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对他点点头,咧开嘴笑道:“好久不见了云寄,我和老师刚刚还在说你。”
孙老师沧桑的面孔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你们这一届里我最看重的两个学生都来齐了。”
苍云寄和刘景闻言都有些承受不起这样高的评价,按理说这一届的学生质量很高,在娱乐圈发展很好的人真的不少,他们两个已经是垫底水平了。
“老师,是您不嫌弃我们,我们哪里能跟其他同学比。”刘景说道。
孙老师摇了摇头:“你们只是缺乏机会和经验,我这次叫你们来,也不是纯粹给你们戴高帽子来的。长话短说,我们学院去年重新装修了小剧场,经过学院上层领导的讨论,打算用于对外演出展示,这件事情是我跟另外几个老师牵头办的,打算演满一百场话剧,就在明年一整年,由我们学校的学生自己编导演出,对外只收取象征性的门票,主要还是锻炼我们学院学生的能力。这件事情需要多方面力量的援助,光靠我们几个老师和学院的学生是很勉强的,所以我们想到了之前比较优秀的毕业生,想通过你们来使这个计划更好地施行。”
“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苍云寄问道。
“参加我们的演出排练,工作量很大,而且要持续一整年,很多人没办法做到,我们也不勉强,毕竟学院这件事情的预算有限,是没有酬劳的。”
刘景和苍云寄都沉默了片刻,一整年大量的无报酬演出,小剧院又不是大荧幕,曝光率有限,跟学生一起演出,按照学生自己的编导水平来说,也很难出现非常高水平的作品,对于提升身价是毫无用处的。
“当然了,参加我们剧院的演出也不是毫无意义,你们能够积累更多演出经验,我们全院的老师都会给予你们专业的建议,这也是和学院师兄弟姐妹拉近距离的好机会。”孙老师的话说起来不无道理,但是都是很虚无的东西,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以这样的条件招揽免费劳力显得很理想主义。
“我参加,老师,我可以空出一年的时间来。”苍云寄计算了一下,反正他还有漫长的冷藏期没解除,省吃俭用熬过去一年还是可以的。
“我也是。”刘景随后说道。
苍云寄对于刘景会参加这项活动感到很惊讶,众所周知刘景的经济压力一直很大,他的女朋友比谁都能花钱。
孙老师赞许地说了许多话,才把活动资料分发给他们,让他们回去好好看看。
从办公室出来,刘景拍了拍苍云寄的肩膀:“一起吃个饭吧。”
学院门口新开了家自助火锅,两个人毫不犹豫选择了这里,价格不贵,一位88块,肥牛任吃。
两个人沉默地往锅里放食物,刘景率先打破沉默。
“我跟木兰彻底分了。”
“嗯?”苍云寄有些惊讶,刘景和木兰两个人闹过许多次,但是每次刘景都死乞白赖地追她回来。
“她怀孕了。”
“……”苍云寄筷子夹起一个牛肉丸,没夹紧又掉了进去。
“她说孩子不是我的。”刘景的眼眶有些发红。
“别难过。”苍云寄不会安慰人,只能给他捞一勺肥牛。
“不难过,该难过的都已经过去了。”刘景吃了一口肉,烫得有些哆嗦,“怪我没用。”
“别这么说,你值得更好的。”
“谢谢你还能安慰我,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厚道。”刘景诚恳地说道:“我知道道歉没用什么作用,但是希望我的歉意能让你好过点。”
苍云寄给他斟满一杯茶,清俊的面容上只有一丝淡淡的笑意:“我接受你的道歉,希望我的接受也能让你好过点。”
两个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同是天涯沦落人,低谷时分,反而更见真情。
两个人开始为学院这项毫无报酬的活动开始奔波,关系比一开始在学校的时候还要好。
就这样日子在忙碌中过得飞快,到了年底,苍云寄几乎参加了每个班级的聚餐,虽然每次吃得很克制,但是总觉得自己这个冬天胖了一大圈。
没赚到钱,却收获了充实和快乐,苍云寄第一次觉得表演不是一个工作,而是一种享受,从推敲剧本,跟学生们讨论商量,到排练,服装道具的安排,每一项工作他都因为资历比较厚而得到参与机会,还有幸和一帮偶尔回来帮忙客串的老戏骨对戏,每一天都有新的东西给他惊喜,有时候是新的知识,新的发现,有时候是个人点滴的进步。
最后一次聚餐结束,孙老师突然把他叫到旁边,递给他一个信封,交代他回到家再拆开看。
众人喝得有些高了,目光朦胧,面色酡红,学院今年剧院的活动得到上级很高的评价,还拿了一些小众的奖,大家都觉得是一场非凡的成功。
苍云寄也喝了个半醉,他参与拍摄的《四大名捕》最近开播,收视率不错,荧屏的复苏并没有得到不好的反应,公司也给他松绑,决定给他更多工作机会。
饭店门口不少人在等出租车,等了半天没拦到一辆,苍云寄等得有些发冷。这个时候,刘景从后面揽住他的肩膀。
“哥们儿,上哪儿去?”
