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这是半年前存下的剩水,不是很新鲜,若用来熬汤别喝坏了肚子。于是,他找了一只木桶,从缸里舀了两大瓢水倒进去当引水,想用压水井打一些新鲜的井水来喝。
柳长安披上蓑衣戴上斗笠,一手拎着水桶走到了院子里。就着压水井倒入了引水,三下两下,便压出了新鲜的井水。
他接了满满的一桶,拎回了厨房。
他先舀了半瓢水,涮了涮大锅。
接着,两手端起锅耳坐在了锅灶上,往里面添了两瓢水,这才盖上了锅盖,又往锅灶里加了把木柴烧了起来。
他走到案板前,把那块生姜放在盆里洗了洗,用菜刀就着案板切成了薄片,揭开锅盖撒在了汤锅里。
柳长安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一边添柴烧火,一边脱下了身上的湿衣,架在灶边烘烤着。他瞅着灶内冒出的红色火焰,不禁想起了小时候的情景。
娘亲走后,他跟着柳九娘住在清风院里,平日里从大厨房领东西时常常遭人白眼。
为了给他改善生活,柳九娘就在清风院里悄悄搭建了一个小厨房,专门给他做点好吃的。那时,他常常坐在小板凳上,呆呆的看着柳九娘生火做饭炒菜熬粥。
想不到儿时的记忆竟然如此深刻?这些厨房里的活计,看得多了也能无师自通?他自我解嘲的笑了笑,眼里闪过了一缕忧伤。
瞅着外面的天色亮了不少,雨也小了一些,就一挥手熄灭了案台上的灯盏。
“咕噜咕噜”
听到锅里的水发出了响声,他掀开锅盖瞅了瞅。只见水面翻花,这是烧开了吧?于是又用小火熬了一会儿,便找出了两只大碗,搁在灶台上,舀了一大勺姜汤倒入碗中。
他把两碗热气腾腾的姜汤搁进了提盒,盖上盒盖,这才披上蓑衣戴上斗笠,拎着提盒进了堂屋。
“小慧快醒醒,喝碗姜汤发发汗。”
柳长安坐在床帐前,轻轻的唤着那人的小名。其实,他也不知该称呼她什么才好?她的身份实在是太多了,光名字就有一大串。
其实,他本想唤她悦儿的。
可一想到这是她昔日的花名,若她听到了恐怕又会引发那些不愉快的回忆。话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想了想,还是叫她的本名吧?也许这样能让她感到舒服一些。
夏小慧正睡得昏昏沉沉的,隐隐听到有人在她耳边喊她“小慧小慧”。她迷迷糊糊的想着,自己现在不是叫叶扶风吗?怎么会有人喊她小慧?
难道她又回到了前世?
想着心里一喜,便努力睁开了眼睛。
“小慧!”
对面的那人见她醒了,立刻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
那人的眉眼怎么那么熟悉?就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夏小慧这会脑子烧得有些糊涂了,人也认不大清楚。
她只觉得眼前这人看着十分顺眼,那眉眼就像画出来的一般,真是俊美非凡。恐怕是电影明星也比不上他吧?
她在心里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好像又回到了昔日卧病在床靠着上网翻阅八卦新闻熬日子的生涯。
“小慧,来把这碗姜汤喝了。”
柳长安一伸手连人带被子裹起了那人,单臂环着她,让她倚着自己的胸膛。另一只手端过碗来送到了她的嘴边,柔声说道:“来,趁热喝下去,发发汗就好了。”
夏小慧自然是怕喝药的。
她刚想别过脸来拒绝喝药,可柳长安却不由分说的用另一只手掰开了她的嘴巴,一点一点的灌了进去。
他知道这人自小就怕喝药。他不止一次听到李嫂躲在屋里自言自语,说什么悦儿喝药时一定要吃一块麦芽糖就嘴,得像个孩子似的哄着她。
当时,他听了还觉得好笑,这么大的人还害怕吃药?
