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心底,大约还隐隐希望穆白能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再也不要忍了,人生那么短,意外那么多,自己钟情于他,为何不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南宫打定主意,哪怕阿白醒来后什么都不知道,也非得把话挑明了不可。他要是接受,那便皆大欢喜。若是不接受,自己软磨硬泡死缠烂打有的是法子让他点头。
血煞门的人有蛊虫在对付,暂时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南宫清晏也不去想如何解释用蛊的问题,一面帮穆白尽量缓解疼痛,一面竟是一心二用苦中作乐地考虑起告白后穆白可能有的反应以及应对措施来。
阿白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南宫想,他或许会瞪大眼睛半张着嘴,呆呆地看着自己半天,然后疑惑地拍拍脑门,说着自己听不太懂的话:“我莫不是在做梦吧?哈,哈~哈~真是一个荒诞的梦啊。”
他也有可能装疯卖傻,假装没听懂自己的告白,一把抱住自己,浑身紧绷得要命还故作放松,拍拍自己后背:“啊哈,啊哈,啊哈哈哈~南宫,我也一直把你当成最好的最亲的兄弟呀!”
或许他还会一呆之下,突然涨红了脸,转身就要脚底抹油……
南宫清晏乐滋滋地想,不管哪一种,自己都可以一把扯住他,直截了当地来个深吻,让阿白无法掩耳盗铃。不知那时,阿白又会有什么反应……
很快,这种美妙的想象就被打断了。因为穆白体内运转的大光明功,失控了。
第106章 防盗/BOSS小白和天魔教7
大光明功的确是有些邪性的。
穆白是个大胆设想小心求证的人。为了对付寒毒,他可以一个人摸索着练起大光明功,不可谓不大胆。但习练的过程中,又处处克制,谨慎得要命,不贪快,不冒进,控制得极好。最初几次那心法内容似乎总要引诱他继续向前,全被他用当初对付寒毒般的狠劲打断了,于是这功法便低眉顺目,乖顺得像一只家犬。
而这会儿穆白处于半昏迷中,被它掌握了主动权,便毫不客气地大肆运转了起来,不管身体能不能承受,只源源不断地从外头贪婪摄取。獠牙露出,狼性依旧未变。
越来越多的寒毒被驱散,真气迅速地补充到这些区域,又有规律地游走起来。有凉沁沁的东西在两人身边不断聚拢,穆白刚刚回暖一点的体温又降了下去,倒不是寒毒那般的冰寒,而是凉飕飕的。
按理说,这并没有多大问题,毕竟它们最终都是以真气的形式补充给穆白的,真气养人,可不像寒毒那么阴毒。但南宫清晏却并不抱乐观态度,真气这东西,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经年累月刻苦不断地练武才能一点点积攒起来,哪会涨得这么容易?
阿白以前说过,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他打起十二分小心,仔细观察起那些真气的走向,一条经络一条经络地记着,许久之后,终于跟当日匆匆一瞥的内容大致对上了。手上一变,便尝试着先将它们的前路截断——若是前头已经真气充盈,它便不会这般无度填充了吧?
