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旅归来完本[耽美]—— by:priest
priest  发于:2016年1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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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捷耸耸肩:“不可能什么?小朋友,我早说过你还嫩,好好的非要在道上混什么混,回学校好好读书才是正经事,不过——”他把袖珍手枪拿在手里,直直地指着莫匆,“世界上还真没有卖后悔药的。”

莫匆觉得那枪口里面喷出来的,像是夏日里面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风雪,把他的骨肉血液在那一瞬间全部冻住了,他条件反射地往旁边一滚,子弹打在他刚刚待过的地方,掀起来的尘嚣迷了他的眼,被刺激的泪腺流出液体……他拼命地眨着眼睛,心想这么强烈的刺激,为什么这场噩梦还不醒来?

莫匆费力地抬着头看着安捷那张隐藏在阴影里的、不动声色的脸:“你想杀我吗?”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每吐出一个字,都好像牵动着一根神经,把痛觉直接传入心脏,“安捷,你想杀我吗?”

“跟我们这些人混在一起的,从来没什么好下场。”醉蛇抱着双臂站在一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莫匆,眼睛里似乎有悲悯一样的东西一闪而过。安捷不吭声,再一次举起枪。

“砰!”

莫匆闪身翻进旁边的一条岔路,他意识里一片空白,所有肌肉的反应都是下意识的行为,躲闪,奔跑,逃离……

梦魇在一条狭长狭长而幽暗的过道里面,他觉得自己一颗心沉得快要看不见了。枪声不断地在身后响起来,莫匆穿过一条又一条的通道,越来越冷——

直到追逐的脚步声和枪声听不见了。外面的天光照进来,莫匆顺着出口爬上去,外面连着的是一片大野地,有凌乱的庄稼……他整件衣服湿透了贴在身上,从凌乱而高大的植物里钻了出去,脚步踉跄,好像漫无目的一样,然后抓着胸口跪在地上,脸上全是灰尘。

大脑停止了工作,只来回放着一句话——他想杀我他想杀我他想杀我他想杀我……

记忆中那男子纵容而带着少许无奈和温柔的笑容,那好像在太阳下干净得会发光一样的白衬衫,那随处泛着冷幽默的言语,那沉默地在指尖点根烟,就好像沉浸在遥远年代的旧事里那样让人心疼……和砰然心动的侧影,还有那颈子上挂着的,粗制滥造的“项链”,都如同一个巨大的、五彩斑斓的肥皂泡,突然碎了,连踪迹都找不到。

莫匆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思考能力好像被那一枪给打烂了,对他而言,前因后果都是虚妄,真实的只有安捷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就像看着一堆毫无用处的垃圾。

温暖的身体和午夜梦回之时侧过脸就能看见的十指相扣,原来都是自己的错觉。

莫匆双手扣在地上,手指陷进泥土里,终于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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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捷把枪放回自己的衣兜里,默默地站在原地,低头看见自己胸口上吊着的一圈傻乎乎的可乐拉环,忽然笑了,无声无息的、让人揪心的笑容。

醉蛇拍拍他的肩膀:“没打中他,你自己的枪法自己都不相信了么?”他看着莫匆消失的方向,摇摇头,“我都不知道这条路居然是一条出口,你……”

“闭嘴。”

醉蛇叹了口气,忽然觉得眼睛很酸,他扭过头去,狠狠地抽了口气,哑声说:“我……我没想到会这样,饮狐,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安捷甩开他的手,转过身,往另外一条路上走去:“对不起我?”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极低的,那拖长的尾音似乎有些颤抖,可是男人的脚步却稳定极了,“你既然知道,不如以死谢罪?”

醉蛇肩膀放松下来,迅速地跟上他,苦笑了一下:“像我这样的人,活着又能有多大的意思?”

