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少锋自然而然地跟着一起离开。
一出到外面，冷风就刮了过来，洛凡走得很快，一点也不想被身后的褚少锋追上。只是褚少锋人高腿长的，要追上一个洛凡，实在是容易得很。
但他没有去逼问洛凡为什么离开，反倒是静静地跟在洛凡的身后，贪婪地看着这人的背影。
没有什么比把人找到了更能让他松一口气的。
只要洛凡还在他眼皮子底下，就好。
两人沿着小马路走了许久，洛凡走得漫无目的，可走着走着就发现自己走到了学校外面。褚少锋跟了过来，问道：“要进去吗？”
刚办完校庆的a中给学生放了一天假，学校很空旷，没几个人。洛凡虽然昨天回过学校，可人多没来得及仔细看看，这会儿趁着人少，便和褚少锋循着记忆，走过操场、食堂、人工湖，来到了当年他们上学时的教学楼前。
这栋教学楼翻新过，不过还是能看出过去的影子。
走到五楼，路过那间熟悉又陌生的教室时，洛凡停下了脚步。教室的门锁了，他和褚少锋便只能站在外头看着。
褚少锋没说什么，只是一把拽过洛凡，将人往楼梯口的拐角处带。把人按倒在墙上后，他吻住了洛凡的唇，手臂紧紧地禁锢着洛凡的腰身，不让人逃开。
一吻过后，他靠在洛凡身上，低声说道：“我好想你。”
洛凡呼吸有些不稳，他伸手想去推开褚少锋，却被褚少锋抓着手，问道：“为什么要走？”
洛凡心头一阵抽痛，他别过头去，“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
褚少锋不解。“爷爷去世了，我不得不回去。”
“所以你就可以不告而别？”洛凡说着，声音有些颤抖。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这样质问褚少锋，可内心里还是会忍不住在意。
褚少锋听后，诧异道：“我给你留了字条，也发了短信的。”
洛凡愣了愣，什么字条什么短信，他通通没有看到过，不过是借口罢了。“亲口跟我说一句，很难吗？”
说着，洛凡趁着褚少锋愣神之际，狠狠推开他，便要离开。
褚少锋拽着他的手，不让他走。
“洛凡，不告而别是我不对，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他望着洛凡的眼睛，沙哑的声音里有着乞求。
洛凡没有想过褚少锋会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重生以来，褚少锋总是没有给过他好脸色。那次醒来后，倒是对他关怀备至过，只是隔天人就走了。
所以对于褚少锋心中的真实想法，洛凡一直没有窥探到过。
“你不必这样。”
洛凡本就想趁着这次离开，跟褚少锋断个干净的。毕竟他害死过褚少锋，还是个疯子，早就没有资格继续留在褚少锋身边了。
可褚少锋却拉着他的手说道：“洛凡，我们回到过去，好不好？”
回到过去？
褚少锋说着，好像想到了一些什么往事，眼神里染上了笑意。“你还记得吗？过去我们总是躲在这里接吻。”
青春时候的躁动，总是禁忌又折磨人的。
洛凡愣了愣，整个人又被褚少锋拥进了怀里。他闭上眼睛，想着过去那些往事，颤着声道：“回不去了。”
即便是他重生了一次，也无法改变他和褚少锋之间无法回到过去的事实。
“为什么回不去？”褚少锋有些着急，他按着洛凡的肩膀，迫使怀中人看着自己的眼睛。“既然上天让我们都重生了，不就是为了回到过去吗？”
听到褚少锋说的话，洛凡脑子里一声轰鸣，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错愕道：“你说什么？”
所以那天夜里，褚少锋说的“重生”，不是幻觉？

第38章

洛凡从未想过褚少锋也有可能是重生的。
当从褚少锋口中听到这一切时，他整个人都懵了。一时间，重生以来的所有回忆都涌上心头，褚少锋所做的那些事情似乎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七年前的褚少锋会突然那么反常……