哪知这一来却捅了马蜂窝。他的内力再精纯再无害,也终归是外来的,若穆白完全清醒着,自是全心全意相信他的,完全不会有所防备。然而现在这身体是混乱无主的状态,新涌入的真气以为南宫又是个抢地盘的,顿时不干了。
围绕在穆白周身的风又悄悄地变了,开始还不明显,后来那气流漩涡动得就越来越快,周围的苇叶沙沙作响,远远看去竟成了灰蒙蒙的一大团。而相对应的,他的体内真气突然暴涨,竟似发怒的巨兽一般要将南宫清晏的内力撞开,气血疯狂地运行,原本凝滞不通的血脉此时仿佛暴雨后怒涨的溪流,流动的速度提高了几倍不止,而且眼见地还在不断地提高。
完全没想到一堵之下会出现这么激烈的后果,南宫清晏额角见汗,立刻换了几种手法。这时候,别说远远有蛊虫躁动,哪怕虫子咬到他身上,也完全顾不得了。
穆白倒看不出来什么不舒服,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脸色红润了不少。但再这样下去,恐怕就会浑身充血了——经脉无法承受,爆裂开来。
南宫清晏先是主动避道,暴涨的真气没有降低速度。又试着分出几丝真气与之并行,对方毫不手软地发起了攻击,丝毫不顾身体能不能承受的问题,吓得南宫赶紧撤去所有内力。然而袖手旁观也不是办法,最终,只得寄期望于堵不如疏,主动在前头领路,先以自身内力将穆白一些闭合的经脉打开,然后小心引导多余的真气进入。
对于此举,那些真气倒是乐见其成,毫不犹豫地接收了地盘。南宫清晏松一口气,不是光顾着那一亩三分地就好。他小心翼翼地疏导,倒是把穆白之前尚未来得及打通的血脉一一顺了过来,连最末梢处也没有放过。
习武之人第一步往往讲究打通任督二脉,其实在二脉之下尚有无数连通的经络,若是全部保持畅通,那么身体的敏锐性便能达到最高。人生之初这种通畅度是最高的,比如婴儿,身体稍有不适症状便来得特别快,而只要给了适当的治疗,便又立刻恢复如常。渐渐长大后,虽然身体壮实了,内里却一点点瘀滞堵塞,反而没了最初的敏感。直到老年,四肢僵硬,终日昏昏,便成了所谓行将就木的模样。
而武之一道,便是通过正确的导引方式,让身体返本归元。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正常情况下,先练筋骨皮,再练一口气,筋骨关便能难倒无数刚入门之人,这一口气更是虚无缥缈,与人的先天资质、后天努力以及名师指点都有关系,难说得很。否则也不会一直有人把眼光放在那速成之法上。
但现在,穆白体内的真气充盈,雄浑无比源源不绝,南宫倒是没怎么费力气地就将他体内的经脉全都打通了。暗暗惊叹,怪不得大光明功让无数人眼热,这效果,简直好到可怕。
不过这一开始就难停下的毛病也着实要人命。南宫一面引导,一面头疼,到了再也没法拖延的时候,终于咬咬牙,再次兵行险招。
你不是个只进不出的饕餮么?那我偏偏要在你身上钻个孔,吸进多少,我取走多少,看你能不能永远不停下来。
再者,或许等阿白缓过一口气,真正醒过来,便能控制局面了。
开始,南宫谨慎地选择了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缓缓地将真气引到了自己身上。大约穆白体内也撑到了极致,竟是一次便成功了。南宫本身内力也已耗尽,这一补充,真有久旱逢甘霖之感,效果比喝了参汤还显著,一下子就觉得精神好了起来。
当即再接再厉,将多余的真气全都引到了自己身上。丹田盈满之后,便运气血影真经,短时间消耗大量的内力,又可以继续接收。一来二去,他与穆白之间竟然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循环,他散出去的内力到底比纯粹的外气精纯许多,被穆白就近吸收,体内游走一圈后,又到了南宫身上,再外放,又循环……几次三番之后,倒似泥水经过一遍遍的过滤,变得澄清无比。
而身体在这样的循环中似乎被养刁了,一时间倒是不愿再往外求那些“泥水混合物”,灰蒙蒙的气团渐渐安静了下来。
直到这时,外界的声音才如潮水般重新涌入耳中。风吹苇叶的沙沙声,水流不安定的起伏声,中途被拍出去的银子犹犹豫豫地游了过来,南宫清晏甚至听到它飞快地吐了一下信子,似乎想要碰一碰他和穆白,然而到底中途又缩了回去。方才乱糟糟散落开去的蛊虫又围了上来,这些“守卫”都是他的精血喂养出来的,对主人忠诚极了。它们嗡嗡嗡地在跟他传达讯息,似乎……
砰——!有力道极大的一掌拍来,但自己和穆白周身鼓荡的真气尚未散去,只感觉有水波稍稍一晃,顿时消于无形。
砰——砰——又是两掌。南宫清晏不太估计得准这掌力到底有多强,只知道它们在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炸开”,似乎有浪头打来,自己被冲击得骨碌碌滚了几滚,连忙抱紧了穆白。
穆白似乎清醒了一些。反而将他一把搂住,两人倒在芦苇丛中,南宫没觉得自己有受伤,两人的联系未断,他知道穆白也没事。
蛊虫在焦急地闹腾。有的似乎去攻击靠近他们的人了,有的则在乱糟糟地蹦跶,它们似乎很着急……
但是之前涌入穆白体内的真气实在太多,南宫在想办法疏通时,前三层的血影真经根本消耗不过来,只得临时往后修,这会儿,竟是到了五层巅峰接近六层。短时间内提高的内力还很不稳定,尚需巩固,他实在无暇顾及太多。当下抱元守一,先渡过目前难关再说。
因为蛊虫的攻击突然间有些杂乱无章起来,天魔教的一些人和血煞门众人终于得以喘口气,慢慢地聚拢起来。清安派之人已撤,南宫二人离得太远,罗旭打得脱力依然想去援救,被几名属下合力架走了——不是他们不救,实在是敌人都围在那边,那头虫子又数不胜数,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
天魔教教主浑身是血,踉跄着走近二人,目露煞气。他身侧一名身材高大头发花白的属下察言观色,抢上前一步,砰地拍出了一掌。这一掌倒是没打算要人性命,只打算给两个孩子一些苦头吃,那教主看他一眼,默许了。
哪知一掌尚未拍到实处,倏然一股大力涌来,竟将毫无防备的那人逼得倒退了几步。那人一惊,目露不信之色,旁边一人哈哈大笑:“老李头,怎么了?被满地的虫子吓破胆了么?连站都站不稳了?”
