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您也下来歇歇。”先跳下车的云画挑了帘子对着里面的岳西说道。
“嗯。”岳西应了一声,探身下了车。先往道边儿看了喜来一眼,随即十指交叉向前伸展了下双臂。
身旁不时有马车和行人走过,岳西只用眼睛的余光审视着周围的动静。
“还没完啊?”她弯腰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朝着喜来躲着的那棵树丢了过去。
“尿完了……”喜来小孩子的声音马上传了过来。
“那就赶紧出来啊,咱们晚上还得赶到前面的秦郡地界投宿呢!”岳西不耐烦地对着喜来喊道。
“可我还没拉完啊……”小东西在树后吭吭哧哧地说道,听着就是在使劲。
“艹!懒驴上磨屎尿多!”岳西捂着鼻子皱着眉上了车,仿佛隔着老远就能闻见味道一般。
“主子,她们说要去秦郡。”
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不紧不慢地走在路上,车外一名骑在马上的男子对着车里低声说道。
“嗯,那就去秦郡吧。不要走太快,等着他们的车马跟上来。”车里的声音似有若无,听着随时都要断气似的。
“是!”车外的男子低声应了,又故意落后了那辆马车一段距离。
好不容易等到喜来提着衬裤从树后走了出来,已经是两刻以后的事情。
高文文招呼着众人上了车,岳西却把随车的镖头叫了过来:“改道儿去抚宁,快!”
镖头沉声应了,催马去了前面引路。
五辆马车顿时改了原定的路线,直接上了岔道往东南方走去。
……
天色渐晚,走在前头的眼看就要进入秦郡境内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车里的那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含着怒气问道:“她们的车马还没有跟上来?”
笆恰!背低馍碜泳莸暮鹤用嫔薏ǖ赜Φ馈?br /> “再派两个人回去找!”车里的声音阴森森的。
自己的马车已经走得不能再慢,而落下并不多的几辆马车居然到现在还没有赶上来,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自己又被那个心狠的女人给甩了!
马车里的那人越想越气,真恨不得立刻见到她,然后找几条绳子把她捆起来!而绳子的一头一定要拴在自己的腰带上……
外面的汉子没有动,依旧躬着身子说道:“已经前后派出三拨人出去了。属下不能再让离开。还是等一等消息吧。”
“好!你们有胆子不听话了!我自己去找!”马车紧闭的帘子立时撩起,一条纤瘦的如出窍的魂魄般纤细的身影自车里飘了出来,清风一样从那汉子的身前掠过,片刻就纵出去老远!
“不好!都跟上!”那汉子低啸一声,身子亦是腾空而起,尾随着前面的那抹淡淡的身影追了过去。
‘嘶嘶……嘶嘶……’,几声轻响之后,又是几条身影也朝着二人离去的方向紧紧地跟了过去。
……
“就在这里住几天吧,咱们过了中秋再走!”几天之后,岳西的车队停在了抚宁境内的一个依山傍海的小渔村里。
此处是离着大昭帝都最近的,也是唯一的一处海河入海口,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因此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渔村,倒也被经营的不赖,除了本地的百姓,四处驻扎最多的便是大昭的军队。
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就是最安全的,但岳西并不太相信这些。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岳西确信,不管追在她屁股后面跑的人是谁,也不会轻易想到自己敢一头扎进这种并不好隐藏逃跑地方,她做了决定:住下来,让走的人困马乏的大家休整段日子。
“太好了!”喜来欢呼一声撒丫子就往不远处的一片金色的沙滩跑去:“这是海啊……我爹娘都没有见过呢……”
岳西负着手笑着看着孩子的背影,心里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轻松起来。
“在村子里问问,看看谁家有闲置的院子,咱们暂时租了住,价钱不要计较,最好是两处。”岳西回身对着跟在身后的高公公说道。
“好。”高文笑着应了,招呼了一名镖师跟着自己朝着村子里的人家走去。
