济南府，在江南也有分店，就是为了抢最时新的料子和样式。姑娘穿我们店的衣衫出门，保证您走到哪里都丢不了面子。”
好吧，既然这样，就好好选几身吧。哥哥让这么做，总是有理由。
这里刚热闹的选好衣衫，就听丁香来报，说是姜府来人了。
姜清意和丁嬷嬷对视一眼，这明儿就是腊八节了，估计是来送年礼的。自从搬出来，姜府倒是节礼没拉下过，温氏掌家后，更是丰盛不少。
这次来的，并不是原来的冯婆子，而是一个姓杨的婆子。听说，跟六夫人走得近的奴仆多是被换了地方。看来温氏很有手段么，这么短时间就把后院给撑住了。
杨嬷嬷见到姜清意赶紧行礼，冲丁嬷嬷点了一下头，低头道：“给姑娘请安，奴婢是府里老太爷身边随从杨正家的。老太爷让奴婢来给姑娘送年礼，还特意嘱咐奴婢，一定要请姑娘明儿回府过个腊八节。一家人总要聚一聚才更亲香，也请姑娘赏这个脸。”
姜清意简直要愣住，她还以为是温氏身边的婆子，竟然是三老太爷那边的。不是吧，老太爷这么多年也没照顾过她，由着她被六夫人折磨，这是怎么了，突然来这一出。
也就是一愣，很快她就回神，看了丁嬷嬷一眼，便笑道：“很该如此，我也总想着去给老太爷请安。只是身上一直不爽利，时不时病一场，怕给老太爷过了病气，这才忍着没敢过去。这几日又有些风寒，要不还是改天再去给老太爷请安吧。”
她怕了那府里的每一个人，徐哥哥又不在，没人给她撑腰。万一进去了出不来怎么办呢，还是等哥哥回来再说。
杨嬷嬷点头，“姑娘说得是，也请姑娘好好保重身体，奴婢回去一定向老太爷回禀。不过，咱们老太爷也说来着，姑娘若是有事回不去，他哪天亲自来看看姑娘。”
天噜啦，天上要飘红雨啦，老太爷难道是吃错药了么，还非得要见一见才行，早干什么去了？
等杨婆子走了，丁嬷嬷才舒了一口气，急道：“姑娘，这如何是好，老太爷怎么还突然管起这事来？难道是觉得以前乔氏做错了，请你去弥补一番。不会以后都让你住到姜府吧？”
那可不是好主意。虽然在徐恩人这里是有点名不正言不顺，可徐恩人对姑娘那是真当亲妹子疼啊。到了姜府，那才真是寄人篱下，由着人宰割了。
姜清意也是这样想的，她真心不想也不能回去。哥哥对她好，不仅吃穿住样样照顾，还教她识字学本事。到了姜府，最多只给口饭吃，连个女先生也不舍得给她请。
更何况，她早把徐驰当作亲哥哥，以后嫁人不嫁人都无所谓，就算要嫁人，也要让哥哥掌掌眼才行。姜府的人，不把她论斤卖了都是好的，更别提为她打算了。
姜清意叹，“奶娘，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这姜府是去定了。不然真等三老太爷找上门，那要连累徐哥哥被人说了。不过，明儿就是腊八，哥哥估计今晚上或者明天一早就能赶回来，再迟也迟不了几天。等哥哥回来，商议商议再说吧。”
徐驰果真天黑前赶了回来，家在这里，总要回来过节。
听姜清意说完这些，他摸摸她的狗头，笑道：“害什么怕啊，难不成他们姜府就能把你捆了不让你出来？你又不是奴婢，他们还敢害了你不成？放心，就算他们捆着你，我也能救你出来。不过，很可能，京城有动静了。”
姜清意嘴里可塞下一枚鸡蛋，“京城能有什么动静？不会要接我回京吧？”
徐驰点头，“很可能，你猜对了。”
姜清意哀嚎，老天哪，不会吧，我这是做错了什么？刚过上好日子，你又要考验我？
第30章 离别之前奏
姜清意最终还是去了姜府，总不能真让三老太爷来请不是，那要说出去就是她不对了。还好，有丁嬷嬷和苍耳、三七、杨静跟着，也能壮胆不是。
对了，差点忘了介绍杨静，就是前面跟着徐哥哥回来的那个女子。身上有些功夫，寻常三五个男子近不了身，是徐哥哥特意从师门里找出来给姜清意当贴身丫头的。哎，这就是万年一遇好哥哥啊！
在姜府那九年，姜清意都没见到过三老太爷，估计很小时候可能见过，但她那时候还不记事呢。
姜家的基因不是一般棒，老太爷都五十岁的人了，却还是很有中年男子的魅力，装扮儒雅，谈吐清爽，毫无老迈样子。要知道，古代五十岁那都是很老的老头了，好多这个年纪的人都四世同堂不为过。
