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对于威斯特来说,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万磁王离开英国,给了易莱哲喘息之机,第一件事情就是为先前所遭受的追杀向隐者疯狂报复。而他和梅林的事在牛津几乎人尽皆知,会将法师作为猎杀对象之一,以那个疯子的阴险,的确不是一件多么令人惊讶的事。
可是,他疯狂地想要再次将威斯特拖入地狱,像当年那样重演阿德莱德的悲剧,却同样有人以更加疯狂的姿态挫败了他所有计划。仅凭一人,不但毫无遗漏阻拦住了所有派往牛津的改造人,还在x教授的帮助下反过来重创了易莱哲在英国的埋下的势力……那三道抓伤,就是黑骑士本尊临死前奉送给他的最后挣扎。
——当一个人心中真正毫无保留爱着什么的时候,他就有了生命中最脆弱的软肋,也有了世界上最强大的盔甲。
有点复杂地看着自己总以为不成器的儿子,为了保护一个普通人类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活脱脱一副不要命的模样。全程旁观的万磁王无奈叹口气,又想起不久前少年那通醉酒后肝肠寸断的电话告白,也终于再兴不起什么反对他们交往的念头。
毕竟,独自走过那么多年的寂静和孤独,他能找到自己想要的归宿,埃瑞克其实也是感到欣慰的。
经此一役,本来想从梅林身上下手试探挑衅威斯特,却被少年直接剁掉了手指头,易莱哲便暂时安静下来,躲到九头蛇身后操控全局。而在外奔波多时的隐者大人也总算能够稍稍放下心来,不必再时刻忧虑梅林的安全问题。终于凯旋而归。
只不过,可能有人对此并不买帐罢了。
在梅林家的浴室里简单擦洗了下满身血尘,威斯特裸着上半身走出门。因为创口面积大,不可能全部用纱布包扎,盖乌斯便只是在最严重的地方稍微处理了下,想来凭借隐者大人强悍的自愈能力,这点小伤也对他造不成什么困扰。
一直靠在盥洗室外的墙上抱臂等待。听到动静,梅林慢慢抬起头,目光落在少年线条匀称的肌理上,眼神明灭,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威斯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开始本能地想跑。
“我其实觉得我们应该谈谈。”有点吃不消法师直勾勾的眼神,隐者大人强忍着拿毛巾挡脸的冲动:
“但是今天很晚了,显然不是好时候,要不我们明天再……”
“过来。”
一张嘴就把威斯特的退路全部堵死,梅林伸手推开自己房间的门:“现在就谈。”
“……”好吧。
生无可恋打了个冷颤,他套上法师递来的衬衫,乖乖跟在明显气得不轻的男朋友身后走了进去。
梅林的房间依然是那个样子,说不上整洁,但也凌乱得很是可爱。想起在卡梅洛特时这人就不怎么喜欢整理自己的东西,威斯特微微弯起嘴角,却随即意识到现在什么情况,表情又垮了下来。
“梅林……”
虽然已经在客厅跟他解释清了前因后果,但有人显然并不买账。向来无所畏惧的隐者大人只能率先低头,看着在长塌上坐得笔直的*师,头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如芒在背。
“你在生我的气吗?”
话一出口就想扇自己一巴掌,威斯特简直怀疑自己被黑骑士打到了脑袋。换位思考一下,要是梅林去干什么危险的事还把他瞒得死死的,估计他早就闹翻天了。还问生不生气,这不明摆着火上浇油,把自己往死里作吗?!
“你觉得呢?”
果然,梅林的表情霎时间变得更加阴沉。刷一下站起身,他极其愤怒地握了握双手,似乎很想一拳打在少年精致的脸上。
事实上,他也毫不犹豫地这么干了。
这是赤.裸裸的家暴啊!!
捂着发麻的半边脸踉跄一步,威斯特有苦难言,却是绝对不敢还手的。而还没等他站稳,法师又红着眼一把将他拽了过来,力度之大,甚至让少年直接撞进了他怀里,彼此纠缠着摔倒在身后的大床上。
“你以为,你做这一切我就会感激你吗?”
