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柔一直都默默研磨,静静地看着苏蕊,她知道现在自己什么都不能说,尤其是她在狄家镇郊外见到过沈秋言的坟墓。
子时后半,已经是第二天的时辰了,苏蕊依旧在喝酒写字,周怀柔也依旧在研磨看着她,两个都不做声,只是莫名的生出了一种默契。
☆、计划 四
后半夜酒气上涌意识开始模糊,握着的笔已无法在准确落在纸张上,许是真的醉了,酒精麻痹了疼痛,苏蕊瞧着自己无法落笔了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撇着嘴随手丢了笔,也不管乌黑的墨汁甩了满地,晃着脑袋四处寻找看到过的那抹红色身影。
此时的周怀柔在苏惢眼里便是那个紫发赤眸红衣红衫的崔颖,苏蕊嘿嘿傻笑了下,仰头将坛子里的最后一口酒喝光,顿了顿,把最后一滴也倒进了嘴里咚的一声丢在脚边,一步三晃的走向周怀柔。
一把抱住她,苏蕊深吸口气,浓重的药香下是淡淡的令她熟悉的味道,嘿嘿笑了笑,扑进怀里,这让周怀柔身子一阵僵硬,绯红之色也悄悄爬上了脸颊。
定下神后,这才发现苏蕊在她胸前写字,细细感受之下,竟是:
“姐姐,还是这般的香。多日不见,有没有想蕊儿?是想蕊儿的人多一些,还是身体多一些?”
周怀柔当即就蒙了,这……这是平日里那个容易脸红,羞于提及那种事儿的苏蕊?
低头看了看媚眼如丝撩人心魄的小妖精苏蕊,下意识朝怀里摸了摸,旋即一愣,苦笑了笑,扶着苏蕊到床上休息,许是真的醉了,苏蕊的头一挨枕头便进入了梦乡。
周怀柔捋了捋苏蕊额间碎发,眼神满是宠溺和温柔,哪有平日里的冰冷和淡漠?
“周小姐,还真是体贴入微啊,看样子,这是要给主人侍寝了?”
周怀柔猛地回头,死死盯着站在窗边笑得不怀好意的楚怀玉,咬牙道:“几时来的?”
“不早不晚,就在苏小妹将你误认为崔颖的时候。”楚怀玉不紧不慢的道。
周怀柔冷哼一声道:“堂堂铁家庄的二公子居然蹲女人的墙根,传了出去,就不怕丢你铁家庄的脸?!”
楚怀玉一愣,旋而用折扇拍了手掌三下,笑道:“周小姐,还真是消息灵通,就连这些你都知道,看来这些年的死?3 倘瞬皇前椎钡摹T谙掠幸皇虏幻鳎骨胄〗阄医饣蟆!?br /> 周怀柔冷哼一声,给苏蕊掖了被角,提起手里的长剑,抬手就是一剑,直刺楚怀玉的咽喉!
事发突然,楚怀玉根本就没料到周怀柔会突然对他出手,匆忙向后一躲,剑尖擦着他的下巴划过,楚怀玉心里一凛,这一剑可没有丝毫放水,根本就是想要了他的命!
仰着的身子猛地平行一转,绕过长剑,伸手一弹,铛的一声脆响,将周怀柔手里的长剑弹掉,手腕一翻转,身随手动,一下子将周怀柔反从背后抱住,另一手扣住了她的咽喉。
周怀柔不过是不入流境颠覆的境界,哪里是楚怀玉凝气境的对手?被制也是必然。
楚怀玉得意一笑,俯首在她的耳边轻声低语道:“怎么……被人撞破好事恼羞成怒,这是要杀人灭口?还是说……是你求丨欢的特殊方式?如此饥渴,看来是你的孙青若无法满足你啊,要不要本公子出……手,帮帮周小姐,保卿满意哦~”
语气暧昧不明,但字字无不在讽刺周怀柔用情不专和欲求不满的淫丨荡,周怀柔气得咬牙缺齿,却一时不知道如何反驳。
楚怀玉突然推开周怀柔,冷冷的道:“别忘了还有个孙青若在等着你去救!苏小妹可不是你这个仆人能沾染妄想!”
言罢跃出窗子消失在月色里。
周怀柔盯着窗子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喃喃道:“今天的账,我记下了!”
