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满随口说道:“那你赶紧接上。”
“……”
早上,叶朝川醒的时候,夏满没在床上。他坐了一会儿,下床刷牙洗脸。
他正刷的满嘴白沫的时候,有人敲门,他想可能是夏满,赶紧漱了口去开门。
夏满买了早点,在桌子上放好:“你先吃,过会儿我再来。”
叶朝川发现他身上穿了一套薄薄的运动服,不是昨天那套:“你不吃?”
“我先去抻抻筋,完了再吃东西。”夏满转身要走。
“哎,”叶朝川想了一下,“我也去。”
夏满很是吃惊,跟跳探戈似的猛地一回头:“哎呦,我的大脖筋。”
一份早点两人分着吃了,夏满带叶朝川到他们学校的操场。
天色青灰,空气清冷,操场上抻筋的人还不少。
跑道上时不时地就跑过去一个,操场边有许多单、双杠,还有一面三米多高的铁架,有人在上面压腿,有人爬到上面勾着腿做引体向上,统共十米见方,跟晒咸鱼似的挂了不少人。
“你先活动活动。”夏满脱下外套,挂到单杠上,只穿着一条背心,然后前后左右的压着腿。
叶朝川转转手腕脚腕:“我知道,我就慢跑一会儿,你抻你的筋。”
“那行。”说着夏满轻轻跳了两下,右腿前伸压成直角,左腿后蹬伸直,左臂轻舒扣着右脚脚踝,挺背埋头,整个身体绷成了一条直线,然后换腿。一连串动作矫健轻灵,十分舒展,带着体育生的特有的那种健美范儿。
这大概就是女生们眼中的帅气。
夏满突然侧头看了他一眼,笑出一口白牙:“是不是觉得我很帅?”
叶朝川连声道:“帅帅帅。”
“你这一句话够我美几年的了。”说完,夏满像射出去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叶朝川深深吸了几口气,慢慢地跑了起来。
他是不大喜欢运动的,平常除了上体育课,再没其它多余的运动。他现在突然很想尝试一下,就像他突然想抽烟一样,他期望有一件事能够让他的思绪沉淀下来,静静的运转,静静的想明白一些关于世界、关于人的道理。
因为,他现在需要给自己的人生定下一条或者几条规则,让他不管今后发生什么,都不迷茫无措,可以坚定的走下去。
夏满跟运动会上的举牌小姐似的,拿手指头比了一个“1”,从他旁边跑了过去。
混球儿,刚集中起来的意识就被打断了,重新再来。
没几分钟,夏满比了个“2”再次从他旁边掠过,叶朝川不得不加快了速度。
之前的速度确实很慢,比走快不了多少,加速之后虽然感觉身体轻盈了不少,但是呼吸就有点跟不上了。
“呼吸别乱,注意节奏。”夏满第三次撵上他的时候,一边锲而不舍地比了个“3”,一边对他说道。
叶朝川把速度又放慢了些,有意识的呼吸,感觉好很多,他又坚持跑了两圈,身体和思维完全集中在跑步这件事上,有点忘我境界的意思,然而他想弄明白的大道理是一点没想起来,再加上胸口有些疼,他就停了下来。
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抬头看夏满,人家倒腾着两条大长腿跑得“唰唰”的。
夏满跑了上来,看到他停了也没说什么,笑着又比了个“2”。
叶朝川想,不,他这比的应该是“V”字打头“胜利”的意思,不禁翘起嘴角笑了,这个混球儿。
夏满再跑过来的时候也停下了:“不抻了,再吃点东西去。”
太阳完全露出大脸,把整个天都照亮了。他俩浑身热气腾腾地往校园里走。
“不叫上夏小月吗?”叶朝川问道。
“不用,有陈丹管她,”夏满感觉身上的汗干得差不多了,把外套穿上,“她三天两头的来呢,我哪儿管得过来啊。”
夏满给张明达打了电话,然后带叶朝川到食堂吃饭,吃到一半,张明达衣衫不整的就来了,还哈欠连天的。
“今天什么安排啊?”张明达捏了根油条一口咬掉一半。
他吃的是最后一根,夏满从他剩下那半截上抢了一段,冲他挑了挑眉毛:“你有什么想法?”