那个被称作老李头的人面露愠色,突然飞身上前又是砰砰两掌,这两掌力道十足,凌厉至极,若打得实了估计也只能给两人留下一口气——等教主问完话大约就该断了。方才出言嘲讽的人一惊,讪讪地住了嘴。
哪知奇特的事发生了,那两人被打得滚了两滚,依旧……毫发无伤。
一人惊咦一声,当啷一声,单刀出鞘,便打算砍两刀试试。刚刚又被拍开的银子奋力甩尾,刀砍在了蛇尾上,火花四溅。所有的蛊虫发出暴躁的声音,四下围拢过来。
“教主,这些虫子没完没了,我们不如速战速决吧?这两人是留还是……?”老李头比了个除掉的手势。
那教主哼了一声,到底受伤不轻,看着愈战愈勇的蛊虫,终于开口道:“这两小子有古怪,先带回去。”
“是。”老李头除下右臂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铁链,一抖之下,竟是一张铁链兜,与之前几人抓捕银子的铁链阵倒有些异曲同工之处。链兜一展,将穆白和南宫清晏都罩了进去。
一行人身法如电,很快就消失在远处。
有人注意到其中一个闭目不醒的小子身上散下一些血红色的粉末,谨慎地停下来观察了一阵,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而那粉末漏了一会儿似乎见了底,再也没有更多了,倒是那些虫子又阴魂不散地跟了上来,于是认定大约是他身上什么纸包破了,当下拎起二人又开始赶路。
跟过来的虫子,芦苇荡中的虫子,在双清镇肆虐的红色虫子,都不约而同地转向了一个方向。人们惶惶然地逃窜中,忽然发现那片不祥的“大火”越来越稀疏,大着胆子回头,就见那些虫子都向着另一个方向飞快地赶去。速度比方才还快了许多,仿佛稍微慢上一分,便会错过了什么盛宴一般。
洒有红色粉末的地方又变成了一个战场,虫子的战场,大虫小虫互相厮杀,争先恐后地去抢那些粉末。其中一些特别凶悍的虫子终于获得了战利品,迫不及待地用狰狞的口器摄入它们,仿佛那些粉末是无上的佳肴。
然而不一会儿,它们就抽搐颤抖起来,四处乱撞,又渐渐衰弱下去,最后僵死在当场。有液体自内部流出,不一会儿,整只虫子就化为了一滩水,渗入土里,再也不留一点痕迹。
这倒是南宫清晏前世自己琢磨出来的药物。蛊虫这种可谓畸形的存在,本不该肆无忌惮地繁衍。不如凭空而来,再不留一点痕迹地离去。
而一些身上带着特殊红色标记的蛊虫则压根没有参与这场争夺,悄悄地再次没入了滩涂中。
风卷过重新归于平静的苇荡,徒留一丝萧瑟。
第107章 防盗/BOSS小白和天魔教8
双黄蛋火急火燎地找过来时,琼花婆婆正不紧不慢地对镜梳妆。她将一朵硕大的撒着金粉的绢花小心翼翼地插/入发髻,偏着脑袋左右仔细看了看,似乎不太满意,又摘了下去。换了一支鲜花,刚摘的,很是水灵,开得也正好。但这颜色太鲜艳了些,花朵饱满,大约是更适合那些如花一般盛放的女孩儿的,她戴着终究有些不伦不类。于是叹了口气,到底又摘了。
其实不必如此麻烦的。
她不是那些情窦初开的小姑娘,青涩又大胆地妆点好自己,脸红心跳还要假装漫不经心地从情郎面前走过。也不是那些风华正茂的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游刃有余地试探着别人的真心。她早已不再年轻,一头如云的青丝半数已苍,娇颜的面庞也染上了风霜。大约早些年的经历太过坎坷,她现在的面相是颇为严肃甚至肃杀的,每一道皱纹都有一种凌厉的味道,就像她从来不曾委曲求全过的大半辈子。
