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舞风华完本[古耽]—— by:仲心宛琴
仲心宛琴  发于:2017年01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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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承靖微微变色:“那,那可如何是好?山上就没有其他泄洪的通道?”
“自然有。”尉迟秋点头道,“每年都要下雨,桃花镇当然也有自己的应对,那就是在山上修筑了蓄水的地方和排洪的通道,每年雨季,镇里的青年就会组织起来,停下一切手头活计,上山保证山洪不会威胁桃花镇。你看小安之前每日来,就是跟我说这事,但他这几日没有来,我便开始担心。要知道那蓄水和排洪的工事是按照往年常例的雨量修筑的,可今年这雨下了这么久都不停,我实在是担心,万一那工事抵挡不住,那……”
“不会的不会的,”苏承靖赶忙打断尉迟秋,安慰道,“哪有那么巧,我虽不懂修筑这些工事,但也听皇叔讲过,一旦开启泄洪的通道,任凭它下多久的雨,只要分流出去便无碍了。而且有小安在,他既然不来与你禀告,定是忙着看顾,也说明事情顺利。”
“希望如此。”尉迟秋虽然担心,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敷衍着苏承靖。
这种情况下,尉迟秋也没有什么心思与苏承靖玩笑对弈,思来想去,便回去书房炼制驱瘟除疫的药物以备不时之需。苏承靖帮不上忙,便在一旁抚琴,弹些凝神静心的曲子,倒也安稳。
可第二天就有不好的消息传来。彼时苏承靖和尉迟秋正在书房里研究医道,尉迟秋想在药丸里新添一味药,正与苏承靖讨论着,安延恒直接闯了进来,连蓑衣都来不及脱。
书房里不能浸水,可安延恒也顾不得了,直接甩掉脸上的水看清楚屋内的情形,急道:“尉迟,不好了,出事了!”
尉迟秋微微变色,抢上前来:“怎么了?”苏承靖亦道,“慢慢说,出了什么事?”
安延恒看了一眼苏承靖,拉着尉迟秋道:“尉迟你听我说,出了一些问题,桃花镇恐怕保不住了,你快带着苏公子走。快!否则就来不及了!”
“你不说出了什么事,我们怎么走?”尉迟秋略微想了想便反应了过来,一把抓住安延恒,“是不是蓄水堤坝出了问题,为何还不开闸泄洪?”
安延恒咬牙道:“是!尉迟,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
“你详细说!”尉迟秋焦急地催促道,苏承靖也在一旁帮腔,安延恒见两人刨根问底,也只能开口解释,“好吧,尉迟你知道,今年雨势不同以往,是我等始料未及的事。之前没有想到雨会一直不停,因为雨势太大,我们怕泄洪通道撑不住开大闸后的水流,所以一直只开着小闸泄水,本来水位并无危险,可是这一两日来水位突然暴涨,小闸泄水已经撑不住了,所以顺儿想开大闸泄水。可是刚才才发现,大闸的机关居然失效了。现在大闸打不开,水位越来越高,随时有可能决堤。
尉迟秋第一次露出了慌乱的表情,失声道:“机关怎么会失效,你们没有按月检修吗?”
“有,上个月顺儿才带人检查过,当时大闸开合都很正常。”安延恒也很懊恼,“现在水位一上来,却这么正好卡住了,真是倒霉!”
苏承靖在一旁听着也很着急,但依然马上握住尉迟秋的手给予其安慰,他想起从前在书库中看过的记载,问道:“机关失效,那此处可有火药?眼下非常时期,不如用火药炸开?”
安延恒摇头道:“这办法我们也想过,可是桃花镇的火药都被统一存放在仓库里,数量也不多,而且因为常年不用又连着下雨,现在火药都浸水受潮,没有用了。”
“这,难道没有其他办法?”
安延恒叹道:“现在别无他法,顺儿的意思,他带着村里的青壮年,尽力去凿开堤坝,哪怕拼着一死,只要能破开一处,也就有了希望。同时派人来将镇上的老弱妇孺迁走,细软什么的都不带了,万一真的决堤,能逃一时是一时。”说着,他伸手去拉苏承靖和尉迟秋,“时间不多了,我们镇上的人逃不过也没办法,苏公子你不能死在这儿,你们两个会武功,现在走还能逃过一劫。”
“我怎么可能这么一走了之?”
