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灵璧一惯不问政事，偶尔说起来的时候，一本正经，面容格外严肃，会让人忽略，他其实才只有十几岁而已。
☆、第93章 注定要辜负一个
太子眼神更冷，“你知道的倒清楚。”
若非如此，他怎会如此焦躁。
娶邀月国的公主，固然可以解西夜国米粮短缺之危，否则就要花高价到临国购买，可他就必将辜负穆云双。
若坚持不负心上人，就要陷百姓于水深火热，父皇对他也必将失望，孰轻孰重原本很好判断，可做决定，却那么难。
“三哥不是见过那邀月国的汝阳公主吗，听说是生得国色天香，三哥的眼光，一向不差，太子哥哥放心吧。”北堂灵璧转了话题。
去年还是前年来着，他忘了，三哥曾经奉父皇之命，出使邀月国，听随行的人说，三哥还曾帮过那汝阳公主，也算是“熟人”了。
三哥一向少夸人，当他得知父皇有意让太子哥哥娶汝阳公主时，就偷偷去问过三哥，才知道她相貌不凡，谈吐不俗，配太子哥哥的话，不亏。
太子冷冷道，“与我何干。”
北堂灵璧撇了撇嘴，“早晚的事，太子哥哥又何必逃避，就是不知道那汝阳公主比穆姑娘如何？”
“住口！”太子森然变色，“云双岂是旁人能比的？”
北堂灵璧哽了哽，不敢再呛他，却又忍不住小声嘀咕，“一个邀月国公主，一个穆姑娘，两个之中，太子哥哥注定要负一个，早晚要想清楚的。”
“我叫你住口，你没听到吗？”太子愤怒莫名，扬手要打。
北堂灵璧吓的闭上眼睛，忘了躲一样。
一阵粗重的喘息之后，太子到底没有打下去，“如果你是我，你会如何选择？”
北堂灵璧抓抓头，尴尬地道，“这个……”
太子嫌弃地白他一眼，还以为他想的有多清楚呢，不过也是装糊涂罢了。
“太子哥哥，我知道你不想放弃穆姑娘，可皇祖母和父皇都是要你娶汝阳公主的，你总得有个决断吧？”
太子摆手，“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不必管了，三弟的伤怎么样，毒解了吗？”
本来想找三弟问一问，结果一直没见到人。
“毒还没解，”北堂灵璧吐吐舌头，“三哥肩膀被一箭洞穿，伤得很重，那毒也还没有解，需要慢慢配解药。不过我听说三嫂医术很好，三哥当时受伤中毒，如果没有三嫂，恐怕就危险了，有三嫂在，应该用不到我吧。”
“佳兴公主也会医术？”太子眸光一闪，“比息红泪如何？”
三弟难道是因为这一点，才愿意娶佳兴公主为妃？
会为会太儿戏了一点。
“谁知道呢，不过我觉得三哥这次是认真的，提到三嫂，他眼睛就全是温情，看的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北堂灵璧夸张地抖了抖身体。
太子好气又好笑，“你懂什么！行了，别说这些，皇祖母的病情，你还要多留心，不能大意。”
“我知道，放心吧！”北堂灵璧又猛地想起一件事，“太子哥哥，明日母后不是要设宴，为两位嫂嫂接风洗尘吗？”
本来钟离冷月姐妹过来之后，就要分别与自己的夫君拜堂，送入洞房的，可太后突然病倒，国师占卜后说，此时不宜办喜事，否则会冲撞到太后。
这种说法众人还都没有听说过，一般而言，如果府上有病人，都要办喜事的，名为“冲喜”，国师却反其道而行，也是咄咄怪事。
不过国师深得崇明帝信任和倚重，他的话，无人不遵，所以钟离冷月姐妹跟燕王、越王拜堂之事，就要另寻黄道吉日。
不过，虽然这拜堂之事暂缓，可钟离冷月姐妹到底是名正言顺的王妃，自然不能怠慢，故苑皇后请示过崇明帝后，决定在宫中设宴，为姐妹俩接风洗尘。
一来，是要让姐妹俩见识见识西夜国皇宫的巍峨大气，二来，也是让各千金贵妇们见一见姐妹俩，彼此有个照应。
“不错，你待怎的？”太子瞥他一眼，又不是为他设的宴，他那么兴奋做什么。
