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以情,我提醒你,绑架、虐待和谋杀是重罪,而对象是未成年人,是重中之重,而且这有十八个受害者,够你上一百次电椅了。我再问你一句,你刚才的供词,是事实吗?”
老猫平静而又坚定道:“是事实。”
蓝田再也忍不住。他看了老猫半响,蹲下54 来,慢条斯理地脱鞋子。
老猫歪着头看了一眼,奇道:“你要干嘛?”他想了想,觉得不太妥,于是椅子往后面挪了挪,又望向天花板的摄影机,考虑要不要求救。
蓝田脱了鞋子,却看也不看老猫,光着一只脚走到门口,锁上了门。
老猫大惊,“喂,蓝田,你……”
蓝田不理他,把皮鞋使劲一扔。皮鞋正中摄影机,嘭一声,摄影机摔了下来,镜头碎成了片片。
蓝田走到老猫跟前,凑到他的脸边。
老猫向后缩了缩,心想,我也有皮鞋啊,不过来不及脱了……
蓝田问道:“你就那么想死?”
老猫点头也不对,摇头也不对。
蓝田从怀里掏出了两朵白玫瑰,举到老猫跟前。
是白绫。
老猫脸色大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蓝田轻声回道:“我刚明白了白绫代表什么。这个恶趣味,是你设计的,还是吴成刚?”
老猫不答。
“嗯,应该是吴成刚。他说你恋上阿游,但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阿游又没有八块腹肌。制造这朵血花的,是吴成刚。那天在苗家墓园,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阿游有墓碑吗?她既然是你们苗家的孩子,肯定也有自己的墓。我找了找,就看见了。她有墓,也有名字,她叫苗以绫,对吗?”
老猫寒着脸,不回答。
“白绫就是她。可是她身上怎么有血呢?”
老猫一把推开蓝田,恶狠狠道:“你别骚扰她!”
“谁是真凶,你知道,我知道,你也知道我知道。你敢来玩'自首'这个把戏,就是认定我不会找到证据?”
外面传来激烈的敲门声。“蓝田!你他妈把门锁了?!”祖晨光在外面怒骂。
蓝田不理他,继续道:“但是证据就在眼前啊。你的墓碑里有那么多血衣,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受害者的。后来我才想到,把受害者的衣服脱了放在墓里干嘛,难道早知道你会替阿游顶罪,十几年前就帮你伪造证据?这世界没这样的圣人啊。所以,我就明白了,阿游喜欢穿白衣,墓里的衣服,全都是她的!
“看衣服的大小和款式,她开始做这件事时,年纪应该不超过十五岁。每次她杀完人,都有人帮她善后,把染了血的衣服扔进你的墓穴里。”
外面的敲门声已经停息了,却听凌霄云叫道:“蓝田,里面发生什么事?你快点开门!”
老猫脸色惨白,不发一言。
蓝田继续道:“然后,我又有一个疑问,是谁帮她的呢?一开始我也怀疑是你,但你那么懒,要你埋衣服又埋尸体,够要你的命了。而且,你跟我一起找尸体时,也不像在演戏。那就是说,在后面帮阿游毁尸灭迹的,只可能是吴成刚。
“那一切就说得通了。他为什么不把阿游的血衣毁掉,因为他病态地崇拜阿游,根本不会毁掉她的任何东西;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把你推进墓穴里,因为他知道墓穴的秘密,怕你泄露出去。”
老猫沉声道:“蓝田,你想怎样?”
蓝田听到外面脚步声杂乱,知道他们很快就会用钥匙开门进来。他看着老猫,语调又轻又快:“等我弄明白了这些,我就想:你送去国外鉴定的衣服,应该没有做过手脚吧?上面确实有少女的血迹,也有吴成刚的毛发和皮屑。你那么聪明,肯定知道做假要越少越好,既然有现成的,何必再多此一举假造证据?你把真正的衣服寄了过去,衣服上面自然也有阿游的痕迹,但只要在鉴定要求上做一点手脚就可以,你一开始就把吴成刚的基因资料也一起寄过去——这不难办到,他刚做了亲子鉴定——要求他们检验衣服上有没有此人痕迹,那么结果自然是排除性的,只显示了'有此人毛发'这样的答案。万一阿游的痕迹暴露了,你也有准备,你们是双胞胎,基因极其相似,到时你说自己动过这批衣服就行了。如果不仔细检验,这样就能蒙混过关。”
老猫已经知道蓝田想做什么,他揪着蓝田的衣领,狠声道:“你放过阿游!”
