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你说的做了,你是不是也该按约定给我钱了?”
“做得不错,”车里的男人嘴角带着讥诮的笑,“按约定,五万块钱已经打到你卡里了。”
“我要现金,现在就要。谁知道你到底有没有打在卡上,万一没有我找谁要去!”
男人没动弹,只是语气中的鄙夷更加难以掩饰:“看不出来你还挺贪啊。”
王红美却没放弃的意思,“明明这么有钱,却连五万也不肯给个痛快,实在是令我刮目相看。”
“你说秋秋怎么就看上你这样的女人呢。”宗慎泽眉毛一挑,“看来他欣赏水平是越来越低了,或许是饥不择食。”
王红美咬牙一笑,“别废话赶紧给钱。”
宗慎泽仿佛仿佛早有预备地从副驾上掏出一沓钱,“这里是十万。我希望你没忘了我们另一个约定。”
“放心,我明天就走,不给他任何挽留机会。”王红美理了理自己在夜风中碎乱的发,脸上竟然有几分狠戾神色,“你拿我女儿做要挟,我敢多待一天么!”
对于一个单身母亲来说,女儿即是她的全部��
为了女儿,她愿意做任何事。
仓促之间,王红美把杂货铺给盘出去了,房子却只卖了一套。她从银行里取出宗慎泽给的五万块钱,加上手里的十万块,十五万全都用一块塑料纸包好了,放进了一块不透色的塑料袋里。
在顾林秋睡觉的时候,轻轻地放到了他床头。
她想,这些钱应该是属于顾林秋的。
至少在他有难处的时候,也不至于一筹莫展。
聂菁菁一大早就被抱起来上了火车,她睡得迷迷糊糊,等醒过来时,发现窗外急速掠过的景色已经不是城市的模样。
她四下张望了一下,“妈妈,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回老家。”
“爸爸呢?”
“你爸爸��”
“嗯?”
“他不会来了。”
聂菁菁不明所以,抬头一看时,发现妈妈抓紧了那个粉色的包,早已泪流满面��
第二十七章
那天夜里,顾林秋模模糊糊感觉发生了很多事情,他感觉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但他眼睛就是睁不开,但又有什么所谓呢��就像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他床铺下的地上,到处都是瓶子,廉价的白酒、啤酒、红茶,什么饮料都有,也有没喝完的,就这么往外淌着液体,地上湿了一大片。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熏得人头晕欲吐。顾林秋躺在床上依旧灌着酒,像没知觉似的,喝完了上厕所,上完厕所再喝,有时候会捡起地上的空瓶舔上几口,直到脑子被麻痹到了没感觉,才倒头大睡。
不知什么时候,身边的床铺陷下去了一块,顿时,一个带着温度的大手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他的大腿上。
顾林秋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是觉得自己很冷,也很疼,而那只搭在自己大腿上的手,是那么的温暖。
他控制不住地向往那一处微小的温暖源靠去��
是阿美吗?
顾林秋转过身体去摸,“阿美��别离开我��”
他可能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声音是带着哭腔的,眼角都委屈红了,泪花闪闪的往身后那人的怀里去钻。
还在想阿美?她就那么重要?
宗慎泽伸出手的那只手猛地下坠,“啪”地一声,拍上了顾林秋屁股,沉着脸扭过身去。
“阿美别不理我,我给你买好多好多东西��”
顾林秋彷徨地在床上摸索,摸到一个人之后就一把拽住他的衣服,力气大到骨节都开始发白。
没想到那个人却不悦地甩开了。
为什么要甩开我呢阿美��顾林秋再拽。
宗慎泽再甩开,这么来来去去好多回,说什么也不让他碰到。最后顾林秋呜咽一声,只能一个虎扑上去,愣是把人给按在自己怀里。在黑暗中他变得凶猛,哪里还有刚才软弱的模样,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我不许你离开我,你再甩试试!”
