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枪完本[耽美]—— by:金陵十四钗
金陵十四钗  发于:2016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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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说什么?”刑鸣没来由地心烦意乱,冷着脸回应,“跟台里和平分手,跟同事告个别。”
阮宁更惊讶了。他说老大你养病期间,台里都闹炸了锅了。不知怎么就有个传言,林主播离职不是另谋高就,也不是受不了骆优的挤兑,而是他人为制造直播事故,新闻中心决定不姑息这种造假的行为。然而后来又听说,直播事故也是有人提点的。教唆杀人也是犯罪呢。估计林主播想殊死一搏,把始作俑者咬出来,有错共同承担,也不至于非得离职不可。
可是,没成。
林思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庄蕾,庄蕾立马跑去告诉老陈,老陈找了那天直播间里的工作人员聊了聊,一路辗转,事情就传开了。林主播向来与世无争,人缘一直不错,所以大伙儿都觉得他很无辜,该杀千刀的是那个始作俑者。台里的舆论一度弹压不住,都请求对林思泉宽大处理,后来还是虞台长亲自把人传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长谈一下午。谈话内容谁也不知道,但林主播离开台长办公室后失声痛哭,整片办公区都听见了。
阮宁幽幽叹气,那画面简直教人不忍卒睹,因为你想象不到,素来温文尔雅的林主播会哭得这么撕心裂肺,这么绝望。

第57章

上回群演事件造成的不良影响,已令他鬼门关前命悬一线,硬是拼尽全部的力气运气与能耐,才把自己的主播事业挽救回来,至今仍然扎根未稳。《东方视界》作为一档重在追求新闻高度、关系民生问题的深度新闻栏目,媒体公信力至关重要,而主持人的个人形象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节目能否被公众所信赖。何况明珠台里,多少双眼睛多少张嘴,林思泉与自己的地位本就不一般,一个招人疼,一个惹人厌,再闹出一回造假风波,哪怕虞台长还愿意网开一面,他自己也没脸再留下来。
林思泉本可以鱼死网破的。刑鸣以己推人,如果哪个王八羔子敢睡我的女人,抢我的工作,非扎他个三刀六洞,我不好过,也决不让你好过。
心脏一阵阵发紧,他有些颤抖着问:“台里人都知道是谁出的主意了?”
“不知道啊,可能有小部分人知道吧。老陈像是私底下要把事情闹大,但虞台长亲自下了封口令,所有的知情人都不准透露半个字。”阮宁把自己那杯咖啡的杯盖揭开,喝了口多奶多糖的浅褐色液体润润嗓子,继续八卦,“从台长办公室出来当天晚上,林主播就在自己的微博上宣布离职,说是要先去读书,继而回归学校,教书育人。他第二天还进了新闻中心,结果庄蕾当着几十号人的面兜了自己老公一个耳光——老大,你说,庄蕾跟林主播瞧着一点不恩爱,她是不是真跟老陈有一腿啊?”
刑鸣冷声呵斥阮宁:“没亲眼见的东西,别到处乱说。”
阮宁及时收声,疑惑地偷撇刑鸣一眼,静静退出办公室。
林思泉说的那些兴许还只是豹之一斑,十年,三千多天,多少激情岁月多少缠绵过往,那老狐狸真是铁打的心肠,对着这么一个知冷知热的小情人儿,怎么能毫不动心呢?
