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有多傻，才会信了？这一对夫妻是恩爱的，恩爱至极。可是既然恩爱了。何苦来招惹她？
她就算是在这深宅大院老死又如何？何苦为他们做嫁衣？
张佳氏仰头，又干了一杯。
她酒量并不好，也不过几杯下肚，就有些恍惚了。
依旧哼唱着戏文，唱到了那一句：后回君若重来，不相忘处，把杯酒，浇奴坟头……
忽然止住了声音，大笑了起来。
罢了罢了，她又不是那傻乎乎的祝英台，致死都不肯醒悟，她既然身死，就不想再见这个本就对她无情无心的男人，什么时候都不见。
直郡王于她，甚至谈不上什么负心，因为他对她本就无心。
“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张佳氏呢喃：“孩子，额娘没本事，但愿舍了这一身，保住你的命，额娘对不住你。下辈子，额娘怎么也不这么无能了，好好护着你。”
最后的小半壶酒，张佳氏没有慢慢喝。
而是将一个金打成的梅花锭子从怀里拿出来，流着泪塞进嘴里，就着那酒灌下去。
忍着疼痛，躺在了榻上，这一辈子，就当是她瞎了眼。
正院里，孩子是真的咳嗽了，倒不是大福晋做妖。
再次请来了太医诊断，得出的结果就是孩子可能不行了……
咳血……纵然是个壮汉，也不行了，何况是个孩子呢？
直郡王自然没有再去张佳氏那里的心思，只是一夜都忙着叫太医诊脉开方子。
张佳氏早就下令，一夜都不许奴婢们进来，她早就再饮酒之前就写下遗书，只有一句话：求王爷免了臣妾奴婢们的罪过。
致死，不敢提起孩子。十七岁的年华，原本该是千娇百媚的绽放，然而匆匆间，就如同那开败了的花儿，只一夜之间，一场风雨，就已经凋零成泥。
而她并不知道，也不过差了一日不到，她们母子，便就在那奈何桥上相遇了。
☆、103.第103章 下场
胤礽带着太医仵作进了宫。
康熙爷一听，头大了。
“保成这是又闹什么？怎么就跑去保清府里闹了呢？怎么回事啊？”
“这……奴才听着是为了直郡王府上过世的小阿哥……说是太医误诊了。”梁九功道。
“好了，传吧。”康熙爷揉揉眉心，这孩子，没有省心的时候了！
他自己就不觉得自己年岁大，所以如今有没有孙子，还真不在乎。
所以，他更关心的，是儿子们，而不是孙子们如何。
乾清宫中，胤礽胤褆带着太医们进来请安。
胤礽第一个：“皇阿玛吉祥。”
“都起来吧，这是怎么回事？朕都叫你们闹糊涂了，怎么好好的，仵作都叫了？胡闹！”康熙爷皱眉。
“儿臣说吧，儿臣想知道大哥的孩子怎么没了的。小小咳疾，太医居然不知道病因，儿臣才请了仵作，这才查出，孩子是因为几根猫的毛发引发。本可以救治。但是他们一个个都不知道病因，这才导致孩子没了。”胤礽三言两语，清楚明白。
李太医等已经浑身冒汗了，这罪名，他们百口莫辩啊。
“有这等事？李太医，你说。”康熙爷道。
他还是信任李太医的。
李太医早就心里转了几圈，如今有话说了。
“回万岁爷的话，臣……确实没有察觉，可是小阿哥实在是年岁小，把脉都不能把，臣……臣……”
“是么？那你告诉孤，既然不能给小阿哥把脉，你如何定下病症？如何给小阿哥开药？”胤礽冷冷的。
李太医紧张极了，他只是凭着经验来的，其实他都不是小儿一科的，只是按着一般的咳疾来治疗而已。
“臣……臣只是按照小儿咳疾开的方子……臣……哎哟……”
胤礽不等他说完，上去对着他心口就是一脚：“老混蛋！仗着皇阿玛宠信你，就敢草菅人命了？你不懂的病症就敢下药？你当大清没有人精于此证了么？”
这一脚，是为胤褆的孩子，也是为了上辈子他的小格格。
明明是虚不受补的病症，他一副药下去，生生把个孩子补死了。
