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后来,珺宁竟有些真情流露了,眼中也带了些凄惶与难过,“不过就算和离了,我也祝愿他此生平安顺遂,妻贤子孝,只是那一切应该都与我没有关系了……”
说到这里,珺宁便不自觉地停了下来,眼神怔怔地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宁越的被子却颤得更厉害了。
“珺宁……”慕容侨轻轻叹了一身,站了起来,将快要落泪的小丫头,拦在怀中,双眼与床榻之上已经睁开双眼,眼中一片血丝的宁越对视到了一起,平静无波。
“我只想对你说,我们两人应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嫣姐姐她是父亲从当初的宁亲王府抱养出来的孩子,虽然名义上她是我姐姐,其实也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只是当初你娘亲因为你爹的死,心神失守,走的太过仓促才没有交代,否则我们两个人可能早就已经成亲生子,怎么会有其他人往里头插上一脚,现在也不过是一切回归原位,我想就算嫣姐姐在世,也会同意我们二人在一起的!”
慕容侨一直冷冷地注视着宁越的双眼,说话之时,声音里头虽然带着脉脉温情,眼中却完全相反地满是冷光。
“宁儿,你觉得呢?”慕容侨嘴角微微勾起,这么问道。
“我……我不知道……”珺宁一时有些消化不了,怎么突然她小舅舅就不是她小舅舅了呢?那她以后叫他什么?慕容哥哥?额……
珺宁抓重点的本事依旧棒棒哒,这个时候还有闲情逸致考虑以后该怎么改口,也是厉害!
“我不会逼你,你可以慢慢考虑,等你考虑清楚了,再来告诉我答案好吗?”慕容侨收回与宁越对视的眼神,看向珺宁,伸手擦去她眼睛沁出来的泪珠,笑着说道。
“我先出去了,毕竟一晚上没睡,你看见了吗?到现在我的眼睛还是红的呢?”慕容侨突然凑近到珺宁眼前,从宁越的角度看来,两人就像是亲吻到了一起似的。
见宁越的眼中突然迸发出强烈的怨愤与难忍,慕容侨见好就收,抬手摸了摸看得认真的珺宁的脑袋,“那我先走了,你好好考虑。”
说完便不再看宁越一眼,轻笑了一声就走了出去。
只留下珺宁一人看着他的背影愣愣地出神,而宁越则看着珺宁的侧脸愣愣出神,心头突然升起巨大的恐慌来。
此刻的他一时竟想不出自己到底有哪点能比得上慕容侨来,不管是从身体还是相处的时间,甚至是对待珺宁的心思上,他都比不得对方一分一毫。他之前之所以有恃无恐也不过是因为知道珺宁偏爱他,现在若是连这份偏爱都没有了,他便真真正正什么都没有了……
而珺宁在看着慕容侨渐渐离自己而去,才终于回过神来,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床榻之上的宁越,明明已经醒了,甚至那满头的汗珠和失了节奏的呼吸都能轻而易举地证明对方现在是醒着的,所以他这副避不见人的姿态到底是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还不是不想现在就从珺宁口中听见和离两个字……
可是珺宁却不知道,只以为对方还想避着自己,便立刻走上了前,将那贴着自己胸口还带着温热的一枚玉佩取了出来,一伸手便拉断了那细细的红绳,坐在宁越的床边。
还记得当初这玉佩便是宁越的奶奶留给他的,说给未来的孙媳妇,珺宁在听到宁越不小心说漏了嘴之后,就偷抢拐骗几乎是各种方式都试遍了才终于将这玉佩从宁越的手中夺了过来,然后小心翼翼地给自己带上,不管是洗澡也好,睡觉也好,基本上都再也没有离过身,这是第一次!