北堂灵璧摩拳擦掌地道，“那明日我就能见到三嫂，向她讨教医术了啦，哈哈！”
太子不屑地道，“你这点出息！”甩袖就走。
北堂灵璧小声道，“太子哥哥不是一样，能见到穆姑娘？”
太子脚步一顿。
北堂灵璧吓的一溜烟进了内室。
太子轻轻呼出一口气，大步离去。
这种时候，见她，不如不见。
——
左将军府虽比不过丞相府的大气磅礴，却也精巧细致，亭台楼阁俱全，小桥流水，别有一番趣味。
然而近几日府中却是一片沉闷，据说是因为嫡小姐穆云双病情更重，每日倚床垂泪，最听不得旁人嬉笑声。
左将军穆绍元与妻子罗氏心疼女儿，哪容旁人在这种时候打闹，故丫鬟小厮们都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话都不敢多说一句，不沉闷才怪。
王府东面的“添寿院”，即是穆云双的住处，原本为“添香院”，她病了之后，罗氏请人看过这院子的风水，一切都好，就是名字不好，即改为“添寿院”，自然是希望她能长命百岁。
此时她正倚窗而立，窗外冷风吹进，她发丝轻扬，仿若天女。
十七岁的她身材高挑，虽是病中，倒也没有瘦的过分，只是脸色太过苍白，相貌却是不凡，皮肤虽白却细腻如玉，眸如秋水，眉如远山长，眼中隐隐透出智慧光芒，轻抿的薄唇透着些倔强，双手晶莹如玉，十指修长，骨节分明，看上去就带着些病气。
“唉哟小姐，怎么又开了窗户！”丫鬟喜雨端着药进来，登时就吓白了脸，放下托盘，过去关窗户，“外头风冷，小姐又病着，再要受了风寒可怎么好！”
“反正也是病了，再病还能怎样，大不了一命归了西，万事皆休。”穆云双回身，咳着倚到了榻上。
“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喜雨双手合什，不停地向四方拜，“各路神仙都没听着，没听着……”
穆云双哑然，这小丫头，还挺信鬼神，“喜雨，你就别闹我了，刚刚屋里太闷，我只是开窗子透透气。”
☆、第94章 哀莫大于心死
喜雨不赞成地道，“小姐就算再闷，也不能站窗户那里直吹呀，吓死奴婢了！药熬好了，小姐快喝了吧。”
说罢将药碗端过来，递到主子手上。
穆云双看一眼那黑呼呼的药，眼中露出厌恶，“放着吧，不想喝。”
“小姐！”
“喝了这么多，我这病也不见好，再喝有什么用。”穆云双翻个身，背对着那药，是铁了心不想喝了。
她这病来的慢，本来身体很好，不知何时有些咳，吃了些药之后，咳的越发厉害，父亲向皇上求了恩典，请了位太医给她看，开了药之后，也不管用。
后来就越咳越厉害，有时候整夜难以入睡，咳的都要吐出来，药喝再多也无用，还不如不喝，免得还要受那药的苦楚。
喜雨劝道，“小姐别这么想，奴婢倒是觉得小姐喝了这几副药之后，咳的轻了些。”
“别哄我了，身体是我的，我能不知道？”穆云双闭着眼睛道。
喜雨赧然红了脸，不知如何相劝了。
穆云双脑海中，却浮现出太子那俊逸不凡的脸来。
相知却不能相守，自己身子不争气，不能为他生儿育女，他就要娶邀月国的公主了，哀莫大于心死，她现在只想身入黄土，了了这一世的牵挂。
想着想着，眼泪就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喜雨听到她的啜泣声，知道她是为何伤心，心里也难受的厉害，“小姐，刚刚……奴婢听到老爷跟夫人说话，说是明日皇后娘娘要设宴为燕王妃、越王妃接风洗尘，也给小姐送来了贴子呢。”
不过小姐肯定是不去的吧，反正小姐病着，再者也不愿意见到太子殿下，越发伤心。
“知道了，一会我去与母亲说。”穆云双声音干涩地道。
“是，小姐。”
虽说见了也只是让自己痛苦，可是不见，更痛苦。
还是进宫吧，以后太子娶了邀月国的公主，他们见面的机会，恐怕就绝无仅有，见一次，是一次。