刑鸣替林思泉感到心寒。他无意于蹚这趟浑水,可这趟浑水却已搅成旋涡,把他卷在里头,彻底灭顶。
咖啡更冷了。比那种顶烈的酒还难以下咽。
下午四点多,老林准时来电,电话里说已联系好了胡四爷,要接他去那里。刑鸣放下手头的采访稿,实则心猿意马一下午,什么也没看进去。他让老林把车停在园区外相距两条街的地方,从离开明珠台到上了宾利车,跟贼似的偷偷摸摸。
瓜田李下,他不敢明目张胆地表现自己是台长的新宠。一点不光荣。
胡石银常去的帆船俱乐部附近有一处度假胜地,名为“水岸香榭”。名字有点恶俗,但硬件软件一应俱全,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就是很有逼格。在能眺望大海的观景露台上,刑鸣见到了胡石银。
像是刚刚下水回来。和那天在慈善趴体上见到的不太一样。银发被夕阳染红,湿漉漉地贴在他的脸上,紧身泳衣令上了年纪的身材暴露无遗,肌肉的形态有些松懈,肚子微微腆出来。刑鸣注意到胡石银一左一右搂着两个姑娘,一个稍丰腴,一个略干瘦,丰腴的那个五官更美,干瘦的那个气质更佳,但都笑得甜,甜到腻。
白天船上拼搏,晚上床上奋战,环肥燕瘦,软玉温香。
刑鸣把虞仲夜的字画送上去,客套两句。胡石银接过画轴,打开又阖上。
“劳虞叔费心了。”笑得架子全无,“你们台长现在是大忙人,极少舞文弄墨,这幅笔墨可真是价值连城了。”
刑鸣觉得挺有意思。虞仲夜管胡石银叫四爷,胡石银管虞仲夜叫虞叔,一个爷,一个叔,辈分都错乱了。
采访对象平易近人,但谈话一度进展困难,可能得归咎于他的心情自打林思泉离开,就一直不怎么不平静。聊胡石银酷爱的帆船或者高尔夫,刑鸣压根插不上话。聊那些商场上的杀伐决断,他也太显稚嫩。鲁班门前弄大斧,刑鸣一时竟把采访大纲忘了干净,半晌没憋出一句话。他面红耳赤,暗骂自己愚蠢,如果骆优坐在这里,多艰涩的场面都能举重若轻,一定不会那么难看。
搜肠刮肚地聊天其实是很累的。刑鸣捱了四十多分钟,便感精疲力尽。看了看眼前两位美女,思来想去,跟这位老当益壮的胡四爷,还是聊聊风月场上的事情吧。
胡四爷果然谈性顿起。
他跟他谈女人。怎么会有男人不喜欢女人。女人多好啊,貌美,肤白,身子软。他说,你们台长就是我最不懂的那类人。
他跟他谈爱情。小年轻容易一头热,其实你到了我这个地位年纪就会明白,这世上哪有爱情,不过是一个个新人取代旧人,像刚刚开坛的酒,转眼变成沏过多遍的茶。听得刑鸣毛骨悚然。
离开前,刑鸣约胡四爷周一去台里把节目录制完成。没几天就得回归的《东方视界》,时间太紧,怎么都得挥快刀斩乱麻,硬着头皮上场。
没想到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会点头,似乎对他的印象还可以。他打量刑鸣一眼,说出一句令他更感气馁的话,虞叔眼光不错,小孩子确实挺漂亮的。
出了胡石银的度假屋,老林问他:“回谁的家?”
刑鸣稍一咂摸老林的问题,才发现自己先前犯了个不可饶恕的大错误,他把那奢华冰冷毫无人气儿的地方当作“家”了。
老林见刑鸣不说话,又告诉他,虞叔雇了一位营养师,专门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让他安心养病。
家的定义是什么?不是几百平米的豪宅大院,不是一个男人对自己小情儿一时的心血来潮。
但他想去看看那两棵胖大海树。
刑鸣回答老林:“回虞老师的家。”

第58章

回到虞仲夜的地方,刑鸣告别老林,不往别墅里扎头,反而转身投入花园。曲径通幽处,大丛藤本蔷薇攀墙盛开,鲜妍茂密,看得出平日里陶红彬勤于打理,整个花园被夜雾浸泡其中,宛似仙境。
陶红彬正准备完工回家,看见刑鸣出现,喊他一声:“虞总去美国了,这两天不在家。”
估摸对方以为自己来找领导办事儿,刑鸣也不多话,点一点头:“知道。”
问陶红彬,崔文军他们父子的关系现在如何?刚做完五一特别节目,人就倒在了直播厅里,直到这会儿他才有功夫向对方打听那对父子的近况。
