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碰!爆炸声从实验室那边传来,走廊尽头一时黑烟滚滚,整座地底城地动山摇,星辰一把把云谲拉进怀里,展开胸膛把人裹住,生怕他被掉下来的石块砸到。军队的人大惊失色,更加不敢乱来,连忙叫拆弹专家去排查。
翟星辰心里一直打鼓,他统共就装了两个炸/弹,林修境再不来,他们就拖不住了。很快,不到二十分钟时间,排查炸弹的人传来消息,说现场没有多余的炸弹了,军长终于有恃无恐,向全队打了一个射击的命令:“准备动手!”
“住手!!!”
广场上的人闻声转头,看见林修境站在廊壁处,拿枪指着自己的脑袋,身上的□□闪烁着危险的光,他淡定地朝军[队指挥人撇了撇头,指挥道:“放他们走,责任我负。”
军队的人一阵躁动,没想到又来一个程咬金,这个还是个厉害的角儿。只要在白凌手下做过事的,没有人不知道林修境这号人物,得罪白凌事小,得罪这位被白凌当成宝的首席教授可就生命不保了。
“行行行,您别乱来啊。”
肥头大脑的军长小心翼翼地恳求道,让军队不要轻举妄动,看了看林修境,又看了看翟星辰,心不甘情不愿地把人放了:“放人!快!”
林修境打了个眼色,星辰微微点头,把云谲抗在背上,医院不能随便去,他只好先把人背回家养伤。等回到家一把人放下,他立刻冲进厕所,抱着马桶吐得一塌糊涂。
厕所里飘着胃酸的臭味,非常呛鼻,他坐了一会,又抱着马桶吐起来,直到胃里空无一物,连胃酸都吐没了。
他抬起汗湿的脸,绝望地趴在马桶盖上,像被人活活抽走了灵魂。直到很多年后,他依然会记住这一夜,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真是改了超级多次,明明只是几个骂人的字眼orz……
☆、告别
惊雷划破夜空,整座城市一时亮如白昼,瞭望塔的轮廓若隐若现,远远望去,活像一只举着火把的巨型幽鬼。南市似乎进入了全城戒备的状态,最近增加了很多直升机巡逻,总是嗡嗡作响,吵得人不得安宁。
床上的男人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囚服也被鞭子打得开裂,还粘着干巴巴的血块,星辰只好把他的囚服剪碎,给他做了细致的处理和包扎。幸好黎赫没真的打中他哪里,否则家里的急救药箱都起不了作用。
男人躺在床上发着高烧,呻吟声时粗时细,听了很让人揪心。有一段时间甚至连心跳都没有,只有吸进去没有呼出来的气。
星辰吓得几近崩溃,他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心肝脾肺似乎都被一个拳头揪在一起,什么地底城什么实验室,他压根没有心情去想,眼睛只顾盯着云谲瘦得更小的脸蛋,整夜整夜地守在床边,眼都不敢眨,生怕一离开就会从此天人相隔。
以前云谲可不这样,他一向很坚毅的,永远倨傲而无所畏惧,像头征服不了的猛兽。
哪是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翟星辰喉咙滚动,却发现声音颤抖得厉害,说出来的话,全成了没有意义的哽咽。像是恢复了意识,云谲缓缓睁开眼睛,花了好长时间才变得清明,看着星辰时,反而带着一丝不可捉摸的情绪。其实他是疼得睡不着,虽然迷迷糊糊睡了三天,脑袋又昏又痛的,但星辰对他做的他基本上都知道。
星辰干涩地收回摸着他脸的手,低声说:“我以为你睡着了。”
云谲勉强地扯开嘴角:“很疼啊。”
翟星辰急切地问:“感觉好些了吗?”
云谲疼得咧咧嘴,费尽地掀开被子,特意看了一圈缠绕得很专业的绷带,抬头问:“你搞的?多费这事干什么,不是要报复我吗?”
酝酿很久的情绪被他一句话全搞砸,星辰无话可说,又想起之前种种不愉快的经历,态度又冷硬起来。“报复的话后说,既然你清醒着,我们就聊会儿天。”
聊会儿天?这小子脑子进水了吧,公会一游怎么还给整出毛病来?