“我得回去一趟,我妈在家里等我。”
“在这等车,不行,等到明年都等不到,就你这么绅士的人。”刘景笑着说。
“那怎么办?”
“跟我走回去呗,去我那儿喝杯醒酒茶再走。我就住这附近。”刘景大方邀请,苍云寄也不好推辞,就跟着他走了。
爬了三层楼,拥挤的走道最里面,是一间放了几排铁架床的合租房。
刘景拍了拍靠门的床铺,笑着说:“看吧,你不是混得最糟的。”
苍云寄有些惊讶,这些年打拼下来,就算收入寥寥,至少他还能勉强留一套像样的房子跟母亲一起住,但是刘景却真的一无所有。
“我家里知道我在北京当明星,上过电视,就每个月打电话跟我要钱,家里盖房子,兄弟做生意,都借了不少钱,都是我在还。出门在外,报喜不报忧,我也不好跟他们说我混得太差,至少我父母在老家能在大家面前抬得起头来,这就足够了。”
苍云寄沉默了片刻,跟他说道:“我找个时间跟公司说一下,签下你算了。林氏的待遇还是可以的。”
“我怕林氏不需要我这样的人。”刘景摇了摇头。
“需要的,杨老师说过,你是一颗蒙尘的金子。”
苍云寄突然觉得胸口一阵翻腾,急忙站起来找厕所,刘景急忙把他带去公共厕所,回头去给他倒水。
苍云寄吐完,洗了把脸才从厕所出来,就看见刘景拿着一个信封。
“这是孙老师给我的。”苍云寄说道。
“你不打开看看?”刘景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也好。”苍云寄拿过信封,打开来看,是一小叠钱,大约一千块。
“孙老师太客气了,都说了不要报酬的。”苍云寄皱了皱眉。“我得还回去。”
“别,你还是收下吧,老师的一番心意,也不多,还了反而下他面子。”
刘景说得挺有道理,苍云寄只能把钱揣进兜里。
黄伟雄导演的《四大名捕》从一开始默默地上映,到走红,经历了两个星期。
可能黄伟雄自己都料不到《四大名捕》这样翻拍到俗套的电视剧再次上映后会有那么多观众买账。
曾经消失在公众视线中许久的苍云寄再次被推上万众瞩目的位置,观众们无一不被他出色的外表和演技折服。
娱乐圈不缺乏年轻面孔,但是缺乏能够让人信仰深刻的年轻面孔,说他选秀出道没实力也好,说他靠脸吃饭没深度也好,苍云寄又小红了一番,许多人都把电视剧截图用来当电脑桌面,苍云寄原本惨淡的个人微博迅速增加了一大波粉丝。
王元智通知苍云寄去参加视频网站的访谈,一边絮絮叨叨地给他科普最近流行的网络语言,让他是不是说点网络语言取悦一下网民。
录完访谈,苍云寄看到一个未接来电,是孙老师的。
他打了回去,孙老师立刻接了电话。
“云寄,你能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孙老师劈头盖脸地问道。
“什么怎么回事?”
