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说的是，她想让我帮忙。”谢安歌看着自己面前空无一物的桌面，只觉得喉咙处一股子腥甜的瘙痒感一直往上涌。
男人搅着自己的咖啡：“是啊。没错。”
“那她人呢？”
“恩……”男人皱着眉头想了想，“大概在东区的墓园吧。你没看新闻么？一年前自杀的，从医院的顶楼跳下来。为情所困啊，可怜的女人。”
“你放屁！！”谢安歌一把挥开男人面前的咖啡，白瓷被子落在地面摔得粉碎。谢安歌捂着嘴巴，剧烈的咳嗽起来。
男人耸耸肩，把铁勺轻轻放在桌上。
“你很了解她？”男人托着下巴，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你不过就是见了她一面。”
“……”谢安歌咬着嘴唇，剧烈的喘息着。
“谢安歌，你人挺好的。”男人站起来，凑到谢安歌身边，“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就忙她这个忙吧。”
“人都已经死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人是死了，不过，死了就当人家没存在过么？不太好吧……”男人拍拍谢安歌的肩膀，“死了，还是给人家留个好名声嘛，慧茹长得那么干净走着清纯路线的女星，为情自杀这样的方式，把浪漫的爱情故事流传出去，人们谈起时，不也算得上是一段佳话么？”
谢安歌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你也不会想，在她死了之后，还毁了她吧？”
“你们……”谢安歌捂着嘴巴，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男人温和的说道：“又不是让你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要你帮我们拍个广告片就行了。”
“你为什么不找我的经纪人。”谢安歌皱着眉头看着他。
“啧啧，这你就不懂了，你们公司肯定不会接的。”男人摇摇头，“你就当是自己接个私活，帮帮慧茹就好了。”
“我不相信你。”
“你可以不相信我。”男人说道，“你只要相信，我可以一天内把你拉下来，虽然我知道你并不怎么在意这些虚名，但是呢……我会把慧茹，一起拉下来。”
男人笑了笑：“咖啡杯的钱，就不用你付了。把你的帽子口罩戴好，你回去考虑考虑。”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现在四点半，我八点半会再打一个电话给你，请你，给我确定的答复。不然，十二个小时后，你可以马上看到新闻。”
他说完，朝谢安歌挥挥手，轻轻关上门。
谢安歌狠狠踹了房门一脚。

☆、第47章 争吵
谢安歌独自在房间里安静的呆了十分钟再出门，目的只是让自己冷静下来。他重新戴上帽子，口罩，深吸了一口气，再开门。
门再打开的一瞬间，谢安歌几乎是惊恐的看着面前的人。他这才想起来，来这里的路上，他为了让出租车司机清楚这里的名称，用手机打了一串地址在短信的输入框里。在此之前，他本是想给林修发条短信。
而在随手把手机放回口袋时，不小心按下了发送键，就这样，把咖啡厅的地址，直接发给了林修。
谢安歌此时非常庆幸自己因为感冒而带了个厚厚的大口罩。这样一来，林修便看不到他口罩下，因某些情绪而不断颤抖的嘴唇。
谁都有秘密……不能暴露在阳光下的秘密。
林修依旧是满脸疲倦的神色，他半侧着身子，懒懒的靠在门框上，皱着眉头看着他。
一个月不见，若是往常，谢安歌一定会扑上去，求一个温暖的拥抱，但现在，他只是呆呆的看着林修……往常亲热的举动，在此时，变得尴尬，怯懦。
林修呼了口气，抬手抚上谢安歌的额头。干燥温暖的大手触上皮肤，让接触的区域有一种起了虚汗的错觉。谢安歌心头一颤，垂下眼帘，开始看林修兜在口袋里的左手。
