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脑闪起紧急小灯，乔衍接通讯号，开启了全息视话模式，一抹幽蓝色的代码曦光挤入房间，线条不断变换组合成人的模样。
“周博士，是您。”乔衍道。
周戈在屋内渡步，代码组成的白袍在那人身下翻起白浪，“洛蒂安，他的脑电波我已经进行了透析，如果方向没错，是有异电波侵入了他的大脑，造成脑神经元迅速增长，大脑高速运转。”
乔衍说，“异电波是什么，博士，元帅曾也被圆盘生物进入了脑神经中，但情况和塞灵完全不一样。”
周戈花白的头发在幽蓝色的代码线路中闪过奇异的光点，他眉头紧皱，“有两点猜测，它需要一具人类的身体，不是死亡的，而是有存活的脑细胞，假使它的科技能够允许它这么做的话，我觉得，它是想借人类的身体了解琴鹤座的科技，文化，历史，达到某种目的。”
“第二种猜测，是它无法与人类沟通，它需要链接人脑神经对外界的认知来与人类交流，从而达到某种目的。”
乔衍疑惑，“这两点有什么不一样吗，都是为了达到您说的某种目的。”
周戈看向床边沉默不语的男人，“第一种猜测的目的，极有可能是侵略琴鹤座。而第二种，仅仅是想要与人类沟通的话，也许它是想寻求帮助，某种让它拥有比人类更加发达的科技文明也无法完成的帮助。”
周戈与抬头的洛蒂安对视，“比如，它要在几十亿人类中寻找到某个人！”
乔衍倒吸口凉气，他刚想说什么，光脑疯狂震动起来?7 茄芙油ü饽浴?br /> “元帅，博士，基地出事了，天蝠人的幼体在快速变异！”
周戈大步走到视频前，“有人碰了幼体？！连接实验室监测系统！”
“是！”
狂沙昏暗的北塔星下，庞大的基地内的一间实验室内，数十只透明方型容器内，潮湿的泥土中一截黑红色的东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泥土中越来越粗，越来越大，隔着屏幕都能听到的嘶嘶生长的声音和黏腻的爬动声。
周戈愠怒，他才刚离开没多久，是谁碰了正在休眠期的幼体？他在光脑前指挥研究员调整休眠舱试图让天蝠人的幼体重新进入休眠。
乔衍回头，“元帅，塞灵他醒了？！”
洛蒂安扶起塞灵，漠然的看着他，在‘塞灵’朝他伸手时立刻出手按住他的手腕，将‘塞灵’的两只手攥在手心，“你想做什么！”
乔衍遍体生寒，“他不是塞灵，是圆盘中的生物！”怪不得从再次见到洛蒂安时，他总觉得很奇怪，问的问题也莫名其妙。
原来是塞灵出事了！
乔衍靠近两人，发现‘塞灵’的目光盯着周戈的方向，眼中藏着怪异的笑容，不知道是否是幻觉，他甚至感觉塞灵的瞳仁在慢慢变成椭圆，像极了天蝠人的竖瞳。
洛蒂安扯过床单将塞灵的身体缠住，控制他在作出什么伤害自己的动作，周戈转身让开光脑屏幕，正对着实验室幼体上方的摄像头清楚的录下天蝠人的幼体腹部的血线越来越猩红，从腹部长出锋利的爪子。
寂静的屋子中光脑屏幕上的天蝠人腹部红线越发深沉，锋利的爪子刻在玻璃培养皿中，在一声诡异的笑声后，那些幼体瞬间裂开长满锋利牙齿的嘴朝玻璃狠狠撞去！
洛蒂安按住‘塞灵’的肩膀，更像是一种拥抱的姿势，将他桎梏在自己怀里，厉声道，“是你！你在操控它们！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说的我都答应你，离开他，停止天蝠人的增长！”
‘塞灵’露出笑容，喉咙中发出沙哑的嘶嘶声，瞳仁越发竖细，“……寻找……偷盗者……”
洛蒂安将他反转过来，对上他的眼睛，咬牙切齿道，“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帮你寻找偷盗者，从他的脑中出来！停止对天蝠人的控制！！否则，我会杀了你，绝对不会放过你！！！”
周戈和乔衍第一次亲眼见到塞灵的情况，周戈悄悄从口袋中取出一剂针管。
“不行！”洛蒂安瞪着‘塞灵’，却是对周戈说的。
“我们…”周戈突然看向光脑上，一只庞大猩红的异形虫子迅速胀大，挤破玻璃器皿涌了出来，巨大的身体在地上挣扎撕咬，爬过之地满是黏腻的猩红！
实验室外二十名武装士兵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虫子，只等一声令下。
“元帅？！”
“博士，其他的幼虫也开始长大了，快下令吧！”
周戈手腕微颤，这是实验室里为数不多的幼体了，如果放弃，关于天蝠人的研究也就此失败，如果…周戈看向洛蒂安。
洛蒂安看着塞灵的手腕因为自己用力而腕骨红了一大片，他心里一疼，将手放开。
‘塞灵’咯咯的发出声音，“……寻找偷盗者……你们……”，他眼睛倏地睁大，迅速盈满眼泪，极轻的喃喃，“大人……我控制不住它…….”