远处的楚怀玉没来由的脊背一凉,暗道,这种感觉又来了。
匆匆落地,将内力提升到最大,灌入五感六识,仔细搜寻了方圆数百丈的范围,毫无所获后摇着头回了府邸。
苏蕊这一觉睡得很死很沉直到第二天的傍晚才捂着头醒过来,踉跄着奔向桌旁,抄起茶壶就往嘴里灌,喝的心满意足了才放下茶壶,吐出了一口浊气。
用手揉了揉肉脑袋,便坐在椅子上发呆,她现在的脑子乱的像一锅粥,无论怎么捋怎么顺,都是乱七八糟的。她只记得自己昨天晚上喝了酒写了字,现在的屋子干干净净连一点墨汁和纸屑都没有,就像昨天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吱~”
房门应声而开,周怀柔端着盛满清水的铜盆和一块洁白的擦脸巾走了进来,笑了笑道:“主人醒了?先洗把脸吧。”
苏蕊愣怔的点了点头,脑海里突然想起自己昨晚好像扑进过崔颖的怀里,慌忙起身,拉住放下铜盆的周怀柔道,颤着手写道:“昨晚崔颖来过?”
周怀柔摇了摇头:“没有,主人昨晚喝醉了就一直睡到现在,什么人也没来过。”
苏蕊似是失望又似是释怀的笑了笑,便去旁边稀疏去了。
就在此时。
“嘿嘿,周小姐,欺骗自己的主人……可不应该哦。”
周怀柔猛地转身,冷冰冰的盯着门口满脸戏谑的楚怀玉,狠狠地道:“真是阴魂不散!”
“哎,那也没办法啊,谁叫本公子的魂~被……周小姐勾去了呢。”
“人无魂则死,都是死人了,还这般的话多,就不怕阎王爷不收你,沦落成孤魂野鬼?”
“啊呀呀,都说打是亲骂是爱的,周小姐也不用这般诅咒自己未来的老相公吧?要是真成了寡妇,那岂不是夜夜如昨晚那般的……那啥不满?”
“你……!”
“无话可说,还是戳出了心事?”
“……”
“沉默,就是默认。哎呀呀,本公子不知道迷死了多少女儿家,就连周小姐也倾心于我,还真是罪孽深重啊。”
“主人,我……我可以劈了他吗?”
苏蕊点头。楚怀玉当即就垮了脸,同时,周怀柔的剑也已经递到了眉心,凄厉程度可比昨晚强出了好几个档次。
乒乒乓乓的一阵闹腾,又是到了夜幕四合之时,三人简单的吃了饭菜,便各自休息去了,苏蕊许是悲伤过度加之酒气未散,不一时便睡了过去。
自此数天之内,苏蕊的情绪一直不稳定,时好时坏的且夜夜噩梦,她已经将沈秋言的死全归嫁于自己了,她就像是进入了一个怪圈,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这个“害死沈秋言”的事实。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转眼又是半个多月,苏蕊的情绪虽然依旧低落但总算是稳定了下来。
沈秋言的死就像是压倒天平的最后一根稻草,以往积攒的各种负面情绪在这一刻爆发开来,终将她内心深处的纯真抹去,只留下若有似无的冷漠和冰冷。
周怀柔看着这样的苏蕊忧心忡忡,虽然这般更容易洞察敌人的先机,在这种刀光剑影满天飞血腥遍地撒的江湖无疑是好的。然而,对苏蕊本人却并非如此了,这是封闭自我冰冻心扉的表现,从今之后,恐怕再难有人走进她的内心了。
周怀柔有些恍惚,难道沈秋言已经在苏蕊的心里占据这般重的地位了?那……她呢,那个为她疯狂的崔颖已经……不重要了吗?
她猜不透这样的苏蕊,同样的,楚怀玉也猜不透,两个人面对苏蕊的点点变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在景隆镇待的时日已经不短,这样不利于藏匿行踪,周怀柔找了一个合适的时间,与苏蕊商量今后的打算。
当然,这档子事儿可少不了楚怀玉的掺和,他打着受铁荨姗委托的名头一贴狗皮膏药贴到底,恨得周怀柔咬牙却也无可奈何,谁叫现在人家的武功比自己高呢?
