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来得及多想阿九已经把袖子弄出来了，下一个瞬间慕容承和已经躺在了那双温暖的臂弯里。
慕容承和把脸藏在阴影里，明明不是第一次被他抱啊……
“阿九……”
“怎么了？”
“你有……喜欢过谁吗？就像我喜欢楚大哥那样。”冷不丁的他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却又加上了后面那句话。
两个人隔得那么近，近的只能听到“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有吧。”
“什么叫有吧？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啊。”他对这个回答实在是很不满意。
“有，只是他不知道。”
“为什么你不告诉他？你不说出来别人怎么会知道呢？”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阿南？”
“因为就算我不说楚大哥也会知道的啊，我的眼睛骗不了人，我知道楚大哥会懂得。虽然……虽然他有喜欢的人。”此时阿九已经将他放在床上，细心的给他放好枕头又拉好被子，他似乎不准备回答，转身向去床边继续观察外面的动静。
“你还没有回答我呢。”慕容承和却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紧紧抓住他的手。
“因为……我也是这样以为的，以为就算我不说他也会懂，也会了解我的用心。”可是他错了，他偏偏就是不懂。“好了你快点睡吧，我再坐一会儿也该睡了。”他把帐子放下来挡住了外间的灯光。
“阿九……你会一直在吗？”
“当然会。”
月上中天，阿九独自沐浴在月光里，这几日下来都在提心吊胆早已经是身心俱疲，他大大的打了个哈欠心想估计今夜还能有个安稳觉睡，然而刚走到床边就听到了一声轻响，他用掌风熄灭了灯火，手下意识的摸到了腰间的匕首，这把匕首是他在逃亡路上花大价钱买的，他试过，刀锋很是锋利，说是吹毛断发也不为过。
接下来又是一声轻响，如果不出所料这是他故意放在楼道上那两根枯木，当初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还真的起了作用。
他迅速的摸到了慕容承和的床沿一把把睡梦中的人拉了起来。
“阿……”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嘴，手上淡淡的药香让他安静了下来，他知道这是阿九。
“不要出声，有人来了。”他贴着慕容承和的耳朵轻声道。“我等下把你藏在床下，不管听到什么声音你都不要出来，除非是我叫你，知道吗？”
尽管脑袋还有些迷糊但此刻也醒了，慕容承和有些紧张起来，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和别人打过架更别说以命相搏了。但是他来不及多想了，阿九已经托着他的身子把他塞进了床底。
“阿九……你怎么办？”他拉住了阿九得手，此时他万分眷恋这份温暖，他多么害怕它会变得冰凉。
“不用担心我，我会没事的，我还要保护你呢。”黑暗里他感觉阿九对自己笑了。
“你，你一定要没事，我们，我们还要一起回药王谷的。”他的声音已经带上颤音了。
“嗯。”
“你一定要没事。”
“那要是我没事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阿九充分发挥了他做无赖时候的天性。
“只要你活着，我什么都答应你。”
“有你这句话，我一定会努力的活着。”阿九不再拖拉转身迅速奔到了门边，还好他早有准备把屋子里的格局记得烂熟于心，就算在夜里也是畅通无阻。
“咔哒…”这是门栓被利刃切断掉在地上的声音。
第六十七章
血，整个房间都是血，浓烈的血腥味让人忍不住干呕，阿九用匕首撕下一截袖子胡乱的将手臂上的伤口包裹起来，但是血马上就沁透了薄薄的衣料。
那银色泛着寒光的刀刃此时已经是一片刺眼的红。
此时已经是接近黎明了，正是一整天里最黑暗的时候。
八个男人把阿九围在了中间却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儒雅斯文的男人却是一等一的高手，一起来的是三十人，都是皇帝亲自挑选的精英，没想到仅仅一个人就让他们损兵折将，只剩下了这八个。
