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田随口道:“我也以为叔叔您是个好脾气的良好公民呢,谁知道您杀人跟冬储白菜那样,一藏就一地窖。您现在能交代了吧,到底杀了多少人?”
吴成刚慢慢地眨了眨眼:“谁告诉你我杀人了?苗以情?”
蓝田不回答,只是盯着吴成刚。
吴成刚继续道:“蓝田,现在马陶山怎么样了?”
蓝田扬起了一边的眉毛:“这时候你还关心这个?马陶山没了你也一样,吴成刚,你是个很不错的企业家,制度合理,职责分明,管理得井井有条,现在马陶山好好的,你放心吧。”
吴成刚沉默片刻,“哼”了一声道:“这可不是我的功劳。我猜,我被你们带进来之后,苗以情马上就控制了马陶山了吧——哦不,应该说,在我掉进这个陷阱之前,他把一切都部署好了。这两个多月,他做了不少事啊。嘿 ,我真正看走眼的是这小子!”
蓝田想了想,沉声道:“应付你这样的人,自然要深谋远虑。这十几年来,你杀了这么多人,一直深藏不露,要让你露出獠牙,可真不容易。”
吴成刚笑了一声:“深谋远虑?蓝田,你完全不了解苗家人啊。”
“我没必要了解苗家人,现在我只想知道你怎么杀的人,又是为了什么?”蓝田不想他继续把话题往老猫身上带。
可是吴成刚一点都不受影响,道:“哦,我早就该看出来,你被那小子迷住了。苗家人有一副好皮囊,里面却又烂又脏,而苗以情又是他们之中最坏的那个。蓝田,他'深谋远虑',你以为是为了设个局让我钻?你不是那么愚蠢吧,这个骗局不是为了对付我的。他要骗谁,你到现在还不知道?”
蓝田心脏漏跳了一拍,表面却冷静道:“你要杀苗稀秋,证据确凿,在少女的遗物里,也找到了你的毛发。吴成刚,这次你要脱罪千难万难,何必再往无辜的人身上扯。”
吴成刚笑了起来,“蓝警官,我虽然不懂办案,但这点常识还有:要知道谁是凶手,就要看谁获得最后利益!现在马陶山和阿游都归苗以情所有,你说他是无辜的?!”
蓝田被这句话刺到了,“吴成刚,你嘴里放干净点。”
吴成刚看着蓝田,眼神逐渐凶狠:“你真的不了解苗家人。你知道为什么马陶山第一大家族,人口却那么少吗?”
蓝田直觉这个答案是他不想听的,但又忍不住好奇心。
“你想知道的,”吴成刚阴沉地笑了起来:“他们是全世界最肮脏的家族,却自认为身上有最圣洁的血液,他们谁也不相信,谁也看不上,只有自己人才能满足他们变态的骄傲。苗家人,自来都跟家人搞在一起,姐姐和弟弟,哥哥和妹妹,这对他们来说很正常啊。所以他们不敢乱生孩子,万一生了个带猪尾巴的呢?”
蓝田大怒:“吴成刚,你真是太恶心了,你盯上了自己的侄女,就认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吗?”
“哈哈哈,”吴成刚笑得更欢快,“蓝田,你嘴里那么说,但你心里知道我没说谎吧。苗以情对阿游怎样,你看得很清楚的,这是哥哥跟妹妹的正常感情吗?他跟他那低贱的爸爸一样,都觉得没人能配得起自己,所以找身边人下手!他已经30岁了,不结婚生子,天天在妹妹玻璃房里混着,那是要干什么?”
蓝田对吴成刚的话厌烦极了,脑子也乱糟糟的——没错,老猫对阿游是很紧张,但他们是双胞胎,感情本来就比别人亲密,何况阿游是个无法自保的弱智人,又经受过虐待,老猫对她怎么守护都不过分啊。
蓝田冷冷道:“苗以情是同性恋,他不结婚,不表示他就是变态。”
“不,他不喜欢女人,只是因为他认为没有女人及得上阿游。”吴成刚语气变得虔诚起来:“这世界上,没有女人及得上阿游。她那么美,那么纯洁……”
蓝田看到吴成刚痴迷的模样,脑子里浮现阿游绝美的容颜,只感觉想吐。
吴成刚:“但那些肮脏的男人总是想玷污她,包括她的哥哥!”他深深看着蓝田:“蓝田,你被骗了。他做这一切,就是为了得到貔貅和阿游。他骗你入了局,一起把我弄进监狱,替他背上那些杀人罪,这样谁都不能阻止他,谁都不能保护阿游了。现在,貔貅和阿游都是他的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蓝田,我之前没看清楚他,而你,你也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被他耍得团团转,还以为自己在维持正义?”