为什么会对他那么冷漠……
为什么会提出分手……
所有的疑惑都跟着解开了，只因为褚少锋也是重生的。他早就知道了他上辈子做的所有的坏事，他像在看小丑一样看着他忙里忙外，而他也确实是在报复他……
“对不起……少锋，原谅我……”一遍一遍的，洛凡跟褚少锋说着道歉的话，他浑身颤栗地蹲下身来，只觉得这样丑陋的自己完全暴露在了褚少锋面前，变得无所遁形起来。
不堪的他只想将自己藏起。
可褚少锋却不让他躲开，将人紧紧地拥在怀里，他一字一句地跟洛凡说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彻底过去，洛凡，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不再去纠结前世的那些仇恨与背叛，不再去管谁欠了谁，谁又害死过谁，至少现在他们都还活着，且依旧坚挺。
洛凡却喃喃道：“回不去的……”
如果是七年前，什么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他们还可以回去，可是现在，他这样的精神状态，怎么可以继续若无其事地和褚少锋在一起？
“我会害了你，害死你。”
重生以来，他做过的最多的梦，就是褚少锋浑身是血地倒在他面前的画面。他真的是怕了，怕褚少锋又被他害死一次。
褚少锋沉默着，轻轻拍了拍洛凡的后背。他知道这会儿的洛凡情绪有些激动，只得慢慢安抚着。直到怀中的人渐渐不再颤抖后，他才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套在了洛凡的手指上。
感觉到手指一凉，洛凡抬起手来愣愣地看向那只戒指。
这不是……
他有些诧异。
褚少锋笑了笑，笑容好似午后和煦的阳光。他抚摸着洛凡细瘦的手掌，温声道：“看，戒指回来了，我们也可以回去。”
这枚戒指便是当初让洛凡误以为，褚少锋送给了许蔚的那枚戒指。
“许蔚那只是假的，这个才是真的。”
戒指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洛凡一阵恍惚，他好似看见了那一年，十九岁的褚少锋将戒指递给他时的画面，一贯冷峻的面容下竟藏着紧张与不安。
他愣了愣。
反复地问着自己，真的能回到过去吗？
褚少锋见他沉默着，也不逼他，只是低头吻了吻他的嘴角，道：“我不会逼你，你好好考虑一下。”
可说是让洛凡好好考虑，褚少锋却好似赖上了洛凡一样，人去哪儿都要跟着。他也不问洛凡考虑得怎么样了，只是单纯地想要将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照看着，一秒钟也不能离开视线。
洛凡倒并没有觉得烦，只是洛佩佩有些不满了。
她没有想到洛凡去一趟同学会后，居然把褚少锋给带了回来。她拉过洛凡，愣是将褚大少给关在了酒店房门外边。
门一关上，她就兴师问罪道：“怎么回事，老实交代。”
老实交代，自然不会老实到把重生的事情给说出来。洛凡简单地说了下今天发生的事后，有些困倦道：“就是这样了，我也没想到他会来。”
洛佩佩瞪了下眼，显然她还记得上周洛凡是怎么答应她的。
“哥，你答应过我的，会跟褚少锋彻底断了。”
“嗯。”洛凡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洛佩佩却当他是答应了。
有了洛佩佩在，褚少锋再想接近洛凡就有些难了，无奈他只好在洛凡隔壁开了一间房，以便盯着洛凡不让他再跑掉。
到了夜里，洛凡和洛佩佩下楼吃晚饭，褚少锋也跟了过来。一路上各种缠着洛凡不放，没少对人家动手动脚。
把洛佩佩气得够呛。
然而让洛佩佩没想到的是，褚少锋竟会厚颜无耻到半夜去敲洛凡的房门。一句客房服务，就让洛凡没戒心地开了门。门一打开，人就被褚少锋按在了墙上。褚少锋吻着他，不满道：“这么容易就开门，不怕是抢劫的？”
“劫什么？”洛凡喘了声气，挑眉道：“要钱没钱，要色没色的。”
褚少锋笑了笑，“我粗略欣赏了下，色还是有几分的。”