“烧还没退，你不难受么？”
林修的，声音……谢安歌心头发紧，有一种比生病更难受的疼痛扩散开来。
林修看他呆愣愣的不回答，便从口袋里抽出左手，双手扶着他，从这家咖啡厅走出去。
谢安歌这次没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以生病为由，坐在了后座。
“你要去医院么？”林修问道。
“不用，约了一个家庭医生，一会儿打他电话。”谢安歌嗓子很难受，说话时声音都嘶哑了。
“家庭医生？谁介绍的？”
“经纪人，李慎。”谢安歌低声应着，咳嗽了几声。
“你病成这样，还出来做什么？”林修从储物箱里找出一片退热片，抛给他。
“……有些事……”谢安歌支支吾吾的，“见一个以前的朋友。”
“呵……你还有以前的朋友？”
“……我还是有朋友的，我也不是一个特别难相处的人……”
“是么？”林修说完，猛地一踩刹车。
谢安歌没坐稳，向前扑去，林修回过身，稳稳的扶住他。谢安歌抬起头，看到陌生的郊外，这并不是回家的路。
“我让你害怕了？”林修说道。
谢安歌摇摇头，心里毛毛的。
“那条短信明显不是要发给我的。只有一个地点，连房号都没有……要不是是家咖啡厅，我还以为你是被绑架了。”林修松开谢安歌，让他坐好，“那个男人是谁？”
“……什么男人？”
“谢安歌！”林修怒吼着，“我劝你说实话，什么东西能包住什么东西包不住，你这么大个人了难道还要我教你！”
谢安歌被吼得一缩，捂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后，才低声说道：“是以前的一个朋友，要我帮忙……拍一个广告……”
“就这样？”
“是。”
林修转过身去坐着，几秒后重重的拍了一下方向盘。
“别去。”
“为什么？”谢安歌解释道，“就是普通的广告而已。”
“听我的……别去。”
“……你知道了什么？”谢安歌问道。
“我不知道……我看到了那个男人，我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林修说着，他没想到，这种相当于无理取闹的理由会从自己的嘴里跑出来。
“……对不起，那个广告对我很重要。”谢安歌低下头。
“多重要？”
“……有一个朋友，我欠了她很多东西，那个广告，可以帮她……”
林修叹了口气：“我求你别去，真的……求你。”
谢安歌瞪大了眼睛，他不明白为什么，林修会做到卑微的恳求他的地步……可是唯独慧茹的那件事，他是无法拒绝的。他没有拒绝的资格……
“她，死了……林修，对不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朝死人身上泼脏水……”
“所以，死了的人比活着的人重要？！”林修愤怒的大声吼道。
谢安歌听了这话皱起眉来，他不知道林修是怎么了，但这件事，他不会退让：“是。”
“谢安歌你是白痴么！如果活着的时候没有做过亏心事，死了怎么有脏水能泼上去？”
林修这句话一出口，让谢安歌心里的火气，一股脑的烧了起来：“你才是白痴！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里瞎嚷嚷！”
“是啊，我什么都不知道，麻烦你告诉我。”谢安歌吼过之后，林修倒是冷静下来。
谢安歌张张嘴，没有发出声来，他觉得他只是要他说出原因，让他的最后一个秘密暴露在空气里，然后呢？已经发生过的事情，除了不断的补救和掩盖还能怎样呢……
“我……不能告诉你……”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告诉你。
林修转过脸去，冷淡的说道：“那就这样了，我不会再管你。”
谢安歌捂着口罩低声咳嗽，鼻子有些泛酸。
林修开着车回了家，一路上没再跟他说过任何一句话。一个月之后的第一次见面，就变成了冷战，谢安歌坚持自己的决定不能退让。