毕竟以她的骄傲，是不可能给太子做侧妃的，她甚至都想过，如果她是太子妃，她也不愿意太子有别的侧妃，来跟她分享太子。
现在看来，是她太天真了，是否她这一病，就是上天对她贪得无厌的惩罚呢？
——
第二日一早，钟离雪羽就让身边的丫鬟静儿、元儿拿着几套衣裙，来了钟离冷月房间，说是要大姐帮着看一看，她今日入宫赴宴，穿哪件合适。
钟离冷月暗暗纳罕，这可不像二妹平时的作风，二妹最有主见，无论吃穿用度，都是自己瞧着好就行，什么时候需要问她的意见了？
“大姐，你看这件嫩绿如何？颜色干净，又不扎眼，你觉得呢？”钟离雪羽拿起一件浅绿衣裙，在身上比划。
“不错，很清爽。”因为一时弄不清二妹是真心要她帮着看，还是有意过来显摆，钟离冷月的回答十分中肯。
钟离雪羽微笑道，“我也觉得还不错，不过这件天蓝的也不错，穿在身上，会有比较清凉的感觉，是不是，大姐？”
钟离冷月点点，“不错，二妹皮肤白净，穿这个颜色很合适。”
“那，这件呢？”
“不错。”
“这件？”
“挺漂亮。”
一边问了五六件，钟离雪羽还是意犹未尽，做不出选择的样子，钟离冷月却有些烦了。
二妹分明是另有目的，拿着问衣服做幌子罢了。有话就直说，绕什么弯子。
“大姐……”
“二妹，你还有什么事吗？”钟离冷月干脆挑明了说，“你挑衣服的眼光向来不错，这几件都很好，你随便穿哪一件，都不会失了礼，若无其他事，你回去换衣服吧，我也要换衣梳妆，不然要耽误了时辰。”
钟离雪羽被说中心事，面色略有几分尴尬，“大姐，我还能有什么事，就是来问问你的意见，我穿哪件衣服合适，没有其他。”
“那你回去换衣吧。”钟离冷月起身，就要进内室。
“大姐！”钟离雪羽赶紧叫住她，“你先别急，其实我……我是听说，苑皇后很疼爱几位皇子，对皇妃的要求也很严苛，我是担心，若我们不能讨她欢心，那……到时若有什么事，互相帮衬着可好？”
钟离冷月略愣了愣，忽地笑了。
原来这就是二妹的目的。
不容易啊，在保平王府时，骄傲、冷漠、自主的二妹，居然也有向她寻求帮助的时候！
想想从前的自己，二妹自然是说什么也看上眼的，后来息红泪的魂魄占据这具身体，二妹看到了自己的改变，再加上初来西夜国，举目无亲，又得知苑皇后心性，担心一个人难以应付，才找上她。
虽说是迫于无奈，不过二妹能向她服软示弱，也实属不易。
“大姐，你笑什么？”钟离雪羽也知道如此这般，十分掉身价，可形势比人强，她再狼狈，也只能受着，“到了西夜国，你我姐妹就是最亲近的人，难道不应该互相扶持吗？”
“我笑，是因为我真佩服二妹，”钟离冷月不无嘲讽地道，“二妹在保平王府时，一向独善其身，到了这西夜国，分析出形势，果断放下骄傲，寻我相助，人人都说男儿汉能屈能伸，我看二妹在这一点上，比男儿犹有过之。”
钟离雪羽原本就是十分骄傲之人，向大姐寻求帮助，不过迫于无奈，并不表示她的性子已经改变，听这话登时面红耳赤，冷冷道，“大姐何必再提从前，此一时，彼一时，皇后娘娘十分难对付，若她到时有心为难，甚至不承认你我的身份，你又当如何？”
“二妹多虑了，”钟离冷月挑了挑眉，“我们既已到了西夜国，身份就无可改变，苑皇后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不承认我们的身份，最多由正妃变侧妃罢了。”
“那怎么成！”钟离雪羽脸色大变，“我必要成为越王正妃，否则将来……总之我不可能做侧妃，大姐，难道你就甘心吗？”
“我？看燕王的意思。”钟离冷月不以为意，心中却是暗笑，若不是燕王答应她，除了她，不会娶旁人，她还下不了决心，嫁给燕王呢。
☆、第95章 谁不要谁
看燕王的意思？
钟离雪羽一下愣住，再没想到，大姐居然会这样回答。
难不成大姐丝毫不在意吗？
丞相府的华珺琦来闹过之后，她让人着意打听了华珺琦析事，才知道这位丞相府的小姐早就扬言非燕王不嫁，大姐应该也已经知道，怎么一点不担心？