“你是皇子,你出了事,我们活下来也难逃一死,何况你没有义务要陪着我们镇一起死。”
“这与我是皇子有何干系?我们……”
“别吵了!”尉迟秋忽然爆发,甩开了苏承靖和安延恒,“人力怎么可能破开那个堤坝?”他转身从柜中取出一套束环,将自己的衣袖裤腿都收束起来,头发也用绳子绑起来,冷冷道,“我去看看。”说罢也不睬苏承靖和安延恒,一转身便冲入了雨幕之中。
“阿……阿秋!”苏承靖才反应过来,扑到门边,屋外水天一色,哪里还有尉迟秋的踪影?“这么大的雨,他……他不是怕水吗?”
苏承靖来不及细想,转身取了一把伞就追了出去。无奈雨势实在太大,那伞没走多久就被雨打得稀烂,完全没有任何用处。苏承靖索性扔了伞,执着地追着尉迟秋往山上去。
山路本就难走,眼下更是泥泞不堪,雨水落在脸上完全看不清前路,苏承靖跌倒了好几次,浑身湿透又沾满泥水,狼狈不堪:“阿秋,阿秋,等等我啊。”虽然完全不识路,但凭着心中一念,苏承靖还是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着。
辰桦不在尉迟宅中,安延恒只好先交代了叶嫂,然后赶忙去追苏承靖。在半路找到了几乎要半趴在地上的苏承靖,安延恒将自己的蓑衣让给了他,并且拉着他一同上山。
山上原本有个天然蓄水的地方,人们将那里进行了改造,依势建造了整个工事。泄洪所用的一大一小两道闸口都用机关控制,机关设在蓄水堤坝不远处的一间小屋中。
因为徐镇长年事已高,这里由徐顺儿主事,此刻徐顺儿带着几个长辈一脸凝重,围着赶来的尉迟秋:“阿秋,你不快走上山来干啥?”
尉迟秋一言不发,去看那个失效了的机关。那机关与大闸相连,原本只要启动机关,大闸就能顺利打开,不知为何那用来启动机关的装置却无法使用,眼看着水就要漫上堤口,情势已经危如累卵。
“前几日这大闸就失效了吗?”尉迟秋一边研究,一边询问道,“开始下雨之后,便没有开过大闸?”
徐顺儿稚气未脱的脸上有着不相符的沉重冷静,即使到了此时此刻,他依然能够淡定回应尉迟秋:“雨势太大随意开大闸也很危险,所以之前并未想到要开大闸,而且上个月检查之时大闸并无异样,唉,倒是我大意了。”
“你做的很好了,这是意外。”尉迟秋已经明白怎么回事,苦笑道,“这大闸的设计和小闸不同,下头还有一道中转的机关,原本那道机关在水上,想必是因为今年水太大,淹到水下去了,而且水中都是泥沙,估计是什么东西卡进中转机关里去,所以才会失效。”
苏承靖和安延恒也赶到了,恰好听见尉迟秋的解释,安延恒拍着额头道:“是了,这工事原本就是你尉迟家设计的,难怪你一看就知道了。”
徐顺儿也聪明,瞪了安延恒一眼道:“知道了又如何,难道现在下水去修?”他拉着尉迟秋道,“阿秋哥别说了,眼下这机关是靠不住了,我带人去破堤坝,你快跑。”
尉迟秋咬牙道:“那堤坝能不能破我会不知?何况即使能破,到时候水流暴冲,你们也是必死无疑。”
徐顺儿也急得直了眼,冲着尉迟秋喊道:“那还有什么办法?你知道现在水位多高?水再泄不下去恐怕一个时辰之后就撑不住了,你还跟我这儿纠结什么东西!”
尉迟秋咬得嘴唇都出了血,在这紧咬关头,他却泠泠微笑起来:“还有什么办法?那机关是我尉迟家修的,我自然有办法,我下水去便是。”
“不行!”苏承靖、安延恒和徐顺儿几乎异口同声咆哮道。
尉迟秋心中已有决断,哪里还顾得上三人反对,断然道:“没有什么不行的,顺儿,立刻把人撤到安全的地方去,小安,苏公子交给你了。”说罢转身要走。
苏承靖早就有了防备,扑上去便抱住了尉迟秋,“不行,阿秋,我不准你去!”