不管宗慎泽怎么掰,他都死死攥住不撒手,凶狠的口气中透着一丝脆弱。
抱了一会儿感觉怀中的人不再挣扎之后,带着酒意的顾林秋才不悦地低哼了一声,闭着眼睛,又将怀里的人搂紧了几分。
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再度沉睡过去。
他时不时地会去摸宗慎泽的脸,并没有任何色情意味,只是单纯想确定身边这个人还在不在。
单纯且固执地像个害怕被抛弃的孩子。
宗慎泽看着他那张在睡眠中也依旧不安的脸,清晰地感觉到那人的滋味并不好受。他伸手摸了摸对方的短发,在他额头印下一个热热的吻,似是呓语一般地道:“我只能铲掉你身边的人啊,不然你也不会再回头看我一眼吧��我想让你的世界里只有我,像四年前一样,眼中只有我,我是不计代价的��只有你,才能让我这么疯狂。”
早上,宿醉的顾林秋无法动弹,一动,到处都跟针扎一样密密麻麻地疼。他感觉身体上缠了一个很重的东西,迷迷糊糊地挪了位置,想要远离那种束缚。
但他的缩避显然让紧缚住他的那个人感到不满,那人干脆腿一勾,将人整个夹到自己怀里,下巴抵在他的头顶上。
可能是躺着的缘故,声音有些慵懒的喑哑。
“别动,再睡会儿。”
宗慎泽就这么抱着他,一动不动的。看似睡得挺香,其实一整晚都没怎么睡。
身边这人睡相要有多差就有多差,半夜他都差点被踹下床去好几次。于是他只能把顾林秋的手夹在胳肢窝里,不安分的腿夹在两腿之间,这才让这小子安分到了天亮。
“唔��”
顾林秋难受地低吟,挣扎间似乎软弱无力。宗慎泽这才觉得不对劲,捧起那人的脸一看,发现他不知是热的还是怎么了,细密的汗珠一颗接一颗地往外渗,脸红的有些不正常。
宗慎泽抚了抚他额头的汗珠,试了一下体温,发现有些发烧的迹象。
“醒醒?”宗慎泽拍他脸,“是不是哪里难受?”
感觉到宗慎泽的触碰,顾林秋难受地拧起眉,终于把眼睛睁开了,也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下意识地,反而更往宗慎泽怀里钻过去了,连带着把自己的头都埋在对方颈窝里,好像嘤咛了一声不要。
宗慎泽虽然受用,但心情挺复杂的,他平时就这么不设防?如果不是自己半夜爬他床上,而是别的男人,他也这样么?
“快出来,你在发烧!”
“你才在发骚。”那人在被窝里回道。
他现在大脑里乱成一锅浆糊,好像脑子都被蒸熟了,不想去思考任何事情。他隐约知道这人不是王红美,但他就是不想睁开眼睛,就好像不去看的话,他就不必知道这人是谁。
他似乎是怕捅破这张纸,就要失去这得来不易的温暖。
“我是说发烧。”宗慎泽觉得心里麻麻的,托着那人的胳膊把人给捞了出来。
顾林秋闭着眼睛,眉头皱着,脸蛋看起来有点儿红,嘴里嘟哝了两句,宗慎泽没听清。
凑到他嘴边时,顾林秋猛地睁开了眼睛,吓了他一条。但仔细看,那双瞳孔是没有焦距的,飘忽不定,不知道在看什么。双手还在空气中划拉,想要抓住什么。
宗慎泽心里一阵抽痛,拍了拍他的背,等对方稍微安定了点,又把人拖入怀里,不停地拍着,“以后如果你心里只有我,我会好好疼你。一定不让你再受苦。”
他替顾林秋掩好被子,在起身的那一刹那,不料手又被顾林秋抓住。
“我去买药。乖,一会儿就回来。”
顾林秋眼睛怔怔看了他几秒,毫无焦距,然后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重新躺到了床上。
每过一会儿,顾林秋都要从床上往外看一眼,似乎要看人回来了没有,等到人回来了,他就焦躁地不让人离开。几乎是每隔两三分钟,宗慎泽都要朝他承诺一遍:“我在这儿呢。”
这样被渴求着的感觉,真是令他忘乎所以。似乎回到了四年前,他被顾林秋死皮赖脸缠着的时候��他从厨房里拿锅把中药给炖了,又烧了一些开水把顾林秋的身子擦洗了一遍。在第一百次掰开那人缠着自己的手臂时,拿手指头轻轻点了点他嘴唇,“还挺磨人的!”
