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也不只是高汶而已。
走在通往休息室的走廊里，仿佛走过了过往漫长的千年时光。威斯特看着骑士推开门，属于年轻人的嬉笑和吵闹瞬间涌来，有那么一瞬间，让他恍若置身卡梅洛特午后的训练场。
“嘿，高汶你总算来了！！”
懒懒抬手打了声招呼，亚瑟笑得依然和曾经一样张扬明亮；他身边，刚刚换好队服的兰斯洛特愉快点点头，合上衣柜；而莱昂正站在窗边和帕西瓦尔说些什么，听见响声，也都回过头来，瞳孔中似乎盛满清亮而炫目的阳光。
千年岁月过去，转世后的他们都是最美好的样子。
这样很好。
威斯特觉得自己眼底有点湿润。
“呦，高汶你今天转性了吗？居然带了一个小帅哥来？”
眉宇间永远都噙着一缕温和。第一个发现威斯特存在的兰斯洛特好奇地看他一眼，善意调侃道：“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噢，对对！！帕西瓦尔今天你就等着请全队的客吧，这位是……”
得意洋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高汶后退一步，把威斯特暴露在所有人眼前，刚要开口，却突然发现自己貌似还没问起他的名字，顿时有些卡壳。
就知道会变成这样。迎着骑士尴尬的目光，隐者大人长叹口气，主动接过话：
“威斯特·泽维尔。”
“你好。”
不知为何，对这个少年有着发自内心地好感。兰斯洛特走上前，拥抱了他一下，随便拉着他走进休息室，一一向他介绍着自己的队友，倒是把领人来的高汶抛在了一边。
又摸了摸鼻子，对此也没什么意见。高汶只当自己没看到休息室里热切的氛围，走到自己的柜子前换衣服去了。
“高汶，你这个小男朋友还挺有型的……虽然看起来比电线杆更瘦。”
大概是骑士之间关注点都比较一致，当兰斯洛特介绍到亚瑟面前时，这位曾经的永恒之王也非常自来熟地伸手捏了捏威斯特的肱二头肌：
“哇哦，你也经常锻炼吗？这个线条比我们中任何一个人的都要漂亮。”
嗯，我经常和人打架。
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威斯特抽抽嘴角，自然没可能把实话就这么说出来。倒是换好队服走过来的高汶满脸赞同地点点头，顺便一把拍掉了亚瑟还想去捏威斯特腰的手，笑得很揶揄。
“怎么，一没人看着你就这么对人家动手动脚？”
完全不反驳‘高汶的小男朋友’这个说法。他玩心大起，干脆也装作男朋友的样子，笑眯眯地把威斯特藏在自己身后：“格温呢？我恐怕得让格温好好看看，亚瑟·潘德拉贡先生是怎么一边和她浓情蜜意，一边还在外面翘别人墙角的……”
“嘿！你这个家伙！！”
笑着扑上去和高汶扭做一团。当然知道他在开玩笑，亚瑟并没什么生气的表示。倒是威斯特，听到这话又稍微愣了愣，似乎没想到除了骑士团全员外，现在连格温也凑到一块了吗？
——那么，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那个人也……？！！
仿佛呼应他所想似的，在亚瑟和高汶胡闹之时，他们所有人也都听到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随着大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这间不大的休息室又走进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你刚刚要让我看什么哪，高汶？”
眨眨眼，看着亚瑟乖乖举手投降，还气不过偷偷朝高汶屁股上踢了一脚，格温笑得很开心。
“别听他胡说。”无奈拉过女孩儿的手，曾经的国王陛下又狠狠瞪了同伴一眼，“我可不是他那种花心的草鸡。”
摊了摊手，被喷一脸的高汶无辜极了。
围观的兰斯洛特和莱昂都忍不住大笑。