云谲郁闷,猛地想起不久之前对方把自己救出来的事,忽然一阵后怕。大闹地底城,这篓子捅得可够大发的,都直接跟军队干上架了,要不是林修境绑着炸弹做自我牺牲,他们都要被射成筛子。别看现在风平浪静,还能没事儿玩大眼瞪小眼,难保明天一早醒来,一堆警察蹲在家门口等着。
唯一让云谲安慰的是,臭小子胆色还行,最起码还有点良心,不愧是自己教出来的,不孬种。
星辰拉了张椅子和他面对面坐着,故意装出公事公办的冷漠来:“我们说会话,问几个问题,地底层那座实验室,是不是十年前监禁你和苏池航的高塔的前身?”
原本云谲还抱有期待,以后他会说出什么安慰的话,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跟他摆谱,还装出一副执法人员的嘴脸来,真是从头到脚给他浇了一盆冷水,冷到心窝了。云谲嘲讽地笑了笑,声带嘶哑:“所以你现在是以公会猎人的名义来盘问我?”
“很重要?你可以认为是。”
“去你妈的。”
云谲暴跳如雷,怒地侧过身去,无奈身负重伤翻不了身,只好厌恶地闭上双眼,看都不想去看他。
看着他憔悴的脸,星辰一阵心疼,很真实的,从心脏感染到眼眶,眨眨眼都特别酸涩。其实他不是真想问出什么,经历了前不久的惊心动魄后,他像一只惊弓之鸟,只想云谲跟他多聊一点,转移他受伤的痛苦,哪怕让云谲心烦,但能看到他活蹦乱跳的样子,比什么都重要。
“我知道你不愿意回答,也很烦,但我必须知道。”。星辰坐回床上,五指轻轻地捏着他的下颌,“迫不得已的话,我只好再强奸你一次。”
“……”
云谲一口血哽在喉咙里,羞怒交加,怒目圆睁,凶恶得随时要扑过去掐死他。妈的,白眼狼!给他吃给他喝,还得让他上,自己这个哥,当得可真够称职的。
“还是好好聊天吧,就算你现在要打我,也得站得起来啊。”
星辰眨了眨清亮的眼睛,无辜得仿佛威胁的话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好了,乖,如果说不了话,可以用点头或者摇头回答,我放点血给你喝。”
云谲气得牙根酸软,愣是骂不出别的:“放你妈的血——”
星辰没理他的骂骂咧咧,一口咬破自己的手指,眉头皱都没皱一下,伸到云谲嘴里。云谲用舌头抵开星辰的拇指,眼里却闪烁着对血液的不舍,星辰看着他瘦削得像薄纸人似的,非要他喝下去不可,便半是威胁半是哄道:“吃吧,骂人算什么本事,有能耐,喝完站起来揍我。”
“滚。”
被血香俘虏得没有原则,云谲张口就咬,懒得跟白眼狼客气,牙齿也咬得很大力,心想着把愤怒发泄到那根手指头上去。鲜血喷涌在口腔里,温热又甘甜,云谲有些纠结地咽下翟星辰的血,一时如干旱的稻苗遇见雨,舒服得欲仙欲死,他又不能愿意表现出饥渴来,只好厌恶地撇开头,慢悠悠地让血顺着喉咙流下去。
男人闭上眼喝血,没有了瞪人时的凌厉,整个人都温润了很多,星辰蹲在床边看他的嘴小力地蠕动,心里一片温柔,忍不住勾勾唇:“哥,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像一个吸奶的宝宝。”
云谲睁开眼,含糊不清地骂道:“滚蛋,我养你那么久,喝一点血有什么问题!”
“没有。”星辰真怕他生气不喝了,按压着拇指让血流得更快,嘴上却依旧是公事公办的腔调:“我开始问了——”
“我才要问你!”
一想起正事,云谲瞬间清醒了,挥掉他的手指头说:“你和林修境怎么找到那里的?到底带没带脑子,两个人大咧咧进去,万一被抓到呢,怎么办?你们想没想过,那座实验室是违法的,一旦暴露,肯定要杀人灭口,十年前就是因为要封口,死了不知道多少人!臭小子,你以为自己多大能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愚蠢!傻逼!”
星辰被骂得火大,弯腰用力含他的嘴:“再没能耐,也能把你上了。”
云谲的唇被咬得火辣辣的,恨不得扑过去揍他,臭小子老拿这事威胁他,真是死到临头还想做风流鬼:“滚犊子!现在还把主意打我身上,真他妈白眼狼。”
“白眼狼会去救你?”
