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说吧。”
☆、八只物怪
“——所以简单地说，‘物怪’就是一群拥有类似‘异维动物’穿梭平行时空的能力，并借此解决世界各地、时空紊乱造成的事件的……人形生物而已。”
一个小时后，在最初的那个大厅里，完成了这辈子最高效快速的一次参观游览的殷无端，听陆九语气平静的总结说。
“那么，物怪是怎么，诞生的？”
在刚才的“参观”过程中，殷无端几乎被大量的信息彻底洗脑了一遍，却唯独没有发现有关物怪来历的部分。或者说有些地方简单的提到了，但碍于时间和信息量，他扫过去却没来得及消化。
显然对方这么安排，是有原因的。
陆九的表情有点复杂：“他们、或者说我们，曾经应该是‘人类’——关于这一点，我无法给你完整的答案。”
“……”
“还记得那些资料里，提到意外死亡或者失踪的一部分吗？”看着殷无端点了点头，他继续说下去，“大概是十六七年前吧，我们Retsnom组织的创建者——当时他还不是——偶然遇到了一个人。”
“谁？”
“一个男人，或者说，他看起来是个男人。”陆九凝视大厅一侧墙上的彩绘，仿佛那些凌乱而华美的刻印中有什么令人着迷的秘密，“除了瞳孔的颜色，以及过于刻板的表情。”
殷无端愣了愣，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商邪。
“不是他。”陆九说，“那个男人是我们有例可循的第一个物怪，一个迷失在时间与空间的缝隙里、被异维动物纠缠后融合，最终失去了除肉体之外一切记忆、认知和情感的……类人异种。”他的表情有些微妙，“不过幸运的是，失去了这些东西的那个人，也不存在警惕或者愤怒之类的情绪——所以创建者没有花费什么功夫，就很快‘驯服’了他。”
陆九说到这里，看了殷无端一眼：“我说过，物怪随机找到一个‘喜欢’的人的概率很小，你是，我们的创建者也是。他当时的工作虽然和这方面无关，但本人对于异常事件很有些兴趣——并不算太困难的，他很快确认了‘异维动物’的存在，然后开始着手，寻找与第一名物怪相似的‘同类’。”
“他找到了？”
“废话，不然我们是哪里来的？”陆九白了他一眼，“就是这样，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你身边那个，还有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物怪，本质上统统都是和商邪一样，无口无心无表情的三无产物。不过嘛，我们很善于伪装der~”
他非常光棍的摊了摊手：“伪装、模仿、扮演，simply。我喜欢我现在的性格，而商邪——如果说他还有什么爱好倾向，那应该是‘懒’。”
殷无端：“……”我竟无言以对。
他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高大男人，在之前的整个“参观”过程中，他就仿佛一个高标准的全能机械向导，带路、讲解或者答疑无一不精，却始终没有明显的情绪起伏。
所以说，每一个物怪在没有刻意伪装的情况下，都是——这样的吗？
殷无端怔怔的出神了片刻，直到陆九等不下去出声说：
“现在还有什么问题？”
“暂时没有。”
殷无端很清楚，对方说出来的无论真假，都是自己“有权”知道的极限：“除了——还是那个问题，你们的‘特殊安排’，是什么？”
说了这么半天，最初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如何通过他们所谓的特殊安排，避免某只物怪单方面的性嚳骚扰？
事关贞♂操，他不得不慎重。
陆九看了他几秒，忽然伸手把脸上的墨镜一抹：“很有前途嘛小伙子，始终没有被带跑题。”
他说着低下头，让殷无端看清那双由褐转紫的眼睛。
下一秒，他就变成了熊猫眼。
啊，准确的说，在陆九对殷无端亮出眼睛、瞳色转变、露出迷之笑容的那一瞬间，一只饱含威力快准狠的老拳，从殷无端身侧送出，狠狠地捣在了他的右眼眶上。
这个过程的发生仅仅一秒，快的殷无端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听见陆九捂着眼睛“嗷”了一声，倒退三步又嗷了一声。
——三秒之后，熊猫眼已经变成了对称的两只。
然后殷无端才终于反应过来，下意识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的商邪。这位此前除了脸之外，并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大哥仿佛是为了打击报复全程夺走他戏份的某人，此时看着陆九双手掩面（眼）的模样，露出一个不明显的、类似于大型猛兽殴死情敌后心满意足的表情。
殷无端盯着他看了半天，还是不确定刚才是不是自己眼花。
这时那边的陆九也终于疼过了劲，差不多一两分钟后他放下捂脸的手，眼睛已基本恢复了正常。不得不说物怪的自愈能力果然是非人级别的，这一下正常人估计直接眼球凹进去当场狗带，他们却只需要几秒几分钟就能继续生龙活虎。
“怎么回事？”
某种本能让殷无端刚刚没有上前去查看对方的情况，而是等到现在才选择出声。显然这一点做的非常正确，因为陆九的第一反应是又往后退了三步，一脸警惕的盯了商邪好几秒，才露出死里逃生一样的表情。
“啊，这个……因为实在是很久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了，物怪对所有物的领地意识和排斥感什么的……没那么严重，别担心。”
大概是看到殷无端在听到自己这段话之后，表情和动作明显僵硬起来，陆九连忙说。