最终定下了下一站的目的地,苏蕊的家乡赵国都城……临凡。
既然已经商量妥当便没有了再逗留的理由,三人翌日启程前往赵国,楚、赵两国接壤无需穿过别的国家,只要一直南下便可抵达临凡。
一路上苏蕊始终沉默,倒是周怀柔和楚怀玉两个人彼此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
赶了三天的路,基本上没怎么休息,此时三人在一条小溪边停了下来,各自掏出干粮准备填饱肚子。三天里,除了苏蕊的内力供给不上时才会坐下来休息上一两个时辰,其余的时间全部在赶路。
这麽做有些极端,三人的修为不同造成的疲惫也不同,楚怀玉的武艺境界毕竟在那摆着,可以说是最轻松的一个,而苏蕊也只是每天休息一两次,令楚怀玉侧目的倒是周怀柔,自始至终不但不喊累不狼狈,内力又似连绵不绝一般的用之不尽,这内力上的运用比之他这个凝气境的不遑多让,差的只是内力总量和武学境界而已。
周怀柔的意外表现令楚怀玉心里的疑惑更盛了,表面上没什么心里已经暗暗上了心。
楚怀玉咬了几口干粮便瞧着溪流里畅游的鱼发呆,突然猛地一拍大腿,将手里的干粮丢在一旁,道:“有鱼吃,干嘛还啃噎死人的干粮?小妹,等哥儿烤鱼给你吃!”
楚怀玉说干就干,脱了鞋袜去下游洗了脚,光着一双白嫩似女人的小脚儿,踩着水花回到原处,朝溪水的深处走去。
周怀柔瞥了楚怀玉,冷冷的道:“依我看,根本就不用费力去抓鱼。”
楚怀玉回头嘿嘿一笑,戏谑道:“不抓鱼,吃……你吗?嘿嘿嘿……”
周怀柔瞧了闭目调息的苏蕊一眼,咬了咬牙,旋而似笑非笑的道:“我的脸皮可没你的厚。”
说完学着苏蕊的样子闭目调息,两人这段时间下来早就撕破了那层伪装,什么小姐啊公子的尊称统统免了。
楚怀玉摸了摸下巴,歪着头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周怀柔的话一定没字面上那简单,脚下时不时撩拨水面,而每一次都能将一条肥硕的大鱼踢到岸上,鱼头也都恰当好处的磕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每每只扑腾了两三下便晕死了过去,其中对力道的把握不可谓不精纯。
作者有话要说: 苏惢对沈秋言感到愧疚,作者觉得是人之常情,一个暗恋你愿意完全付出最后为了你而死的人,任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吧,虽然这么说,可作者写这一段的时候还是有些揪心,唉……
☆、计划 五
最后一条鱼落在那十几条旁边的时候楚怀玉突然双手击掌,恍然大悟般的回头看向周怀柔,气冲冲地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我脸皮厚的能当饭吃,根本就用不着捉鱼!”
周怀柔睁开眼,灿烂一笑道:“楚公子这异于常人的反应迅速,还真是令小女子佩服的五体投体啊。”
楚怀玉一听“楚公子”三个字顿时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瞧了眼周怀柔那笑的春光灿烂的笑,直气的牙根儿疼,不慎脚下一滑,噗通一声仰头栽进了溪里,挣扎了一会儿子才起身,却又听到了周怀柔的补刀,当场如被踢晕的鱼一般翻了白眼。
“智商捉急也就罢了,怎地腿脚也不好使了?”
苏蕊张开眼走到周怀柔身边坐下,拉过她的手一笔一划的写道:“干嘛老欺负楚公子?”
见周怀柔不再言语转身欲走,却听到她冷不丁的说了一句话。
“说不得……这是心疼了?”
心头咯噔一下,苏蕊猛地回头死死盯着周怀柔不放,只见周怀柔一脸雾水的愣怔了片刻,旋而单膝跪地道:“主人莫气,仆不该不答话,以后不再挤兑楚公子就是了。”
苏蕊恍惚回神,自嘲一笑,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介意,心里却激起了点点涟漪。
我也算是不可救药了,明明怀柔什么都没说,可怎就觉得……
苏蕊摇摇头,打断了自己觉得荒渺的想法,她刚刚坐定,远处便隐隐传来了刀剑磕碰和厮杀之声,对着周怀柔点了点头,见她会意,悄悄将裹着白布的紫雀拔出,旋而提气纵身,起落间朝声音源头而去。
离得越近打斗的声音越清晰,苏蕊落在一片刚刚生出嫩叶的荆棘丛里,她有内里护体倒是不怕被划破衣衫身体,悄悄拨开枝干,便见六个大汉步步紧逼着一名衣衫破烂的蓝衣女子。
双方无论是实力还是人数上都差距巨大,情况可谓是极其危急。
这六个大汉都是一身短打扮,露出宽阔的胸膛,手里也个个握着刀剑,这些到没什么,令苏蕊在意的是这五个人都统一的带着一张花脸面具,而且明明能轻易击杀这名女子,却只是划破她的衣服不动杀手也不擒她。
这种情况一般是有意羞辱她,然而苏蕊发现五人出手都是一沾即走,目的只是划破女子的衣衫,而且大部分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部位,比如袖口、衣摆等等,就算是划破重要部位的衣服也都只是破开外面的薄薄一层,其力道把握的很到位,既不让女子的肌肤外漏又给她一种身临绝境的紧迫。
若是放在以前苏蕊早就出手了,现在的她却并不急着动手,这些疑点统统告诉她,这只是一场戏,那真正的主角怕是还没登场呢。
背后的周怀柔在她后背上写道:“主人,要动手吗?”