“我没杀人,”吴成刚眼神凌厉,“杀人的是苗以情!”
这已经大大触犯了蓝田的底线,他霍地站了起来,指着吴成刚,“你以为这样说,就能脱罪!我一定会找到证据把你钉死!”他全身如遭火炙,费了很大的劲,才控制住自己不拔出枪来,一个子弹让吴成刚噤声。
门打开了,凌霄云快步走了进来,拉住了蓝田的手臂。
她看见蓝田的脸色,连忙道:“蓝田,停止盘问,现在跟我出去!”
蓝田深吸一口气,还是觉得脑子要爆炸了。砰的一声,他狠狠地踢了一下墙壁,然后走出房间。
蓝田像困兽一样,在房间里兜圈。他紧紧握着拳,觉得自己刚才太不理智了。
盘问吴成刚之前,他做了很多心理准备,想过吴成刚会喊冤、会痛斥他卑鄙设局、会辱骂老猫,但没想到吴成刚竟然会讲出这么可怕的话。
他相信吗?不,从常识说,吴成刚的揣测简直可笑极了——因为苦恋妹妹,所以变弯了,所以喜欢男人?妹妹和男朋友,这俩不是一物种啊。其中的逻辑也太匪夷所思了。
但吴成刚还是触及了蓝田的痛处。他说出了一个蓝田不愿意去细想的事实:无论老猫对阿游是什么样的感情,但阿游在老猫心目中的地位,始终是自己不能企及的。为了阿游,他会做任何事……
凌霄云走了出来,关上了吴成刚病房的门。她走上前去,握住了蓝田的手,然后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把他的拳头掰开。
蓝田渐渐冷静下来,道:“对不起,霄云。我刚才的审问真是糟糕透顶,你能当没听见吗?”
凌霄云微笑:“不能。”
蓝田叹一口气,垂下头来。
凌霄云拍拍他的肩膀,“别那么丧了!大心理学家,你不会被那只老狐狸三言两语,就搞得三观崩塌、怀疑世界了吧?”
蓝田道:“你怎么想的?”
凌霄云正色道:“还能怎么想?他现在急着要脱罪,自然会找各种理由和把柄。心有多龌龊,就会把别人想得多龌龊——你不会认为你的猫儿真的是个杀人、乱伦、□□篡位的妖怪吧?”
蓝田:“他不是!”
“嗯,”凌霄云撇了撇嘴,话锋一转,笑道:“不过也说不准,那男人我可看不出深浅,现在我只相信证据,既然嫌疑人口供里提到了,我们就该好好调查一下苗以情,你说呢?”
“霄云,”蓝田急道:“老猫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他绝对不会做这种事。阿游和貔貅——”
“什么是貔貅?”凌霄云盯着他。
蓝田不小心说漏了嘴,真想给自己一巴掌。今儿智商情商统统不在线上,什么都搞得一团糟。
他认真地看着凌霄云的眼睛:“你的疑问,我现在回答不了,我脑子也很乱。你可以给我时间吗?我会找到你要的证据,搞清楚这该死的案件。”
凌霄云看了他片刻,点点头。“有时候,答案就在你心里,与其在外面四处乱找,不如问问自己的心呢。你要时间,那好吧,两个星期够吗?”