领头的男人从始至终没有说过话，但他锐利的双眼如同利剑一般穿过阿九微微晃动的身躯，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皇上要的人就躲在那张床下，因为那个人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离开过那张床十步远。
他碰了碰左手边同伴的手失意他拖住阿九，而自己却如脱兔一般冲向那张床，与此同时剩下的七人迅速发动攻势将阿九围困在中间。
慕容承和趴在床下紧紧咬住嘴唇，苍白的唇瓣已经被他咬出了血，他从来不知道阿九武功这么好，或者说他突然发现自己对阿九的过去一无所知，透过朦胧的月色他只能看到无数的脚不停的上下跳跃翻飞，偶尔刀刃反射出的月色晃花了他的眼。
阿九……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很想知道阿九的情况，因为他好几次都听到了他的闷哼和呻吟，虽然很轻微。
他一定是不想让他担心吧，所以就算很痛也强忍着不发出声音。
慕容承和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这双腿，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多么想和阿九一起并肩战斗，他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强大起来去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可是最终他只能躲在角落里，看着别人为了他浑身浴血，看着在乎的人苟延残喘。
他很想爬出去让他们不要再打了，可是他不能辜负阿九的心意，他只会拖累他……
他还在乱七八糟的想着，忽然一柄滴着血的剑尖就递到了他的脖子边。
阿九眼看着那个男人的剑朝着床底而去，只觉得目眦欲裂，他不顾身后来势汹汹的几人反手一招虚招逼开身侧一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那个男人背后就是一掌，虽然他已经久未动手，可是双龙寨寨主的身份可不是白来的，那男人只觉得后背一阵排山倒海的压力袭来，不得已只能借力使力向左侧退开以卸掉一些功力，即使如此他嘴里也涌起了一阵腥甜。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人居然会这样不在乎自己的命！
而阿九飞身来救慕容承和却把后背空门露了出来，只不过是一瞬间，七柄刀剑同时刺过来……
不要，阿九你不要死！
慕容承和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只见他一下子从床底爬出来抱住了阿九的腿，阿九顺势倒了下去。那些人眼见刺空变了招又再度刺来。
……
阿九眼睛已经被额头上滴下来的血挡住了，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包围圈已经越缩越小，而他的手……已经快挥不动那把匕首了。
怎么办呢承和，可能我要食言了。
最终还是无法保护你。
慕容承和看着杀红了眼的几个男人内心其实是害怕的，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死人，没见过这么多的血，他龟缩在阿九的脚边不住的颤抖，温热的血不时从阿九的身上滴下来，他能感觉到阿九的腿都在发抖了，他一定很累，很痛……
“承和，不要……害怕，我会保…保护你，不要怕……”就算是死到临头了，这个男人依旧奋不顾身的挡在他面前，只留给他温柔的抚慰。
忽然之间慕容承和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终于想到会让一个人如此心甘情愿的原因，难道……
“阿九，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阿九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都快死了，为什么不说呢？
只为了那可笑的尊严吧！
“你要是现在不告诉我……也许以后就没有机会再说了…”慕容承和的眼睛闪耀着光芒，那是一种叫做爱情的光芒。
多少年了，这个男人陪着他天涯海角的流浪，最后又陪他回到这里，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去感受过那份爱呢？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
他是有多傻才会在一个男人愿意为他牺牲的时候才感觉到他的心意。