可现在见了她这副模样,还真是怕吃药。所以他当机立断,立马用灌的方式让她把姜汤趁热喝下去。
一想到李嫂,他心里有几分歉疚。
李嫂一直以为花悦儿已经死了,还是她亲自去收殓的。而他出于多方面的考虑,也始终没有点透这件事。
现在看来这么做实在太过残酷,日后得找个机会让她俩见一面才好。事情已经过去半年多了,关于苏小白之事再无人提起,想必风声也已经过去了吧?
那人喝完了姜汤,柳长安便安置她躺了下来。
他想,一会儿她会发很多汗,便伸出手来在她的鬓角和耳后轻轻的揉了几下,褪下了她脸上的那张面具,搁在了枕边。
他低下头来,细细的瞅了瞅她那姣好的面容,心里不由得一动。一股热流顺着小腹腾的涌了上来。
他赶紧移开了视线,往上拉了拉被子,为她蒙上头,又仔细的掖了掖被角。
“发发汗,烧就退了。”
柳长安俯下身来,隔着被子抱了抱那人,喃喃的说道。不知为何,他的心底忽然涌起了一股柔情。
他想,他对她终究有所不同。
对她,他总是硬不下心来见死不救,也冷不下心来不管不顾。在她面前,他不再是那个冷情冷心的柳长安,而是昔日娘亲口中念叨的那个小安吧?
柳长安坐在床边,一口气灌下了另外一大碗姜汤。
他搁下手中的碗,凝神注视着棉被里隆起的那一团。刚才拉被角时,他无意间看到了那一抹肌肤,白得耀眼。
他想动手捏一把,却又忍住了。
他低下头来,看着被头边露出的那一缕秀发,乌黑闪亮泛着隐隐的光泽,头发梢上还沾着一粒小泥点。
他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来,捏下了那粒小泥点,用手指轻轻的捻了捻。然后,又一口气吹落在了地上。
窗外的天色又亮了几分,雨渐渐的停了。
柳长安站起身来,走到了窗前踱了两步。他想,要不要找柳九娘过来陪着那人?另外再打探一下外面的消息。
崔学士来京城这件事里外透着一股蹊跷,还有那叶扶柳也甚是奇怪。若情况不对,那叶扶风恐怕又得再“死”上一回了。
这事还得由柳九娘出面,私下里安排一下才好。
柳长安转过头来,看着枕边的那副面具,心想若真是那样,恐怕这面具也得换一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甜得发腻~~~^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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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絮璃投雷,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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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作者君看到一组古穿数据,整个频道都冷,真想不到我大古穿沦落至此?竟然冷出新境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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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快十一点了,设置一个晚一点时间,小天使们第二日刷新就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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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虫
☆、第三十六章 抛出诱饵
府学内的异动,自然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雨停之后,玲珑阁这边便收到了线报。
“天呈异相之时,崔浩失踪,台下的叶扶柳和叶扶风也莫名失踪了。”
桃阁主闻听,心里一惊。
玲珑阁接下的这桩任务来自于顺风阁,原以为不过是一桩普通的保护任务,于是就交给了刚出师的新手“夏公子”,让她前去历练一番。
不想却出了事。
要说这“夏公子”也真够倒霉的,当个护卫都能遇到这样的异事?
莫名失踪?
她想若是到了今晚还没消息,那这位“夏公子”十有八.九就是凶多吉少了。
至于这件事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蹊跷?那就不是她所关心的事情了。
这桩任务来自顺风阁,委派的“夏公子”又是化名前往,即便事后有人想核查,也查不到她玲珑阁的头上。
只要她这边按兵不动,这条线索就等于断了。
一想到柳长安听到此消息后的神情,桃小红感觉心里似乎出了一口恶气。她想,这恐怕就是天意,也怨不得谁。
只是那柳九娘又要伤心难过一阵了。
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值得她这样吗?