顾林秋醒的时候宗慎泽正抱着电脑靠在他家沙发上。顾林秋眼珠子瞟了他一眼后又顿住不动,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男人。
皱着眉,似乎在仔细地回忆着什么。
他想动一下,结果发现浑身的骨头缝似乎都在疼,酸麻的肌肉使不上力。他想开口,喉咙也干渴地发不出声音。
宗慎泽被他弄出的响声吸引了注意力,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长叹一口气,上来摸了摸顾林秋的脑门。看到黑色眼珠子在底下灵活地转来转去后,他就放心了不少。
关了电脑,转身进了厨房。
顾林秋苍白的俊脸微滞,眼角席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复杂。
宗慎泽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只记得昨天晚上一直抱着一个人来着,难不成是他?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厨房的门被打开,浓重的药味儿飘了出来。宗慎泽手里端着一个大白瓷碗,里面装着满满的黑色药汁。
碗端到近前,顾林秋本来就空空的胃感到一阵恶心。
“把药喝了。”宗慎泽在他腰下垫了块枕头,好让他靠在床头上。
顾林秋不想喝,把头别过去。
“我数一、二、三,你要是不喝了我亲自用嘴喂你。”
“我说��”顾林秋扯动干裂的嘴角,脸上带着淡淡的讥讽,“您这样累不累啊��”
“你说呢?”
“我觉得你挺累。”
“还好。”
宗慎泽舀了一勺药汁,在一边吹了放嘴边试试温度,觉得差不多了才递到顾林秋嘴边。
顾林秋觉得挺好笑。这人百般刁难自己不就是为了报复么,怎么现在又好心给自己煎药,还服侍地这么体贴周到?
心里想着绝对不喝他递过来的药,可勺子到了嘴边,他还是张开了嘴巴。
药的滋味不是很好,但生病的人味蕾是麻木的,浓稠的汤汁正好滋润了舌头、嗓子。有些药汁从嘴角溢出来都被宗慎泽给擦干净了。
一点一点的喂完药汁,宗慎泽拿过来一个小板凳。坐下来,把电脑搬到他床上,对着床铺敲字。
可惜凳子太矮,对于身材高大的他来说实在委屈,对着床,底下又没能伸腿的地儿,但他雷打不动地坐着,仿佛丝毫没影响,仿佛这两米二的床就是他那办公桌,任他鸿鹄展翅。
可顾林秋觉得他很可笑。
“你怎么进来的?”
“门没关。”宗慎泽头也没抬。
“你说你到底想怎么样你给个痛快吧,你要是看我不爽没关系,我换个城市呆成不成?你为什么非要跟我过不去?你要是看我不顺眼,我离得远远的行不行?”
宗慎泽见他对自己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拧起了眉,“我记得是你自己昨晚让我别走的。”
“��”顾林秋真不想回忆昨晚,那种失去所有的感觉,恨不能抓住一个东西一辈子不放开,就算是条狗,他也能照样抱着不放。当他这么想的时候,也不知为何,心里好受多了。
“我记得我没什么东西可以让你惦记吧,药我也吃了,你能出去么?”
“秋秋。”宗慎泽抬起头看他,这是他头一回当着面叫出这两个字,差点没把顾林秋的鸡皮疙瘩都喊掉了。
没等顾林秋开始骂人,宗慎泽表情顿时严肃了起来:“我想了一下,我想和你交往。”
顾林秋冷笑:“你在开玩笑?”
“我认真的。”
“我可以说不想吗?”
“我不急,我有时间等你。”宗慎泽淡定不惊的接茬:“四年前没答应跟你交往,应该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既然之前你有那种毅力追我,现在我也有那样的毅力追你。我会好好对你,把我们错过的都补回来。”
顾林秋觉得腹肌都被笑得疼,声音带了些沙哑:“宗慎泽,我终于理解你当初那时的感觉了,真他妈不好受。”
“你真的对我一点感觉都没了吗?”