安捷脚步停顿了一下,回过头来,以某种说不清的表情看着他,半晌,才低低地说了句:“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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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一前一后,没有任何交谈。中间隔着很远,影子被光打到墙上,说不出谁比谁更颓败。

到了另一个岔路,安捷停住脚步,刚刚那间诡异的书房在不远的地方,他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我当时心里太震惊,居然没有反应过来……”醉蛇的脸突然白了,安捷指着书房的方向,轻声说,“居然没有反应过来,那书房的位置,其实正好是在你奶奶的坟墓下。”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我狗血了
第七十五章 仇恨与父
醉蛇突然用力咬紧了牙关,手缩在袖子里,攥得紧紧的,浑身颤抖起来。

绷紧的肌肉让他的脸看上去狰狞不已,安捷叹了口气,靠在墙壁上,双手抱在胸前:“如果我现在还不明白,也就不用活着浪费粮食了。你说……你奶奶的坟墓下面是一间这样的书房,那她的尸体到哪去了?”

“尸体?”醉蛇笑了,短促而尖锐,他扭过脸去,狠狠地盯着底下书房的方向,“怎么会有尸体?他怎么会给自己留下这么明显的罪证?!人面兽心,人面兽心!”

安捷脸上露出些许茫然的神色,他似乎想说什么,顿了顿,却把话咽下去了。

半晌,醉蛇才平静下来,他的肩膀无力地往前耸着,跌跌撞撞地走进了那书房,伸出手,从大书桌上摆着的书籍上划过,然后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地撑起自己的下巴,抬起头看着安捷,眼睛里似乎有亮亮的东西闪过,安捷不确定那是什么。
醉蛇轻轻地说:“对于你来说他是父亲,是世界上最亲的人,我现在还记得他那时候怎么疼你的。小时候你身体不好,他整夜不睡觉看着你,一口一口地喂你吃饭吃药,你睡不安稳的时候哼着歌哄你睡觉……”

“手把手地教会我写字,会很温柔地在我耳边说话,声音低低的。他还把我高高地举起来,坐在他的肩膀上,跃过人群,什么都能看得见。”安捷也走进来,环视了一周,目光落在那被撬开锁的冷冻柜上的时候,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我原本以为不记得那么小的时候的事情,最近也都一点一点地回忆起来了。”

醉蛇冷笑一声,安捷垂下眼睛,叹了口气。

两人沉默了一会,醉蛇突然低声哼唱起来:“原来你是程家子,义拜奸贼作螟蛉。往事思来心头恨,快快赶走这小畜生……”他手指敲打着古旧的大书桌,“小畜生,我就是那个小畜生。饮狐,你没注意到么?何景明是狼,翟海东是狮,你是狐,只有我是冷血动物。你们有的是被他捡来的,有的是他从孤儿院看上了领养回来的,之前都有自己的名字,唯独我,只有‘醉蛇’两个字。”

“你奶奶怎么死的?”

醉蛇呆呆地不回答他,半晌,才缓缓地说:“你手里那卷古卷,最初是李和那个人一起研究的,那个人找到了古城,得到了长生不老的秘密……饮狐,别打断,听我说完,这是真的。得到了长生不老的秘密,以及那个天镜古城遗留下来的巨大财富。”

“我可没看出那有什么财富。”安捷干巴巴地说。

“那是你们没有找到进去的正确的路,”醉蛇摇摇头,“那样的妖域,那样的怪物之城,你猜他们在守护的是什么——你猜不到,你甚至想象不到。”

“想象不到也不能理解。财富……”安捷轻轻地哼了一声,“全北京城都是你的,你每天晚上横不能以八十迈的速度轱辘着睡吧?李要什么没有?父亲又要什么没有,他们……”

醉蛇笑着挥手打断他,打量着松松垮垮站在那里,年轻模样的安捷,这么多年了,仍旧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该在乎的偷偷放在心里,不该在乎的,一眼都不会多看:“有的人的欲望很大很大,有的人的欲望很小很小,饮狐,对于你来说,也许有一个能不受制于人,自由自在的人生,和那么一个夜里开着灯等你回去的人,就别无所求了。可是他们不一样。那个时代,他们是天才,却没有人重视,没有人理解,你能理解那种苦闷和压抑么?”