蓝田敢说不够?他勉强笑道:“谢主隆恩,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从医院出来,蓝田驱车上了马陶山。
隆冬快要过去了,却是马陶山雾气最浓重的时节。蓝田从车镜望出去,只见一团团的白色,不见山也不见海。蓝田心想,在雾里很没安全感,总觉得什么时候会有东西窜出来,但雾散更可怕啊,周围的一切就会纤毫毕露,包括自己不想见到的……
苗家热闹极了,所有的亲朋戚友都来了,客厅和饭厅满满的都是人和欢声笑语。这样一看,苗家本家人丁凋零,但旁支倒是繁盛得很。
苗稀南和苗稀秋像往常那样,和客人寒暄聊天,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但苗家厅堂的气氛已经完全不同了。温馨的花束和装饰都撤下了,整个厅堂变得朴素简洁,每个角落都散发出熟悉的老猫的气息。
蓝田想,老猫真的掌控了苗家,完全抹掉了苗稀秋的印记。
老猫从玻璃门走了进来。他穿着宽松的棉麻衬衫和水洗牛仔裤,踩着一双灰扑扑的豆豆鞋,穿搭得很随意,但他一进来,整个客厅的人都不自觉调整了身姿,停下了交谈。
蓝田打量着老猫,虽然他还是懒洋洋的模样,但身上却有了一种……威严。
他笑了笑,四周打了招呼,就走到蓝田身旁。“你们家宴,把我叫来干嘛?”蓝田轻声问道。
“我想你啊,”老猫看着蓝田,好看的嘴角扬了起来,“而且你不是我家人吗?”
蓝田顿时心乱如麻,这还是老猫第一次对他讲这么直白的情话,他高兴是高兴,但心里也是不安的。凌霄云“两个星期”的诏令像刀那样悬在他的头上——可是查个屁啊,老猫一句话就让他丢盔弃甲了。
现在老猫已经成了苗家的中心,苗稀南和苗稀秋倒像个纸板摆设,有和没有都没什么两样。苗家人都围绕着老猫,老猫轻描淡写应酬着,却寸步不离蓝田。虽然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但稍微敏感的人都开始靠近蓝田,不着痕迹地笼络着他。
蓝田有点无所适从,这算什么——出柜?
作者有话要说: 嗯,马上出柜
☆、定情
晚饭时间,苗以舒一个人安静地进来了饭厅。她一现身,饭厅就静默了,亲戚们都觉得不太自在。
苗以舒眼神郁郁,却也礼貌地跟所有人打了招呼。见到蓝田,她微微一笑。
苗稀秋偷看了老猫一眼。老猫这才站起来,笑道:“姐姐,过来坐吧。”
老猫发了话,大家也不好冷落她,纷纷跟她寒暄起来。
蓝田心生同情,苗以舒的处境,跟当初刚回家的老猫相似,只是现在形势逆转,老猫成了宠儿,她反而因为吴成刚而被疏离。
蓝田知道苗以舒个性单纯,在这种场合肯定很不好受,于是一直给她倒酒、聊天,照顾有加。跟蓝田说说笑笑,苗以舒的心情好了起来,阴霾散去了不少。
吃完前菜,苗稀南扫视了饭厅一眼,道:“这一年,大家都不容易啊。”全场听了这话,都吃了一惊,登时停下了交谈,看着他。
苗家家主温文一笑:“但是这一年已经过去了,之前的辛苦、不痛快,就当这杯酒一样,都喝下去吧!”他举起酒杯,站了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也跟着站了起来,一起干杯。老猫?2 溃骸案盖祝钚量嗍悄揖茨槐!?br /> 苗稀南喝了酒,搭住老猫的肩膀道:“嗯,以后重担就落在你身上了。我年纪大了,就想喝喝茶、养养花,以后家里的事儿,就由你来主持吧。”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苗稀南说这话,竟是准备完全退隐,把家业移交给老猫。
老猫稍微睁大了眼睛,似乎是感到了意外,“我离开家这么长时间,还有好多事不懂,父亲,你这就要撂摊子,也太早了吧。”
大家都笑了,无论真心假意,都劝苗稀南不要这么早退休。
苗稀南笑道:“以情年纪不小了,该担责任担责任,不能偷懒!大家放心——这是年轻人的世界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做法,虽然我们不一定看得惯,但是世界在变,怎么知道是他们做错了,还是我们落伍了呢?我这老头,也不该在上面指指点点了。”
这番话里有说不尽的意兴阑珊,众人不敢多说,都看老猫怎么表态。只见老猫泰然自若地站着,却不说话,那就是接受的意思了。
苗稀南扫视了酒席上的每个人,又举起杯来:“新的一年刚开始,未来就是希望,来,我们祝愿以后顺顺利利,万事遂愿。”
众人一起干杯,气氛又热烈了起来。大家嘴里说着祝词,心里都感到松了一口气:苗家家主悬而未决,终究是个不安定因素。现在苗以情继位,他不仅是苗家嫡子,也操纵着貔貅,有名又有实,实在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他们纷纷举杯祝贺老猫。
齐婶婶亲密地抓着老猫的手臂道:“以情,你父亲说得对,你年纪也不小了,现在又担起了家业,也该早点成家了吧?”