一个翻身牢牢将威斯特压在身下,梅林略微低头,凝视着那双湛蓝如大海的璀璨眼眸,简直想就这样咬断他的喉咙,将他彻底撕碎,完全融进自己的每寸血骨中。
深陷在柔软的鹅毛被里,鼻尖独属于梅林的青草味道铺天盖地将他包围。威斯特看着自己身上近乎于歇斯底里的*师,不安动了动双手,却在下一秒被人攥紧手腕,按在头顶动弹不得。
“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眼角红得吓人,声音却一直平平淡淡的,仿佛暴风雨前最后一丝宁静。梅林又凑近了点,近到连彼此的呼吸都紧紧纠缠在一起,心跳如同鼓擂。
他本不想这么对待这个少年的。就算气得发疯,恨不得折断他的双腿让他再也无法离开自己的一步,梅林也不愿把自己最顽固的一面暴露在他眼前。然而,当亲眼看到他身上为他而出现的伤痕,亲耳听到他为他所冒的巨大风险,*师就感觉到了理智之弦的崩断,就像很多年前他终于恢复记忆,意识到自己生命中究竟缺失了什么之时那样,天崩地裂,足将一切化为飞灰的魔法不停击打胸口,每一分每一秒都试图冲破束缚它们的牢笼。
他冷静不下来,现在他也不想冷静下来。
自然能够感觉到法师平静背后的歇斯底里。威斯特沉默了会儿,看着那人如雨后天空般澄澈的浅色眼眸,最终也只能妥协。
“对不起。”声音比自己想象中要来的沙哑,从梅林身上传来的热度也一刻不停地放大着他所有的感官。少年近乎狼狈地偏过头,被打的脸颊依然灼热,眼中也渐渐开始泛起涩意:“但是,你想象不到你对我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意义,梅林。我可以忍受死亡,可以忍受一切,但绝对不能够再失去你……”
低沉的尾音散落在一室寂静中。话已至此,无论是威斯特还是梅林,神色都突然有一瞬间的恍惚。
——太熟悉了。
这些话,这些场景,他们彼此都太熟悉了。
很久很久之前,在阿瓦隆那片与世隔绝的森林里,刚从女巫圈套中脱身的两人也是这样倒在草地上,第一次确认了彼此的心意。
这到底算是什么呢?
眉头紧紧纠缠在一起。想起查尔斯所说,梅林从几十年前似乎一直都是现在这个样子,威斯特只觉得心底有什么可怕的猜测呼之欲出,徘徊在舌尖,却怎么也没有勇气说出来。
而梅林依然专注凝视着他,凝视着那双蓝眼睛里每一分情绪的变换,瞳孔中有微小的光芒一闪而逝。
他突然低头吻了下少年的嘴唇。
不带任何暧昧,也没有任何依依不舍的纠缠。仿佛只不过是亲吻了一捧浮水,轻轻触及,便缓缓直起身,沉默不言。连按住威斯特的手也放了开。
如同一千年前在浮世森林里所做的那样。
他在试探什么,确认什么,少年太清楚了。
只觉得脑袋里有根弦突然崩断,威斯特猛然坐起身,抓住梅林的衣领,用力拉向自己方向。一只手扣在他脑后,嘴唇狠狠撞在一起,舌尖撬开唇齿掠夺,巡视着所能到达的每一寸领土,凶狠的,不留一丝余地的,甚至很快就品尝到了鲜血的滋味,却依然不曾放手。
被威斯特强硬不容拒绝的吻吻得头晕目眩,梅林愣了愣,立刻抓住他的肩膀,毫不示弱回敬了过去。尖锐的牙齿划破柔软的内壁,丝丝缕缕艳红顺着嘴角滑落。和那时一样,他们就像两只野兽,势均力敌抗衡着,先是法师被隐者推至书桌,然后又是隐者被法师抵在墙上。彼此尽情宣泄着,仿佛要将对方完全吞噬般,谁都不愿意先停下来。
“你记得我。”
在深吻的间隙,梅林死死勒住威斯特的腰身,喘息着从牙缝中挤出这么一句。他早该意识到,为什么威斯特早在他们见面之处就自称变种人,而他直到千年后才发现这一种族的存在;为什么防备心那么重的人能在见到第一面就对他信任有加,甚至能主动说出‘在一起’之言……原来,他们从来就不曾忘记,隔着千年岁月的这场邂逅,根本就不是相遇,而是再次重逢。
“你不也记得我。”
虽然很想知道梅林到底怎么冲破了他的心灵暗示,但现在压根不是说话的时候。威斯特被按在墙上,吻得颠三倒四,却依然试图反客为主,低头浅吻着梅林的脖颈,若即若离,像是猫一样,撩拨得法师心痒。