不就是因为小安托付给她的吗?竟然掏心掏肺的对那丫头那么好,惹得她都有些心生嫉妒了。
她长这么大,怎么从未见九娘这么待过她?
桃小红心里忍不住有些黯然。
娘亲去世后,她也是个孤女,没人疼没人爱,遇到个柳长安还滑不溜丢的上不了手。这么些年来,他对她一直若即若离的,始终摸不透他的心思。
好在她本是一位江湖女子,拿得起放得下,倒是很少悲春伤秋,也就故作潇洒的一笑置之,不再放在心上了。
到了黄昏时分,玲珑阁这边依旧没有“夏公子”的任何消息。
只是那柳九娘未打招呼便出了门。
桃小红心知那柳九娘十有八.九是去寻找那位夏公子,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没有再去多问,随她去了。
小院里,静悄悄的。
院子里满是雨水,上面飘着零星的枯叶,打着水转,顺着排水道向外流去。
堂屋东间里,夏小慧蒙着被子沉沉的睡着。
一个时辰后,热终于退了。
柳长安坐在床帐前,伸手抚了抚那人的额头,不禁长长的松了口气。看来这丫头的体质增强了不少,一碗姜汤下去逼出了寒气,蒙着头发了一身热汗便退了烧。
他往下拢了拢被头,凝神注视着那张熟睡的面容。
那双黑色的大眼睛微微的闭着,长长的眼睫毛投下了两弯浅浅的阴影,更显得小脸苍白娇弱,带着一丝惹人怜爱的味道,就好似一朵雨后的睡莲,静静的浮在碧叶之上,那清清淡淡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上前采摘一二。
柳长安看着看着,刚刚压下去的心头之火不由得又冒了上来。
要不今晚先收点利息?
这种想法在他的脑子里转了又转,可想想那人高烧后身体虚弱恐怕经不起任何折腾,便又强压下了那份心思。
他想,这一回先放过她,日后有的是机会和她在一起。
瞅瞅窗外,天色已经不早了。
想着世子那边估计还在等他的回信,他也不得不先离开这里。只是单独留下那人,他又有点放心不下,看来还是得把柳九娘唤来才好。
于是,他站起身来走到院子里。站在那棵古槐树下,掏出了脖子里系着的竹哨,对着天空发出“哔哔”两声哨声。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空中便飞来了一对灰色的信鸽,落在了他舒展开来的手臂上。他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两片槐树叶,分别装进了两只信鸽翅膀下方附着的小竹筒里。
这对信鸽似已通人性,两对黑豆似的眼睛瞅着他,嘴里发出“咕咕”的叫声。他轻轻的抚了抚鸽子颈后的羽毛,一挥手把它们送到了半空中。
两只信鸽在院子里低空盘旋了一圈,便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柳长安抬起头来望着信鸽远去的方向,直到看不见任何踪影了方收回了目光。他估计用不了一盏茶的功夫,柳九娘便会赶到这里。
想着一会儿回府后见到世子该如何分析今日之事?
他不禁又皱了皱眉头。
这崔浩究竟是谁抛出来的诱饵?不知这次又有哪家没忍住露出了马脚?在这件事情的背后究竟还藏有什么?
现在还不甚明了。
既然这事惊动了官兵,那么当今圣上恐怕也早已经注意到了崔浩进京“传道”的异常。
不知为何,柳长安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大对劲。
他想,这会不会是个局中局?
他们都是局中之人,所以无法参透。而那位布局者,也因为某种意外的出现被打乱了棋局。现在的情况,恐怕都已经与初衷相背离,所以才会显得如此混乱不堪。
事情的后续会如何发展?
不知因为这事,今上会不会采取某种行动?这几年来,今上似乎一直在放任几位皇子暗中争斗,现在恐怕要收紧了。
“嗒嗒!”
“嗒嗒!”