“蓝田甩掉他的手,“这些衣服标本还在鉴定中心吧,我应该把它们拿回来,仔细调查。”
老猫:“你不能这么做!”
“我能。”
老猫气急败坏,哀求道:“蓝田,我求求你,不要再调查下去了。”
“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上电椅吗?”蓝田觉得全身都着了火,“苗以情,我已经给了你时间,也给了你机会,没想到你会这样来回报我!你真有勇气啊,但也做了一件蠢事——现在你把自己关在这里,还有谁能保护她?我现在就去玻璃屋,你说她会不会招供?”
作者有话要说: 抓虫
☆、求救
求救
老猫恐惧极了,抓住蓝田的肩膀,“不行!你不能去审问她,她脆弱得很。蓝田,你要动她一根手指,我把你杀了!”
蓝田推开他,站了起来,俯视他道:“你是'杀人狂'啊,我一点都不怀疑你会这么做。但在你干掉我之前,我一定会把真凶抓住。”
“不,你要什么,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老猫站起来,抓住蓝田的手臂。
“我要什么?”蓝田难过得很,“我只要你不死。”
老猫愣了愣,眼睛霎时红了:“你要我不死,我也一样,我就想要阿游平平安安。她被苗稀秋虐待、被吴成刚窥伺,我都没能力保护她。现在我就想她好好活下去。你就放过我这一次,行不?”
蓝田盯着他,冷冷道:“不行!”
老猫没想到蓝田的态度会那么决绝,慌忙道:“是你让我来自首的啊,你说只有这样才能治好我的神经病。我现在就来自首了!我真的撑不住了,那些女孩全身血淋淋的样子,无时无刻不在我的脑子里,我想忘掉她们,我想把她们杀掉……我不行了,蓝田,我求你……”
蓝田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推到墙上,“我让你自首,没让你来送死!每次阿游玩死了女孩儿,吴成刚都会把尸体垒进人骨甬道里,为什么后面两次会被扔在湖边?因为那是你搬运的尸体。你心里明白得很,我让你自首,是想你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不要再帮阿游抛尸,不要再庇护她。你不能保证阿游不会再杀人,你控制不了她!”
“我能!只要吴成刚不给她提供'玩偶'了,她就不会杀人了。我让林果寸步不离盯住她,不会再出事的。”
“阿游的病根儿在她身体里啊……你父亲把她关在玻璃屋里,你也想要把她关在玻璃屋里一辈子,甚至更严重,你不让佣人靠近她,不让她接近任何人,你以为这就不会出事?你现在离开她了,她孤伶伶一个,没有人陪伴她,甚至没人跟她说话,她才真正成了游魂野鬼。我不相信阿游能受得了——你这到底在逼疯她,还是在逼疯林果啊?”
咔嗒一声巨响,门被大力推开,凌霄云等人走了进来,瞪眼看着眼前的情景。
老猫被蓝田按在墙上,衣服散乱,眼睛通红,脸上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汗还是泪,脸色惊恐。
蓝田放开老猫,转身要走。老猫却抓住了他,“蓝田,不可以,我求你一次!”
蓝田甩开他:“你没有机会了,等着看最后审判吧。”
老猫崩溃了,他拽住蓝田的衣襟,颤声道:“别去,你别去!你放过我们!”