而在这一片嘈杂中，唯有威斯特呆呆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刚刚和格温一起进门的黑发男孩，如同关在另一个时空，所有来自现世的嘈杂，全数被蜂拥而至的伤怀隔绝在外。
一片寂静中，那人似乎也发现了威斯特的目光，偏过头，表情一愣。
“来来来，别管他们了，我给你介绍。”
眼看亚瑟几人还要闹一会儿。深觉队友实在幼稚的帕西瓦尔摇摇头，走上前来，一边一个拍上少年和那男孩的肩膀：
“这位是高汶带来的小朋友，威斯特·泽维尔。托他的福，今天晚上的庆祝会可都要我付钱了。”
“是吗。”
回过神来，脸上的表情很快恢复了正常。黑发男孩温和笑了笑，朝同伴点点头，然后看向依然怔愣在原地的棕发少年，主动伸出手：
“你好，我是梅林，梅林·艾莫瑞斯。”
“很高兴能认识你，威斯特。”
第五十一章
半个小时后。
由于素来实力强大，又都有着一张足够有吸引力的脸。因此，亚瑟他们代表学院进行的这场足球比赛从一开始就几乎吸引了全校的目光。在不到半小时的时间里，这个不大体育场内就座无虚席，坐满了从牛津各处慕名而来的人们，男生看球女生看脸，倒也算是为牛津大学这个充满中世纪古旧学术氛围的地方增添了一丝难得的活力。
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再进行一些简单热身之后，这些年轻的小伙子们便以亚瑟为首，一个接一个走进球场。作为前来加油助威的编外人员，格温在和众人约定好后便去了观众席找她的朋友，而梅林则是在场地边占据了一个最有利的地形围观，顺手也拉上威斯特，两人就这样窝在靠近球门的阴影里，目不转睛注意着球场里每一丝动静。
“你看他们，像不像一群即将出征的骑士？”
安静屈膝靠坐着，男孩轻轻撞了下同伴的肩膀，笑容温暖得像是有阳光聚集在他的眉眼间。
依言望去，只看见一群没发育成熟的猴子在上蹿下跳。威斯特可疑地抽了抽嘴角，赞同道：“……像。”
他这倒不是违心的恭维。毕竟在卡梅洛特时，每当要随军出征或者例行打猎，这群圆桌可不就是这种德性，闹闹腾腾，半点都没差。
而真要说起来，其实他身边这位法师大人还算当中最安静的了。
扁扁嘴，不由自主瞥了身边人一样，却发现对方也同样在偷瞄着自己。威斯特和梅林都是一愣，随即尴尬地轻咳几声，又做贼心虚般移开目光。
——他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不知道这是该死的撩拨吗？
几乎同时在心底咆哮道，明明什么都记得却偏偏以为对方全忘了的两人肩并肩坐在草地上，一时无话。对于梅林而言，这其实和他作为科林时没什么不同，只是换个马甲重新认识罢了。而对于威斯特来说，他自然不知道*师这么流弊，一直活了一千年还让人看不出半点问题，更何况他那时亲手消去了梅林的记忆，就算他重新回到卡梅洛特的时代，法师也是不会再有半分关于他的印象，更遑论现在。
而且——
拨了拨耳钉，将体育场中所有人全部笼罩在了心电感应的范围内。威斯特略微眯起眼，在这片被他绝对掌控的区域，他能够轻而易举追溯任何一个人的思想和记忆，除了梅林。
他甚至连他的脑电波都捕捉不到。
这就有点让人沮丧了。不动声色蜷起双腿，尽量把自己的目光集中在球场而非法师脸上，少年轻叹口气。现在的梅林对他来说就是一张白纸，无法探究。而这的确很容易会让一个心灵能力者感到挫败，也会让人感觉这一切都并不真实。
他会再一次毫无芥蒂地接受我吗？
而我该再一次义无反顾靠近吗？
没有人能回答。
低头看着自己骨节分明的双手，威斯特垂下眼帘，渐渐从重逢喜悦中冷静下来的头脑此时有些茫然。
虽然理智告诉他，在还没有解决易莱哲之前不应该过早放任自己和梅林接近，不能因为自己而给他带来未可知的风险，但如果这种发自内心的感情可以那样轻易困在眼底，那它也就不会将他折磨得如此形销骨立，缄默不言。