“塞灵！”
塞灵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眼中布满恐惧，他缓缓伸手，在手掌被洛蒂安握住时昏倒了在他怀里。
“开枪！”
光脑那一头的实验室内砰砰砰响起激烈的枪声，百十发子弹射入胀大的虫子体内，高速旋转之后轰的一声炸开，牵动屏幕剧烈的晃动几下，噗噗噗摄像头上粘稠的液体慢慢流淌，一滴一滴，露出混乱满是血腥残肢的实验室。
而其他还未完全长大的幼体也停止了生长，
☆、第49章
夕阳将天边染成红河。
圣岚斯都城宫殿内，斑斓的阳光透进琉璃窗，将洛蒂安的脸庞隐藏在阴影之下，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
他好似很疲惫，眉间紧拧，坐在桌前，交错的双手叠放在腹部，目光停留在原木色大桌的一角。
圣岚斯皇帝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才施施然走进去，“议会耽误了，洛蒂安，你的脸色不太好。”
洛蒂安朝他微微欠身，“陛下招臣来所谓何事？”
“什么事都比不上朕的元帅重要。”皇帝走到洛蒂安身侧，将手搭在他肩膀，“所幸现在并无重要的事，洛蒂安，是旧伤复发了吗？”
洛蒂安站起来，不着痕迹的错开一步，淡淡点头，“多谢陛下关心。”
皇帝道，“本想问问你对这次圣尓西学院的恐怖袭击的看法，不过既然朕已经将此事交给了检察院，而你又身体不适，也便罢了，回去休息吧，军部的工作暂且安心的交给属下去做吧。”
洛蒂安颔首，朝皇帝行礼，走出宫殿。
殿外的飞行器已经等候了多时，看见洛蒂安上来，席薇将光脑递给他，“事已办妥。”
洛蒂安脸色冷峻，刚刚的疲惫一丝都看不见，他接通讯号和乔衍简单的交代了些事，转眼望见夕阳在天边绽放出橘色光芒，金光万丈将飞行器染上血色。
他想起有次去学校接塞灵回家的时候，他们在军港的海边一同看夕阳沉入大海，天空缀满星辰。
小孩开心的感叹，太阳能带来银河系中最壮美的风景，他无意间低头，瞧见塞灵眼中的璀璨恰如天边的夕阳，泛着温暖动人的涟漪。
洛蒂安张开手，看着光芒一点点暗下去，在手心留下浓重的夜色。
席薇从驾驶室中轻声说，“元帅，塞灵先生会好的。”
洛蒂安点点头，沉默不语。
只是这样，很心疼，真的心疼。
他是军人，见过太多枪林弹雨遍体鳞伤，他不怕受伤，也见惯了生死，可却没有想到见到塞灵的眼泪，见到他毫无知觉的躺在自己怀里时竟然是这般的心疼，难以忍受的心疼和窒息。
飞行器缓缓降落在星浮岛上，迎接他的是老汉默尔和方琳。
方琳忧心的帮洛蒂安接下外套，“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塞灵发生什么事了，我们一收到你的消息立刻就赶过来了。”
洛蒂安同父母走进客厅，他朝席薇点头，“这里拜托你了。”
“是，元帅请放心。”
洛蒂安带着父母走进二楼的房间内，在一面宽敞光滑的墙壁前输入自己的瞳膜指纹，通过验证后，那扇墙缓缓裂开，露出一间金属密闭的电梯。
电梯朝下运行，大约过了五分钟后，电梯门再开时，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深蓝色的隧道在灯光的折射下散发着温润的光芒，五彩斑斓的鱼贴在头顶的玻璃慢慢游过，这是隐藏在星浮岛之下的小型实验室，能源通过岛上的循环系统进行补给。
实验室中已经有十几个人在等候，是周戈带来的助手和亲信卫兵，看到洛蒂安进来，纷纷让开，周戈一身白袍，手中捏着两极电磁，指向显示屏上，说，“元帅，从昨天通讯之后到今天为止，塞灵都没有清醒过。”