“死鸡回家了,让他把车开来,咱出去浪去。”张明达把剩下的油条都塞嘴里,抓过豆浆喝了起来。
夏满精神一振:“能行,爬山去吧,上回没看着日出,现在去应该能看着。”
张明达竖了竖拇指:“我联系死鸡。”
吃完饭,夏满带叶朝川在校园里转了一圈,然后让叶朝川去酒店歇着,那山得要爬几个小时呢。
叶朝川听说要爬山,也觉得很有养精蓄锐的必要,早上跑这一通消耗了不少体力,而且……
他昨天晚上睡的不好。
叶朝川回到酒店睡睡醒醒,将近1点的时候他挣扎着起了床,想去外面吃点东西,刚收拾好,夏满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他出了门,外面一车的人等着他呢。
“这是死鸡,达子宿舍的,也经常跟我们摽一块儿,”夏满站在车门边,给他们介绍道,“这是叶朝川,是我……我……”
“是他怎么还债都还不完的债主。”张明达趴在车窗上,接口道。
夏满笑了笑,打开车门:“上车。”
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跟人介绍叶朝川。
朋友?哥们?叶朝川不是那一挂的人。
同学?关系哪有那么远啊,叶朝川比朋友、哥们更让他放不下。
除此之外,他再想不出还有别的关系了,这个智商让他自己都鄙视自己了。
死鸡问道:“你开还是我开?”
“你开吧,这一车人压力太大了,我怕我开不动。”夏满打开副驾的门坐了上去。
这车还挺大,叶朝川、张明达跟夏小月、陈丹四个人坐在后面刚好。
“吃的在后边。”死鸡发动车子,扭头说了一句。
“你早说呀,我说一上来就闻到烤鸡的味儿了。”张明达扒着椅背,从后斗里捞出两个全家桶。
死鸡从后视镜里望了一眼:“小心点儿,别把油抹车上啊。”
陈丹很不淑女的啃着鸡翅:“这穷乡僻壤的,多少年吃不上一次全家桶,我有点热泪盈眶呢。”
死鸡打着方向盘,扭了扭头:“哥哥好吧,专程到离我家几条街外的KFC买的,”夏满在旁边咳嗽了一下,死鸡会意一笑,“你们满哥请的,不过我可没收跑腿费啊。”
张明达伸着一双油爪子上下挥了两下:“满哥英明。”
酒足饭饱之后,陈丹和夏小月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有时候夏小月会说起夏满之前的糗事,夏满扭过身体跟她产开辩论。张明达就问了陈丹一句“小金没来”,被陈丹损得狗血淋头,他俩又开始互呛,夏小月时不时地帮句腔。
整个车里只有死鸡和叶朝川沉默的做好自己的角色,一个装酷,一个看戏。
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已经能看到绵延的一座座山头。
他们停在山下的服务区,死鸡去停车,夏满拿着几个人的学生证买了票。等到重新集合的时候,把食物和水分好放到背包里。
夏满把他和叶朝川的那份背上,死鸡从家里来的,还装了些应急的药品,张明达只好把两个女生的水和吃的背上。
虽说是深秋,但山上风景依然美不胜收,有的树木只剩下一树枯枝,有的树上残留着数片黄色或桔色的叶子,其间还夹杂着绿色的松柏,树下、路上落着一层残破的树叶,如同颜色错落有致的油画。
叶朝川拿出相机给夏满,俩女生看到立刻兴奋地哇哇叫,到处摆拍。
一路上走走停停,夏满很是不耐烦,尤其是当他发现一个道士打扮的男人总是领先他们一截的时候,他的暴脾气夹杂着好胜心再也压不住了。
他问过叶朝川后,把相机留给夏小月,让俩女生自己玩儿。死鸡爬山也是个懒散的状态,就留下来跟着两个女生。
夏满跟张明达还有叶朝川三个人,就铆足了劲儿往上爬,要赶上那个道士。他们走动的时候看不到那个道士,一旦停下来休息,就会发现那道士停在他们前面,盘着一条腿也坐在路边休息。
哎这把夏满气得,带着张明达跟叶朝川没再休息,一口气直接爬上了一个小山头,奇怪的是路上也一直没见那个道士。
这个小山头有处建筑,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很多爬山的人也到了这里,进进出出的。他们也进去看看,顺便停下来等死鸡和两个女生。
走到跟前,他们抬头一看,“XX观”,立刻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们三个进去转了一圈,果然看到之前一直走在他们前面的那个道士,站在一个偏门里端着一碗茶喝着。
靠,人家到家了!