“……”但是你的反应看起来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虽然没有开口，但殷无端的脸上明明白白显示出这么一段话。陆九感觉自己有些牙疼，沉默几秒后忽然神情气场骤变，成了一副面无表情的机械样子。
那是种很微妙的感觉，虽然脸还是那张脸，从发型到服饰毫无变化，但一个“人”却忽然变成了一台“机器”。
这样的陆九在某种意义上，和商邪非常相似，就像同一家公司出产的两个罐头。
“在S级的压力下保持伪装状态消耗过度，决定重置为原生状态。”他的声线也变得一样直板，“关于‘特殊安排’，是指物怪与指定对象一同进入某平行空间，并取代该世界中对应的‘自己’。通过在平行空间共同完成指定任务的过程，亲身了解物怪的能力。”
殷无端对这段话反应了几秒：陆九的意思大概是说，他会和商邪一同进入某个“平行空间”，暂时成为那个世界的自己，然后完成指定的任务？
“那怎么保证，不会出现类似‘之前’的情况？”
毕竟他的脖颈靠近锁骨上方的地方，仿佛残留着被咬之后的疼痛——虽然理论上早已愈合，大概是神经产生的错觉。
陆九：“在平行世界里，物怪会百分百完美的伪装、模仿、取代对应的‘自我’。在任何时间、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出现OOC的性格行为模式。”
OOC，Out Of Character，即角色定位脱离或者崩坏的现象。
殷无端想了想，觉得身为正常人的话，的确不会有这种把陌生人直接按倒就要不可描述的情况。就算真的对谁一见钟情或者X火烧身，也会意思意思委婉一下（？）。
总之，除了点头之外，他也没别的选择了——如果这是四十几个人都要经历的、这次参观的一部分，R公司总不至于让他们全部碧玉破瓜而归。
……好像有哪里不对。
感觉自己的思想似乎出现了微妙的偏移，但殷无端只想了几秒，就将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扔在了一边。
“行，什么时候开始？注意事项呢？”
“……我说……”
“？？？”
“你们聊这种隐私话题的时候，能不能避着点吃瓜群众？”
一个满含哀怨、有气无力的女声，忽然从沙发对角线那边的角落里响起。
殷无端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条件反射看了眼陆九。在对上东北银一脸无辜的表情后，忍住没有瞪他：“苏敏？”
“废话。”
“你还在啊。”
“……老娘都快自然风干了好吗？”那边安静了几秒，忽然轰然爆发，“谁来拉我一把啊就要狗带了啊能不能不要对无辜人士玩放置play我一点都不想被听墙角知道太多死得早我那十几个情人还在等我回去谈人生星星理想呢啊啊啊！！！”
殷无端：“……”
陆九：“……”
商邪：“。”
“她真的是女人吗？”
陆九弱弱的问。
“我觉得你们应该对所有档案烂熟于心。”
殷无端不动声色道。
“熟是熟，不过档案和真人……”陆九忍不住挠了挠剃的很短的发茬，“唉，算了，不说了。”
他一边惆怅且太息，一边朝对角线的地方走过去。殷无端看着对方结实的身形被那里的一个装饰挡了个严实，觉得苏敏没有被发现实在太正常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高个的扶着矮个的走了出来，走了两步顿了顿，干脆把人抱了起来。
苏敏一声“呀”刚刚吐了个音，就被对方稳稳的托住了。她愣了愣很快适应了这个状态，甚至堪称娴熟的微微前倾，将修长的胳膊绕上对方的肩膀：
“谢谢啊，大哥。”
“不客气。”
陆九的脸色却莫名有些怪异，顿了两秒又加上三个字：“大妹子。”
☆、九只物怪
大哥和大妹子面对面坐在沙发的两侧，殷无端和商邪面对面坐在沙发的另两侧。
“我可以退出吗？”大妹子问。
“可以。”大哥露出豪爽的笑容。
“……算了。”大妹子说。
苏敏长长的叹了口气，由于姿势的缘故，那不算低的胸口一沟几乎长的要溢出来：“上了贼船就不可能轻易下去，我不该问这种傻逼问题的。”
陆九闻言，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
殷无端被一高一低两声叹气弄得简直起鸡皮疙瘩，最后决心当做没听见：“陆九。”
“咋？”
“为什么苏敏在那里？”
在殷无端和商邪的两个小时开始之前，他亲眼看着陆九将中了昏睡DEBUFF的苏敏，搬到了大厅一角的沙发上。
根据陆九的说法，苏敏的昏迷是因为商邪作为S级物怪的能力，只要距离稍微拉开，她自然就能醒来。
这里不得不稍微提一句，关于物怪的等级区分——
等级最低的E级物怪，占了总数的百分之八十。B、C、D、A四个等级越往上数量越少，最高级为S，一共只有三名而已。
陆九的安排很合理，殷无端当然没什么异议。到了两小时后重归故地，填充物过多的大脑运转迟缓，加上陆九开始说起后面的相关事宜，殷无端并没能细想苏敏的去向。
就算细想了，他也不会想到对方被放置play在房间的角落里——图什么？
是啊，图什么。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陆九身上，六只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他看。身为视线焦点的陆九毫无露怯模样，甚至挪了下坐姿，让自己看起来更帅一点。
“……”殷无端眉脚抽了抽，忍着没说话。
“是这样的，”陆九说，“我希望这一次的时空穿梭活动，能够加上我。”
苏敏忍不住了：“那和我有个毛关系？”