“二妹，回去换衣服吧，不送。”钟离冷月进了内室。
钟离雪羽站了一会，眼里闪过一道狠色，命人收拾起衣服，回了自己院子。
好，不帮就不帮，她倒要看看，凭着她重生一世，处处处于主动，还对付不了大姐！
“王妃，越王妃离开了，”秋萍从外面进来，神情冷然，“属下看越王妃神情不善，王妃要多防着她。”
她原本是跟在北堂灵潇身边服侍的，此次去蒲犁国，她受命保护钟离冷月，回来之后，也就留在了别宫，继续保护钟离冷月。
“没事，我心中有数。”钟离冷月坐在镜前，并不在意。
静儿一边为她梳发，一边道，“王妃，奴婢多句嘴，越王妃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如今在西夜国，王妃跟越王妃是亲姐妹，彼此照应着，也不是坏事。”
秋萍道，“王妃有王爷护着，没人敢把王妃怎么样，何须越王妃来献殷勤。”
对越王妃，她实在不喜，一路上有意无意挑拨燕王跟越王的关系，分明是没安好心。
静儿尴尬笑了笑，没敢再多说。
钟离冷月好笑道，“秋萍，你倒也不必说这话，我又不是弱不禁风，自己能照顾自己，别动不动就抬出王爷来说事，好像我离开他，就活不了一样。”
“你说什么？”北堂灵潇大步进来，阴沉着脸，“你要离开我？你敢！”
原本他就不放心，生怕钟离冷月会因息红泪的事，对他心存芥蒂，结果刚一来，就听到这话，能不生气吗？
秋萍和静儿忙行了礼，退出门去。
“冷月，你方才说什么？”北堂灵潇从后圈住她肩膀，瞪着镜里她绝美的脸，“再说一遍？”
钟离冷月好气又好笑，“燕王爷那灵敏的耳力哪去了？我方才是说我若离了你，也不是不能活下去，你也一样，这有什么可生气的？”
北堂灵潇眼神骤冷，硬是让她回过身来，看着他的脸，“所以，你还是会离开我，是不是？”
“我——”
“冷月，如果你对我无意，为什么要答应嫁给我，既然答应了我，为什么又想着要离开，你拿我当什么，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北堂灵潇莫名恼怒，更多的则是不愿显露出来的恐惧。
钟离冷月心沉了沉，不知如何解释。
她虽知道燕王是真心想要娶她，也不会负她，可世事难料，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比如，若是燕王知道她魂魄附体之事，会不会将她当成怪物，赶她走，所以杀她而后快？
到那时，她说不定就会离开，可这些事，如今又不好说出口，否则恐怕她连今天都过不去。
她的沉默，在北堂灵潇看来，却无异于默认，他恼怒万分，扶着她肩膀的手狠狠用力，“说话，你在想什么！”
“嗯……”钟离冷月疼的脸色煞白，心中也有了气，“放开！”
“冷月！”
“放开，你弄痛我了！”钟离冷月狠狠瞪他。
北堂灵潇这才醒悟，赶紧松了手，急急道，“我不是有意！痛的厉害吗，我看看！”
心中暗骂自己鲁莽，冷月一个弱女子，如何受得住他手上的力道。
“不必，我没事，”钟离冷月起身躲开他，冷冷道，“王爷想要听，我说就是了，我是答应嫁给你，但并不表示无论你如何对我，我都不会离开，王爷也一样，如果觉得我无法让你满意，或者我不是你想要的人，你随时可以给我一纸休书，各凭来去，我不会怨王爷半分。”
北堂灵潇狠狠攥拳，忍住要大开杀戒的冲动。
“王爷还有其他事吗？没有的话请出去，我要换衣，一会还要进宫。”钟离冷月下了“逐客令”。
北堂灵潇深呼吸，再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声音里却还是带了杀气，“你喜欢上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