不大会儿的功夫,两个便又并排走了回来,却是不费什么力气便寻到了两处带着马棚的院子。
原来,此处亦是周遭的有钱人家夏季常来避暑的地方,因此很多人家都修了院子盖了房,专门招呼这些应季而来的游人。
只是此时天已经渐冷,能在这个时候还来此地的外乡人是不多见的。
两处院子,将行宫里出来的人和那些驭夫镖师分了开来。
这是岳西的意思,毕竟男男女女的住在一起不方便。
临上路的时候,高公公便带着云画几个出去采买了一些棉被之类的物品,本打算行走在路上偶尔有个找不到客栈的时候将就将就,没想到此时倒是派上了用场。
渔村是海河的交汇处,虽然仍是地处北方,可却是潮湿了不少。只伸手一摸摆在床上的被褥,入手的便是一股子半湿不干的感觉。
出门在外,大伙早就没了行宫里的讲究,因此一到了住处,几个女人便一起伸了手,不等高公公招呼,大家便齐心合力的收拾起来。
经过一番折腾,大伙总算是都有了处干燥洁净的住处。
高公公又给了些银钱与屋主,让他每日负责给那些个镖师和驭夫买菜煮饭。
都安排好了之后,晚饭好歹地吃了,大伙早早的便洗漱了就寝。
一路奔波,难得在同一个地方过多停留,如今岳西说了要在此处过了中秋,因此大家心里暂时没了出门在外心吊着的感觉,都觉出了踏实,因此这一觉便睡得分外安逸香甜。
睡到后半夜,岳西起了床,就着屋里的半盆冷水洗漱了,她开始折腾还睡着的喜来:“儿子,起来吧,爹爹带你去看日出去。”
“困……”喜来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翻了身又沉沉睡去。
“回来再睡,日出可好看了!”岳西不死心,又爬上床去揪了揪喜来的鼻子,试图把他唤醒。
“爹爹,让我再睡儿……就一会儿……”小东西困得睁开眼,似乎是挣扎着要起来,身子却还软绵绵的。
“算了,你睡吧。”走了一路,岳西躺了一路,她一直在养精蓄锐。
如今大伙儿都累的只想睡觉,也就只有她还有闲心体力大半夜的起来去看太阳升起。
临近海边,屋里是阴凉的。
岳西下了地,给喜来把被子掖好,她又从床头的包袱里翻出了棉斗篷系上,吹熄油灯,推门出了屋子。
悄无声息地推开薄薄的院门,岳西朝着海边的那处的山崖走去。
在漆黑的夜里,走在细软的沙粒上,周遭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岳西轻轻地呼吸着凉薄潮湿的空气,心底一片清明。
很多时候,人都是孤独的。
哪怕他有家人和朋友的陪伴,但对于有些人来说,孤独都是像影子一样伴随着他的。
此刻的岳西便孤独地手脚并用的在往山崖上爬。
山崖是附近最高的地方,她觉得只有爬上去,才会看到最完美的日出。
天色一点一点的明亮起来,她亦是离着山顶越来越近。
终于,她爬了上去,才发现那山崖上比自己想象的要宽阔很多!
调整了一下气息,岳西朝着崖边走去,她低头往下面看了看,耳中是一片海水拍打礁石的发出的巨响。
‘哗啦’‘哗啦’……
潮水涌起再落下,不知疲倦般的不断的重复着。
岳西抬了头,迎着夏末冰冷的海风独立在那里,任海风有力的从自己的身边吹过,卷起她镶了一圈狐皮的斗篷猎猎作响。
“岳西,我们去看日出吧,山上,海上,不管哪里都好……只有我们两个,只要我们能到的地方,我们都要去看看那里的日出……”
这是上一世,北北对她说过的话。
“北北……”那个好久没有叫出的名字,轻轻地从她的唇边溢出,岳西只觉得心脏狂跳了一下,她瞬间转了身,正看见一步步朝着她走来的那抹清瘦以极的身影。
“岳西。”赢素直视着她,眼中俱是泪水,他艰难地挪动着脚步,仿佛它们已经不属于自己……
“抱抱我……”一直走到了她的面前,赢素哆嗦着伸出手去,很轻很轻的说道:“抱抱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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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如何,北北还是追了来……
☆、第三十二章 奸诈小人
“抱抱我……”一直走到了她的面前,赢素哆嗦着伸出手去,很轻很轻的说道:“抱抱我吧……”
他像个孩子一样用含着泪的眼睛望着她,看得岳西心口一疼,随即便慢慢地转过了身子。
赢素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然而,瞬间之后,她又迅速的转了过来,就在赢素脸上的那抹失落的表情还未完全挂起的时候,岳西已经迎着他走了一步,一把将他抱进了怀里!