挺好。瓜娃子的那些事情不能说都放下了,但老崔表示自己一定会试着去理解。陶红彬说,第一期《东方视界》播出之后,引发大量关注,某药企通过那期节目辗转联系上了老崔,愿意为他儿子的病毒性肝炎进行免费医治,据说能替他们家省下几十万元的医疗费。
都是救过命的大恩。携全家跪在这位男主持身前的场面历历在目。一番话说得陶红彬十分激动,舌头磕巴,泪盈于睫。
刑鸣欣慰。微笑。病歪歪了好一阵子,这些话胜似多少良药。
以前做《明珠连线》,秉持着新闻人的客观公正,节目里每个词语每句话都得仔细掂量,不能煽动,不能挑唆,甚至不能带上一丁点主持人主观上的感情倾向。但刑鸣比苏清华乐观,愿意相信,一经时间酝酿,真正的好节目播出以后会自行发酵。他曾为《明珠连线》定制了特奥会冠军这一主题,主人公就是几位为国争光的唐氏综合症患者,节目播出了小半年,某天走在街上,一个素不相识的唐氏综合症女孩突然上前抱住了他的腰,死死不撒手。刑鸣错愕不已,女孩的母亲赶紧跑来解释,因为那期节目的播出,她的大龄女儿被一家儿童康复中心免费接纳,她重新开始接受康复训练,结识了一批与自己相似的朋友,连唐氏综合症患者常见的心脏问题都有了治疗的眉目。
女孩反复对刑鸣说,你是好人。
直到被母亲拽走还一步三回头。他一直目送她们离去。
当然,做这样的节目,很有点“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意思,深刻未必有共鸣,犀利必然有争议。阮宁就曾反映,《东方视界》第一期播出以后,不少家长给台里打来电话,纷纷反映,明珠台这样的国家级新闻舆论机构,不教人拾金不昧颗粒归仓,为什么偏要播出这么膈应、这么扭曲的节目?个个痛心疾首,言辞激烈,尤其一位退休老教师,竟给台长写了数封长信,直言同性恋问题与传统道德观念相悖,洋洋洒洒,一沓信笺总计万字有余。还是用蝇头小楷写的,一笔书法相当漂亮。
刑鸣当时还在医院,读完厚厚信笺上的全部内容,亲自提笔回信,一样用毛笔沾墨以示诚意。
求同且存异,刑鸣对自己的文笔口才无比自信,唯独对自己的字不满意。
一瞬间,想起曾被虞仲夜手把手地教着写字,他的心口突然一阵抽紧似的疼。
陶红彬离开之后,刑鸣步入花园深处,费力地在夜色中分辨那两棵胖大海的位置。印象中胖大海树高多有十几米,可眼前所见的两棵树,矮小佝偻,甚至还没长出伞壮的树形。
刑鸣叹一口气,叹林思泉的痴与傻,胖大海喜阳,种在这么一个夏季潮热、冬季湿冷的地方,会开花结果才怪。
久久盯着两棵貌不惊人的树,他满脑子奇思怪想,想虞仲夜会不会也对林思泉轻柔抚摸,粗暴进犯,会不会也在他犯浑时动怒,在他受伤时温存?
答案似乎是一定的。只不过,即使最亲密时候,林思泉怕也只敢称呼虞仲夜为“虞总”,不敢逾越雷池一步。他为他感到不值。男人么,有家有国有四方,何必活得那么窝囊。
想想自己,好像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跨入虞家大门,刑鸣没进卧室,反把大厅里的电视打开,调出骆优那档在东亚台的访谈节目《非常人生》。坐沙发上看了一会儿,留心到菲比不如往常一般端茶递水地殷勤招呼,反倒愣愣缩在大厅一角,正暗自垂泪。
刑鸣抬手招她过来,问她怎么了。
菲比回答,她下午见过了那个即将入职的营养师,台湾人,高挑貌美气质典雅,一口嗲哩嗲气的港台腔,因为虞台长向来不喜欢家里人多,她自视输人一等,担心自己饭碗不保。
刑鸣噗嗤笑了。原来人人都有新人换旧人的恐惧,或以爱为名,或以利为利。他自己心里原本硌着一点情绪,结果还反过来安慰了菲比两句,半开玩笑地给她出了个主意,你就问她认不认同一个中国,倘不认同,立马去虞老师面前参她一本,就说堂堂明珠台台长,绝不能犯政治错误。
菲比没怎么听懂刑鸣的话,脸上泪痕未干,一双眼睛却瞟向电视画面,紧紧盯住里头的骆优,一脸谗涎。刑鸣看见了,指了指屏幕,问她,长得帅?
菲比直愣愣地点头,意思显见,帅,帅惨了。
刑鸣又问她,这个人,见过真人没?
菲比是个不掺假的姑娘,一点没犹疑,点了点头。
刑鸣本来还有问题,已经卡进了嗓子眼里,突然又被他咽了回去。他嘲讽似的翘了翘嘴角,菲比是虞仲夜的身边人,除了这个家里,她还能在哪里见过他?