顾林秋特认真地看着他,并且摇了摇头。
也许,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吧……再深刻的感情也迟早给磨平了。他现在不是在置气,也不是在怪罪谁,他是真的对他没有特别的感觉了。要怪的话,就怪时间吧。他甚至不敢确定,如果有个他新喜欢的人出现在他眼前,他还会不会再看宗慎泽一眼。
宗慎泽反而舒了口气,“之前你那样对我我也动了心,我相信反过来也适用。”
顾林秋没说话,似乎在揣摩宗慎泽到底有什么用意。
难不成这也是报复的一环?好让他彻底爱上他之后再抛弃,然后看自己苦苦哀求时再嘲笑吗?
可有必要吗?他宗大老板有必要浪费宝贵的时间在自己这无名小卒上么?
宗慎泽仿佛猜到他在想什么似的,侧头看了顾林秋一眼:“我只说一次,我是认真的。不然你答应试着和我交往你就知道了。”
沉稳的声音是那样地有质感,看不出丝毫的紧张和心虚,感觉很难让人去怀疑他的话。
顾林秋依旧是笑,靠在床头上,不怒也不喜,阳光洒在他干裂的唇上,脆弱地让人有些心疼。
他望着天花板,眼珠子干涩地在眼眶里转了几圈后,才答道:“我没工夫陪你玩恋爱游戏。”
“行,那我每天问一遍,直到你答应为止。”
以前,顾林秋是觉得宗慎泽虽然外表对人冷淡,实际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一旦认定了什么东西就很难改变,可现在,他真的觉得姓宗的心理有毛病。
回想之前的种种,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招惹的实际上是个神经病,一个有着某种偏执狂的神经病。
不过,他真想不明白现在的自己对宗慎泽究竟有什么吸引力。是身体还是脸蛋?这两样他四年前都有。难不成他享受这种身份对调的差异悬殊感?毕竟把当初强迫自己的人摆在手心里玩弄,也挺有成就感的。
顾林秋想不通索性不想了。除了他爸,现在没什么值得他好在乎的,他活着,仅仅是为了他爸。至于宗慎泽,算哪根葱,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第二十八章
躺回床上,眼角忽然瞥到旁边的床头柜上好像放了一个结婚请帖一样的东西,本来混沌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且隐隐发疼。
见顾林秋身形困难地想要去够床头柜上的东西,宗慎泽好心地给他递了上去。顾林秋连个谢谢也懒得赏赐,打开请帖的时候,微一怔愣。
表面上他垂着眸子一派平静,只有微颤的手出卖了它主人此刻的心思。
“怎么了?那是什么?”
宗慎泽凑了过去,想拿过来看一眼。
顾林秋毫不留情地拍开他的手,掀起被子想要下床,然而脚尖刚点地,随即眩晕地跌坐在床上。可他不死心,一手拿着请帖,一手扶着床帮,一步一步想往外挪去。
他的虚弱却要硬撑的样子很快令身后的人不悦。
很快,腰上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收紧,天旋地转间,整个人被宗慎泽打横抱在了怀里。手里的请帖也被夺了过去。
“你要去哪儿,我抱你去。”
一米九几的男人抱着只比自己矮一点的一米八几的大高个,那情形,着实称不上赏心悦目。只是略微令男人疑惑的是,怀里的人也比想象中轻太多了。
“你他妈放我下来!”
顾林秋挣扎,一开口便带上了掩也掩不住的哭腔。
本来,看到请帖的瞬间,他还是能控制得住自己的,他只想去楼上看看,亲自去问问,为什么突然这么快要结婚?甚至连下床的时候都在想,是不是阿美跟自己开的玩笑?可就在宗慎泽拦腰把他抱起的那一刻起,突然间很多滋味都涌上来了。
再笨他也明白过来,阿美肯定是铁了心要离开自己了!
那张请帖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新郎姜康、新娘王红美,于农历2017年3月21日星期五举行结婚典礼,敬备喜宴,恭请光临。
精美的印刷纸上,还清清楚楚地印着婚礼地址。
顾林秋硬生生地把泪水给憋了回去,几乎是吼出声:“放我下来!”
宗慎泽却把他搂得更紧,像是要把他嵌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一只臂弯托着他腿弯,另一只从他胳肢窝下穿过,不顾那人的叫喊挣扎,直接抱着原地转了几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