安捷很缓慢很缓慢地摇摇头。

“我能,翟海东也能。”醉蛇笑了,“你到现在都不明白翟海东为什么从背后捅你一刀,是吧——他嫉妒你。他们追求某种被众人仰望的高度,十五十六……还有所有被李喂了虫子的那些人,在他眼里都不算人。”

醉蛇冷冷地说:“低级的,平庸的,满世界都是的,他们觉得这种生物没资格和自己相提并论——而古城,给了他们一个类似羽化升仙的梦境,几十年如一日,走火入魔很正常。”

“你奶奶……”

“是他们的第一个实验品,他们需要大量的脑浆。”

自古最难言喻的,是人的心思,每一道勾回都有可能隐藏着最温暖的细节,也有可能是荆棘丛生的险恶。安捷摇摇头,又摇摇头,目光凝在冰柜上,默默不言语。

“我不知道当时他们两个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只知道后来李和那个人掰了,这前因后果,后来你都查明白了,那个人被一把突如其来的大火谋杀,而那本古籍,后来落入了李的手里。”

“后来李找到了另外一个合作者,是……老莫?”安捷问。

“莫教授在他的领域里是个天才,他从蛛丝马迹里有了这么一个模糊的推测,不巧被李注意到了,当时莫教授年轻气盛,两个人一拍即合。”醉蛇把玩着一边的厚重古籍,有些腐败的味道,笑了一下,“多亏了莫教授,这本东西才能落到我们手里……饮狐,我再问你一遍,当时你凭吊那个人,意外发现了这个地方,走下来的时候,看见了什么人,什么事?”

安捷默然了半晌,盯着地面,好半天,才开了口:“父亲。”他说,有些脱力似的靠在一边的大书柜上,“不错,活得好好的。他似乎有一点不一样,看上去最多只有二十来岁,眼睛的颜色变成灰蓝色的……我知道他有外国血统,但是印象里,他一直只是长得有些混血,还是中国人的特征占大多数。”

“他服用那种东西造成的基因的改变。”醉蛇说,“我猜。”

安捷点点头:“你想不出我当时的心情。在这之前,我最后一次见父亲,是他约我在学校门口的小摊上见面,跟我谈了木莲的事情,隐约地暗示了我们的交往不好……后来我才明白,他是注意到了何景明的不对劲。可是当时我太年轻,只要是涉及到木莲就不管不顾,和他吵了一架,就回了李那里。”他声音突然哽住,呼吸有些急促,“子欲养而亲不待,为了这个我一直耿耿于怀了那么多年,突然发现其实他没有死,他没有……可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隐瞒了我那么多年?”

“饮狐。”醉蛇淡淡地叫了他一声,里面有说不出的安抚意味,“我明白。”

安捷深深地吸了口气,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低低地说:“我还看见,在那里……你坐的位置下面,有一具尸体。”

醉蛇低下头去,微微把脚收回了一些。

“那个人整个头颅被打开,他手里拿着一个瓶子,里面是半瓶脑浆,然后他……”安捷皱皱眉,脸色有些发青,“正在把那东西往嘴里送。”

醉蛇几乎是屏住呼吸听着,这时候才呼出口气来:“真恶心。依你年轻时候那不管不顾的性格,绝对是要冲上去质问他的。”

“嗳,我问了。他说是李陷害了他。”安捷说,“李下了毒,那种毒药让他每隔一段时间必须食用动物的脑浆,否则就会内脏腐烂而死。”

“你相信?”

“别人这么说我肯定一梭子子弹打过去了,但是他是父亲……”安捷低低地笑了,“他是父亲,从小到大,他说什么我不信?就是他想要我的命,我也心甘情愿地给他,我欠了他的。”

醉蛇冷笑一声:“他倒是也没全骗你,只是那所谓的毒药,可是他心甘情愿地求来的。然后呢,他是不是答应你不伤人,用动物的脑浆?”