说着，房门被关上，灯也熄了。褚少锋将人放倒在柔软的大床上，动作轻柔而动情。世间最美的情事莫过于两情相悦，这是他们这么多年来，少有的一次身心契合。
两个人做得很疯狂，好似要将这七年错过的一切，通通在这一夜弥补回来。最后还是因为洛凡的求饶，褚少锋才打算放过他。捂着一把老腰，洛凡想着年轻时候也经常跟褚少锋这么疯玩一夜，不免有些面红耳赤。
褚少锋咬了咬他的耳朵道：“在想什么？”
洛凡眨了眨眼睛，“在想以前的很多事。”
听到这话，褚少锋搂着他腰身的手一阵收紧，贴近洛凡的耳朵，低声道：“过去了的就不要再想了。”
“嗯。”
洛凡听话地闭上眼睛，累了一夜，身子的倦意涌了上来，这一觉便睡得昏天暗地。
等他醒来时，迎接的便是洛佩佩的怒意。
早上洛佩佩过来敲门，结果开门的不是洛凡，竟然是褚少锋。她愣了一下，不难猜出昨晚在这间房里发生了什么事。
她没有直接进去叫醒洛凡，反倒是在自己房里等着洛凡醒来。
然而等洛凡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洛凡穿好衣服后，便去叫洛佩佩一块出去吃饭。
一路上洛佩佩都闷闷不乐的。
洛凡跟褚少锋走在前头，行为举止间少了昨天的隔阂，两个人此时看上去倒是亲密极了。
吃饭时，褚少锋不停地给洛凡夹菜，嘴角噙着笑容，眼睛就好像黏在了洛凡身上，一刻也离不开。
这一顿饭吃得洛佩佩郁闷极了。洛凡看出了洛佩佩的不高兴，回去后，他支开褚少锋，单独地跟洛佩佩好好谈了谈。
“佩佩，你在生哥哥的气吗？”
洛佩佩心情很差，“你答应过我的。”
“恐怕我要食言了。”洛凡叹了声气，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描摹出褚少锋的身影，年轻时候的，和现在的。他无奈地笑了笑道：“我和褚少锋纠缠了这么多年，早就离不开彼此了。”
洛佩佩眼睛有些泛红，“我知道，我不会阻拦你，你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吧，我尊重你的选择，以后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管了。”
这话显然是说在气头上了。
洛凡还想再和她多说说，洛佩佩却道：“你出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点了点头，洛凡起身出去，轻轻关上了房门。
回到自己房里，褚少锋见他进来，便过来揉了揉他的腰道：“还疼吗？”
“还行。”洛凡有些累，靠在褚少锋肩头，一副不想动的样子。
褚少锋低声问道：“你妹妹是不是不同意？”
“嗯。”洛凡喏喏地应道。“让你也尝尝被家人反对的滋味。”
闻言，褚少锋笑了笑，“说的也是。”
不被亲人祝福的感情，总归会是少了些什么。褚少锋不免想起前世，褚家人曾对洛凡的百般刁难。那封爷爷死后立的遗嘱，也让他忧上心来。
翌日，洛佩佩一早就离开了，让酒店前台帮忙转话给洛凡，说她有事先回海城了。洛凡知道洛佩佩还在生气，便没多说什么。
他需要给洛佩佩时间，去慢慢消化，他又跟褚少锋在一起了的这件事。
洛佩佩走后，洛凡暂时还未打算回海城。这次回来，还没去外公外婆的坟上拜过，想着便借着这次机会，带着褚少锋一块回去。
褚少锋听了，很是高兴。
回镇上时，洛凡买了鞭炮，跟褚少锋去往墓里。镇上大部分老人的墓，都埋在一座山里。山不高，但是杂草丛生，洛凡走到外公外婆的墓前，把碑前长的杂草一一拔了，褚少锋也跟着一起。
拔完草后，他点了鞭炮。
在炮仗声中，他对着墓碑说道：“外公外婆，这个人叫褚少锋，以后也要记得保佑他。”
褚少锋听了觉得好笑，“没名没分的，为什么要保佑我？”
洛凡耳朵微微红了红，瞪了褚少锋一眼，“别得寸进尺了。”
褚少锋笑了笑，拉过他的手道：“这也算是一家人了。”
下了山后，洛凡带着褚少锋去了老家的房子。他打算在镇上再住上几日，等过了冬至再走。
褚少锋进来时，没有想到这间屋子竟会这么小。