院门外传来了一阵叩门声。
柳长安一听到这有节奏的声音,便知道是柳九娘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懒癌又犯了,得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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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修,捉虫
☆、第三十七章 疑云密布
一身灰衣打扮的柳九娘,正在府学附近查找“夏公子”的下落,便收到了飞鸽传来的消息。
一片槐树叶?
她略一思忖,便明白了是小安在百花胡同的小院里等她。
她匆匆赶到了小院,一进门果然见到了柳长安。
只是她从未见过小安公子的这副模样?一身蓝衫皱皱巴巴的挂在身上,上面还沾满了半干的泥浆,更显得邋遢不堪。
小安这是去了哪里?难道刚从泥地里打个滚回来?
柳长安看到九娘一脸困惑的表情,不禁咧着嘴笑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这副样子有点奇怪,自进了院子一直忙着照顾那人,也没顾得上收拾。于是连比划带说的,把府学里发生的事情简单的描述了一番。
柳九娘听了先是松了一口气,“夏公子”没事就好。
可接着,心里又是一紧。
小安怎么又和这位“夏公子”搅合到了一起?难道她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柳九娘按下心中的揣测,把自己前去府学探查所发现的情况简单的比划几下,也顾不上多问别的,便随着小安进了堂屋。
东间的床帐里,夏小慧朦朦胧胧的感到有人靠近,心里打了个激灵,不由得睁开了眼睛。
“师父?”
“公子?”
她张了张口想咧嘴笑一笑,可嘴唇已经烧得干裂,一动就有点疼。不过瞬间,她的脑袋便清醒了过来。想着今日所发生的种种事情,心里顿时涌起了一股感激之意。
她望着床帐前的那人,轻轻的蠕动着嘴唇,吐出了一声“谢谢!”
这人又一次救了她。
想不到这人和她的羁绊那么深?每一次遇险,都会遇到他。可一想起他和她“相生相克”的属性,心里又有些黯然。
柳长安站在帐前,静静的望着眼前的那人。
刚才忽然听到那声“谢谢”,他的心里也有些释然了。如果今日他克制不住心中的那团欲.火,乘人之危做了点什么,恐怕再也换不来这声“谢谢”。
想着自相识以来,他身不由己的为她所做的种种事情,心里又有点不平衡。
这丫头还真是个磨人精。
日后那利息一定要加收几分才好。
于是,他故作潇洒的冲着她挥了挥手,又指了指身旁站着的柳九娘,微微挑了挑眉,说了声:“我走了!”
随后便一撩衣摆,转身迈步出了屋子。
柳九娘一见,赶忙跟了上去。
她指了指他的衣衫,意思是换一身衣服再走。柳长安低下头来瞅了瞅身上的蓝衫,斑斑点点的布满了泥点,这样穿着出去的确不太合适,于是就点了点头。
柳九娘立马返身进了堂屋,从西间的衣柜里找出了一件青绸长衫,招呼他赶紧换了。柳长安伸手接过长衫,走到屏风后面脱下身上的蓝衫,换上了那件青绸衣衫。
他转出屏风,走到铜镜前照了照。
这还是他昔日的旧衫,现在穿着有点小了,不过不仔细看也难以觉察出来。他冲着九娘微微一笑,带着几分孩子般撒娇的意味。
柳九娘见了,心里一暖。
小安这孩子,长这么大了每次见到她还是喜欢撒娇。她上前一步,伸手扯了扯他腰带间垂下的蓝丝绦,又捋了捋下端的蓝穗子,这才松开手,做了个“快走”的手势。
柳长安“呵呵”笑着出了屋子。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感到这么开心?这种体验让他感觉新鲜而有趣。也许,在灰暗和冰冷中呆得太久了,内心深处对光亮和温暖的渴望反而会变得愈加强烈吧?
他心底残存的那份柔软,也从来不曾彻底泯灭吧?
送走了柳长安,柳九娘返身回了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