张明达拍拍夏满的肩膀:“放宽心,你跟出家人比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不要给这萌萌哒小道士安个cp[打滚]
☆、此景一生一次便足够
等到死鸡、夏小月还有陈丹赶上来,他们就离开了那个小道观,因为夏满看着闹心。
这时候已经下午4点多了,他们爬了近2个小时,还剩下一小段,得赶在天黑之前爬到山顶。
夏小月和陈丹看样子是累了,已经没多余的精力乱拍照了,低着头努力跟上,偶尔交谈几句,调节一下状态。
爬到山顶的那一刻,除了夏满跟张明达,其他人都有一种想扑在地上的冲动。
这地方比山下冷多了,他们几个瑟瑟发抖,说话都带着销魂的颤音儿。
山顶的旅馆已经没有单间了,就剩下大通铺,一人一个躺位,按人头算钱。付完住宿费,夏满问大衣怎么租。
服务员说大衣剩下的不多了,是别人选剩下的可能有破损,但价钱不能少,张明达在一旁连声叫着“租,租”,夏满白了他一眼“我当然知道”。
大通铺的房间,气味不大好闻,还有几重奏的呼噜声,没有被子,只把租来的大衣盖在身上,尽管这样,他们累得几乎沾床就睡了过去。
凌晨,有人起来走动,还有说话声,叶朝川还迷迷糊糊的,就被夏满推醒了。
他坐起来,看着夏满连捶带打的又叫醒张明达跟死鸡。
他们披着大衣,走出旅馆,外面已经站了不少人,高处生寒,烟云渺渺,真真如临仙境,只不过身在其中的不是仙人,都是披着破烂大衣的凡人。
叶朝川四处望着,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等着太阳出来了才能分出方向了。
“你们怎么不叫我们啊?”陈丹拉着夏小月跑过来,先捶了夏满一顿。
“姑奶奶,我进不去你们的尼姑庵,怎么叫你。”夏满扭头往后瞅了瞅,他的大衣后面是破的,让陈丹这一顿捶得捶出不少棉花来。
“快,快,出来了。”有人叫道。
天边的云层现出一条金边,是太阳渐渐伸出头来,人群中不断发出赞叹声,渐渐的,在巨大的天幕上,那小小的一块慢慢变成一轮,人们不约而同的屏息静观,整个天幕都被染成了一种难以言描的颜色,似洒金的烟火,如神祇的□□,看到那颜色就会真正知晓什么叫宏伟辉煌、瑰丽绝伦,让人不自禁地赞叹拜倒。
很多人欢呼着,各种手机、相机被举在头顶记录下这绝美瞬间。
张明达双手抓着大衣的领子举过头顶,一边摇来摇去,一边“嗷嗷”的叫着。
“傻逼。”夏满笑着骂了一声,拽着叶朝川挤到了张明达的前面。
“相机呢?”夏满冲着夏小月大声叫道。
夏小月拉开大衣,从挂在身前的包里掏出叶朝川的相机,也大声回应道:“给你们拍照。”
夏满一条胳膊搭在叶朝川肩上,往后瞅了一眼,调整了下位置,他突然小声说了句:“小川,你高兴不?高兴的话可笑一下啊。”
叶朝川侧头看了夏满一眼,发现他只是在看着夏小月的镜头,小声说道:“知道啦。”
夏满又冲着夏小月吼了一句:“来,快拍。”
叶朝川对着镜头弯起嘴角。
上山容易下山难。
昨天上山的时候也就是喘点儿,倒不觉得累,睡了一晚上腿才开始酸疼,下山的时候就痛苦多了。夏小月一迈腿就吱哇乱叫,看着都要哭了,陈丹比她好些,就一路扶着她。叶朝川也感觉大腿酸疼,总算坚持着下了山。
回到学校正好吃中午饭,他们在前门的家常菜吃的,就是据陈丹说夏满跟张明达曾喝得不省人事的地方。
吃过饭,两个女生先回宿舍,死鸡把车开回家里。
叶朝川要坐晚上的火车回去,吃过饭回酒店,张明达跟着夏满陪叶朝川穿过校园,走到另一个门口。
夏满让叶朝川回去自己按摩按摩大腿肌肉。
“肌肉酸自己哪儿下的去手啊,你去给他按呗。”张明达一边走一边揉着肚子,中午没喝酒都吃撑了。