“我也不想，但是很遗憾，”陆九摊了摊手，“为了能够让来此的代表都与物怪有一定的接触，公司高层准备在参观的第五天开始，每个人都安排一名物怪做向导——没错，第五天，所以别看了殷小哥，你身边这只的确是精虫上脑违规操作……”
商邪看着他。
陆九突然打了个寒颤，虽然殷无端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咳，总之呢，为了保障安全，在协议规定的前七天内，所有C级以上的物怪，都是被要求在公司待命、不参与任何时空任务；后三天将统一进行一次时空穿梭，由一名物怪引导一个人类——这是原本的计划。”
殷无端看了眼自己对面的物怪，对方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非常默契的望了过来。
“……”
他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下意识转开了眼睛。
那边陆九依然在说：
“因为某种原因，我需要一个在三天之内，进入某个平行世界的机会。实话实说，我本来已经打算偷渡了，但商邪和你的这个意外……是我决不能放过的机会。”
这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陆九需要在三天内进入某个平行世界，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而规定是七天内物怪必须留在这个世界，他唯一能钻的漏洞，就是像商邪那样：
因为“失控”标记了一名人类，组织高层为了保证印记消失前这个人类某方面的安全，从而将他们提前送入平行世界。
“我不想真的Marker一个人，所以必须找一个人愿意配合我伪装，并且保守这个秘密。”陆九的目光落在对面的女人身上，神情有种猛禽类的穿透性与锐利，“所以我让你听到了这一切，这些本不该被你知道的事……如果你拒绝的话，我保证你从这个大厅离开之后，会立刻因为保密原则泄露，被悄无声息的处理掉。”
苏敏：“……”
这是活生生的强盗逻辑。
年轻的女人坐在沙发上，目光笔直的回视。片刻后她忽然笑起来，像是那种听到特别好笑的笑话一样，喷笑出声的夸张样子。
然后她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在其他几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到了陆九面前。
“好啊、很好……真的。”她居高临下的看着陆九，笑盈盈的说。然后停顿了几秒，忽然毫无征兆的抬手握拳——
“嘭！”
骨头与肉碰撞出沉闷的声响，苏敏不缓不慢的收回拳头，近乎于放肆的在对方衣服上擦掉沾到的血，啧了一声：“皮糙肉厚。”
陆九并没有躲闪，因此被正正击中了鼻梁。物怪的体质让他只有被击中的瞬间淌下一行鼻血，刚刚流过上唇，就被随手擦掉了。
“行呀，我配合你。”苏敏说，“完事之后，你欠我一件事，哪怕违背你的原则。”
“什么？”
“到时候告诉你。”
Retsnom公司对时空穿梭的流程，进行的异常干脆而高效。从他们这边四个人达成一致，到一切准备就绪，只过去几个小时而已。
工作人员说，那个世界的基础信息，会在他们被传送过去之后，同步传输到坐标最近的接收器上。
这让殷无端意外了一下：“我还以为……”
“嗯？”
“就像很多小说里，脑电波或者意识植入什么的……”
陆九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在现实中见过吗？或者有类似的理论得到证实？”
摇头。
“如你所见。人类的大脑是太过脆弱的东西，信息录入这种事情目前还是只存在于想象作品之中。要知道，除非你面对的是一个婴儿，越是成年的、具有完整经历人格的思维，是会主动排斥任何异常的外来者，以保证自己的完整性。而物怪，”
他对上殷无端欲言又止的目光，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物怪——我们的确可以做到外来信息的植入。比起人格的无条件模仿来说，这只是小case。”
“可惜，我们的大脑，就连我们自己，也无法深入的挖掘或者探究。”
“……”
说到这里，陆九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微妙的笑了笑：
“‘我们都没法控制自己的大脑，更何况是别人的’①。就这一点上，如果要寻找我们和普通人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即使等级为E的物怪，也能够近乎百分之百的，操控自己的大脑细胞。”
***
穿越空间的感觉，非常的难以形容。
反正殷无端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什么对应的形容句式。
什么“好像身体被分解”啊，什么“仿佛穿过一个巨大的罩子”啊，什么“灵魂被从身体里抽/拉/挤出来”啊……都不是。
似乎有那么一点儿，但都不是。
总之就是……难以形容吧。
再次睁开眼睛的殷无端，看着头顶呈现出灰白状的天花板，这样想。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大概是整个过程过于安逸，如同回到最初的母体。但在那仿佛永恒的宁静之中，又仿佛潜藏着大量不可破解的信息，甚至唤起了殷无端远在十年之前的一些回忆。
那时的作息就如发条一样，被精准的安排到分秒。从吃饭睡觉，到所谓的活动学习锻炼，都不需要加入自我意识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