小到让他想起毕业那年，跟洛凡在外面租的那间便宜的出租屋。
洛凡收拾了张凳子给他坐，褚少锋却不肯，非说要到处看看，找找洛凡小时候成长过的痕迹。
洛凡无奈道：“屋子重新装修过了，什么痕迹都没了。”
褚少锋有些失望，“那照片总该有吧？”
“照片？”洛凡摇了摇头，“我家那么穷，哪来的钱拍什么照片。”

第39章

这话说的是实话，从小到大，洛凡几乎是没有拍过什么照的。所以想要和洛凡一起翻看儿时相册的褚少锋，计划泡汤了。他看着这狭小的房子，无法想象，过去是怎么容纳下洛凡那一家子居住的。
虽然早就知道洛凡家境不是很好，却没有想过会糟糕到这份上。
就连洛凡有一个疯了的母亲，也是在这一世等人去世了后才知道的。
所以好像突然就能够理解，为什么前世的洛凡会选择为了钱而离开他了。
心里泛起一阵疼，褚少锋越想越觉得后悔，为什么自己非要等到浪费了七年时光后，才匆匆来补救。
他走上前去，将人拥在怀里，下巴搁在洛凡的肩头，缓缓道：“以后咱们就多拍些，从三十岁到四十岁、五十岁……一百岁。”
白头偕老，最美好的承诺不外如是。
老家的床是新买的，睡起来还算舒坦。不过要睡两个大男人，还是挤了些。洛凡想着以后洛佩佩还会回来住，便没有让褚少锋乱来。
夜里，褚少锋只能抱着洛凡，却不能碰，实在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
他轻声问道：“睡了吗？”
洛凡“嗯”了一声，睁开眼睛看着褚少锋的侧脸，问道：“你睡不着吗？”
褚少锋吻了吻他的嘴角，似乎是憋了一股子的怨气，“这样能睡得着吗？”
闻言，黑暗中的洛凡笑了笑，笑容清澈。
褚少锋愣了愣，伸手掐了一把洛凡腰间的软肉，道：“要不你跟我说说话，我听着你的声音，听着听着说不定就睡着了。”
“说什么？”洛凡声音很浅，带着倦意。
褚少锋却只说了一句，“随意。”
说什么呢？其实在洛凡心里，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跟褚少锋说了。前世的悔恨，和今生错过的这些年。只是话到嘴边时，却又哑口无言。
耳边是褚少锋轻浅的呼吸声，听在洛凡心上，是最柔软的乐章。他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有件事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其实这次回来后，我把伯母给的钱还回去了。”
这件事，是这么多年来，洛凡一直耿耿于怀的。
想了想，他还是打算和褚少锋坦白。“我没有收下那笔钱，本来我以为钱还回去了，我们之间就能回到正轨，没想到……”
说着，他的笑容有些无奈。
褚少锋看着面前强颜欢笑的洛凡，心被揪得生疼。他懂洛凡的意思，他也知道洛凡没有怪罪他，可如果当时他能放下前世的恨意，听洛凡好好解释，面前的人也不会被折磨到生那一场大病。
那个谁也不认识，谁也不能靠近，了无生气，恍若傀儡的洛凡，他再也不想见到了。
下意识地拥紧了怀中的人，他喃喃道：“我当初应该听你解释的。”
解释吗？可是褚少锋做得也没有错。洛凡始终无法因为这个而责怪他，毕竟面对一个前世背叛过自己，害死过自己的人，能忍住不杀了他，而只是选择分手，已经是很仁至义尽了。
想到他和褚少锋，明明□□，却各自重生，就好像老天在耍着他们玩一样。一个是为了赎罪，一个是为了报复，以致于最后连“我爱你”三个字也成了奢侈。
洛凡很怕有一天他和褚少锋会重蹈覆辙。
似乎是感受到了怀中人的不安，褚少锋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拥着他道：“睡吧。”
他温热的手掌抚摸过洛凡的手腕，按在那道狰狞的伤疤上面，暗暗告诉自己，这样的事情不许再发生。
然而他永远不会知道的是，前世的洛凡之所以会重生，不是因为平安喜乐过了一生，而是因为手腕上的这道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