整整一夜,刑鸣既没回虞仲夜或虞少艾的卧室,也没去客房里将就,为免再次露怯,他得为自己并不擅长的访谈节目做好万全的准备。他端端正正坐在厅里的沙发上,认认真真回看骆优的《非常人生》。他学习骆优的提问方式、语言习惯与控场技巧,甚至连他微笑的弧度、停顿的时长都一一留心,模仿。
天快大亮时才调好手机上的闹铃,让自己蜷在沙发上小睡四十分钟。然而在闹钟响起前,他又睁开了眼睛。
刑鸣在浴室镜子前洗漱,抬头瞬间,猝不及防看见自己。
眼里血丝密布,眼窝凹陷得厉害,衬着一张过于苍白瘦削的脸,瞅着不喜兴不精神,瞧着阴恻恻冷清清。
刑鸣擦干双手,掏出手机,给李梦圆打了个电话。他说这一周都得准备自己的新节目,没时间去夏师母家里探望。但如果李梦圆中午有空暇,或许他们可以挤出时间,一起在明珠园里吃个午饭。
李梦圆忙不迭地答应,明珠园与普仁医院相去不远,她周一中午就能过来。
恶狠狠地发泄似的掐断电话,刑鸣又低下头,往脸上重重拍了一把冷水。重新审视镜子里的自己。奇怪,才一会儿工夫,竟已眉明眼亮,焕发一新。他打开虞宅大门,迎着升起不久的太阳跨出去,略略抬着下巴,轻轻吹响了口哨。
他跟林思泉,到底是不一样的人。
还没打上去明珠台的车,阮宁就打来电话,告诉他,林思泉昨儿夜里出车祸了。

第59章

阮宁告诉刑鸣,林思泉的奥迪与油罐车相撞,他被狠狠抛出车外,虽当场送医急救,但至今生死未卜。调查人员怀疑这位新闻主播是自驾自杀,而不是交通意外。理由有二,一是众所周知,林主播最近事业受挫,家庭不睦,打击接二连三,很容易产生轻生的念头;二是林思泉撞车时并没系上安全带,而且撞击发生瞬间,他没踩刹车,反而踩下了油门。按说一个驾龄近十年的男人,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刑鸣接起这个电话时正准备打车去往明珠台,听着阮宁言之凿凿喋喋不休,一不留神就走向了马路中央。
一辆马自达飞驰而来,紧急刹车。车前的刑鸣岿然不动。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利的叫声,车主也跟着大骂。电话那头的阮宁听见这阵嘈杂响声,发出惊呼:“老大!你没事吧!”
险些酿成大祸,刑鸣仍寡着脸一言不发,手指一动就挂了电话。
方才还暖烘烘的太阳,此刻已被大片乌云遮蔽,令人视线受阻,周身冰冷。
刑鸣打上车,坐在前排,向司机报出地址。司机一听明珠台便来了劲,笑呵呵地扯着刑鸣问东问西,似乎认出了他是薄有名气的主持人。但刑鸣由始至终表情讷讷,不愿搭理一个字。他久久盯着自己掌心上快闭合了的刀口子,开始回忆那天的林思泉,反复咀嚼他的笑容与眼泪,人还没死,还没到缅怀音容笑貌的时候,但他确实从对方当时的神态里咂出两分诀别的味道,凄婉悲切,惨不忍睹。
他至今看不上林思泉。为人黏糊,处事婆妈,这世上哪有过不去的坎,何必自困愁城,何苦自寻短见。但他仍然深深感到受挫。瞒一瞒、骗一骗多好,自欺欺人也是仁慈,自己为什么非得逞口舌之快,往人心口扎下一刀。
一进明珠台,便意识到今天的氛围与往常大不相同,如处风眼边缘,四周都是要将人搅碎的舆论。播新闻的人成了别人口中的新闻,这是多大的笑话,多大的讽刺。台里目前还封锁着车祸的消息,估摸着是要等台长回来再做定夺,但纸包不住火,用不了多久,这个消息就会人尽皆知,一直烧到台外头去。这个节骨眼上“国嗓”闹自杀,对明珠台是个事儿,倒也未必是多么大的事儿。新闻中心的人都在议论,但议论议论也就完了,该写的稿还得写,该录的节目还得录。没人真正在意林思泉的死活,庄蕾反倒成了众矢之的。
各类谣言层出不穷,磨牙吮血,分外凶残,人们说,作风豪放的一姐找了个最老实稳重的男人来接盘,婚后作风依然不检点,这对外人眼中的金童玉女早就貌合神离,他们的婚姻关系名存实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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