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总是来的很晚,黄昏时分,耀目的日头还挂在天际,将整座天衍山都笼在炎炎金晖之中。四周安静极了,偌大的摘星殿里空无一人,殿门紧闭。
距离摘星殿不远的地方,道清等几个惯常伺候谢琰的童子守在一起。自那日叶萱离开后,谢琰便将所有人都赶了出来,待在摘星殿闭门不出。他的脾气更坏了,齐长老无缘无故惨死,派中一众长老成日里惶惶不安,生怕自己也步了齐长老的后尘。作为贴身伺候他的人,道清等人更是有大祸临头之感。没想到道君反而命令他们滚出去,他们慌不择路地逃跑,人人都只觉得劫后余生。
“若是夫人还在……”道清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虽说叶萱没有离开的时候,谢琰还是会时不时杀人,但天衍教诸人都觉得,他真的比以前要温和多了。那时候的道君,不管是发怒还是高兴,大概都更像是个活生生有感情的人吧。
“咱们天衍教是不是要完了?”一个童子说。
派中人人自危,道君又成了眼下这般模样。他们只是修为低微的道童,但朝夕伺候着谢琰,实则是整个天衍教最了解谢琰的人——道君的眼睛里,已然没有了生机。假若道君陨落,以天衍教如今的态势,门派必然会分崩离析。
“你们说,夫人会不会回来?”道清想了想,略带期盼地说道。
另一个童子嗤笑了一声:“怎么可能,外人或许不知,但咱们几个都心知肚明,夫人是被道君强行留下的,她既然已经离开,又怎么会自投罗网。”
几人不约而同又叹了口气,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若道君陨落,等待着他们的也不会是什么好结果。道清正打算宽慰同伴几句,忽听得远处遥遥传来惊呼——
“等等!你不能闯进来!大胆!咦?……你是?!”
“是……”道清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望着那个驾云而来的蓝衣女子,“是夫人!”
看清了来人的面容,天衍教内便无人敢于阻拦她。叶萱径直落在摘星殿外,殿门紧闭着,她二话不说,抬脚就踢了上去。殿门上设有禁制,但自从她被囚禁在天衍教后,除了山门,教中所有的禁制都在谢琰的示意下毫无保留地向她开放。因而,那原本刀枪不入的大门顷刻间碎成了木屑。叶萱走进去,殿里黑漆漆的,并没有点灯。她心里似乎有感应一样,穿过重重回廊,径直走向了书房。
谢琰果然在书房里,这里曾是叶萱最常待的地方,屋子的其中一面是围栏,栏外就是满池睡莲。谢琰就坐在临水的矮榻上,面无表情地望着远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有人进来的声响,他的背影僵住了——除了那个人,无人能够在他没有允许的情况下进入摘星殿。
“九哥,”带着芬芳的温热气息靠近了他,接着,他就被两只柔美的玉臂环腰抱住了。叶萱把头埋在他颈侧,轻柔的声音如同梦境中传出来一般,“我想你了。”
我是在做梦吗?谢琰难以抑制地想,不然,为什么会有梦中的画面出现。他曾经无数次地想象过,可以再像从前一样,和她牵手,和她拥抱,甚至只是得到她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但那始终只是他的妄想罢了。
谢琰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大手小心翼翼地覆在叶萱的手上,又轻又慢,就好像他要是不小心重了一点,这个美梦就会碎掉。
他如此惶然,叶萱心中的酸楚只能更盛。“我都知道了,”她抓住谢琰的手,紧紧握在掌心,“我什么都知道了……”
谢琰何等聪明,愣怔片刻便明白了叶萱的意思。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他心中生起的竟是如释重负的恍惚,原来她知道我要死了,所以来见我最后一面。这样也好,他唇边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笑来,自己做过那样多的恶事,若这温柔是阿萱毫无条件给予的,他也自觉匹配不上。