简直是玩火。
眼神暗得如同窗外夜色,原本浅灰的眼眸不知何时悄然燃起了足以将理智燃尽的火焰,梅林重重喘息了声。事已至此,都动了真格肯定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他干脆搂紧了少年的腰肢,瞳孔中一抹金色闪过,下一秒,威斯特就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被人牢牢压在了床上。
肌肤相贴的感觉好极了,就算热得过分,也没法将两人从彼此身上分开。尤其是威斯特,他的时间永远停在十七岁的时候,既已隐隐有了成年男性的风骨,又还保留着属于少年的干净纤细,简直让梅林食髓知味,不肯放手半点。甚至连法师不擅长近身搏斗的缺点都克服了去,将威斯特撩拨得毫无还手之力。
“你……你居然……把魔法用在这种事上……”
梅林的床软得不可思议,牢牢将他困在法师身下,但更多的还是某种来自外力的束缚。威斯特不可思议瞪大眼,想要找梅林算账,表情却在下一秒由震□□成了难耐。
“先天优势,你刚刚不也想用超能力把我掀翻?”
很乐意在这种情况下让他知道自己的实力比他还要强大。梅林慢条斯理回答道,一边制住少年想要推他的手,十指交错,推抵在头顶。
“别害怕,小威……你只需要叫我的名字就够了。”
他有足够的耐心去听,也有足够的耐心让威斯特融化在他的温柔里。
从现在开始,永永远远,都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夜还很长。
第六十章
不太清楚自己和梅林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了几次。当天边晨光微曦,短暂的一夜终将过去之时,威斯特模模糊糊感觉到有人从身后抱住了自己,冰凉的体温紧紧缠绕在每一寸肌肤上,仿佛要将人燃成灰烬的灼热褪去,舒服地让他甘愿就此沉睡,永远不再醒来。
他实在太累了。头脑发涨,四肢软绵无力,身体像是被绑上了千斤巨石。这种如同死去一样的倦怠感几乎夺去了威斯特所有的神智,昏昏沉沉,甚至连梅林什么时候起身出门都没有发觉。
事实上,经过将近一个星期的千里奔波,和改造人们打了好几次遭遇战,又受了点不大不小的伤,隐者大人的体力本来就处于极度亏空状态。再加上在极度激动之下和男朋友滚了一夜床单,即便是个变种人,在这种情况下,也毫不意外地病倒了。
“而且,做完这种事你都不知道清理的吗?!”
被梅林匆匆叫到房间,第一眼就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盖乌斯小心翼翼为高烧不醒的威斯特检查了番,转身就拿着扫帚把*师从楼梯上撵了下去:
“……连伤口都崩开了,你这个小混蛋到底做了多久?!他那个身体哪能经得住你这么糟蹋!!”
“……我知道错了!盖乌斯你让我去看看小威……”
“看什么看?看他现在有多难受吗?!告诉你,在威斯特退烧之前我不准你再进房间一步!”
“……盖乌斯!!”
科科,活该。
虽然烧得迷迷糊糊,但也将老医师如何教训梅林一字不落听到了耳中。确实被折腾惨了的威斯特幸灾乐祸拉起被子,把自己缩成一团,毫无负担享受起了病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待遇。
而在再三和盖乌斯保证病好之前不碰少年一根手指头之后,终于被行的梅林则是垂头丧气走进门,看着蜷缩在床上确实气色差到极点的威斯特,心底也开始有点后悔。
“抱歉,是我不好。”
捋了捋他被汗水打湿的棕发。*师趴在床边,看着那双蓝得惊心动魄的眼眸,委委屈屈开口道:“我一时没有忍住……也没想到你体力居然这么不行。”
“……”
你是故意的吧?!