“王八蛋,要不是你傻了吧唧把我往狼窝里送,我会在这躺着?人体实验室是什么地方,是你想出来就出来的地方吗?”
“谁让你藏着掖着不说?”星辰不客气地反驳:“要早说,我还会舍得把你的命搭进去?脾气那么倔,出事就知道死扛,什么都不说靠我去猜!我根本不知道公会那么——别说我事先不知情了,就算知情也不会改变结果,我肯定会去救你!”
“可……”云谲一时语塞,说起来,翟星辰确实不知道人体实验室的事,还冒着生命危险跑来救自己,怎么着也不该再怪他。
星辰给他盖好被子,反而看得很开:“大不了抱着一块儿死,怕什么。”
“说得倒很轻松。”云谲把脸埋在枕头里,没底气地埋汰道,心尖一阵酸涩,也不知臭小子是不是真的没心没肺,说什么抱着一块儿死,之前不是还恨死自己吗。云谲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顾左右而言之:“你怎么找到地底城的?”
翟星辰也没有直接回答:“那里是高塔的前身吧。之前我觉得奇怪,明明公会抓的吸血鬼人数很多,但有档案记录的才不到一半。所以我怀疑,关着的吸血鬼,有一半关在上面的监狱里。而另外的,肯定藏在别的地方,或者死掉了。后来跟踪了秦川,才找到那里。”
云谲嗯了一声,觉得合理,“林修境怎么肯帮你?他和白凌是一伙的。”
“未必。”星辰的表情捉摸不定:“地底城用活人做实验,我不知道目的是什么,但总归不是在研制疫苗。只要逆向思考一下……林修境研制疫苗多年没成功,病毒却更新换代那么快,他自己也起疑了。”
林修境收到录像了?云谲有些惊讶,第一反应是担心白凌的报复,等他养伤归来,翟星辰就真的非常危险了。
少年没有察觉他惊恐的脸色,继续说道:“无论十年前的高塔,还是地下实验室,都没有得到政府批准,却越过监管部门的审查,存活了那么长时间,肯定有背景深厚的人在操纵。而跟整件事有利益关系的,应该是猎人公会。我想你多少能猜到。但还是有矛盾的地方,单单想升官加绝,也不用做到这种程度……”
星辰的猜测基本上是正确的,云谲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忽然屋外雷声轰动,一时电光闪烁,云谲心里咯噔一跳,忽然间像明白了什么最致命的东西——
创造吸血鬼,以公会的名义除掉病弱的,选择最强的,循环往复,直到人都变成吸血鬼,吸血鬼的数量无法控制,政府必须出动生化武器毁掉整座城……物竞天择,那个人竟想扮演上帝的角色,决定所有人的生死!十年毁掉一座城,现在又想全身而退,这盘棋,确实布得太长太远了……
就连苏池航,也想不到啊!
窗外灰蒙蒙的一片天,直升机飞得极低,轰鸣声像蚊子一样避无可避,他心虚地看着窗外,那么多架直升机巡逻,他们全部人,都在白凌的监控之下。这座城市已经走到末日,非死不可了。
“没有人救得了了……”
云谲胸口剧烈地起伏,躺在床上猛烈地咳嗽起来,仿佛再咳下去,薄薄的身体随时就会折断。星辰连忙把血揉在水里,喂给他喝,待云谲全部喝下后才问:“什么救不了了?”
“我……不知道。”云谲咬了咬下唇,竭力不露出恐慌之色,星辰知道得少一点,他就安全一点。只是没想到猎人这个身份,反倒成了一层保护色了。现在有林修境在,白凌就算想杀人灭口,也不可能在公会里明目张胆地做。
“好,不说这个。”
星辰察觉到他脸色不对,没有再逼问白凌的事。一安静下来,一些画面就见缝插针地跳出来,搅得翟星辰心里很不舒服,他忍不住问:“如果没把你救出来,黎赫真的会强奸你吗?”