他转过头,视野中的那张面容依旧如过去般美丽。从他们初相逢开始,直到死别前的此时此刻,阿萱一直都没有变过。她是那样的热烈可爱,好似枝头灼灼盛放的蔷薇,便即是风雨摧折、霜雪零落,便即是物换星移、山海倒转,便即是他五百多年的惨烈生命中,那仅有的一抹鲜妍,也始终不曾凋落。
“我也……很想你。”他温柔地笑着,叶萱眼中的泪便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不要哭,”他伸出手,一如往常那般为她拭去泪痕,“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即使在十八岁之后,我的人生便再也没有了光,我也不曾后悔自己竭力全力地活下来,再用仅剩的辰光去兑现诺言。
但叶萱哭得更凶了,谢琰手忙脚乱地想为她拭泪,反而教她愈发伤心,她哽咽着抓住谢琰的手:“九哥……九哥……”她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像个无助又凄惶的孩童,只能徒劳地一遍又一遍唤着谢琰。他们紧紧拥抱着,叶萱捧住谢琰的脸,尚还带泪的唇吻住了他。
这是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的一个吻,温柔又缱绻、缠绵又热烈。叶萱的身上似乎带着不顾一切的狂烈,她急促地将舌头伸进去,恶狠狠地吮吸谢琰唇齿间的每一寸血肉。她其实从没有主动吻过谢琰,在他们频繁的欢爱中,每一次她都是被动承受的那个。她的动作生涩之极,胡乱扯开谢琰的衣襟,在那些磕磕绊绊的抚触中,谢琰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你不需要……这样。”他强忍着喉间的低喘,按住叶萱伸向他腰间的手。即便是可怜我,你也不需要这样。
“我想要,”叶萱微笑着,她仿佛一个高傲的女王,坚定又不容拒绝地说,“我想要你,九哥。”
这句话如同燎原星火,瞬间点燃了被谢琰强自压抑的渴望。他们激烈地交缠在了一起,互相扯烂对方的衣服,竭尽全力地索求着对方最熟悉,也最让他们彼此痴迷的身体。宽敞的房间里回荡着响亮的声响,两人交合处叽咕叽咕的水渍声,肉棒插进花穴时扑哧扑哧的耸弄声。这原本淫靡香艳的声音,却仿佛鲜花凋落前吟唱的最后一曲挽歌。
假若时光就停在这一刻,假若自己的生命就断裂在这一刻,谢琰克制不住地想,至少他也就不用迎来梦醒之后的凄冷了。
但这又如何能实现呢,他只能拼尽全力地肏干着,将最后的快乐带给叶萱,好教她不会忘记自己。在即将登上云端的汹涌高潮中,他低下头,狠狠地咬在了叶萱的脖子上。“还记得吗?”他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咽喉,那里曾经有叶萱留下的齿痕,“我们……两清了。”
“不,”叶萱摇了摇头,她脸上带着凄然的笑,“你以为这样,就算是两不相欠,你就能毫无负担地走了?我不许你这样……我不许你这样!”她大笑着哽咽了起来,“……我要你恨我。”
谢琰微微张开口,鲜血突然狂涌而出。就在他的眉心紫府处,一道纤薄的剑光直插而入。他的眼睛、耳朵、嘴巴……甚至连关节都开始涌出鲜血。“原来……”他想抬起手,“原来是这样……”
原来不是诀别,而是暗杀。
“傻姑娘,”他脸上的神情却愈发温柔,“若你想要我死,把刀给我便是,不要脏你的手。”
“你难道不恨我?”叶萱悲哀地看着他,“为什么……”为什么有一个人可以为她退让到如此地步,甚至愿意接过她递来的刀,亲手自我了断。