即便那是一个不受宠的格格生的女儿，可那也是他的孩子，岂有不心疼的？
换了一个世界，这个人还是这般可恶，换一个精通小20 儿病症的太医，说不定就救了孩子的命！
这是康熙爷，只想着李太医是太医院第一手的好太医，从不想他适合给什么人看病。
而李太医，早就忘记医者父母心的古训。只记得那些虚名和尊荣。甚至于，能被他看病，都成了格外的荣宠。这世上，多的是人可以被捧着，可是为医者，始终要有纯洁的心。也要知道自己的本事，是不是可以普度众生。
一脚下去，李太医自然是跌坐在地了，康熙爷也被吓了一跳。
不过……奇异的是，他没有觉得太子僭越或者是目中无人，只是觉得这孩子虽然暴躁，可是这脾气，随了他啊！
“保成，像话么？太子要有太子的威仪！还不坐下！”康熙爷板着脸道。
不过，胤褆已经明显的察觉，皇阿玛不仅没有生气，还有些欣慰。（确定？）
胤礽哼了一声，坐在下首：“皇阿玛，他今日不把小阿哥当回事，来日，对皇阿玛的龙体也一样干怠慢，这样的人，不配留在太医院。”胤礽道。
康熙爷没马上说话，只是看着李太医：“你说，换了一个精通小儿病症的太医，这病，能治么？”
李太医半晌不起来，就是想着他年迈了，被太子爷踹了一脚，许是能换来康熙爷的一丝怜悯呢。
如今康熙爷一问，他心里咯噔一下。
他不知道。
“太医院里，精通小儿病症的太医呢？”康熙爷道。
梁九功忙去了，不多时请来一个干瘦的老头。
胤礽心里悲伤，下面跪着七个太医，竟然没有个是精通小儿病症的。却都给小阿哥看过病……
“臣给万岁爷，太子爷，直郡王请安。”老头跪倒道。
“与他说说病症。”康熙爷随意指着一个跪着的太医道。
那太医是怀疑过李太医的其中一个，忙不迭将小阿哥的病症说了。
那老头摸着胡子想了想道：“臣不敢欺瞒万岁爷，此等病症虽然凶险可是并非没救。之所以凶险，只因孩子小，可是小有小的治法，臣敢保证，有八成的机会治好。”
紧接着，就细细的说了如何治疗。
康熙爷听着，不住点头，下面跪着的太医们脸色就越发的不好。
可是当时，为什么就没有人想请一个专精小儿一科的太医呢？
他们虽然也懂得，可是不精通啊！
这些事，胤褆如何想不到？追根究底，只因为皇阿玛只说了一句勉励医治，而他自认为信任李太医，才将他派出去了。
而太医院，是些什么人？
李太医治不好的病症，谁敢治好了呢？这个杜太医医术是没的说，可是性子直，不会拐弯，进太医院十几年，就没有给一个像样的主子诊治过。
太医院里，如何会安排一个有本事，可是不会为人的人去给一个李太医看不好病的孩子去看呢？
治好了之后，李太医如何？太医院又如何呢？
“皇阿玛，求皇阿玛处置李太医。太医院里风气这般，儿臣以后就不要孩子了。”胤礽皱眉道。
“好了，怎么还跟孩子似得？为了这起子奴才你就不要孩子了？朕何时说过不处置了？”康熙爷口气是严厉的，可是气息都带着一股子宠溺。
“李太医辜负朕恩，革除一切职务，与其一家发配宁古塔，永不录用，这就去吧。你们几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一日五十个板子，回家去吧。既然你等不能胜任，自有能人。”康熙爷淡淡的，就决定了太医院里大半所谓好太医的归宿。
几人哪里敢求情？都只沉默着谢恩，被太监拉出去了。
太监们对太医，那可是恨的厉害，但凡有个病痛，求几颗药丸子都费劲，这时候，他们绝不会手软的！
☆、104.第104章 生死与共
挨打的太医都被打的去了半条命。
他们自己都是太医，自然知道这伤势有多严重，要是不好好养着，以后这腿就废了……
但是如今都是罪臣，谁敢多话？保住命就是好的了。