☆、玫瑰与王子
云谲想起那张脸就作呕,在监狱里,黎赫脑子有坑谁不知道,凡是有点姿色的,不管男女都得被他盯上,黎赫还喜欢用药,春/药性/药迷药啥玩意都有,说不定哪天真被强上了。幸好他性子烈,身手又强悍,那孙子才没鲁莽地下手,估计图谋已久了,就差个机会。云谲一直提防着他,甚至都做好思想准备,万一哪天不小心栽了,就用监狱里吃饭的筷子自我了断。
“他要敢碰我,早就投胎做鬼去了,还等你威风凛凛地出场抢风头?”
还是这么牙尖嘴利不饶人,又强势又厉害。星辰温柔笑了笑,好像凝在他脸上的那层冰悄然融化了,又变成那个粘着自己跑来跑去的小屁孩,云谲看得有些怔楞,心尖似乎在打颤。
床垫一沉,星辰朝他靠过来,单手撑在他的鬓侧,自上而下地直视着他的眼睛,“真高兴,把你救出来了。”
杀人,无论基于什么理由来说都是不对的,星辰过不了自己那关,好在对方是人渣中的败类,至少为他洗脱点负罪感:“我真怕姓黎的伤害你。现在看来,那一枪,也不算错。”
云谲知道他在意什么:“他是个软男,最多逞逞口舌之快,不会把我怎么样。其实你没有必要杀人,并且是……为了我。”
“就是为了你,才有必要。”
顾虑着云谲的伤势,少年的动作很温柔,手不徐不缓地摩挲着他瘦下去而突显的脸部棱角,似是疑问,又像在自我辩解:“很奇怪,看见你受罪,我并没有快感,反而心里头很难受,好像惩罚的是我一样。”
一想起那个画面,他的心头就像被千斤重的石块碾压而过,太可怕了,如果晚那么一分半秒的……只要望着云谲,那种承重感才得以缓解:“我也杀了人了,到开枪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有时候杀人是迫不得已,可能只是单纯地「活着」。我恨黎赫,所以杀了他,很多年后,他的孩子又会恨我,就像被推翻的多米诺骨牌,永远没有尽头,所以我们的城市,才会变成一座鬼城。”
翟星辰露出苦笑,抓住云谲的一只手,放在掌心摩挲着。“以前我怪你,怪你只会对我吆五喝六,从来没有把我当成家人。有时候我会嫉妒,也会生气,甚至会怀疑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仆人,搞不好对哥来说,我只是一个从路边捡回来的保姆,对你来说可有可无。”
他觉得自己太幼稚了,以前总怪云谲把自己推得远远的,像只刺猬般生人勿近,自己再怎么靠近,也始终撬不开他的嘴他的心。但现在,他已经明白了,不是云谲不愿意,而是那些黑暗的肮脏的回忆,是他最脆弱的部分,稍微一翻开,就已经造成莫大的伤害。
星辰对他笑了笑:“可是当我知道你为我担心时,我真的好开心,更想着要对你更好一点。”
云谲眼眶酸涩,他不敢眨眼,怕错过了什么:“小子……”
“你说过,一无所知是最幸福的。如果我没有好奇扒开你的伤口,我们也不会到今天这种境地。哥,我很累,真的。这些天以来、得有大半年了吧,我一直恨你,却一直放不下你。在地底城哪会,我埋伏了挺久,没有立刻出来救你,就是在摇摆着……看到你被虐待,我忽然就不想恨了,恨一个人太累,我不想变得跟吸血鬼一样。”
星辰揉了揉脸,开口很是艰难:“可是我也不能爱你,我爸他、他是那么老实巴交的一个人,我不能对不起他……所以,我要放弃了。”
爱一个人,求而不得最痛苦。
恨一个人,得非所偿最痛苦。
偏偏他刚好夹在两者中间,求不得,舍不得,恨不得,爱不得,所以备受折磨。
云谲心下一慌,不由自主地抓住星辰的衣领问:“什么意思……?”
星辰难过地勾唇,硬是挤出一个强装淡然的笑。“周鸣伤得很重,他要去美国接受治疗,不管是为了弥补还是别的,我都应该过去照顾他,教授还说,可以给我安排体育学校专修篮球,我可以申请每年回来看你一次,这样的话,对大家都好。”
星辰抬手蹭掉他唇角的血丝,拉开他的手,贴在脸侧,手指亲昵地摩挲着,像小时候那样依着他,赖着他:
我已经杀了人,也许离开是最好的方式吧,对你,对我,对周鸣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