蓝田不说话,眼神坚定。老猫彻底绝望,喊道:“蓝田,你这混蛋,你敢动阿游,我杀了你。”他扑上去,一拳打向蓝田。蓝田没有躲让,但边上的祖晨光和萧溪言见机快,抱住了老猫。
老猫的拳头擦过了蓝田的鼻梁,因为是出了全力,虽然没真正打中,却也伤了蓝田,一缕血从鼻孔流了出来。
蓝田用手背擦掉了鼻血,再也不看老猫一眼,转身离去。
老猫疯了似地叫喊,手脚想要挣脱祖晨光和萧溪言的牵制,去追蓝田,但却被抱得死死的。
老猫像是刚发现很多人走了进来,对他们喊道:“我是凶手,我是凶手,我有罪!你们快来抓我,快来抓我……”
多年来挤压在他心里的震惊、恐惧、愧疚、恶心,像爆发的火山熔岩一样,焚烧了他所有的防线。阿游血淋淋地站在他面前,然后变成了一个个被杀害的女孩,他不知道她们的面容,所以最后变来变去,还是阿游美丽绝伦的脸。这张脸被横七竖八地划得面目全非,鲜血涌了出来,顿时变得丑陋又狰狞。
他都看见了。他漂在半空中,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要去哪里,但他发现有条长长的绳索连接在他身上,顺着绳索,他看见了那血人般的女孩,在对他微笑。
多么恐怖,又多么温暖。他害怕她身上的血腥味,但又不由自主被她吸引、被她牵引。
他心里有个声音在提醒他:别过去,离开她!但他没有办法。他低头看着身上的牵绊,那不是绳索,是脐带。
他怕得发抖,但还是走了过去,抱住她。他身上也沾满血了,那味道如此难闻,就如一千具腐尸。
不行,他必须要离开!
但他已经走不了了,他满身都是血,被缠得紧紧的。而且,比起那些恶臭的味道,他更害怕弄断这个脐带——要是他连这点牵绊都失去了,那他就一无所有,只能在空中漂着。
他还能去哪里呢?
还有一个地方。
在那个小房间里,安静、暖和,落地灯发出了一篷光。光底下永远有一个人在专注地看书。
他感到了剧烈的震撼,他想要爬过去,爬去那人的身边。他剧烈地挣扎,越是挣扎,脐带就缠得越紧……
他大声喊叫,希望那人会听见。但那人站了起来,转身要走。
别走!老猫急得要命。
别走,蓝田,求你了,别走……
老猫大喊大叫,声嘶力竭。
房间里的人都看呆了,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老猫失控。
穆歌跑了过来,抱住了老猫的头,安慰道:“猫儿,猫儿,没事的,啊,没事的……”
蓝田走在重案组大楼的走廊上,脑袋里全是老猫的哀求和呐喊。
走廊好像没有尽头似的,他觉得自己再走下去,肯定要疯掉了。
终于前面出现了拐角,他转了过去,看见林果在一扇窗子前,呆呆地看着外面。
蓝田叹了一口气,他对林果是很气愤,但见了他,更多是觉得恨铁不成钢。
蓝田走到他身边道:“怎么,又想跳下去?这里只有三楼,死不了。”
林果:“苗以情怎样?”
“还能怎样?你应该很清楚,这样恶劣的杀人情节只有一个下场。”
林果闭起了眼睛。
蓝田:“你真够爱他的,他让你看门,你就半步不离盯住他妹妹;他要去死,你就送他去断头台。为了他你什么都干得出来啊。”
林果沉默半响,才道:“他决定了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让他按照心意过完他的人生?”
蓝田冷笑:“按照他的心意,有人顶罪就行了,干嘛你不去自首,说人都是你杀的?”
林果怒道:“我也不是没想过,但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外,我说我是用意念杀人,你们警察能信吗?”
蓝田点点头:“倒也是。”
林果接着道:“何况我又不想死。”
“唉,”蓝田叹息,“谁想死?你不想,难道苗以情想?他比谁都不想死。你说我不了解他,或许有些地方我确实看不透,但有件事我很清楚,他来自首并不是单单为了替妹妹顶罪。”
林果抬眼看着蓝田,眼睛里都是疑惑。
蓝田把手放在窗棂上,道:“阿游对他来说,已经不胜负荷了。他不能扔掉她,但也想逃离她。林果,你听不见吗?”
“听见什么?”
“猫儿在呼救。他来自首,也是在向我们求救。从他小时候被虐待开始,他就不停地求救,但没有人听他的,所以他谁也不信了,什么事都要靠自己解决。他把自己磨练得刀枪不入,什么都不怕,脸皮比猪皮还厚,但你以为他真的不怕吗?他怕阿游,怕得很,他常常说阿游很脆弱,其实正好相反,阿游无知无识的,才是真正的强大无比。而老猫,只能被她牵着打转。”
林果眨了几下眼睛,说不出话来。
“所以,”蓝田道:“我们要救老猫,对不?”