她想他。
哪怕是那次决绝的离开,可在岳西的心里,他的影子一直都在。
既然这样,她又何必矫情的要装着漠视他伸过来的双手呢?
岳西从来都不是个矫情的人,所以,他既然已经送到自己面前了,干嘛要拧巴着自己推开他呢……
“岳西……”赢素先是一愣,而后缓缓地低了头枕在她的肩头,压下心头的狂喜委委屈屈地叫了她一声,随即伸了双臂紧紧地揽住了她:“八个月……八个月啊……你这个狠心的女人啊……你是真的不要我了……”
岳西不说话,也说不了话。
他揽着她,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勒得岳西几乎喘不上气来。
赢素的泪水无声的落下,浸湿了岳西肩头的斗篷:“你怎么不和我说话?”
停了片刻,赢素忽然意识到什么,赶紧站直了身子,手臂松开,他伸了手想抬起岳西的脸来,却被她扭头甩开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岳西撩了斗篷把赢素的整个儿身子裹了进来,她揪着斗篷抱着他,两具年轻的身子紧贴在一起,彼此都愣了下。
“怎么瘦成这幅鬼样儿?”怀中的这副身子简直成了纸片人。岳西只觉得抱着都硌人,原本不想和他多说话的她竟忽然发了火:“你是痴了还是傻了?谁离开谁,日子不是一样要过?”
“你不是谁,你是我娘子!”赢素带着颤音对着她喊道:“可你说走就走,我,我都难受死了,你还唱歌!御道街上的人都听见了……”
岳西扭了头,很想笑,可心里又气得要揍人,于是她只能依旧绷着脸说道“为什么瘦了这么多?”
“我有吃饭的!我就是怕自己这个模样你不喜欢,所以我一直都有好好吃饭……”
赢素慌张地想收回手去捂住自己的脸,而两只手臂都被岳西紧紧地夹在腋下动弹不得。
“我……是不是变丑啦?”心里莫名的一阵慌乱。
赢素赶紧尽力的扭了脸,不让岳西看到他的容貌。
他伤了她那么深,她又是那么骄傲的女子,若是自己的花容月貌不在,她会更加的嫌弃自己了吧……
岳西没搭理他,开始四下踅摸下去的道路。
怀里的那个人身体一直在轻颤着,毕竟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岳西知道他要忍受蛊毒爆发时的痛楚会有多么的难熬。
“我送你回去。”天色将明,夜色从黑转灰,四周的景物已经很容易看清,岳西松了手,看着一处比较容易攀爬的地方说道:“我先下去,然后在下面接着你……”
“娘子!”赢素站在原地未动,两只手臂又圈在一起将岳西死死地抱住:“我不要下去,我没日没夜的追了你十多天,一下去你又会跑的没了影儿,找到你太费力气……”
“你叫我什么?”岳西站直了身子任他抱着,语气淡淡地问道。
“娘子!”赢素低了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是我娘子,我们早就成亲了!”
胸口一阵钝痛,岳西脸色瞬间转为雪白,连唇瓣都失了血色。
“嘶……”她隐忍地闭了眼,微微吸了口冷气,而后仍旧是用淡淡的语气说道:“有些话,我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并且,你是皇帝,我高攀不起,咱们还是好聚好散,见了面不至于喊打喊杀就好。”
“娘子!娘子!娘子!”赢素自打见了她,眼泪就没有断过,他原本就形销骨立瘦的一张小脸就显得眼睛格外的大,如今在含着一汪泪水,更是柔弱得使人心疼:“我不会对你喊打喊杀,我只会喊你娘子!”