“我——”
“不用——”
夏满笑了一下:“就我这手劲儿,他还不如自己按呢。”说着,把手放到张明达肩上捏了捏。
“哎快撒手,我知道我知道。”张明达呲牙咧嘴地挣脱出夏满的魔爪,活动了下肩膀。
“我认识回酒店的路,你们也回去休息吧。”叶朝川说道。
“那行,”夏满停下脚步,面对着叶朝川,“准备走了给我发短信,我去送你。”停了一下,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把你相机带回去把照片倒出来,我过来的时候再给你。”
叶朝川点点头,转身回酒店,第一件事当然是洗澡。
他今天收到李小简的短信“吴菁问过我你去了哪里”。
他差点忘了自己是为什么跑到夏满这儿来的,这两天玩儿的实在开心,偶然想起来的时候也不觉得像之前那么慌张了。
所以,他认为不需要再想了。
不管别人正常不正常,甚至他自己正常不正常,他都要像个正常人一样。
晚上,夏满送他去火车站,把相机还给他:“里面的照片我都倒出来了,你想删的直接删。”
叶朝川接过相机,直接装进包里。
“放假的时候还跟以前样,我帮你买票,你等我电话就行了。”
叶朝川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说的真够早的。”
他进站前,夏满说:“我怕我以后更忙了,你有事给我发短信,我看到了给你回。”
夏满应该挺忙的,已经用打工赚的钱买了三部手机,考了驾照,这是死鸡跟他的对话中提到的,又听张明达说他正打算考导游证。
叶朝川不知道体校学生的就业前景,夏满不是个爱学习的人,但是他懂得这个社会的生存法则,并且已经开始为将来做打算。
其实,夏满跟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夏满从来不跟他说那个世界的生活,也不问他的世界是怎样的。
他也不明白自己与夏满算是什么关系,他从来没有朋友,只有夏满一个人似乎总在他左右。如果有什么人、什么事让他觉得自己像普通人一样,那一定与夏满有关。
所以不管怎样,只要夏满还在,他就不会放弃,这样就够了。
清晨他回到学校,时间有点早了,宿舍的大门还没开,他就站在门口等到六点半宿管阿姨来开门。
阿姨看到他,疑惑地问了一句:“你从哪儿来的,是我们学校的吗?”
叶朝川把学生证递给她看:“我刚下火车。”
阿姨看过他的学生证,把门打开。
到了宿舍,他就理直气壮的敲门了。
开门的是吴菁,几天不见,没想到第一眼看到的是他。
“你回来啦?”吴菁看着他,眼睛里涌动着复杂的光芒,欲言又止。
“嗯,谢谢。”叶朝川准备经过他进宿舍。
吴菁突然拉了他一下:“你是不是找夏满去了?”
叶朝川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拉住他胳膊的手:“嗯。”
吴菁放开他,用力地点了几下头,让出门口,转身回到自己的床上。
叶朝川刚才也很紧张,这会儿稍微松了口气,爬到床上补觉。
李小简起床把他摇醒了,问他想吃什么,叶朝川迷迷糊糊的随口说了“包子”。
等叶朝川真正清醒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宿舍里一个人都没有。
李小简真牛,拿他的杯子倒了热水,把包子放在杯口上。叶朝川下床摸了摸,还有点儿热乎气儿呢,赶紧吃了。
今天周一,看看时间还赶得上后两节课,叶朝川拿了课本急急匆匆地去教室,正好趁着大课间坐到了教室的最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