少年心里乱得很。他现在最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想想，整理整理思绪，可偏偏梅林坐在他身边，让他连头脑冷静都做不到，更遑论还有骑士团那些不安分的家伙，就算在球场里跑得气喘吁吁，也时刻不忘嘴欠地给他添堵。
比如。
“嘿，高汶的小男朋友！帮忙把球踢过来！！”对方球员一脚劲射，却在门前被帕西瓦尔挡了下来。眼看足球咕咚咕咚滚到了场边放空的威斯特身边，兰斯洛特站在边界线上使劲朝他招手。
——隐者大人额角危险抽搐了下。
“嘿，高汶的小男朋友！看到刚刚那一球了吗！！”王者的荣耀都需要欢呼。刚刚踢进一球的亚瑟享受够了在场粉丝们的狂热，一回头看到面无表情缩在阴影里的棕发少年，又忍不住跟新成员得意洋洋炫耀了番。
——隐者大人生无可恋地拍拍手。
“嘿，我的小男朋友！”甚至到最后，连高汶本人也忍不住跑来凑热闹。当着全校师生的面，他毫无顾忌甩给黑着脸的威斯特一个飞吻，就像对待曾经无数个跟他约过会的女孩儿那样，深情款款地开口：“如果我为你赢得这场胜利，你能将你自己奖赏给我吗？”
‘啪——’终于忍无可忍，这次换成梅林微笑着捏爆了手里的矿泉水瓶。
被吓了一跳。威斯特诧异望去，明显感觉周围的温度刷一下降了下来。
“你和高汶今天真的是第一次见面吗？”轻轻开口。法师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正常，但事实怎样，恐怕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是。”这没什么好欺瞒的。
“那有件事你可要记住，小男朋友。”
丢掉手中已经被扭成麻花的垃圾。梅林偏过头，直直盯着被这个称呼shock到的少年，语气很真诚：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图书馆，将近两个月之前。虽然你可能不记得了，但我确定那就是你。”
所以？
有点搞不清男孩此话何意。威斯特疑惑看去，却冷不丁撞进法师幽深的浅灰色眼底，像施了魔法般，牢牢吸引着他，让人怎么都转不开眼。
“我只是想陈述一个事实……我比高汶先遇到你，威斯特。”
而梅林只是温柔笑了起来。午后炫目的阳光落入他眼底，像是小说里邪恶的巫师般，对少年施展着永远无法挣脱的诱惑魔咒——
“所以，如果你有这个意向，要找个男朋友在身边的话，怎么想我都应该比他更有资格。”
胸口一滞，猛然瞪大眼。看着那人云淡风轻的神色，向来看透人心的隐者竟然也不知所措，分辨不出这到底是发自内心的真实，还是又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于是，他不敢回答。
……
一场九十分钟的标准赛时似乎眨眼就到了尾声。
这次交流赛最后自然是亚瑟他们赢了，赢得毫无悬念。毕竟对手和他们本来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别说输了，就算赢得很勉强，校队那个心高气傲的教练都会判他们不及格，然后让所有人在这个夏天被.操练脱得一层皮。
从某种程度上来，他们其实是在赢回自己的暑假。
恍恍惚惚看着年轻的骑士团们逆光而来。威斯特愣了会儿，这次才想起自己应该起身道声祝贺，却在付诸实施时眼前一黑，差点一头磕上身后水泥砌成的看台。还好梅林手疾眼快扶住了他。
——这该死的异变体质。
呲了呲牙，隐者大人愤愤朝天翻个白眼。虽然一个姿势坐久了差不多都这德性，但那是以一个普通人类的标准来说。而很明显22 他并不能算是个普通人类，所以这也弱鸡得也太过分了吧？没人告诉过他基因变异会越变越回去啊？！
“你怎么回事？”看起来没什么力气，揽在他腰上的胳膊却颇为强势。*师小心让威斯特靠着自己站稳，忧心忡忡地皱起眉：“难道中暑了吗？”
……不，但是你再不离我远点我可能就要中暑了。
只隔着薄薄的一件衬衣，完全可以感觉到男孩肌肤上传来的温度。他眼前晕眩的黑影逐渐褪去，心跳却如同鼓擂，再加上鼻尖被属于梅林的阳光味道所包围着，如果自己在下一秒就窒息而亡，隐者大人也是一点都不会感到奇怪的。