慕容承和你真是个大傻瓜。
“我……我…”阿九一边胡乱的挥着匕首不让他们靠近一边喃喃，忽然他笑了。
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过了今天也许他们两人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坦白的？
“我喜欢你，慕容承和。”他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他。“比你喜欢阿南还要多的多。”
慕容承和仰头看着这个如同天神般伟岸的男人，眼里有一种液体在缓缓流动。
他在生命的最后，才终于领悟到什么是真正的喜欢。
“楚大哥……我对他只是仰慕罢，他只是我命中的过客。”
阿九听到这句话有些反应不过来，直觉告诉他他不能错过后面这句话。
“而你，才是会一直陪着我的人。”
刹那间阿九只觉得天地都失去了颜色，他不敢相信的低头看着满地狼藉中那个依旧纯洁的少年，他心心念念的少年。
“叮……”这是匕首落地的刺耳声。
那剩下的四个男人看着眼前两两相望的两个人只觉得毛骨悚然，相传皇上就是为了一个男人才会让他们千里追杀至此，该不会是真的吧？
“咳咳……”其中一个男人掩饰的咳了两声提醒众人不要分心，然后他第一个捏了个剑诀刺了过去。
天已经大亮了，可是楼上房间里的人却已经再也无法醒来。
第六十八章
楚南在皇宫里住了已经有一个月了，如同任职的时候一样住在养心殿偏殿。
那天之后他终于明白其实自己是离不开景阳的，这几个月的逃亡路上他的内心其实一直都是纠结的，一方面他不想再让景阳为难想远远的走开，另一方面却又病态的希望景阳能找到他……
他承认他是病了，一种让人疯狂却又让人沉沦的病。
“阿南你在想什么？”景阳的手游走在他光滑的背上，带起一丝情欲的味道。
“没想什么，只是觉得你这皇宫太冷清了些，你一个人的时候都不会寂寞吗？”他翻了个身把自己藏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愈发妖冶的俊脸。
“有阿南在，我怎么会寂寞呢？”景阳轻笑着凑过去温柔的吻了吻他的唇，眼神是赤裸裸的勾引。
“那要是有一天我不在呢？”
气氛好像一下子变得有些说不出的冷，景阳盯着楚南的眼睛看了半晌想看看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可是却只看到满满的认真。
“你不会不在的，要是你不在，我就派人杀了慕容承和。”明明手指还在温柔的挑起那张绝美的脸蛋，可惜眼里已经是冰雪覆盖，再无一丝缠绵的气息。
楚南在心里叹了口气，其实不用这样威胁他他也是离不开景阳的。
“不要总是把杀人挂在嘴边，我喜欢的景阳可不是一个暴君。”楚南故意把这话说的连嗔带怒，加上那千娇百媚的俊颜只怕没人能拒绝得了他。果然，景阳已经没有心情再去生那等闲气，一阵窸窸窣窣之后压抑的呻吟传了出来，带着说不清的魅惑，直教人脸红心跳。
日子转瞬即逝，春天已经相去甚远，树上的蝉声整日没完没了的提醒人们夏天已经到来了，楚南一直闷在养心殿，为了不让人说闲话他尽量不出去，所以知道他在宫里的人其实没几个。
这一日实在是有些无聊，朝中好像出了什么事景阳每日都很忙，完全没时间搭理他，楚南想着皇宫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出去走走应该不会碰到那些他不想见的人才对，于是他准备出去散散心，哪怕是随处走走也好啊，整天困在这小房间里时间都好似凝固了，无风无月甚至没有一点生机，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空闺怨妇，生命忽然就变得毫无意义，只为了等待景阳而存在。
不行，他不能让自己被这种寂寞折磨的疯掉，那样的话恐怕有一天景阳也会远离他，那时候他就真的成了怨妇了。
他稍微乔装了一番，夏日里阳光毒辣得很，当差的侍卫们都有戴帽子，他也拿了个帽子戴上，帽檐压得很低，堪堪遮住眉眼。
沿着养心殿往左走再转几个弯就是坤宁宫，楚南倒不是害怕遇见妃雪只是觉得若是见了面只是徒增烦恼，于是果断选择往右边去。夏天的太阳明晃晃的撒在殿宇，只刺得人睁不开眼，整个皇宫就像一座冰冷而精致的牢笼，牢牢地锁住了人心。楚南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这句话，只觉得有些不寒而栗，他抬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蔚蓝，想着不知今生还有没有机会再走出这个用景阳的心打造的牢笼，当然，是和他一起。