“我知道你现在发展势头很好,但是我已经答应对方推荐你去了,现在他们打电话来跟我说换人了,我还蒙在鼓里,你也真是,不想去也不跟我先知会一句。”孙老师的语气很严厉,看得出来是真的生气了。
“老师,我有些不明白,我去找你当面说清楚吧。”苍云寄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他推了接下去的工作,赶去电影学院,孙老师气愤稍平,摇头道。
“我知道你是好心,想给刘景一个机会,但是你也不要忘了,这种机会,你让出一次,一辈子恐怕就碰不到第二次了。”孙老师叹道。
“老师,我还是不太清楚你指的是什么?”
“孔晔导演的戏,主角的位置,如果不是有我这个后门,多少人排队都排不上,我看角色很适合你,帮你争取来的,谁知道你让给刘景了,人家跟我指名道姓要你的,孔晔看过我们小剧院的演出,看上你了,我打包票推荐你,结果去的是刘景,我还得帮你们圆过去。”
苍云寄有一瞬间的恍惚。
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孙老师告别的,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校园门口了。
孔晔,如雷贯耳的国际大导演,拿过奥斯卡,拿过金熊繁花各类大奖,是导演界的金字招牌。
参演他导演的电影的人,无一不红透半边天,从他手底下出来的国际巨星牢牢占据娱乐圈金字塔的顶端,新人能够被孔晔相中,等于一步登天。
回忆起一年来笑脸相迎,推心置腹的刘景,那朴实中透着几分忧郁的无害的面孔,他觉得背心一阵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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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云寄想打电话给刘景,拿起手机好几次,却仍旧没拨打出去,也许他现在揭穿刘景的谎言很简单,但是揭穿之后呢,他拿回自己应得的机会,刘景却不会那么好运了。
最后,苍云寄觉得还是需要得到刘景的一个解释。
电话那边的刘景过了很久才接电话。
“我知道你要问我什么,你现在一定很生气,很不可置信,但是我要告诉你,当我看到孙老师给你的信封里的内容的时候,我比你还生气,还不可置信。一样是孙老师的学生,一样给他卖命一年,凭什么他对你这么好,而我到头来还是只能喝西北风。苍云寄,我当你们是哥们儿,但是我知道你们骨子里都瞧不起我,孙老师也是,我就要熬不下去了,那天带你回宿舍,那是我被房东勒令滚蛋的最后期限,我是回去收拾东西准备回老家的。我只是把握机会罢了,就算这个机会很短暂,你如果要揭发我,你就去吧,但我相信你不会的,是不是?”
苍云寄没料到刘景居然这么说。
那么坦荡,放佛做了坏事的人不是他。
苍云寄沉吟片刻,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便挂断了。
这个世界很奇怪,对你好的人,一直都会对你好,而你帮助的人,到最后并不会对你做出相应的回报。
苍云寄觉得心累,本以为一年多来远离娱乐圈的纷扰会让他很轻松,实际上,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刘景挂断电话,面前是摊开的厚厚的剧本,上面被他标注得密密麻麻,剧本旁边的烟灰缸里还有半只扭断的烟,烟雾袅袅上升,将对面的镜子里的倒影晕染得模模糊糊。
刘景吸溜了一口气,伸手捂住了眼睛。
有液体从他的指缝中渗出来,灯光下他的身影一阵阵颤抖着,窗外寒风呼啸,就好像要刮走所有一切除你之外的东西。
孔晔导演的《日暮西山》剧组走遍了全国各地,媒体追逐着剧组传来的只言片语般的消息,揣测着这部电影接下来可能斩获的奖项。
电影拍完之后,又做了一年多的特效后期,精益求精。
几乎所有电影都想避开和孔晔导演的戏一起上映的档期,因为孔晔的号召力实在太大,而他的电影,也非常受欢迎。