她看了他许久,却什么话都没说,就要将那玉佩放在对方的手心里。
只是却在放下的一瞬,宁越便睁开了双眼,眼中血红一片,“不要,我不要它……”
见状,珺宁的眼眶瞬间就红了,转头看向一侧的窗外,清了清嗓子道,“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我现在也自己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随你要不要,真不要的话就丢了它好了,反正……都与我无关了……”
“不,不是的,这是你的,你已经带了两年了,怎么可以说丢就丢呢?它是你的啊!你现在要丢了它,问过玉佩的意见了吗?说不定,说不定它已经喜欢被你戴着了啊,说不定……”
“够了,不要再说不定了!”珺宁猛地站了起来,低头看向脸色苍白的宁越,“这世上哪有这么多说不定!当初这块玉佩是我非要戴上的,还是我自己给我自己戴上的,现在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唯一知道的便是当初这块玉佩他不喜欢我,还喜欢咬我,咬的我遍体鳞伤,咬的我痛极了,所以我才不想要他了,再也不想要他了!”
“可是玉佩怎么会咬人呢?”宁越的脸色越发苍白了,使劲地想把那玉佩往珺宁手里塞,“你要他吧,以后,以后他再也不会咬人了,你要他吧……”
珺宁却突然将手一挥,宁越又一个没拿稳,玉佩突然就飞了出去,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裂出了两半,两人怔怔地看着那成了两半的玉佩,半响,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珺宁才缓缓收回眼神,也没有看宁越,转身有些轻松地往外走去,“明天收拾行李下山吧,这里不适合你……”
说着,她顿了顿,“我知道你刚刚是醒着的,我所有祝愿的话都是认真的,希望你以后过得好……”
说完她便立刻走了出去。
留在屋内,一身萧索的宁越面如金纸,抖索着双手,看着那碎成了两块的玉佩,突然一个没忍住就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了。
不会了,不会了,不会过得好了,他以后都不会过得好了……
第35章 攻略无情书生(十)
之后的一个月内,宁越一直闭门不出,而珺宁在和他说话那段话之后,也没再过去看过他,所以根本就不知他是什么样的情况。
她当下所有的时间、空间已经完全被另一件事情占据了。
珺宁看着眼前忙的热火朝天的寨中的汉子们,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慕容侨,轻声问道“小舅舅你说大约还有多少时间能够完工?我们时间也不多了……”
“七天之内绝对可以。”
慕容侨拉着她的手便将她从密道里头带了出来,站在空旷的院子中,笑眯眯地看着她。
“怎么了?”珺宁有些讶异。
“真不和宁越说了,若是让他从别人的耳中听到那个消息,他恐怕会接受不了,嗯?”慕容侨问道。
闻言,珺宁皱了皱眉,“你不用再试探我了,我怎么都不会和他说的,至于他到时候会怎么想也与我无关,我们两个不适合……”
至少现在不适合……
珺宁自动省略下了后半截的话,有些无奈地看了慕容侨一眼。
“哦,是吗?不过你真不考虑考虑我吗,知根知底不说,我从长相从学识没有哪一方面比宁越差,真不考虑一下?”慕容侨凑近了些,有些戏谑地说道。
其实早在不久前,珺宁就已经十分明显地向他表达过拒绝了,但他总想再试试,毕竟是自己一直疼爱着长大的小姑娘啊,就这样错过实在是有些遗憾啊!
闻言,珺宁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说实在的,若现在她不是她,而是那个真正的凌珺宁,说不准真的会和慕容侨试一下,但关键她主要还是为攻略宁越而来,而且她对慕容侨也真的没有那种感觉,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些任务世界中她很难对除了反派之外的其他人动心。
之前做好人好事的时候,她还没什么特殊的感觉,毕竟她是为了功德点而来,并不是为了谈恋爱才来的,那几个世界到了最后基本上也都是领养一大帮孤儿,便老死了,根本就没察觉到自己好几辈子都没动心有什么问题,经过了这三个世界,她才突然觉醒了,并不是她没办法动心,而是没遇到那个人,她的心就动不了!
她知道慕容侨很好,甚至好的都愿意嫁给他,但心脏就像是完全被冻住了一样,连稍微加速的心跳都没有,当然,被对方之前突然的表白惊吓到的心跳加速就不算在内了。
可宁越不同,她一看见对方就感觉自己的心都好像不有自己做主了,里头五味杂成,有甜蜜有苦涩有开怀有难受,这一切都是她在慕容侨的身上感觉不到的!