这头，康熙爷道：“保清也不必伤心了，孩子福气不够，以后总会有的。都是这起子混账东西！小小咳疾治不好。哎……”
“皇阿玛千万不要伤心，是儿臣不对，叫皇阿玛跟着担心了。”胤褆忙道。
“好了，不必说了，你也有些时候没进宫，去看看你额娘吧。”康熙爷道。
胤褆忙应了，起身去了。
“你呀，就是有气，自有奴才使唤，用你亲自动手么？”康熙爷看着胤礽道。
“儿臣冲动，请皇阿玛责罚。儿臣自知不是做太子的……”
“好啦！你多久没去看看老祖宗了？去看看吧！”康熙爷打断他，不必想，下面是什么话！这小子，时时刻刻不忘记这个话。真是欠收拾！
胤礽起身，也不在意自己话没有说完：“儿臣告退。”
颇有些吊儿郎当的样子，出了乾清宫。
康熙爷直摇头：“你说这孩子，这孩子什么时候长大啊？”
梁九功赔笑附和着，不过心里想着，就几个月前，您可是把太子爷当成大人的，这就变了？
不过这才对啊，本来就还不大么。
胤礽在宫里陪着老祖宗，直到用了晚膳才出宫的。
回府已经天黑了，径自去了常青园。
雅璃正等着呢，焦急的在门口走来走去。
她怕太子冲动了，与直郡王闹起来。
“爷，你回来了。”见胤礽进了院子，忙扑过去了。
“嗯，怎么在这，你们怎么伺候的？”八月里，夜里还是有些冷的，就叫她站在外头？
凝露打头，全都跪下了：“奴婢有罪。”
“是我要等你的……你叫她们起来吧。”雅璃忙拉着胤礽的袖子道。
胤礽意外了一下，知道她定会求情，或者直接叫人起来，不料她是这样说……
这丫头不傻啊，知道尊卑。
“跪一刻钟。长长记性！”胤礽道。
雅璃小嘴一撅，却也没说话，她的有眼色啊，一刻钟，十五分钟而已。这就是毛毛雨了。
进屋之后，徐卫忙去倒茶了，奴婢们都跪着呢。
“爷，你怎么才回来啊……”雅璃呐呐的，又不敢怎么问，毕竟这也不是她该问的。不过到底担心来着。
“进宫了，丫头想知道直郡王府里的事？”胤礽问。
雅璃有些不大信他真的告诉她，然后犹豫的点点头。
“坐下。”胤礽拉她。
“孤今日告诉你，你要记住，到了什么时候，你自己也要护着你自己。知道么？”胤礽道。
雅璃张张嘴，不太明白。
胤礽将今日之事，讲给她听。
“太医们这么坏？就敢……就敢耽误了救治？”雅璃惊讶道。
“哼，他们有什么不敢？横竖直郡王不知，小阿哥不会说话。不过是病重救不活了，哪一年没有皇家的孩子死了呢？皇阿玛的儿子都一个接一个的没了，这算什么？”胤礽冷笑道。
“那……那……”雅璃不知说什么，她从不知道，原来皇家除了妻妾争斗中会害了孩子，还有这么多的问题。
太医要是信任不得，那有病的孩子，又要如何呢？
“你可知道，孤告诉你，是为什么？”胤礽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
胤礽第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她，没有柔情，倒像是一个严厉的师傅，教导徒弟一般。
雅璃害怕，她真的好怕。
她想过很多很多艰难，不认识他的时候，她甚至想过如何凄惨的老死。
可是，认识他之后，她变了。她自由，任性……似乎忘记皇家里的女人是如何活的艰辛的……
忽然之间，她就哭了出来，扑进了胤礽怀里：“不要……不要……”
“我不要……你不要……”
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只是不要。
“哎……”胤礽叹了一口气：“你可真傻。”