洗过澡吃了退烧药之后，谢安歌回到自己的房间，翻了翻通话记录，拨出了那个他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拨打的电话。
“喂。”
“怎么样，做好决定了么？”
“这个广告我拍。”
“好，那明天过来报道吧，在室内拍就好了。”
“我身体不太舒服……”谢安歌咳嗽几声。
“可是就是要乘着这几天，不然你的通告可得堆到天上去……”
“好……我答应你。”

☆、第48章 广告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谢安歌便匆匆穿戴好出门。一夜没怎么合眼，但又不想碰上林修，他便只能采取这样的方法。但脑袋昏昏沉沉的有种病情加重的感觉，他安慰自己，这只是因为睡眠不足。谢安歌顶着两黑眼圈，晃晃悠悠的在人行道上走着。
清晨五点半，道路两旁空荡荡的，只有早起工作的清洁工在路边拿着大扫帚游走。谢安歌咳嗽几声，潮湿的热气黏糊糊的粘在口罩内部，让他觉得鼻子也有点不舒服。
径直走着扫视两旁的建筑物，一边掏出手机播了电话。
对方接了，声音明显有点懵。
“没起床？”谢安歌说话，带着鼻音。
对方却很快调整好恢复到工作状态。
“你昨天说要过来接我，我在……xx酒店这边。”
“好。三十分钟。你可以，吃个早餐。”
“怎么称呼？”
“噗……我跟你也算是认识四年，你还不知道我怎么称呼？”
“我没心情跟你废话。”
“陈亦，你可以叫我陈经纪。”
谢安歌没好气的应了一声，直接摁掉电话。
他不想让陈奕知道自己现在住的地方，所以随便找了个方向，找了个地点往那边走。清晨的出租车非常少，只能边走着边找车。
酒店的位置，离他有二十分钟的路程。陈亦昨天与他交谈的时候，并没有告诉他目的地。
所以在谢安歌的心里，也早已猜测到，他会带自己去这个世界上他最不愿去的地方—铭盛的总部。
谢安歌深吸了一口气，眯起眼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对着空气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眼前除了慧茹模糊得脸五官都没能记住的脸，更多的是林修映在后视镜里失望的双眼。
远处慢慢驶来一辆出租车，谢安歌挥手拦下它，朝着约好的酒店驶去。
陈亦很准时，他踏入酒店的餐厅时间刚好是二十九分五十八秒。谢安歌坐在角落里，刚刚用完了他的早餐。
看到陈亦过来，便站起来朝外走去，明显不打算让他坐下来多说废话。
陈亦也抱怨了一句：“我还没吃早餐呢……”
谢安歌没搭理他，只是去了停车场。陈亦只得老老实实的带他找到自己的车子，待他坐好了当免费司机。
谢安歌托着下巴，看着窗外不断退后的景象，头脑中无数的想法回忆堆积在一起，结成一片麻木的空洞。就像几年前，他也是坐了这个人的车，为了一个别无选择的目的。
铭盛的总部在市郊的一片空地上，巨大的建筑物承载了几乎所有的拍摄场景。谢安歌淡淡的瞟了一眼，车也停了下来。
“这次是在主建筑内么？”
“是的，很开心吧。”
谢安歌转过头去，嗤笑了一声。
“之所以不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即使是这栋房子，你都有可能不愿意来。”
“你想表达什么？”谢安歌皱着眉头看他。
“没什么。”陈亦耸耸肩，“现下当红的小鲜肉谢安歌愿意在早晨六点多驾临我司简直是蓬壁生辉啊。”
谢安歌懒得搭理他，跟着他上了三楼的化妆间。
不得不佩服陈亦的办事效率。一个多小时前，谢安歌临时改动时间，提前了几个小时出现在拍摄区。他本以为这些人多少会有点手忙脚乱。
然而眼前的场景却是所有工作人员全部到齐，化妆师满脸疲倦的仔细工作，助理影印好台本，找好资料给他。
陈亦端着自己的笔记本进来，在谢安歌前头坐下：“你能现在看下样片吧。”
虽然不是确定句也未得到对方的回答，他便自顾自的按下了播放键。