这让珺宁有些奇怪,也有些怀疑她在这些世界里头的到底是不是为了所谓的功德点而来,好像只要顺应着自己的感觉,和裴夙、萧熠乃至于宁越安安稳稳地走到最后,让他们幸福,没有任何反社会反人类的中二思想出现,拿到手的功德点都是足足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看向眼中掠过一丝失落的慕容侨,“我……”
才刚开口,她突然就感觉慕容侨好像看到了什么似的,又靠近了她一些,伸手帮她取走发丝上刚刚沾到一瓣桃花。
“你看你,就是这么不注意不小心……”男人的眼中满溢着温柔。
珺宁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肯定是有人来了,便立刻配合着低下了头,连脸颊都微微发红。
见她这副模样,慕容侨在心里头暗暗一笑,聪明的小丫头!
刚踏入珺宁院子里头的宁越一看见面前两人这副郎情妾意的架势,就感觉一股血腥味直冲自己的咽喉,他握住那碎成两半的玉佩的手滴答滴答地往下滴着血,但他却像是完全没有一点感觉似的,往前走了两步。
他需要这些微的痛苦来帮自己的保持最后的理智,不然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发疯,会不会立马冲过去不管不顾地将珺宁抢夺过来,然后带她离开慕容侨,越远越好,最好是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再也没有其他人,再也不要有其他人!
他慢慢地往前走去,在距离两人还有三尺的距离时,停了下来。
沉默了好久,才终于缓缓开口,“我要走了,我,准备下山了……”
闻言,珺宁没有回头,慕容侨却对着他微微笑了笑,“一路顺风!”
连句后会有期都没有,想来慕容侨对于再次见到宁越并没有什么多大的期待,甚至希望以后他的珺宁再也不要见到这个男人就好了。
之前他虽然没有从珺宁的口中问出些什么,但他也能猜测的出恐怕是这个不知道怎么就对珺宁,对桃花寨仇视的小书生,在他走后,真正地对珺宁动了手。
是的,他知道对方那莫名其妙的仇恨,可以说,整个桃花寨也只有他注意到了对方竟然以为宁家村中人都是珺宁和他们所杀,呵呵,实在太有趣了!
只是,他却并没有亲自帮对方解除心结的意思,甚至还在里头各种掩盖,反正他从第一眼看见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宁越就各种不喜欢,在对方和珺宁成亲之后,这种不喜欢更是到达了最顶点,那个时候他并不明白这种不喜来自于何处,但却顺应自己本心地硬生生地没让宁越知道一点事实的真相。
否则凭借着桃花寨这种汉子们迟早有一天会说漏嘴,宁越也会迟早有一天得知事情的真相,然后他的小丫头这么讨喜,宁越爱上她根本就是很容易的事情,到时候,他怎么办?
现在看来,他当初一点也没有做错……
可慕容侨不知道的是,原剧情当中他的这种掩瞒间接就害死了整个桃花寨的人,导致他后半生都活在了痛苦与悔恨当中,之后宁越位极人臣,他去了边境,一步一步用血用肉地拼了上来,三皇子的成功背后少不了慕容侨的影子,而宁越的头颅也是他亲手斩下来的,快马加鞭送去了桃花山,祭在了凌珺宁的墓前……
这些事情除了了解剧情的珺宁可以说是谁也不知道。
可现在的她却仍旧没有回头,似是不愿再看到宁越一眼,双眼怔怔地看着慕容侨身后的屋檐,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
宁越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珺宁回过头来,捏着玉佩的双手更是抖得厉害,珺宁的背影,慕容侨的微笑,眼前的一切都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难堪难言的境地当中,唯有离开才能缓解。
“我走了……”
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珺宁的那垂腰的长发,缓缓转身。
他知道现在的他只有离开,这般孱弱的自己,是报不了仇的,也无法拥有这样美好的珺宁……
他要离开,他要考取功名,他要越来越强大,他会做到的,他一定会做到的。
宁越渐渐松开自己手里的玉佩,将它小心翼翼的放进自己的怀中,无视手心已经干涸的血迹,大步地朝山下走去,他一定会做到的!