“我怎么会恨你,”谢琰只是微笑着,生命力正在飞速流失,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了。他竭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楚叶萱的面容,“你是我最爱的人啊……”满是血迹的手轻抚上叶萱的脸颊,他低哑地,好像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即便记忆消失,即便堕入轮回,即便我变成了无数种不同的面目,我永远——”
“都不会忘记你。”
就在这一刹那,恍惚中,叶萱似乎看到了许多张熟悉的面容——
黑色军装的男人站在无数聚光灯下,平淡又理所当然地说:“她不是我的恋人,她是我的妻子。”“阿萱会永远和师父在一起吗?”男人凝视着怀中少女黑水晶似的的眸子,温柔地问道。青年的语气轻描淡写,却透着难以违逆的执拗:“我只想要你,剩下的都可以不要。”“你到底喜不喜欢我?”黑衣的青年一脸严肃,瞪着眼睛认真地盯着她。
……所有不同的面容,所有不同的声音,所有的所有,如同纷涌而来的浪潮,将她的思维冲刷得支离破碎。
“你是我最爱的人啊……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
“永远都不会……”
“忘记……”
“永远……”
“啊!——”叶萱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了起来,脑袋痛得似乎要爆炸了,忘记……我忘记了什么?我到底是谁?我又到底忘记了谁?好痛苦……她不想去思考,只要试图去想,浑身都痛得好像要被撕成两半。
“小萱,”在那些纷乱的画面和声音中,朦胧中有一个男人在她耳边说,“醒过来吧。”
“你是谁?!”叶萱惊慌地大叫,“救救我!救救我!”
但那个声音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小萱,醒过来吧……小萱,醒过来吧……”
时间似乎暂停了,谢琰的面容依旧在她眼前,但她已然什么都看不清了。不知多久的煎熬过后,她越来越虚弱,终于坠入了深沉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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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只能算肉渣惹_(:зゝ∠)_
而且H还毫无色气
没办法,如此悲桑的剧情,本宝宝这种泰迪大魔王也浪不起来【手动再见
放心啦~肯定是HE
主线什么的想必有小天使应该也能猜出七七八八了,但我绝对不会剧透的,哼╭(╯^╰)╮
PS 关于九哥的番外,已经决定要写两人私奔之后的事了,至于要不要H,本宝宝还没想好
☆、 修仙.嫖病娇十七
“师叔,你要做什么?!”魏婉婉焦急地想去拽叶萱的衣袖,却被甩开了,她心急如焚地看着师叔驾云远去,连忙用传音符通知明微道君,“师父,不好了!师叔去天衍教了!”
叶萱不知魏婉婉已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她修为尚未完全恢复,还不能瞬息千里,约莫飞了半刻钟,快要进入魔门的势力范围了,却有一个青衣的身影挡住了她。
“师兄……”她神色复杂地看着明微道君,“不要拦我。”
“你要去做什么?”明微道君淡淡道。
叶萱低下头,掩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难言情绪,再抬起头时,她面上已然挂起了轻松的笑容:“不过是去做个了断。”
“了断?”明微道君反问道,“你既已离开,便已是和谢琰做过了断了。谢琰肯放你走,对他来说是极大的不易,你再要回天衍教,不过是徒增你们二人的痛苦。”
叶萱不答,反而强作调侃道:“想不到师兄你对这些男女情爱之事也颇有感触。”
“荒谬!”明微道君忍不住怒道,“你自己心知肚明,又何必要我多费口舌,今日你若是不说清楚,休想我放你过去!”