“昨日他突然昏厥有可能是自身为了阻止大脑中的异电波干扰。但由于缺乏高强度的精神力，他没有办法完全战胜驱逐大脑中的异电波。”
“现在属于异电波的部分已经减弱了，应该是圆盘中的生物的能源或者说是体力不足，无法一直维持干扰。”
周戈指向显示屏上明显被划分区域的脑神经元，以明亮和灰暗来区别人脑的神经元活动区域，在与前两天洛蒂安发过来的塞灵的情况做对比，现在的神经元活跃度明显下降，是由于昨天圆盘生物试图召唤天蝠人而耗尽了能源，进入了暂时的休眠期。
“元帅，需要唤醒他吗，现在唤醒应该不会受到异电波的影响，有些事也许只有他能告诉我们。”
周戈继续道，“等再过一段时间，异电波就会再次恢复，重新控制他的大脑神经了！”
洛蒂安的目光落在睡颜平静的塞灵身上，数不清的线路磁贴连接在他的额头、胸口、手臂上。
这是小孩很不容易才能得到的安睡，没有流泪，没有惊恐，没有颤抖。就算一直处于昏迷之中，可他看起来那么的疲惫恐惧，洛蒂安轻抚塞灵的耳鬓，听到方琳女士担忧的叹息声。
“取下他身上的磁片，让他安睡。”洛蒂安道。
“洛蒂安，错过了这段时间，异电波又会控制他的大脑了！”周戈对洛蒂安的选择有些着急，“我们无法得知他的情况，如何帮助他？你忍心让他一次又一次被控制吗！”
洛蒂安抬眼，“不，需要做的我们来做，现在让他休息。”
塞灵好不容易能这么平静的睡着，他怎么忍心将他唤醒，就算他多么想见到真正的塞灵，想听他带着欢喜叫他大人，想看到塞灵傻了吧唧朝他笑眯眯的样子。
可他再想，都不狠不下心将他得之不易的平静摧毁。
周戈深深叹口气，“来不及了。”
然后，洛蒂安的手指被轻轻拉住。
塞灵睫羽颤抖，缓缓睁开眼睛。
“塞灵。”洛蒂安扶起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低头亲吻他的额头，“塞灵。”
塞灵虚弱的笑笑，握紧洛蒂安的手指，有些畏惧惘然的看着所有人。
方琳意识到是他们的目光太多了，便踩了一脚老汉默尔，老汉默尔低声提醒，“洛蒂安，先让人散去吧。”
洛蒂安答应，只留下周戈和父母在旁边等候。
塞灵脸色苍白，慢慢咽下洛蒂安喂进的米粥，眼中有些暗淡无神，怏怏的垂着眼眸，两只手握着洛蒂安的手指，从醒来后就没有松开过。
方琳看着儿子只用一只手一勺一勺喂塞灵吃东西，不知怎么，眼睛有些发酸。她统领数万将士屹立在荒芜星球的帝国元帅儿子，此时就和普通男人一样照顾生病的配偶，这般温柔，这般小心翼翼。
方琳带着老汉默尔和周戈也退出了房间，她擦了擦眼睛，“博士，有什么问题先等他们说完话再问吧，给他们一些独处的时间。”
周戈叹气，继而笑了笑，“洛蒂安看来很喜欢这个小娃娃。”
吃过东西后，塞灵趴在洛蒂安肩膀上，靠在洛蒂安脖颈旁。
“……大人，这是第几天……”
他意识被控制，昏迷不醒几天了？
洛蒂安轻抚他后背，“五天。”
塞灵精神萎靡的闭着眼睛，“五天了……”
“睡吧。”洛蒂安轻吻他的耳朵。
塞灵额头抵着他肩膀，摇摇头，“不睡的。”
睡了就又不清醒了。
塞灵抬起头，抱歉的轻声道，“……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没有，是我没照顾好你，塞灵…”对不起。
洛蒂安抚摸他的眼睛，低头吻他。
塞灵稍稍避开一点，“不…它也能感觉到。”
所以不要亲他。
洛蒂安眼中满是心疼，塞灵看着洛蒂安的目光，吸了吸鼻子，错开头，心里更加难受，如果他不是这么无能，这么蠢，这么软弱，大人就不会为他担心了，如果与他结婚的人不是他，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的事了。