再者,跑江湖的又不是深宅大院的贵妇人,穿戴得再好,急匆匆地赶一通路便是满面风尘,随时的一场争斗便可能尸横当场,别人不可能因为你穿得好看而手下留情,簪花的脑袋掉了依然会留下碗大个疤,哪怕是你把兵刃送入了别人的胸膛,也免不了溅自己一身血。
但这么多年过去,无论多忙,无论事态多么紧急,她都坚持一丝不苟地打扮自己。一开始,是当初女为悦己者容养成了习惯,改不了。后来,就变成了一种体面。
琼花婆婆觉得,一个人活在世上,不过是外边一张皮囊,里头一根脊梁。无论遇到什么事,里头的脊梁固然不能弯,外头的皮囊也不能轻贱。特别是女人,越是过得坎坷,越要将自己收拾得体体面面,昂首挺胸地面对那些或善意或恶意的眼神,这是对前者的感谢,对后者的嘲讽。
错不在我,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为情所困浑浑噩噩歇斯底里性情大变都不是她的风格,她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当初的事虽然生生地挖走了她心底最柔软的一块肉,却也不过空了一块,人生还得继续。也不曾怨天尤人,这事儿就像赌博,靠此发家的少,一败涂地的也不多,大部分人只不过凑合着过。很久以后琼花婆婆心平气和地回忆起往事,甚至也没有太怪那个面目早已模糊的男人了。
年纪大了,思绪一拉开,便有些扯不回来。于是双黄蛋的那些叨叨絮絮,一句都没有听到。最后对方活了,三下两下蹦到琼花婆婆面前:“哎哟喂我的姑奶奶,你倒是吱个声儿呀,到底怎么办哟?!”
“慌什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大惊小怪的。”琼花婆婆最终放弃了大朵的花,选了一支朴素一点的簪子。簪身雕成纤巧的竹枝状,还带了几片竹叶,末端趴了只活灵活现的鸣蝉,蝉翼轻薄,振翅欲飞。蝉身不知什么材料做的,隐隐透着一点黑色,倒更真实了几分。
“能不急吗?那可是我唯一的宝贝徒弟!”老头儿跳脚。
“哦,你也说了,那是你的徒弟。”挑剔地对着镜子看了半天,终于满意了。
双黄蛋苦口婆心:“我记得你也说过,你家乔娃娃失?4 倭诵矶嗵欤墒窃谒陌锩ο抡一乩吹模背跄慊谷梦液煤么兀≌庹庹狻庾鋈丝刹荒芡鞲阂逖健K谆八档暮茫嗡鳎币杂咳啾ā?br /> 琼花婆婆听着有些新鲜,觉得世事难料。这没心没肺了大半辈子的老头儿,也有一天会为个半大孩子急得抓耳挠腮?她打开梳妆台下的一个暗格,仔细地挑着里头的东西,最后拿出一串挂七挂八的金色丝带,缠在腰身上。
双黄蛋简直要被她气死,一巴掌拍在梳妆台上,所有的瓶瓶罐罐都蹦了两蹦:“你非要在这火烧眉毛的时候倒腾这些玩意儿么?你以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暗室被毁的事儿他可一直记着呢,现在穆白那小子被带回来,你、我、关弘济三人里头,可不得找出一个出气的么?哼哼,穆小子跟我关系好,肯定不会说为唆使的,你和关老头儿就不一定啰……”
“那你说如何是好?找个机会把穆白那小子偷出来,然后逃之夭夭?还是先下手为强,做了教主自己当?”琼花婆婆又取出一把弯弯的小金刀,缠到腰间,夹在在那一堆乱七八糟的饰品中间,淡淡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