安捷点点头:“我给他留下的钱,够他吃一辈子猴脑。”

“一辈子猴脑,饮狐啊饮狐,亏你想得出来,”醉蛇大声嗤笑:“可是你回去之后越想越觉得别扭,心里止不住地去怀疑,所以你去找了你那个做心理医生的朋友——饮狐,你怕你自己的良心会逼疯了你,会逼你伤害那所谓的‘父亲’,对么?”他直视着安捷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又问了一声,“是么?”

“宋长安……”

醉蛇脸上悲伤的神色一闪而过:“他在来北京之前,就已经被下过病危通知单,接了莫匆的电话以后,从医生那遛出来。在医院那天晚上,我私下叫李的医生去找过他,答应给他最好的治疗,只要他能帮我让你找回自己的那段记忆,可他不肯。”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他知道所有的前因后果,”醉蛇叹了口气,“你那朋友,真是……真是聪明过头了,他不告诉你任何事,甚至看出了我的意思,也从来没对你说过一声,是因为他要把最后的这个选择权留给你。”

“留给我什么?”

“让你自己选择,就像当年一样,是遵从自己的良心,还是感情。宋长安说他答应了守护你的秘密一辈子,就是一辈子,一天都不能少,你们俩还真是物以类聚,都是固执的混蛋!”

“你又为什么一定要逼我想起来?”

“你手里拿着的那本莫教授隐藏起来的古籍,是不全的。其中最关键的,如何进入真正的古城的方式,被人扯掉了,”醉蛇顿了顿,“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饮狐,你大概已经明白了,其实我才是那个‘弑父’的凶手。”

安捷以某种奇异的表情看着他,可是语气却平静得很,他说:“真让人吃惊。”

“当时你和何景明斗得正厉害,我怕你一个人来这种地方会有危险,其实是在后边跟着你的,眼睁睁地看着你进去,然后脸色惨白地出来,魂不守舍,所以完全没发现我。”醉蛇说,“后来你走了以后,我也进去过,不过和你不一样,你第一眼看见的是你那死而复生的父亲,其他的什么都没在意,我第一反应,却是那书房的位置,正好在正好在……”

“你杀了他。”

醉蛇没言语,站起来,猛地一拉旁边的大柜橱,巨大的木柜带着尘土轰然倒下,后边竟然是一个排满了格子的墙壁,一格一格,放得全是人头,时隔多年,仍然新鲜——安捷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扶住墙,勉强压下胃里的翻滚。

醉蛇踮起脚,取下最上边的一个花白头发的女人的头颅,抱在怀里,用脸轻轻地蹭着那死人头冰凉的脸皮:“奶奶……”

第七十六章 幽闭
莫匆一路都神情恍惚,浑浑噩噩地回到他和安捷放行李的旅馆,整整齐齐的箱子还放在门口,他木然地看了那箱子一眼,颓然坐在床边。

那个男人的味道,好像丝丝缕缕地缠着他的五官六感,怎么挥都挥不开。莫匆想不透,安捷是怎么把那些冷酷到极致又温柔到极致的表情像面具一样,随时换下来就可以变一副面孔的?

就真是铁石心肠,这么长时间捂不热么?

莫匆突然站起来,一脚踢开排放整齐的行李箱,他原本显得迷茫混沌的眼神突然清明了起来,眼珠里开始充血,年轻英俊的脸上狰狞不已,薄薄的嘴唇,就像抿着巨大的杀意一样,大片的阴影在瞳孔里蔓延开来。

就像是一头困兽。

心智心智,心在前,智在后。一智尚存,说明心陷得还不够深,还不够魔障。

你只能是我的,全身上下,整个灵魂都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如果你那颗心敢跑到别的地方去,我就把它一片一片地切碎,从你胸口里挖出来……安捷。

他冷笑着站起来,伸手把挂在门口衣架上的,不该在这个季节穿的厚实外套摘下来,拉开——里面是满满的枪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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