塞灵深吸一口气，“让他们进来吧，我怕它一会儿就醒了。”
“塞灵。”洛蒂安抬起他的头，“我不知…该如何说，我想告诉你，从和你结婚之后，我真的……”洛蒂安第一次词穷了，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底最想说的感受。
他温声道，“你是我的配偶，是名正言顺的，不是形式，我想和你这样生活，像父亲母亲那般，你知道吗。”
你知道吗，和你结婚之后，他有多开心，他的家终于成为了能让他感到轻松的地方，他喜欢看着你笑，喜欢你吃零食时美滋滋的模样，喜欢看你带着围裙等他回来为他做饭，喜欢你穿着睡衣在家里跑来跑去的生机活波。
每一次分离再见时，他有多期待你欢喜的扑进他怀里。
每一次睡着后醒来，看着你睡在他怀里的样子，他就觉得这样就很好很满足了。
洛蒂安·汉默尔适合和什么人结婚，他不知道，全帝国的人也不知道，可当塞灵出现，他就明白，他只需要一个塞灵罢了。
不是别人，只是他。
有的人向往轰轰烈烈刻骨铭心的爱情，有的人粗茶淡饭就是幸福，洛蒂安见惯了太多的生离死别，争权弄势，见多了俊美潇洒，精致无暇的男人女人，遇到过虚情假意、浮夸虚伪的人，他渴望一个人，能让他感到平静，能让他真心相对，能与他相陪相伴度过一生。
而现在，那个人就在他怀里。
即便他说不出再多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但是他的心意无比真诚，这个人知道吗，他会知道他的意思吗？
塞灵怔怔的看着第一次连话都说不清楚说不完整的男人，慢慢眨眼，唇角露出笑容。
塞灵握紧洛蒂安的手指放在心口，轻声说，“我知道的……我知道……”
洛蒂安悬着的心倏地落回了胸腔，等到塞灵的这句话时，洛蒂安才发觉自己竟然屏住呼吸不知多久了。
等周戈与老汉默尔夫妇出现在房间中后明显发现两个人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变化，是一种说不清楚的，紧张过后的释怀和轻松。
塞灵躺在床上，任由周戈和研究员在他的身上贴上磁片，连接他大脑的神经。塞灵望着床侧的洛蒂安，给他了一个安心的微笑。
“能先告诉我你昏迷前做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吗？”周戈问。
塞灵看一眼洛蒂安，洛蒂安颔首，塞灵轻声说，“我只是靠近它，然后看到了它裂开了缝隙，绽放出刺眼的光芒。”
“有触碰过它吗？”
“没有。”
周戈观察着显示屏上塞灵的脑电波，“你能与它交流吗？”
塞灵摇头。
“能控制它不干扰你的思维和神智吗？”
塞灵有些紧张，洛蒂安握紧他的手，“乖。”
塞灵一愣，笑起来，抱歉道，“对不起，我不能。”
周戈迟疑道，“那如果它控制了你的意识，你能感觉到吗，有记忆吗，比如你现在你能想起来它做的事吗？”
塞灵闭了闭眼，“可以的，但我控制不了它。”他停顿下，“我觉得它总在翻阅我的记忆，好像是在……是在……”
“学习？”
塞灵蹭了蹭洛蒂安的手指，“嗯，学习我记忆中的某些事。”
周戈与洛蒂安对视，眼里皆有了然的神色。
周戈温声道，“它在学习你的语言。”
他通过洛蒂安从第一次遇到圆盘生物，到现在为止的情况已经基本可以判断圆盘生物的确如他们所猜想的，它在学习他们的语言和文明。
“那幻景呢，它可否又在你的脑中制造幻景？”
听到这个问题，塞灵身体紧绷起来，显示屏上的脑神经元也出现轻微的异常，洛蒂安轻拍他的身体，“不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