叶萱忽然就不说话了,她木木地站在那里,一瞬间似乎身上的鲜活气息全然消失,沉默了良久,她才轻声道:“他就要死了……师兄,”她突然哽咽着,“九哥……九哥就要死了。”
我苦寻了他五百多年,终于,要在重逢之后,亲眼见证他的死亡。
明微道君已经有许多年没有看见过师妹的眼泪了,她从小就是个极坚强的孩子,现在想来,她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正是在得知衡南城覆灭的那一天。
“师妹……”明微道君想安慰她,竟不知如何开口。陈枫在见叶萱之前,已经把关于炼魂书的事完完全全告诉了明微道君,他与叶萱一样,身为道门修士,如何能为了让谢琰活下来,鼓励他大肆屠城,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琰去死。
“我绝不会让他死的,”叶萱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痕,“我要救他,”她轻声又坚定地说,“我要废掉他的修为……然后,和他一起去隐居。”
这是叶萱能够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炼魂书乃根本大法,是支撑谢琰所有修为的基础。只有废掉全部修为,他才能摆脱炼魂书的影响。
“你知不知道修为被废,对修士来说意味着什么?”明微道君凝视着她。
叶萱当然知道,表面上看来不过是重新变回凡人,至少能保住一条命,但失去修为的修士,就如同废人一般。神魂衰弱、心脉滞涩,过去如琼浆玉醴的灵气,每呼吸一口,便如同饮下毒药,让人痛苦不堪,之前的修为越高,这种痛苦就会越重。
“至少……他可以活下来。”叶萱低声说,她笑了笑,“我会陪着他的,师兄。我已经决定了,我也会自废修为,我们二人找一个修真小城,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似乎是想到曾经描摹过的美好场景,叶萱的眼睛里亮晶晶的,“什么长生不老,什么与天同寿,我都不要了……师兄,”她看着明微道君,“我就是对你不起。”
“原来,你竟也知道对不起我。”明微道君唇角的笑弧带着难言的苦涩,“你不忍心看着谢琰去死,难道我就忍心……”他深吸一口气,“看着你自废修为,生不如死?!”
他疼宠了这么多年的师妹,当做女儿一样看着长大的师妹,如今要抛却修为地位,抛却师长亲朋,什么都抛下了,去做一个生如蜉蝣、命若蝼蚁的凡人。
“你有没有想过……”明微道君的话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一样,“或许我闭一次关,再睁眼时,”他悲哀地说,“你就已经死了。”
“对不起,师兄……对不起……”叶萱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她这样的凄惶愧疚,明微道君又如何忍心再逼迫她。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一枚玉简:“罢了,此物是我看在你的份上才拿出来的,交给谢琰吧。”
叶萱接过来,那玉简上书九回诀三字,竟是一部她从没听说过的道法。
“这九回诀是我沧澜派不传之秘,因为修习条件严苛,很少有弟子知道此法。”明微道君解释道,“此法只有修为被废之人才能修炼,修习此法,便可重塑心脉,恢复紫府。只是此法修炼不易,需有大毅力者方可成功。”他顿了顿,“谢琰能在血幽魔君手底下活到现在,想必难不倒他。”
“师兄……”叶萱的脸上满是惊喜和不可置信,明微道君以掌门身份把沧澜派道法给一个外派之人修炼,尤其那人还是魔门修士,此举可谓是惊世骇俗。有了这九回诀,即便谢琰修为被废,日后也有重新恢复的希望。明微道君做出如此大的让步,也不过是心疼她这个师妹,不忍她受磋磨。
“我只有唯一的一个条件,”明微道君肃容道,“不管谢琰日后能不能恢复,你都不可自废修为。若你立下心魔大誓,我这就放你带着九回诀去找他。”
听了这句话,叶萱心中的愧疚愈发深重。“好,”她按照明微道君的要求立下誓言,明微道君果然如约让开了出路。将要离开时,她却顿住了。
叶萱知道,和师兄这一别,再见面的机会渺茫之极。她的计划是假意杀死谢琰后,再带着谢琰离开。东阳洲修士众多,若谢琰失去修为的事被他的仇家们知晓,他们二人必然永无宁日,所以她是打算去西华洲的。西华洲与东阳洲隔着茫茫大海,她轻易不能东回,而明微道君身为一派之掌,行动都有无数人盯着,也轻易不能西往。
“走吧,”明微道君微笑道,“只盼着有朝一日你能回来看看我这老人家,”他伸出手,像叶萱还是个小女孩时那样,在她柔软地发顶上抚了抚,“走吧,你找了他那么多年,他也等了你那么多年,该是你们相守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