撒泼耍赖般的死死的抱住她,赢素急切地垂了头,冰凉的唇瓣滑过岳西的耳垂,又在她的脸颊上轻吻了一下,他如饥似渴地追寻着她的唇瓣:“娘子……娘子……”
“你别来劲啊!”岳西死命地往后仰着身子,几乎要成了一只拉开的弓。
她一面躲避着他的亲吻,一边冷冷地说道:“总这样,有意思吗?”
赢素的心也颤了下。
他知道她的心也在痛。
他也不想这样没皮没脸地骚扰她……
可他没办法啊!
再端着皇帝的架子,再瞻前顾后的连帝都都不敢离开,她就跑啦!
而且会跑的利利落落,任谁也找不到!
那才是赢素心里最怕的。
去年一别,八月有余,赢素的蛊毒爆发的时候比以往更甚,可他却安之若素地忍受了。
那是该受的惩罚。
每每痛的死去活来的时候,他便攥着岳西丢还给他的那把藏拙看,吓得赢绯寸步不敢离开他,唯恐他忍受不了病痛寻了短见。
赢素从未告诉过赢绯他那时的感受。
手里握着那冰冷的匕首,他只觉得温暖。
因为,它陪伴了她那么多年,哪怕它是精铁铸就,可赢素就是能从它的身上闻到她的味道。
那时属于岳西的温柔,除了他,没人能懂的温柔……
“这次,我不会再认错。”看她身子后仰躲避着自己,赢素心里难过,还是伸了一只手臂搂住了她的腰身,并用另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肩,这样她就是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也不会太辛苦。
“你是皇帝,永远没错!”岳西白了他一眼,忽然觉得自己这姿势实在操蛋,简直就像是一个傲娇的小女人在等着他的爱抚,玩的就是欲情故纵……
“不。”赢素慢慢地摇了头:“这次,我错的太厉害了,所以我没脸奢求你的原谅。”
“放开我!”她推了他一把。
“不。”他接着摇头:“绝不能放!一放开,你就会跑的没了影儿,我现在真没有力气追着你跑了……”
“那,陛下您到底想怎么着啊?”岳西怒极反笑,她腰上用力试了试,终是伸手扶着他的肩站直了身子,而对方马上便又贴了过来,双臂如铁似的圈住了她。
“您没错?那我错啦,成么?”岳西脸色煞白,已在暴怒的边缘,声音却是冷的如冰:“老子就算上辈子做多了缺德事对不住陛下您了,可我在行宫被你扔了六年之后没羞没臊地又找上了你,你不是依旧把我扔了?!”
“这也够了吧?”
“杀人不过头点地,我用了七八年的时间去等你,追逐你,你还要我怎样?”
“是我认错了人……”头一次,两个人的心同时痛得让他们几乎不能呼吸。赢素痛苦地忍受着那份比蛊毒爆发还要使人绝望的疼痛开口说道:“在药庐,我没有问你的名字。只听见你母亲叫了花朝的名字,便把她当做了你。”
“一个名字代表不了什么!”岳西对他怒目而视,简直就是要张嘴咬人的模样:“赢素,我倒要问问你,你的心呢?你难道没有人心吗?你就不会拍着自己的心问问自己:你到底喜欢的是谁?”
“我喜欢你!从在药庐你求韩夫人救我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了……”
“那又如何?在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下你不是一样娶了韩二?可见你的喜欢也不过如此!”
“你不记得我们说过的话么?”赢素定定地望着她,想从她的脸上寻到小时候那张印在自己心尖上的稚嫩的面容,果然,她还是她……小的时候她便与一般的女娃娃不同,会叫嚷着让自己给她做媳妇,而大了,她依旧嚣张,放眼大昭,也就只有她敢这般的对着自己又喊又叫……
“我说过,等你大了,要娶你为妻……”
“滚你的蛋吧!”岳西两手支在他的肩头想推开他,却没有推动。
这样的结果让她更加的气急败坏,她恶狠狠的盯着赢素说道:“当初,老子就要死啦,我唯一的念想只是想见见你,可你让我死在了帝都的城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