“噢噢！梅林你原来也要来抢我的小威斯特？”
一走近就看到他们这个引人遐想的姿势，高汶条件反射调侃了句，随即就发现这玩笑似乎开得不是时候：“你脸色怎么这么白？贫血吗？”
“应该是低血糖。”
眼看高汶这一嗓子要把所有人都引过来，威斯特低低开口，示意他们不用担心，并隐晦表示梅林可以先放开自己。
然而法师并不鸟他。
“你没吃午饭？”想起刚才在休息室见到这家伙时，他手里似乎还提着一碗没动过的煎饺，梅林脸色一下子就黑了，“刚下课，就被人直接从大街上拉到体育场是不是？”
高汶默默地低头看地。
“而且，不止午饭，你今天压根什么都没吃。”早在假扮科林时就摸清了威斯特所有的课表和作息时间，自然知道他平日里是个什么德性。法师声音又危险了几分：“赖床，赶早课，还懒得自己动手……把早饭也给省了？”
威斯特心虚地抬头望天。
——很好。
简直要被这种大号的熊孩子气死。梅林顿时温和也不要了，绅士也不装了，就死死勒着少年的腰，敢反抗一下就一把眼刀甩过去，脸上却还是一如既往微笑着。
“我先带这位泽维尔先生去休息一下，你们晚上定好地方再给我打电话吧。”
抬头看向朝这边走来的亚瑟，还不等他问明白情况，就立刻被法师的笑里藏刀给冻在了原地。梅林不等其他人有什么反应，就架着焉了吧唧的威斯特转身朝离开，动作利落不容置疑，就像在拖一条死活不愿意动弹的死狗。
“……”前卡梅洛特国王被深深震惊了。
他不敢置信看向身后的队友们。
“梅林生气了。”很明白他的感受，兰斯洛特在旁边替他开口。
“嗯，为了一个不好好照顾自己的小子。”耸耸肩，帕西瓦尔表示自己完全赞同。
“而且他们刚认识还不到三个小时。”声音缥缈地如同游魂，高汶最后这么补充道。
“所以——”
一脸高深莫测，亚瑟双手背在身后，拖长了声音。嘴角却逐渐浮现出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
“看来以后我们要习惯一直见到那个男孩了，在梅林身边？”
使劲儿点点头，在场所有人都对此深以为然。
第五十二章
作为心灵能力者，虽然向来不以强悍的身体机能见长，但威斯特一直觉得他在某些方面应该还挺威武雄壮的。
就算比不过金刚狼美国队长这种站在暴力顶点的大拿，在战场上自保，顺便收拾几个漏网之鱼，这总归是一点问题都不会有——
直到他被一脆皮法师掐着脖子扔进了餐厅里。
“这些全部吃完。”
把最后一盘炸鱼重重摆在威斯特面前，在桌面上砸出刺耳的响声。梅林笑眯眯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餐盘，以及正往嘴里捞意大利面脸色铁青的少年，总算觉得自己出了口恶气。
对于威斯特这种屡教不改的家伙，好好说话是没什么用处的，你就得比他更强硬更不要脸才行——这是*师千年来无数前车之鉴的总结。毕竟两个人之中有一个熊的就够了，既然隐者大人需要来点激烈手段才肯就范，那他也不介意满足他。
不就是欠**嘛，这还不好办？
“梅林。”
放下刀叉，有点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威斯特在法师越发‘温柔’的注视中端起面前一小块慕斯，表情活像是在准备着生吞毒.药。
他现在心情非常复杂。
威斯特不敢忤逆梅林。没法回击，没法生气，就算被骂得狗血喷头却也连句嘴都不敢顶，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还感觉通体舒畅，十分怀念这种从卡梅洛特时代开始就盛行了的暴力说教模式，活脱脱就是一个典型的受虐狂。
——他怀疑自己的脑子可能哪里有病。
“我不觉得撑死我对你会有什么好处。”硬着头皮把甜点一口一口往嘴里塞。少年抬头看着也拿了个勺子悠闲吃着冰激凌的黑发男孩，目光显得十分哀怨，“说实话，你是不是把菜单上的东西都点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