林果木然点了点头,然后像突然醒悟了什么似的,道:“不是……你在说,我们可以救他,怎么救?”
蓝田紧紧握着窗棂,过了一会儿才道:“不知道。”
林果差点摔下轮椅,要是他可以站起来,肯定要暴揍蓝田一顿,他怒道:“那你说这些干嘛?!”
蓝田脑子里千头万绪,一时找不到条理。他拍了拍林果的肩膀:“我现在不知道,但我一定会想出办法来。”
林果抓着蓝田的手:“这事儿不能吹牛逼,你要说到做到。”
蓝田抽出手,冷笑一声:“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屁用没有?你赶紧回去盯住他那鬼妹妹,别再出事了。”
林果:“好,要是这次你真能救以情,就算是我欠你一个大人情。以前你让人在楼下铺垫子,害我跳楼死不了的事儿就一笔勾销吧。”说完,他转着轮椅走了。
蓝田被说得愣住了——救了他一命,怎么还跟欠了他似的?这是什么狗屁逻辑啊!蓝田恨得牙痒痒的,当初应该让人在下面铺满石头,让他直接碎成渣渣好了。
傍晚时分,蓝田从老槐树房子里走出来,准备回家。
刚把车开出主路,他就看见了重案组大楼前停了一排黑色的豪车。
吴成刚从玻璃门走了出来,旁边是他的助理和律师。保镖们在四个角上守备着,以防有不相干的人闯过来。
蓝田心里一凛:这么早就放出来?老猫虽然认罪了,但吴成刚的嫌疑也没完全洗脱,何况还有无可辩解的杀妻罪名呢?
然后,蓝田注意到凯迪拉克后面,其中两辆豪车里,竟然坐着白家家主和邢家家主。
蓝田心冷了半截,吴成刚在马陶山耕耘多年,树大根深,真不是老猫可以轻易撬动的。家主们见形势逆转,立即就换了张脸,巴巴赶来献殷勤了。
既然刑家插了一腿,纪建达自然不能不卖这个人情。
吴成刚抬眼见到了蓝田。两人对视了半响,吴成刚瘦削的脸庞轻轻一抽,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
他这次是真受了罪,身子瘦了两圈,原来温和讨喜的商人嘴脸,变得阴鸷冷酷。他不再看蓝田,在保镖的包围下,矮身上了车。
蓝田的脑子里警钟大响——吴成刚不会善罢甘休,他这一回马陶山,苗家人肯定好过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有事,明天或许更不了,抱歉哈。
☆、守护
这个晚上,蓝田辗转难眠。他烦躁不安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在书架上抽出一本书,读了两句,又放回去。他满脑子都是老猫的叫喊,什么事情都无法让他岔开心绪。
他走进厨房,在水龙头下接了满满一杯水,一股脑儿灌进了喉咙里。凉水冲进了胃,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他才觉得平静了些。
他把杯子放回架子上时,瞥见了墙上挂着的拼图。拼图画着睡懒觉的黑猫,姿势舒展,睡得很舒服的样子,不过上面少了两片,像是树旁多了一个坑。蓝田不禁想,今晚猫儿在看守所怎么睡呢,铁丝床上面就一床板,连块垫子都没有呢。哦不,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看着拼图的缺口,突然升起了一个无法抑制的冲动。他在屋子里找了半天,终于找齐了纸板、尺子和涂改液,又找到了老猫抽风买的一瓶透明甲油,埋头在书桌前作业起来。
一边切割,他一边在琢磨:那两片丢失的拼图在哪里呢?
凌霄云跟他分手后,他心情郁闷,曾经到处搜找拼图的踪迹。他家不大,可是翻找了两三遍,还是没找出来。随后他就放弃了,跟那不圆满的恋情一起,藏在了记忆的角落。
在这个失眠的晚上,蓝田突然很想把缺口补上去。原来的拼图是找不到了,有个替代品也好啊,这样拼图画里就没有坑了,里面的猫儿也能睡得更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