威斯特一口血哽在胸口,怄得差点没喘上气来。
“下次你可以来试试,看看我的体力到底怎么样。”
从牙缝里生生挤出这么一句。被一脆皮法师嫌弃体力的隐者大人不服,想伸手去扯法师的脸,却在半路被人截胡,右手牢牢落进了梅林的掌心。
他拉过少年的手,贴在胸口,让他感受自己剧烈而有力的心跳。
“你想象不到我有多么高兴,小威。”
俯下身,轻轻在他额角落下一吻。梅林微笑看着威斯特因为发烧而泛红的脸颊,眼底似乎有满天璀璨星光闪烁:
“我一直在等,等了很多年。”
“听起来确实是一段很长的时间。”
这才想起他们似乎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好好交流一下。威斯特微微眯起眼,就这个姿势抓住法师的衣领,把他拉到自己面前:
“对了梅林,我还没问你今年到底多大?”
莫非,他也和自己一样,不会死亡也不会老去,根本不是他原先以为的什么转世?
“我记不太清了。”
而梅林的回答也正印证了少年心中所想。脸上露出一个颇为复杂的表情,法师看着隐者大人眼中一闪而逝的震惊,虽然有很多话必须要说,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而最后,他也只是退去了大脑封闭术,示意威斯特直接去读自己的记忆。
一千年的时光,有点孤独,也有点漫长。
……
当年,梅林带着死而复生的亚瑟回到卡梅洛特,整个王国都沸腾了。剑栏一战虽然骑士团损失惨重,连高汶爵士都埋骨荒野,但除去了莫佳娜、赶走了撒克逊人,今后阿尔比恩的命运便将完全归于不列颠人自己,再无古教和神祗可以插手。
魔法重回,永恒之王的神话被永远镌刻入史册之中。胜利与誓约之剑被梅林丢入阿瓦隆湖中,锐锋还鞘,英魂也同样归于故里。可是,在这一切落幕之时,他却觉得生命中有某个地方空落落的,就像在不知道的时候失去了一些重要的东西,无论他试图用什么去填补,都弥合不了心底巨大的空洞。
法师知道自己的记忆并不完整,虽然看上去无懈可击,但总有些反常和悖论确确实实存在于每一分他想要仔细推敲的过往中。虽然盖乌斯从不肯告诉他他失去了什么,亚瑟也一反常态对此缄口不言。但渐渐地,随着时间流逝,梅林也能够从蛛丝马迹中拼凑出一个隐隐约约的轮廓,就算这具轮廓并没有鲜明到能够勾画出具体的形象,但用来承载心中那份与日俱增的感情,却也已经足够安抚下他躁动不安的灵魂。
再后来,盖乌斯终于敌不过岁月的磨蚀,在剑栏之战后的第十一个年头溘然长逝。这位为卡梅洛特王室操劳一生的医师没有留下任何遗言,唯一一丝遗憾也被很好掩藏在那双光芒渐渐熄灭的眼底。他这辈子终究是无法再见到他的‘小儿子’,而他会将这份秘密永远带入坟墓之中,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曾经这么承诺过。
也正是那时,梅林发现了他最后一个秘密——他的永生。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最起码,对于法师而言,与其看着熟悉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去,他到宁愿自己也像是个普通人一样,可以从风华正茂到白发苍苍,过完这短暂却也美丽的一生。他甚至早已决定当永恒之王最终死去,卡梅洛特也不再需要他的时候,就对自己施下咒语,永远长眠在阿瓦隆平静的水底。但是,却被亚瑟的一次酒后坦诚改变了想法。
“我是不知道他去了哪儿,梅林,盖乌斯……盖乌斯也不让我告诉你……”
揽着法师依旧瘦弱的肩膀,早已不再年轻的国王醉意浓重地嘟囔着。这是他在清醒时绝对不会说出的话,但亲眼看着梅林年复一年形单影只,他肯定也曾经在心里为他感到难过:“他救了我,也救了你……虽然让你把一切都忘记真的很残忍,但威斯特他……如果不是别无选择,他一定舍不得这做。”
威斯特。
舌尖反复呢喃着这个名字,由于恐惧那永恒的孤独而躁动不安的心也奇迹般平静下来。梅林突然觉得,或许他也可以这么一直找下去,无论花费多么漫长的时间都不要紧。因为,他能够感受得到,这个朦朦胧胧虚影究竟在自己的生命中占据了多么重要的位置,重要到即便只有这么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姓名,也足够支撑他走上这或许永远也没有尽头的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