熟悉的音乐风格与格调十足的怀旧街头场景，让谢安歌微微皱起眉来。他根本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广告。
随着音乐出现的窈窕身影，走到一家香水店停了下来，手触及到橱窗玻璃时，画面动荡了起来，像水纹一般朝后滑去。
“不要忘记我……”她开口，是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谢安歌呆呆的看着，十几秒的广告，他没想到她其实已经走到了这个程度。
“sivi的香水广告，怎么样？这可不是一般人都能接到的好活！”

☆、第49章 流泪
“她……”谢安歌喃喃道。
陈亦笑呵呵的说：“所以我不是说让你帮帮慧茹么？你可知道她为了拍出这个广告付出了多少代价。可惜，广告拍出来了，人去了。最后也没能播出。这个样片其实是完成了的，可是SIVI公司并不想像这样让一个死去的人当他们的代言人。”
“所以我们这边提出了一个方案，再拍一个广告接起慧茹的后续。反正这个香水的主题是时□□息，台本你也看到了。对你有好处没坏处，保不定你就是SIVI的下一位代言人。”
陈亦说完，谢安歌也没有回答他，只是低头看台本上的内容。陈亦的话不能完全相信，但这个广告没能播出来，却着实非常可惜。
谢安歌咳嗽了几声，化妆师仔细的掩盖住了他因睡眠不足造成的黑眼圈。
他的拍摄场景与慧茹的不同，复古场景充斥着低饱和度的色调氛围，他与慧茹走在同一条街上，同样的行走路线，但要拍出二十年后的景象。所有的建筑全部做出陈旧的感觉，同样的香水店的橱窗，店门发出吱呀的声音。一个老太太推门出来，谢安歌伸手触到橱窗上慧茹触碰到的位置。从他的手指处像水纹一样的扭曲扩散开来，周围所有的东西都停止了，时间，声音，老太太的面容回复到年轻的时候。
谢安歌开口说道：“我没有忘记你。”
画面切换，回到慧茹的那个广告，身后的角落里，一个嗅到香气的小男孩，露出微笑。
接着切入产品图与主题，SIVI 时光的气息。
谢安歌低声咳着，台词说了几次，但都十分僵硬。陈亦皱着眉头与SIVI的负责人说着什么……卡到大部分人都忍无可忍的时候，谢安歌得到了一个休息的空档。
他找了张椅子坐下，单手撑着额头，额上布满了细汗，脸上也微微的泛上了潮红。重感冒时通宵，早起在冷风中步行了许久，再加上此时的压力氛围，让他觉得自己的体温不断的在升高，耳鸣，头晕，只会让他的状态越来越差。
不远处的负责人在大声说着这个新人的不是，连个广告都无法演好的人，为什么要找到这里来浪费大家的时间。他的说话声越来越大，明显是想让谢安歌听得清楚些。
谢安歌只能无力的苦笑，这种时候拍这种广告，还要扮演一副被感动的样子，陈亦也真是够看好他。
“谢先生，你怎么说也算是个专业演员吧……”
谢安歌揉着额头：“业余的，没办法。”
“那你别告诉我这次的广告就这么算了吧？你这样不负责任，可别怪我事后给你点小惊喜。”陈亦明显是被骂过了，此刻脸色非常差。
“生病了，状态不好啊。”谢安歌倒是很高兴看到他狼狈的样子，“把那个样片再给我看一次。”
陈亦十分不爽的把笔记本放到他面前。
谢安歌用鼠标拖动着进度条：“你说，我现在所扮演的那个角色是在这里？”
陈亦扫了一眼谢安歌所指的位置，点点头。
“时光的气息，不用笑也可以吧。”
“什么？”
陈亦再次与负责人协商，谢安歌得到了最后一次机会。
这次，他与先前不同，轻微咳嗽着，走着刚刚的路线。反正他本身就带着低烧，不健康的感觉，非常真实。走到橱窗边，他先伸手轻轻擦了几下玻璃，再用手指点到原来的位置。在身旁老太太变得年轻时，谢安歌轻咳几声，却是流下眼泪来。
“我没有忘记你。”
周围的人都被此时的场景触动，缺是有点不明就里，为什么演绎方式会与刚才差别那么多。
负者人走过来，这次是心平气和的说话：“谢先生，你是按着剧本去演绎的么？”
“是，不过在情绪上面，我修改了一些。”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