苏蕊身子一僵,她明显感觉背后之人的手指所过之处都能激起一阵电流,酥酥麻麻的,让她忍不住想起另一个人,摇了摇头,不做声的向旁边挪了半步。
便在此时,远处突然窜出一道矫健的身影来,苏蕊嘴角轻轻上扬,暗道,主角登场了。
然而,当看到“主角”的真面目时苏蕊的嘴角忍不住狠狠抽了下,那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被周怀柔一口舌剑杀的体无完肤的楚怀玉!
原来楚怀玉猫在水里暗自问候着周怀柔的祖宗十八代,自从第一次与周怀柔斗嘴占了几分便宜,之后的每一次他都以惨败告终,这次更是被算计着让他自己说出骂自己的话,又怎能不气?
就在他想着下次如何扳回一局的时候,敏锐的察觉到苏蕊二人的动静,当即浮出水面用外放的内力烘干衣服,来不及把头发也弄干便暗中跟了上去,以他的武艺两人自是发现不了。
楚怀玉一赶到现场便见到了苏蕊二人看到的一幕,原本以楚怀玉的头脑第一时间便能瞧出其中的猫腻儿,不过现在的他有气无处发泄,没管三七二十一便跃入了战圈,随手从袖口里抽出了折扇。
“啪啪啪啪啪”
五声脆响如连珠炮般响起,楚怀玉每一下都扇在那五个人的面具左脸上,五人皆是一愣,便看到一名俊俏的男子将青衣女子护在了身后。
与计划的不同,人不对!
这是五人脑海同时闪过的念头,为首身材最魁伟的大汉第一个反应过来,上前一步大喝道:“你是何人,敢坏爷爷好事?!”
楚怀玉优雅的一笑,啪的一声打开折扇,道:“好孙儿,这声爷爷叫的还真痛快。”
背后蓝衣女子听了他这句话,嘴角微微上扬,打量了一眼那看似羸弱的背影,暗自品评起来。
堂堂男儿汉瘦弱成这个样子,儿时一定没吃过饱饭,许是个苦命的孩子,头发还是湿的,此时也不过刚刚过了用膳时间,难不成去抓鱼反而笨手笨脚的掉进水里了?看他刚才的身手,不应该啊。不过……这人还真有趣。
就在青衣女子胡乱猜度的时候,那大汉气急败坏的道:“连毛都没长全的兔崽子,也敢占老子的便宜,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楚怀玉哈哈大笑,旋而一脸不屑的瞥了他一眼道:“本公子想占大美女的便宜,小美女的便宜,就连那不大不小的也想占,可偏偏不想占你的便宜,可知为何?”
那大汉脱口道:“为何?”
“笨蛋,当然是怕晚上吃不下饭啊。”
青衣女子嘴角弧度又大了几分,那大汉则想了半天,突然怒目圆睁的吼道:“你……你敢骂老子恶心的吃不下饭!他妈的,老子撕了你!”
“慢着!”楚怀玉阻止住欲要拼命的大汉,悠哉的道,“本公子可没这么说,还有,你不能撕了我。”
大汉吼道:“为啥!”
楚怀玉无辜的摊了摊手道:“你带着面具,我怎知你长得恶心不恶心,是不是真的该被你撕了。”
大汉一把扯下面具露出满脸的横肉,咬牙道:“现在可以了吧!”
楚怀玉眨了眨眼睛,故作恍然道:“原来,本公子真的该死啊,你果然恶心的让人吃不下饭。能长成阁下这幅尊容,也是佩服了你爹娘的创造力。”
“哈哈哈……”
背后的青衣女子已经笑得不成样子,若是大汉再听不懂,那就直接跳进尿壶里溺死算了。一张大脸被气得变换了七八种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