雅璃深吸一口气，压住翻滚的情绪，努力叫自己说话：“不要，爷，你不要这样，我都知道的……可是不要啊。你……你会护着我，要是不护着我，我就按照自己的方式活着，我会努力的求生，坚强的活着。你不要告诉我那些太残忍的事……叫我觉得一点温暖都没有。”
“傻丫头，有朝一日，孤连自己都护不住了，还如何护着你呢？”胤礽笑着，可是声音充满了悲凉。
“以前……以前听人家说生死与共，总觉得是虚的。可是……我愿意的。以后，我们生死与共好不好？”雅璃摸了泪，抬起头问胤礽。
“可是，你要知道，以后这府里，还会有太子妃，她会压着你，想想张佳氏。你也许，也会遇见这样不公，甚至无处喊冤的事。孤要是不想护着你，你又如何……”
“我不信！我不信！你骗我，你要是以后不管我了，今儿又何必与我说这个？你又不是无情的人，为什么要这么说？你会怎么样？最差就是被废掉，会死么？你要是死，我陪你好不好？你要是废掉，我也陪你，总要有人伺候你，我去行么？”雅璃忽然打断了胤礽的话，带着三分愤怒，三分伤心，三分委屈，还有那么一分豁出去。
胤礽就愣住了，许久没有说话。
怀里女子不过是个孩子，可她眼神多坚定呢？是啊，这一辈子，她都只能是他的人了，那么……好与坏，还能如何呢？
“好了，别哭了。你的心意，孤都知道了。”胤礽伸手，给她擦泪。
“其实……爷真的不想做太子是么？”雅璃咬着嘴唇，小声问。
“其实……爷从来没有选择……”
“好了，傻丫头，别什么都说，想不想，都由不得我。好了，等着孤，你用膳了没有？”胤礽替她擦了泪，笑问。
用是用了，可是很少，不过，气氛不好，打断一下吧。
“没用，一起用好不好？”雅璃道。
“好，叫人摆膳吧。”胤礽起身道。
☆、105.第105章 失宠得宠
宫里，康熙爷倒也没什么不高兴的。
横竖就是太医少了一半么，多的是人要紧太医院的，一个皇帝，犯不上担心这个。
只是想着，上回说了接成嫔来，结果也没有接来。倒不是他故意骗她，只是次日有些事，没心思了。
“去接成嫔来吧。”康熙爷想着，今儿不算没心思，见一见吧。
成嫔见着李德全的时候，真的傻了。
上回就没当回事，只当过去了呢，这回……真的来接她了么？
“娘娘，您赶紧拾掇拾掇吧，奴才等着您！”这不是提前说，而是直接来接了，这可是给足了面子了。
“公公辛苦了，我就换身衣裳，您略等等吧。”成嫔毕竟也不是没见识。当年是得宠过的，见多了太监宫女的各种嘴脸。
她从盛宠跌落，这么些年，母子平安，虽然过的不好吧，好歹都活着不是？
进了内室，犹豫了一会。
要是说和当下里那些个小常在答应贵人们争奇斗艳，那她没资本。
没东西，也不是那个年纪了。
二十六岁，虽然不劳，可是也不嫩了。想了想道：“给我拿那件月牙白绣着碎花儿的来吧。”
大宫女百叶道：“主子，那件是旧的呀……”洗了几次了。看着不鲜亮。
“我失宠十来年了，哪有那么些鲜亮的？这会子穿红着绿，俗气不说，显得我轻浮。那件月牙白，虽然旧的，可是那料子极好。也不显什么。听我的吧。”成嫔道。
百叶哎了一声，叫人去拿了。
又道：“既然主子要穿那个，就不要戴这些个首饰了，索性奴婢给您配上些素银的吧，那个虽然素淡些……也不算是值钱的，贵在精致。”
要说成嫔就真的穷的没有一点好的，那也不可能。但是她不想那么打扮。
失宠的人，就该有个失宠的样子。
“也不必太素淡了，配上几样珍珠的吧。箱子里头，还是有几颗东珠的。”这些年，她不戴，不过勉强也是有几样拿得出手。
等打扮好了，其实也就过去一刻钟，谁敢叫康熙爷等着？
李德全打量，心说这位娘娘还是跟过去似得，不爱显摆。那会子得宠也没怎么显摆，这会子就更是不显摆了，这么着就不错，万岁爷喜欢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