“三娘不愧是我姜家嫡女，落落大方，品格端庄，将来必会是我姜家的骄傲。”三老太爷也不提原来如何，只说以后。
“前阵子我给你父亲书信一封，想着你年纪也逐渐大了，该有更好的教养。你父亲母亲也十分记挂你，怕在齐县这小地方难以找到好的教养嬷嬷，还是带在身边的好。且在京城见多识广，以后总有用处。这不，就让下人专门来接你回京。今儿叫你过来，就是想着和你商量一下，这几日打包一下行李，? 其实三老太爷早早去信，想着怎么也要给这边一些准备时间。可京城迟迟不给回音，还以为这事就搁浅了。没想到，来送年礼的下人竟然带回了信，说是要接三娘年前回京。这事办的，急火火的，一点都不郑重。他心里也气，总是自己闺女，老大这两口子也太凉薄。
至于老六两口子之前对不起三娘，他心里虽然也有些不好意思，但也不当什么大事。就算回到京城，以三娘这不受宠的劲儿，能在大老爷那里说上话才怪。何况，女儿家家的，心里不论怎么想的，也不会记恨上娘家人，嫁人以后总是依靠不是。
姜清意也不想多说什么，只面上作感动状。能说什么，一家子又不把她当自己人，能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她倒是想拒绝回去，可哪里有她说话的地方，除了听从吩咐，别无他法。
不过，这次没白来，三老太爷出手就是敞亮。前几日派杨婆子送去两箱子衣料，都是今年最时新的。今天又给了一小匣子金银首饰，还有二百两银票。
发财了！首饰精致先不说，二百两银子啊，购买力杠杠滴，至少能买四五十亩地呢。她自诩这一生两世也算略有见识，其他都看不太上，唯对房子和地有股执念，越多越好，比什么都好。
她从三老太爷那里出来的时候，倒是遇到了姜清莲和姜云强姐弟二人。往日嚣张拨扈的姜清莲，如今只能用眼神狠狠挖她两眼，并悄悄骂一句：乞丐。
姜清意眉毛一挑，那意思，哼哼，有本事大声说啊。不过她自认成熟，不和小屁孩计较。心里又很想笑，这人，明明很想揍她一顿却不敢硬生生忍着的样子还蛮可爱的。
她之前听大狗说过，这姜家后院早就是温氏一手遮天了。这温氏明着对一对嫡女嫡子十分关怀，暗地里却让人往乔氏那里传一些乱七八糟的话。乔氏以为温氏必定苛待了一双儿女，必然会闹将起来。结果只能是乔氏越来越吃瘪，而且也越来越不得六老爷的心了。至于温氏真做了什么不地道的事，六老爷爷只会认为是乔氏捣鬼。
更绝的是，温氏很快就有孕了，而她也十分大方，爽快地为六老爷又买了两房美妾。这下，手段高低就立现了。
姜清意并没有故意激怒姜清莲，不值得，这家子人都不值得她再多费心思。只需要静静看戏，这家人就好不了。
回到徐府，她才觉得自己能喘过气来。在姜家，一刻钟都不想多呆，太压抑，精神太紧张。
“哥，要不我不回京城了好不好？这会子我肯定不能逃，不然就连累你们了。等我在回京路上偷偷跑了，然后找个地方过日子，好不好？”她抓着徐驰的胳膊摇啊摇，即使无法改变，她也想好好撒娇。以后，谁能让她撒娇呢？
徐驰双手轻轻握住她的肩膀，笑道：“看你这怂样，是不是怕了？说得好听，还躲起来。以后隐姓埋名过日子，没有户籍，连个路引都弄不到。难道就躲在家里不出门了？不嫁人了？不做生意不买地了？”
说得姜清意将脑袋低下来，人家就是怂了怎样？她也知道隐姓埋名又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十分不可能。这年头人丁制度十分严格，十户为一里，十里为一亭，以此类推。就他们住的这地，保长也是很负责任的。谁家突然住进个陌生人来，附近就没有不知道的。要不然古代连坐制度怎么执行啊，难不成随便砍头？
徐驰笑道：“好了，看你这样，别说是我妹，丢脸。其实，我早就想着想办法让你回京的，这才是最好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