“走了哦,真不再看一眼,以后说不定都没有机会再相遇了……”慕容侨转头看了一眼,没有任何表情的珺宁。
会相遇的,她弯了弯嘴角,他们两个肯定会相遇的!
与此同时,黄风寨。
漆黑的小木屋里,赤裸着身子,浑身是伤的阿青呆愣愣地看着屋顶的那只蜘蛛将自己的网拆了织,织了拆,一时竟有些恍惚。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她怎么也不该是这样的啊?不该像头牲畜一样被人关在这里,只要那些强盗们兴致来了,便过来临幸她一会,不管是谁,只要是这黄风寨中的人都可以。
她每天除了等待那种事情,便只剩下吃喝拉撒,像头畜生一样活着。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桃花寨里头的那些人不是这样的啊?
这么想着,阿青早已干涸的泪水又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他们会照顾自己,会给自己最好吃的食物,最漂亮的衣裳,就算自己骂他们打他们,也没有一个人会生气,甚至还会哄着她,惯着她,等她一及笄便立即可以选一个人嫁了,只会娶她一个,会一辈子都对她好,宠着她爱着她……
为什么?为什么她却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她已经不想再做宁少爷的妾了,她已经不会再和寨主争了,为什么,为什么她还会落到这种地步?
是她的错吗?是她错了吗?
不是!绝不是她的错!都是凌珺宁,都怪她,若不是她非要出来踏青,怎么会遇到杀手,那些杀手也是冲着她来的,她只是被连累了,她是被连累了,都是凌珺宁!
她恨她,她恨她!她要她不得好死!她要她也来尝尝这种滋味!
阿青的眼中突然迸发出强烈的憎恨。
而就在这时,小木屋的门突然被人从外头推开了。
“小美人,我来了!”
一个猥琐的男人吞着口水走了进来,并着他搓手的声音一起传了过来。
阿青下意识地浑身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不要,不要过来……
可她的心声没有被任何人听见,没一会,屋内便传来一阵女人尖利的惨叫声。
第二日,形容枯槁的阿青被黄霸天的下属带到了他的面前。
“你说你知道桃花山上的分布,还知道他们什么时候防备最松懈?我凭什么相信你?”黄霸天举起手里的大海碗,猛地灌了口酒,冷笑道。
“就凭我在那里住了一年多,桃花山上的人都和我特别熟悉,你不放心可以让我去做诱饵,你可以给我下毒,我绝不会有半分怨言!”阿青低垂着头,阴测测地说道。
“哦?”黄霸天放下手中的酒,眼中诡光一闪即过。
三日后,宁越已经到了一个离京城不远的小镇上,找了间还算干净的客栈住了下来,在屋内温习了一天的书后,饥肠辘辘地下来觅食,却没想突然听见了走货郎和小二哥的对话。
“最近有什么新奇的事情没有?”
“有,怎么没有?你们这里离得远是没听说啊,几日前的两大土匪窝,桃花寨和黄风寨打起来了,听闻后来还发生了山崩,山倒了,所有的土匪都压死了,你说这是不是老天开眼,是不是报应?”
“都压死了不会吧?”小二哥大惊小怪地说道,“那得作了多少孽啊……”
与此同时,宁越手里的茶杯啪地一声摔落在地,两眼赤红地抓住了走货郎的衣襟,“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在撒谎是不是!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可能的,你在撒谎,你在撒谎!”
走货郎被他吓了一大跳,猛地退了他一把,“哪里来的疯子?谁撒谎了?你出门随便问问就知道我撒没撒谎了,好多人都亲眼看到了,桃花山崩了,人都死光了,强盗都死光了……”
宁越被他推得一个趔趄,猛地跌坐到了地上,浑身剧烈地颤抖着,“不会的……不会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不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