他一边想着心事一边走，不知不觉转了几个弯居然转到了一处偏僻的荷塘，此时正值荷花盛开之际，满塘都是粉嫩的荷花，一些红鲤在荷叶覆盖的阴凉下摇摆着游来游去，只是这里太过偏僻，估计是许久没有人喂过它们了，一个个都是只有巴掌大。
他走过去在荷塘边上蹲下来正准备伸出手去逗弄一下这些红鲤，忽然他看着眼前的碧波荡起一圈圈涟漪，一把鱼食从他身后洒落在水面，那些红鲤便各自抢夺开了，倒是扰了这一池清静。
虽然他很不愿意看到这个人，很不愿意回头，但是毕竟这是在宫里，而他向来就是个很有风度的人。
“楚南不知娘娘在此，叨扰了娘娘，还请娘娘赎罪。”
那个撒鱼食的人，赫然便是他想要躲避的人。
“我当是谁有这样的雅兴，原来是楚大哥，楚大哥不必拘礼了，快起来吧。何况在楚大哥心里本来就没有当我是皇后，又何必这样惺惺作态。”眼前的女子穿着简单的素色衣裙依旧是国色天姿，只可惜双眼黯淡无光，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灵气，身子也似更加单薄了。
“娘娘还是叫我楚南吧，楚某自知福薄，受不起娘娘这一声大哥。”楚南站了起来，只是依旧没有抬头，只是望着地面，仿佛是在等候责罚，可是妃雪却忽然笑了笑，她笑自己这个比喻实在太不恰当了，楚南可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唯唯诺诺的人。
妃雪让左右的人都退了下去，独自在池边大石上坐了下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是一片诡异的沉默。
“我经常到这里来喂这些红鲤，因为我觉得自己和它们没什么区别，都是被人养在一方碧池里，却从来吝啬给予一点关心。”妃雪忽然没头没脑的说出这些话，语气说不出是失落或者怨恨。“楚大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她依然叫楚大哥，好像之前的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此时她只是一个和兄长抱怨的小女儿家。
“你们不一样，红鲤没得选择，可是你却是可以选择的。”楚南知道她在宫里地位也很是尴尬，不知不觉间居然有些怜悯她，就像怜悯当初那个葬父的小女孩一般，只可惜她早已经不是那个小女孩。
“是啊，这都是我咎由自取，总是妄想着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她顿了顿。“比如你，比如皇上。”
楚南愣了一下，忽然就释然了。
他们都只是爱的辛苦的人。
“命里有时终会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妃雪，我知道你或许觉得自己没有错，但我想告诉你，有时候人是不可以和命运对抗的，你以为你赢了，其实早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是啊，一败涂地。”妃雪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就像临死的人转过了救命稻草一般。“你又何尝不是一样呢？”
楚南看着她的眼睛，只觉得她这话实在很奇怪，但直觉告诉她不能再相信这个女人。
“今日打扰娘娘是楚南的不是，楚南这便告退了。”他不想听到她的疯言疯语，这个女人，疯了。
“怎么？害怕吗？害怕听到我说出什么你不知道的事？”她忽然抓住楚南的衣袍。
“楚南不懂娘娘在说什么，楚南只想提醒娘娘，这光天化日你与某拉拉扯扯实在不成体统，若是被有心人看了去对娘娘实在是不好。”
“对我不好？你是怕皇上吃醋吧？”妃雪忽然一脸厌恶的丢开他的袍子。“真是让人恶心。”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只炸的楚南耳中轰鸣。
恶心？他最怕听到的两个字。
他忽然就扬起手狠狠的给了妃雪一耳光，这一耳光他已经忍了很久了。
“这一耳光当初就该赏你了。”楚南只气得浑身发抖。
“打的好，把你对我的恩情打断了我才好开口说那件事。”妃雪捂着肿起来的脸忽然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还停不下来。
“我不会相信你所说的每一个字。”下意识的楚南就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知道自己这是在害怕。他快步从妃雪身边走开，却还是迟了一步。