“放手!”尉迟秋挣扎,许是知道这件事的危险程度,他并没有很决绝地甩开苏承靖,“公子,事已至此,我们别无他法。”
安延恒闪身堵住大门,呸了一声道:“尉迟你别发疯,你看看这水,你下去有什么用!”徐顺儿亦道,“不错,阿秋哥你别傻,白白送死而已。”
尉迟秋哀然看着苏承靖,口中却安慰道:“放心,以我的水性和武功,我能潜到那个地方。”他顿了一顿,又道,“而且也只有我知道怎么处理那个机关。”
苏承靖紧紧抓住尉迟秋,生怕自己一松懈就会让他逃了去,哑声道:“就算你武功天下无双,就算你真的能解开机关,你也会死……不行,不行!阿秋,我不准你去!”
徐顺儿恨声道:“阿秋哥,要死也轮不上你,好,你告诉我机关在哪里,我亲自下去!”
安延恒亦抢上前道:“要你这小孩子做什么,尉迟,我去,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在场的镇民也纷纷请愿要自己下水,尉迟秋望着众人,只是摇头:“水下情形谁也不知,而且机关具体有什么问题,你们也应付不来的。”
“不要再管那机关了,火药……对了火药!”心乱如麻的苏承靖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喊道,“这里离安州很近,我叫辰桦去安州送火药过来!他轻功好,半天,最多半天就能送到,阿秋你等着!”苏承靖慌乱地去摸迅风鸣音,想要召唤辰桦。
“来不及了,这大堤最多再撑两个时辰。”尉迟秋按住苏承靖,“何况,要炸开这堤坝的火药数量,不是一个两个人能够搬动的。”
苏承靖狂吼起来:“那又怎么样!让我眼睁睁看你去死?我做不到!”
“公子!”尉迟秋忽然暴喝一声,凝视着苏承靖的脸,他顾不上周围众人还在,伸手轻轻抚摸着那张脸,声音转为柔和,“公子,尉迟秋一人之命,和桃花镇一镇之命,如何取舍?”
“我!”苏承靖张口结舌,尉迟秋缓声道,“桃花镇面临灭顶之灾,尉迟秋怎可袖手旁观?今日今时换作公子,公子会如何选择?”
众人都默不作声地看着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两人,他们心里清楚,尉迟秋是现在唯一可以避免这场灾难的希望,即使再不忍心再不愿意,也没有办法,甚至连安延恒都没有立场再反对下去,只能默默让开一条道路。
苏承靖的理智也告诉了他答案,可是望着尉迟秋如春水般的眼眸,他无法放手:“尉迟秋……一定要这样吗?一定……”
尉迟秋笑着打断:“况且,我不一定会死呢,公子莫要小瞧了我。”他仰起脸,轻轻的吻,落在苏承靖的唇上。
在场的人谁都没有说什么,亲眼看着两个男子亲昵拥吻,没有反对,更没有觉得不妥,在生离死别面前,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他们静默地等待着也守护着这场诀别,更有人已经落下泪来。
“公子,保重。”
最后一句,尉迟秋将苏承靖推向安延恒,转身决然走入暴雨之中。

☆、二十三
惊雷暴起,隆隆巨响震得人几乎心胆俱裂。
徐顺儿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紧紧握拳,喝道:“都打起精神来!听着,在这里的,超过三十岁的,立刻回镇上组织大家撤走,能走多远走多远!剩下的人跟我去守着,半个时辰后,如果大闸机关还没开启,立刻继续破壁。”他要以防万一尉迟秋失败,还能再做玉石俱焚的一搏。
“啊!”苏承靖蓦然嘶吼出声,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撞开安延恒便冲了出去,向着尉迟秋离开的方向发足狂奔。
尉迟秋已经走上了堤坝,他的步子并不快,对这人世的不舍和留恋,连他尉迟秋也不能免俗,有些秘密也许会永远沉沦了,有些誓言也许永不会实现了,他轻声说着对不起,最后一次回望,大雨中他看不清山下的桃花镇,也看不清机关小屋,却猛然看见一个人影,以几乎癫狂的姿态向他奔来。
“阿秋!阿秋!”暴雨倾盆,苏承靖连滚带爬地扑向尉迟秋,一声一声狂喊着这个名字。一向注重仪表的天潢贵胄此刻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满心满眼只剩下一念,任自己深陷于泥水污秽之中,嘶声叫喊,“阿秋,阿秋!”