周围有人笑着应和。老猫放下酒杯,慢悠悠道:“嗯,也对,”转头看蓝田:“你说什么时候结婚好呢?”
蓝田好悬没把嘴里的酒喷出来,结巴道:“结……结什么?”
老猫看着目瞪口呆的齐婶婶,笑道:“我们还没想到那一步呢,等确定了,一定给您发喜帖。”
齐婶婶木然地点点头。
众人心里哗然,却都不敢表露出来。有的人对蓝田又奉承了几分,有的则打算去劝苗稀南赶紧再生个儿子。
上甜点之前,苗以舒告罪离席。蓝田问道:“不舒服吗,我送你回去?”
苗以舒还没回答,老猫却道:“我也累了,我们一起走吧。”
三人打开玻璃门,走进夜色中。浓雾里有一种淡淡的香气,不知道哪种草木散发出来的,沁人心脾。
苗以舒道:“喂,你们俩真是一对?”
蓝田有点尴尬,苗以舒这么直白地提问,他要不要直白地出柜呢?
老猫却不客气地搂着蓝田的腰,道:“是啊。姐,你以后别打他主意了。”
苗以舒笑了起来,眼眉微挑:“哟,你们又没真的结婚,他还不是你的呢,这就圈起来不让人看不让人摸了。”
“没结婚也是我的。蓝田是好,不过你没有理由跟弟弟抢东西吧?”
蓝田忍无可忍,拍了他的头一下:“我是能抢来抢去的'东西'吗?”
老猫摸摸脑袋,笑道:“总之,你现在是我的了,谁敢过来抢,我'biu'一下把他干掉。”说着做了个射击的手势。
苗以舒嘲道:“你真以为蓝田是什么大宝贝呢,我早就对他死心了。蓝田人是不错,长相身材也蛮好,还会哄人开心,但心思太多,不知道心里打什么主意。你们俩倒是般配,一个腹黑,一个蔫坏。”走到了一条岔路,苗以舒紧了紧身上的风衣,道:“你们俩慢慢玩吧,祝你们幸福。”
她对老猫也做了个射击的手势,然后摆摆手,离开了。
蓝田一脸无辜,“我腹黑?”
老猫搂着他,“反正不是什么好人。”
蓝田皱眉,心想怎么会呢,我明明外表正直内心善良啊。他拉开了老猫的手,退后一步,道:“苗以情,你今天又玩什么把戏?当众出柜这种戏码,还蛮新鲜的嘛。”
老猫耸耸肩:“又不是我想出,是他们逼我的。每次吃饭都要问我啥时候结婚,我总不能直接说:关您屁事吧?”
蓝田:“所以你就把我拎出来,挡住他们的口?”他对吴成刚的话还是很介怀,心想,老猫不愿意离开阿游,所以是不可能结婚的,干脆就拿同性恋出来做挡箭牌。这一招倒是好使得很,那班亲戚脸皮嫩,总不会当面训斥他,日后也不敢多问了。
老猫却不回答,脸色慢慢地变得深沉。雾散了些,透出了月光,映在老猫清澈如水的眼睛里,像里面藏着一把幽暗的火。
老猫正色道:“蓝田,你想知道答案吗?”
蓝田懵了,“什么答案?”他想知道的太多了,今天老猫准备大发慈悲,赐给他什么答案?
老猫:“在婚礼上,你问过我,我爱不爱你?”
蓝田回想了起来,不禁有点脸红。随即他心跳加速——所以,老猫今天是要亮出最终的底牌了?
老猫凝视着蓝田,过了良久,才踏前一步,捧着蓝田的脸,深深地吻了过去。
“这就是我的答案。”
蓝田闭起眼睛,觉得全身化成雾了,一时轻,一时重。无所凭依的感觉,让他忍不住紧紧搂住老猫。
老猫在他耳边道:“蓝田,我爱你。”
这句话完全渗透了他,他的每个细胞都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但脑子偏偏一片空白。
“爱我?”他傻傻地问。
老猫笑了起来,“是啊。你要是拒绝我,我就'biu'把你干倒!”他举起了修长的手指,轻轻在蓝田额头上点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