《日暮西山》讲述的是一个非常奇异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个狼孩,能够和动物沟通,有一天,被猎人发现,带回人类世界之后,阴差阳错被卖给了马戏团。马戏团的老板精心栽培他成为风靡一时的驯兽师,他也在风光的时代里享尽了荣华富贵,但是随着马戏团表演的没落,一个个熟悉的人离开了马戏团,狼孩最后跟着他老去的野兽们从新回归了山林。
《日暮西山》这部戏,既有欢笑,又有泪水,主角年龄跨度大,从野蛮无知的狼孩,到看破红尘的老人,非常挑战演技极限。孔晔导演却找了个名不见经传的演员做主角。
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个人会不会不够格演绎孔晔导演的戏,但是当这部戏上映的时候,所有质疑的声音都消散了。
刘景投入了相当的刻苦在这部戏里,让每一个看了他演出的人都被他的感染力说震撼。他们不禁想要去了解这个演员,挖出了他曾经参加C台栏目剧的历史,他每一次参加栏目剧的演出都非常认真,虽然一开始还有些青涩。
《日暮西山》的放映吸引了大批观众走进电影院,影评分数也很高,成为当年各大电影奖项呼声极高的影片。
与此同时,苍云寄靠着公司资源参加了几部电视剧的拍摄,戏份不多,就个人影响力来说,是远远比不上一飞冲天的刘景的。
很快,国际电影金熊奖提名了《日暮西山》,孔晔带着刘景一起去参加了。
最佳导演奖,最佳视觉效果奖,最佳电影音乐奖,三个大奖的同时斩获,一夜之间轰动了整个娱乐圈。
比起曾经声名鹊起的星辉一班,刘景这才叫做真正的家喻户晓,不知道他的前女友木兰看到他如今的成就会是何等心情。
苍云寄在租来的两室一厅里跟母亲苍笑梦一起看颁奖仪式。
一开始苍云寄还不敢让母亲知道自己踏入娱乐圈,但是随着生活境况的改善,还有苍云寄开始变化的衣着打扮,苍笑梦终于知道自己的儿子踏入了这个纸醉金迷的世界里,她本来不想苍云寄选择这么复杂的未来,如果可以,她更希望苍云寄能从事技术工种,远离是是非非,但是她不忍苛责为了生计走了这条路的儿子,所以她一开始也不问,到后来,两个人都达成一种彼此不说破的默契。
“孔晔又拿奖了,他真是个了不起的男人。”苍笑梦说道。
“是啊,《日暮西山》拍得真的很不错,王哥送了一张蓝光碟,你要不要看?”
“好啊。”苍笑梦点了点头,苍云寄拿出那张光碟递给了母亲。
苍笑梦看着封面上的刘景,笑道:“这个演员年纪不大哦,跟你差不多吧。”
“是,他是我电影学院的同学。”
“那我更要看看了。”
在林氏混了几年,从新人混成老人,经历过一炮而红,也经历过雪藏的默默无闻,如今苍云寄也很看得开,对于刘景的成功没有半分嫉妒怨恨,陪母亲看完《日暮西山》之后他接了个电话,借口工作出了门。
电话是林炜涵打来的,叫他去某个夜场玩,苍云寄曾经陪他去过几次,兴趣缺缺,却总是不忍心拒绝他的邀请。
他们之间的关系现在变得很奇怪,还能约会,还能一起过夜,也能谈天说地,却不能相守,因为林炜涵不可能定下来,而他,也不能想象如何跟一个男人定下来。
林炜涵和几个狐朋狗友从酒吧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有人想去吃砂锅粥,林炜涵兴趣缺缺,可能是酒喝多了胃不太舒服,就让苍云寄开车送他回公寓。
苍云寄去取车,林炜涵站在街边,突然看到不远处轰鸣着开过来的摩托车似乎有些怪异。
异样的念头从心头闪过,下一秒钟,摩托车就朝他冲了过来。
林炜涵急忙躲避,却仍旧躲不过被摩托车带倒,狠狠地磕在了路边的围栏上。
“啊!”林炜涵好一阵子才被剧痛拉回注意力。
头戴钢盔的摩托车手已经开车逃之夭夭,这种蓄谋伤害不是他这样毫无防备的人能够抵挡的,旁边有人看到了车祸也只能拿出手机报警,开车过来的苍云寄看到倒在地上的林炜涵,大惊失色,打开车门冲了过来。
“别碰我,我骨头断了!”林炜涵咬牙切齿地说。
救护车很快来了,到了医院,检查是小腿腿骨骨折,要住院治疗。
接骨简直让人痛不欲生,林炜涵痛得差点把旁边的苍云寄的手捏断了,幸好接好骨头之后疼痛缓解,林炜涵看着苍云寄手腕一圈红肿的手印,就知道自己刚才是有多用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