“苏承靖……苏……”尉迟秋心如刀绞,看着那人狼狈不堪却依然不肯放弃,他想要狠心就此而去,又舍不得要再看一次,再看一眼……“公子!”终于还是无法就此割舍,尉迟秋大声回应着,忍不住张开双臂迎着苏承靖跑去。
再度紧紧相拥,苏承靖已几近狂乱,双手下了死力抓住尉迟秋,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胸膛里。顾不上雨水冲刷不歇,也不用分清哪里是尉迟秋的眼哪里是他的唇,苏承靖只是依凭着本能吻下去,整个人都失去了理智一般。
尉迟秋觉得自己的肩骨都要被捏碎了,疼痛让他清醒,他勉强腾出手来,小心地拨开贴在苏承靖眼眉上的头发,将自己的唇贴在那混沌失神的眼眸上亲了下去,“公子,公子。”
苏承靖浑身发抖,抱着尉迟秋大喊:“阿秋,阿秋别丢下我!我求求你!”
“公子,对不起,公子对不起。”尉迟秋亦重复地喊着,明明彼此相互贴在一起,却像是要昭告天下,这突如其来的灾难让他们都措手不及。
苏承靖拼命地摇着头,不想听尉迟秋任何话语,在他心中天地已然不存,他只知道他怀中的人即将失去,他无法阻止:“阿秋,尉迟秋,我爱你,我爱你啊!”
“我知道,我知道……”尉迟秋亦拼命回应。两人陷入疯魔般互相重复着同样的话语,身体紧紧缠绕在一起,一边呼喊一边激烈地亲吻着对方。
天上又有惊雷震动,乌云滚滚,水位依然在上升,惊涛骇浪拍打着堤坝,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尉迟秋心绪狂乱,却被这惊雷炸醒,猛然回过神来,僵硬地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面容。苏承靖英俊的脸孔满是污渍,因为愤怒和痛苦而扭曲,脸上的水分不清是雨还是泪,只是一味癫狂无法解脱。
“苏承靖……我也爱你。”镇静下来之后,尉迟秋极轻声地说道。所有一切都忽然消散了,这一句话穿透各种声响传递到苏承靖的耳中,他怔怔地看着尉迟秋,尉迟秋忽然手腕轻颤,连点他几处穴道。苏承靖只觉得浑身酥麻,一时脱了力,连站都站不稳了,跌倒于泥泞之中。
“不,阿秋不要!”勉力挣扎着却也无能为力,苏承靖只能眼睁睁看着尉迟秋从自己怀中离开,忍着发麻的感觉伸出手,什么也抓不住,一支骨簪擦着他的指尖跌落在地,然后被泥水埋没。“阿秋……阿秋!”尉迟秋的身影越来越远,而后纵身一跃,消失在堤坝上。
“啊啊啊啊!!!!”苏承靖痛苦地狂吼,无法站稳,他便用爬的,指甲嵌进泥中,脸埋进泥水,浑身发麻爬不动,他便发狠咬自己的手臂,咬到出血,让疼痛刺激神经,一直爬到尉迟秋消失的地方,他伸头看下去,只见滔天洪流,巨浪翻腾,哪里还有尉迟秋的踪迹。
“尉迟秋,你好狠的心……”喃喃着,苏承靖就欲随之跃下。
幸好安延恒及时赶到,解开苏承靖身上的穴道,然后将他按在原处:“三殿下,你死了尉迟怎么办!”
“尉迟……尉迟……哈哈哈哈哈哈……”苏承靖仰天狂笑,指着漫天水浪吼道,“他在那里,哈哈哈,你告诉我他在哪里?”
安延恒甩手给了他一巴掌:“他活下来,你死了要怎么办?他死了,也不会高兴你陪葬!”
“活?”苏承靖闭着眼摇头,“活?为什么……为什么要他去送死,为什么不是你,不是我,而偏偏是他!”
“三殿下!”
“你别叫我三殿下!我什么都不是,我不是个东西!”
“三殿下!”
“滚开!”
……
两人激烈地对吼着,片刻之后,忽然脚下整个堤坝都震动起来。
安延恒脸色一变,喊道:“大闸开了!”他转头去看,苏承靖也急忙跟上去,震动不断持续,只见那滔滔洪水突然向下凹陷,接着在整个水域中心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巨响传来,水位突然急剧下降,所有的洪水打着转儿向漩涡中心退去,而在大闸的方向,洪水汇聚成一条滚滚洪流,如同困龙出渊,一泻而下奔腾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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